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酒地-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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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少说！”
“姐，你该不会破罐子破摔吧？啊——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叫了啊！”

月上中天，正是湖上无名画坊最热闹的时候，因此也是闻莺院里最安静的时刻，整个闻莺院几乎是人去楼空，唯独那座最别致的小楼里，只要小楼的主人愿意，大可不必去画舫点卯，近日小楼的主人又得了位花得起的才子流连往返，更让小楼里时常出现琴乐附合和欢声笑语。
而这小楼的主人正是惹人艳羡的花魁之主祝潇潇，只是今晚，小楼却悄然无声，寂静非常，连祝潇潇最得力的丫环菊香也噤声严肃地守在楼底下，闻莺院别处小楼里有名有姓的姑娘们都渐渐有回来的了，望着小楼的方向不由有些疑惑。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小楼的主人祝潇潇只是一动不动站在自家闺房门口，聆听着屋内的动静。
屋子里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到后来却安静下来了，自以为特别了解女人欲擒故纵口是心非这一套的祝潇潇不停想象着里面的情景，有声音并不可怕，没有声音才可怕。
这位向来沉着难以为外物所影响的花魁之主不停揪着帕子，下唇已被自己咬得红艳艳的，屋内的静谧已经很久了，她再也忍不住了，狠狠推开门冲了进去。
屋子里并没有想象中的狼藉一片，她的闺房依旧干干净净齐齐整整，所有东西都好好地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只是苏太白已不见踪影，倒是那名自称苏九的女子还是一身男装，衣衫齐整端坐在桌旁，自斟自饮，仿佛她一直在这喝酒，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脸的淡然。
“太白呢？！”
“跑了。”苏九冲内扬了扬下巴。
暖风吹拂玉面，祝潇潇瞬间清醒，她不由得揪紧了衣衫，急切地就往里边走去，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半开的窗边，大力推开了窗，望着外边一片浓黑，哪里还有苏太白的影子。
祝潇潇回过头疾走几步，站在苏九身旁看着她，滋味莫名。
苏九没有理会她那欲说还休的忧愁，只是闷闷地灌了一口酒，又摇了摇桌上酒壶，“可惜了这壶。”
祝潇潇这才注意到那壶口处已有了个缺，上面似乎还沾着些红色的印迹，她苍白着脸死死盯着那壶，纤手紧握，杏眼里布满了惶恐的泪水，“你到底是谁，你把太白怎么了？”
“你觉得呢？他好歹有些三脚猫的功夫，我可是一点都没有，他别把我怎么就行了。”苏九脾气比往日里冲了许多，一开口就没有打算给祝潇潇面子。
祝潇潇并没有因此就相信了苏九的话，望着她只是神色闪烁。
“潇潇姑娘，彼之蜜糖吾之砒霜，你还真是不放心，我就给你把话撂这了，那小子长得再好看、盗来的才名再响亮，我也没兴趣。”苏九扔了手中的酒壶，看着那雪花蓝没站稳就在桌上微微地晃，“我不跟你闲话了，我不是他仇人，我是来拿东西的，他说那个匣子被你收起来了，现在在哪，你速速取来我就走了。”
“那匣子是他的传家宝，他说旁人都不知，那你是——”祝潇潇一手掩了唇惊呼了声，这下真是确定苏九的身份来，说不出是悲是喜，另一只手依旧收于身后。
“以你的聪慧，早就该猜出我跟他的关系来，偏偏一直不放心，真是关心则乱。”苏九只是微微地笑，忽然指了指她一直收在身后的那只手，“那你现在可以把那簪子收起来了吧？一直伺机而动，我真怕你是什么武林高手，出手就把我给秒杀了。”
说着苏九做了个以刀抹脖的动作，祝潇潇眼睛一亮，讪笑着收起了簪子，“果真是姐姐……”
乍一听到祝潇潇这么亲热正经地叫自己姐姐，那欲语还休的娇羞令苏九愣住了，“我什么时候成你姐姐了？”

