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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爱上一只唐朝鬼-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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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加羞愧,顾不得自己只是客人的客人,抢先说:“舅公保重,我们先走了。” 
黛儿还要再问,我忍无可忍,拉着她便走。舅公犹自一边咳一边挥手:“你明天早点来,咳咳,我好好给你讲讲你爷爷干的那些坏事!咳咳,他老小子谋我家产,咳咳咳……” 
出了门,黛儿还在盘算:“咱们明天再去,非把这故事问出究竟不可。” 
我忙摆手:“要去你去,我可不敢再去。” 
“你难道不想知道故事的真相吗?” 
“想,不过,我怕你表婶用棒子打我出来。” 
可是,就算我敢去,也再没有机会听舅公给我们揭开谜底了——他于当夜哮喘病发,只挣扎数小时便与世长辞,带着没说完的故事,永远地别我们而去。 
黛儿与我都莫名沉重,隐约觉得舅公的死与我们有关。如果不是问及往事触动了他的记忆与痛楚,舅公也许不至突然去世吧?但是另一面,我们更加好奇,那未说完的故事,到底是怎样的呢? 
舅公下葬那天,是个阴雨天,雨不大,可是没完没了,就像天漏了似的。陈家是个大家族,送葬的足有上千人。黛儿香港的爷爷奶奶当然没来,但是电汇了一笔礼金,附信说舅公一直同他们有误会,恐怕不会愿意见到他们,再说年已老迈不便远行,只好礼疏了。 
表叔表婶将信揉成一团扔了,礼金却收得好好的——这才是现代人,情归情,钱归钱,爱憎分明。 
舅公却不一样,舅公是老派人物,太强的爱和恨,但是现在这些爱恨都随着他去了。
我想我是永远无法知道他同黛儿祖父究竟有怎样的纠葛,也永远无法知道陈大小姐是怎样死的,小祖母又为什么会嫁祖父了……可是我已无法忘记这故事,自从那个香港的午后我在陈家阁楼的旧报纸上发现那则轶闻,我就已再也忘不了。 
连日阴雨阻住了许多人的归程,舅公的亲朋故旧来了许多,那些亲戚闲极无聊便只有挨家串门,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也只有老人才有这样的闲情寻亲访友,年轻人还不紧着到处扫荡土特产商店捡便宜货呢? 
而我和黛儿是一对懒人,宁可躲在家里看书也不愿踩在泥泞里到处乱逛。雨敲打在窗玻璃上的丁咚声和着黛儿朗读童话的声音,听在我耳中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那里有一种天堂般的静美和纯洁。 
“小人鱼问,‘他们会永远活下去么?他们会不会像我们住在海里的人们一样地死去呢?’”老巫婆说,‘一点不错。他们也会死的,而且生命比我们还要短暂。我们可以活到300岁,不过当我们在这儿的生命结束了的时候,我们就变成了水上的泡沫,甚至连一座坟墓也不留给我们所爱的人和爱我们的人。我们没有一个不灭的灵魂,我们从来得不到一个死后的生命。我们是像那绿色的海草一样,只要一割断了,就再也绿不起来!相反,人类有一个灵魂,它永无止境地活着,即使身体化为尘土,它仍是活着的。它升向晴朗的天空,一直升向那些闪耀的星星!它们可以吹起清凉的风,可以把花香布在空气中,可以到处传播善良和愉快的精神。’“ 
我心里一动。这番话,倒像是秦钺说的。 
这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黛儿正读得兴起,只好我去开门。那擎着黑油纸伞站在雨地里的人让我大吃一惊,简直怀疑黛儿童话里的老巫婆跑到了现实中来——那老人穿着黑色香云纱的唐装裤褂,据说以前这是很讲究的质料款式,现在看着却只觉从墓堆里翻出来似的,加之她的整张脸已经皱成一只风干的黑枣,张开嘴,可以直接看到裸露的牙龈肉。那简直已经不能算一个人,而只是一个呼吸尚存的人的标本。 
我震荡得半晌不知反应,直到扶那老巫婆——哦不老外婆的少年将我一拍我才镇定下来,这才注意到老外婆身边还陪着个头发局成红色的时髦少年。这才是真实世界里的可爱太保! 
我惊魂卜定,展开笑容:“请问找哪位?” 
少年解释:“这是我太婆,以前在你祖父家做过事,说是看过你们一家三代人出生的。老人家念旧,非要来看看第三代陈家大小姐。” 
黛儿这时已经闻声走出来,笑着说:“认错人了,我才是陈家大小姐,这位是我的客人。” 
老外婆推着曾孙:“叫姑姑。” 
黛儿立刻拒绝:“叫姐姐,叫姐姐可以了。” 
老外婆摇头:“辈份不对。” 
黛儿坚持:“没事儿,你们算你们的,我们算我们的。” 
我失笑,黛儿是生怕被叫得老了。才不过二十几岁,已经这样怕老,以后十几二十年更不知怕成什么样子。 
不过黛儿自有答案,早已立下宏伟志愿说:“我才不要活那么久。孔子云:老而不死谓之贼。我一定要做一个年轻的艳鬼,让生命结束在最美丽的一刻。” 
那少年极为乖巧,立刻说:“其实叫姐姐也勉强,看你样子,比我还小呢。不如我们彼此唤名字可好?” 
我更加好笑,这小马屁精看人眼色的功夫竟还在我之上,以后有机会不妨切磋一下。 
黛儿嘻笑:“好个弟弟,来,我教你打电游可好?” 
少年立刻雀跃:“你教我?说不定我可以做你师父。” 
我知道黛儿是不耐烦招呼老人,只得反客为主,沏茶让座,然后坐下来陪老人家闲话当年。 
老人家口齿听力俱已不济,可是记忆力偏偏好得惊人,连当年陈家大堂里的家具摆设也还一一记得清楚。我突然脑中一亮,想起一个极重要的问题,忙问:“外婆可知道黛儿祖父与两位祖母的故事?” 
老外婆一愣,眯细了眼睛打量我。 
我忽然浑身燥热,呼吸急促,喉间干渴,要知道这一刻我是多么紧张,生怕她会告诉我:“那个么,我不清楚。”但她终于开口说:“是,我知道,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我差点欢呼起来,大叫黛儿:“快来!外婆说知道陈大小姐的事呢!” 
“真的?”黛儿一跃而起,“您快说。哦不,您慢慢说,外婆,您要不要喝水?” 
我斜睨她一眼,有这时候忙的,刚才干嘛又躲到里屋去呢? 
老外婆眯起眼睛,又细细打量起黛儿来,半晌,喃喃说:“像,真像!” 
我知道她是说黛儿像陈大小姐,可是不敢打断。黛儿却已等不及,急着问:“我爷爷到底是怎么同我大奶奶分手的?又怎么同我小奶奶结婚的?您到底知道多少?”
“知道,我全知道。”老外婆张开没牙的嘴,一字一句如同声讨:“你爷爷不是好人,他诱 奸大小姐使她怀孕,出了事便抛开她跑掉。大小姐偷偷找人打 胎,结果死在乡下,一 尸 两 命!” 
我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人被抽空一般,原来我心目中那梁祝般凄美的爱情经典竟是这样的血 腥而残 忍! 
朦胧中听到老外婆继续说:“小姐死后,老爷觉得丢人,只对外说是女儿暴病。你爷爷看到报纸,便跑回来奔丧,演了一场哭 灵的好戏。” 
我听出破绽,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反问:“既然黛儿祖父已经抛弃陈大小姐跑开,为什么后来又会回来哭灵?” 
“那是为了谋 财!”老外婆有些激动,声调却依然沉静——看破了生死真伪的老人,80年的经历抵得过万卷书的智慧——“他浪 荡 成 性,勾 引大小姐原没什么诚意,只把她当寻常农家女孩儿。直到出了事,他才从报纸上知道原来大小姐的出身那样了得,后悔自己错过了金矿,便又跑回来哭灵,故意撞破头好赖在陈家养伤。” 
我越听越怕,只觉得浑身发冷。我宁愿这一切不是真的,我宁愿这个巫 婆般的老人没有来过,我宁愿自己没问过这个问题,我甚至恨不得立刻把这不速之客的老外婆推出门去,以免听到更可怕的真实。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我听到黛儿的声音在问:“那为什么太爷肯把小奶奶再嫁给他,小奶奶又自愿答应这门亲事呢?” 
“他住进陈家的目的根本就是为了二小姐。二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和大小姐完全两个性子,一心要和男人争高低的。她最不服气的就是老爷把大部分家产都记在儿子名下,一心要找个人和她打伙儿抢她哥哥的家产。她其实早就看穿了你爷爷的心思,却满佩服他的心机手段,他们两口儿狼 狈 为 奸,二小姐寻死觅活地要替她姐姐出嫁,你爷爷又拿大小姐失 贞的事要挟老爷,说要是不答应就把这件事扬得天下皆知,老爷爱面子,没办法只好答应了这门亲事,但不久就给了他们少少一份家产让他们自立门户去了。” 
屋外天光渐渐暗下来,无休止的雨声却依然清晰地淅沥于窗上。屋里没有开灯,老外婆念 咒般的叙述徊响于屋中,仿佛一只只振翅扑飞的蛾子,扑得人心头阵阵悚 然。老人说了这么久的话,却丝毫不知疲惫,讲起别人的往事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使她越说越精神。可怜我却愈来愈萎缩,恨不能堵上耳朵,却又忍不住听她说下去。 
“他生气二小姐没手段,不能让他大富大贵,所以就以怀念大小姐为名,故意让二小姐做续 弦来羞 辱她。老爷死后,二小姐找到关系迁往香港,临走骗哥哥说先帮他带钱财过去,然后再把哥哥弄过去,谁知一走就没了动静。要知道,那时候去香港的船票很难搞的,连少爷不也留下来了?” 
黛儿插嘴:“少爷?” 
“就是你爸了。” 
黛儿苦笑,仿佛听到有人叫自己老爸做少爷颇不习惯。“可是爷爷与小奶奶还是一起过了五十年,前不久还庆祝金 婚呢,他们,总归是有一点真感情的吧?” 
“真感情?”那老人不屑地一笑,“你爷爷那种人会有什么真情?就是二小姐也是一个无情的人哪。他们合伙儿骗了大爷,也就是你舅公的钱,发了家。可是一点儿不念着旧情,‘文 革’那会儿,大爷一家人穷得只差没去要饭,好容易托了关系送信到香港求二小姐接济点儿,二小姐可是理也不理,还推脱是你爷爷不许。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得跟明镜儿似的,那时候虽然主事的都是男人,但是二小姐可是个有心机的,不论做什么事,都坚持要两个人签字,在内地是这样,想来到香港后也是这般吧。他们两口子一直互相提 防 厌 恨,却始终不能分手,就是这个道理了……” 
我整个的心神被她的叙述吸过去,吸过去,吸进不知底的过去。而这时身后有奇异的声音响起,铿 锵 刺 耳,强行将我从罪 孽的轮回中挣脱出来。我好久才弄明白,是那个时髦少年,正坐在电脑前自个儿打电游呢。我定一定神,抓住一个疑点不甘地问:“可是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主人家的事,你怎么会了解得这样细?” 
老人桀桀地笑了,笑声里充满怨 毒:“是他自己酒后在枕边亲口告诉我的——我,也是被他祸害过的人哪!” 
“蓬!”心中那座瑰丽而虚幻的蜃楼炸裂了,天坍地陷,废墟中无数的尘烟飞起,在光柱里妖 娆地舞,绝望地挣扎。 
灰飞烟灭的冷。 
我深深后悔,后悔知道故事的真相。 
回头再看黛儿,她的脸已经完全褪至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仿佛灵魂被抽空了一般。 
当晚,那位白衣的陈大小姐又来了,这次,我已经知道她怀中的婴儿是谁。我在梦里问她:“你要对我说什么?” 
“阻止她!” 
“谁?你要我阻止谁?” 
“阻止她!阻止她!”她喑 哑地重复着,发出只有地狱里才会有的幽 怨声音,凝视着我渐渐逼近,面目越来越清晰,竟是,竟是——黛儿!


第十章 回到唐朝 

一到洛阳,即投入紧张的拍摄中。 
几斤重的戏衣穿在身上,干了湿湿了干,只差没有结出盐花来。24小时不眠不休成为家常便饭,有时站着也能睡着但也有的时候一连几天没有通告,便一个人游遍洛阳。 
正是牡丹花开季节,如锦如缎,然而良辰美景看在多情人的眼中,只有倍添相思。 
每天收看天气预报,知道最近西安一直晴天,偏偏我不能回去,白白浪费了与秦钺见面的机会。 
几次给黛儿打电话,想同她聊一聊近况,可是始终没有找到她,她家里人支吾着,不是说黛儿不在,就是说她不便接听。我算着时间,黛儿的产期一天天近了,许是她家里人不愿意家丑外扬吧?想到她连接电话的自由都没有,在家中的地位可想而知,我不由十分替她担心。 
剧组女演员很多,有男朋友的,都趁探班之际跑来洛阳看花。我更加叹息,如果能与秦钺在阳光下、花丛中携手同游,吟诗赏花,哪怕只有一天也是好的。 
我常常觉得,秦钺与我,缘订三生,早在世上还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我和他。也许我们只是两缕风,也许我们只是一对鸟,但我们曾经相依相伴,足足走过了千百年。可是在这一个世纪,我们再次相遇却幽明异路,纵使走过一生,亦不能如愿。 
思念一日深似一日,若把相思比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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