064　下次再来
更新时间2012229　19：07：06　　字数：2581

　“是潇潇唐突了，只是见苏姑娘比潇潇大，太白又屡次这么在潇潇面前提起过，潇潇听得多了不自觉地便……”
祝潇潇露出了窘迫的神色，两只手交叠在前，攥紧了手里的簪子，“我……我这就去将匣子取来。”
她垂着头小碎步地走进了内间，到梳妆台前，松开簪子之时，手心满是汗，她真的很紧张，从未如此紧张过。
先前在门前之时，是担心大过紧张，甚至带着些羡慕和嫉妒。因为她早就知道苏太白如不可捉摸的云，他一直以礼相待，不会轻易为了什么留下，只是随心地想留便留，到他想走的时候自然就走了。她留不住，苏九姑娘却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轻而易举地让在人前那样淡然不羁的苏太白流露真性情。
眼下她知道了苏九就是苏太白口中常提到的姐姐，祝潇潇又生出了些许的奢望。也许靠眼前这位“姐姐”，她能留在那不可捉摸的云身边也说不定。
有了希望，就会害怕希望会落空，因此她很紧张自己的表现会令苏九不满意。
镜子里的女子，极为动人，尤其是那双含水美目，惹人怜惜。她深吸了口气，想着要如何小心翼翼地说话才能让苏九明白她对苏太白的一片真心。她一边找那匣子，并没有任何避忌地就在台下摸索了暗格的机关，取出了苏太白放在这里的匣子，一边打破了安静的气氛，似乎是没话找话地提起了苏太白，“苏姐姐想必不知道，太白他因为怜潇潇的身世，更视潇潇为知己，在闻莺院这一个多月，一直对潇潇以礼相待的，潇潇十分感激……今日初见了苏姐姐就想到了潇潇初见太白，也是被他的风度所折服，想来是家风使然。”
苏九虽然说自己要取那匣子，但面上看起来却不怎么关心，听祝潇潇说这些也依旧只是漫不经心地玩着那只酒壶，手指轻轻地推出去，再拨回来，如此反复，兴致勃勃。
祝潇潇暗暗点出了自己的身世清白，又说明了自己还是清倌人，但见了苏九这么一副无谓的样子，平日里七窍玲珑的心思，此刻却只觉得无计可施。
她边说边取了匣子慢慢走近，见苏九还是没有动静，不知怎的就心一横，举高了那匣子就跪了下来，“潇潇实则对太白倾心已久，还望苏姐姐成全。”
“成全？如何成全？我不是他，你心系于他，又不是我。”苏九的手指在那雪花蓝上顿住，看也不看祝潇潇，只是漫不经心应答。
“潇潇自知卑贱之躯配不上太白，但只要能侍奉太白左右，即使是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潇潇在这世上没有其他亲人，如今身陷樊笼不得自由，还望苏姐姐能救救我，否则潇潇只能……只能……”祝潇潇一脸悲壮，正要说出那决意之话来，却被苏九冷冷打断。
“祝姑娘，你是打算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我什么吗？”
祝潇潇大惊，抬起头来，那张秀美的脸上写满了惊愕和诧异，“潇潇不敢。”
“这还不是威胁？”
祝潇潇惊慌失措地将那匣子放在桌上，飞快地扫了苏九一眼，“苏姐姐，你误会潇潇了，潇潇……潇潇……”
她看起来手足无措，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泪水却又没有掉下来，表露出恰到好处的委屈。
苏九愤而起身，气冲冲地就要出去，“实在是够了！你既然已经知道我身份，居然还妄想在我面前做戏玩花样！”
眼看苏九真要离开，祝潇潇美丽的面具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连那委屈也有些不真实起来，她站起来紧跟几步，“苏姐姐，难道你不要这只匣子了吗？”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只是却来不及了。苏九蓦地止步，回过头来严厉道，“难道你在苏太白面前，也是玩弄的这一招？我只是拿走我自己的东西，你却反而借机要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我，祝姑娘，看在你与我弟弟相识的份上，我就好心奉劝你一句，既然指望他人尊重，就必须先要自重！”
说着，苏九已出了房间之门，再次回头，依旧是绷紧的脸，“请祝姑娘留步！”
祝潇潇明白自己用错了方法，竟然真的止了步，靠站在门口独自黯然神伤悔之晚矣。
苏九转身之时脸上便带上了笑意，本就是逗祝潇潇玩而已。既然找到了书的下落，对于遁走的苏堤，反而不是很在意了，因为她已经知道这小子顶着的名头了，就不怕他不会再出来祸害。
苏堤既然肯把匣子留在她这，应该真有吸引他之处。真是可惜了，虽说是花魁清倌人，但在他们苏家人眼里，还不把这些身份地位看得很重。只是祝潇潇的起居衣饰，足已比得上清城富饶之家的闺秀小姐，凭她可以任意留客就可看出朱青青对她是关爱有加，这样一名女子，居然对苏堤那盗窃成性的骗子动了心，还在自己面前花心思做戏委曲求全。
苏堤说走就走，说明他根本不把这名女子的情谊放在心上，因此苏九私心里还是觉得祝潇潇不值当，有心让她不要再往这方面去想。
只是苏九转念一想却更觉悲凉，苏堤比自己还小几岁，已经有了这么位美人儿记挂，而她刚有了一点苗头就惨遭杀身之祸，这样的霉运莫不是要一直伴随？苏九正胡思乱想着，迎面而来就见到了菊香，她便含笑道，“我要告辞了，菊香你上去伺候你们家姑娘吧，只是还要请教，该如何出闻莺院？”
菊香没有见到祝潇潇，不由得有些慌乱，“请苏公子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唤小绿。”
“不必了，我是不是按原路返回就可以了？”苏九指了指进来的方向，菊香却摇了摇头。
“苏公子若是有急事，可以往这边出小楼，自然会有人领公子到码头的。”菊香笑得十分勉强，送了苏九到门口就匆忙告辞了。
苏九也不以为意，按着菊香指的方向独自出了小楼，果然有位和小绿差不多个头的丫环迎上前来，笑意盈盈，“奴婢叫小青，苏公子是要去画舫坐坐还是去马公子那？”
苏九突然想起，今日之约还要多亏了马温，见小青提起了马温，便问起了他。小青乖巧道，“因为潇潇姑娘如今已经不见客了，马公子遇到了几位熟识的公子，已经一起去了别家。先前马公子知道苏公子也来了无名画坊便问起了公子的去处，只是当时苏公子应是与朱妈妈在一起，奴婢当时并不知情的。”
小青说话慢条斯理的，好像啰啰嗦嗦，但妙的是该说的都说，不好明说的也都暗示了，苏九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嗯，多谢了，既然马兄已经有了去处，那我就先回去吧。”
“好的，朱妈妈已经吩咐奴婢们给公子备了车，苏公子这边请。”
没想到服务还很周到，苏九想起还想在西湖逛逛，便没有马上答应。哪知那小青见她微露踌躇，误以为是囊中羞涩便又开口道，“闻莺院的习惯向来都是记账月结的，而苏公子是马公子的客人，因此这帐还得记在马公子的账上。还请苏公子好心，不要辞了那些车夫们的生意。”
苏九不由得会心一笑，真会说话，那朱妈妈也是会调教人。来这么一趟，丝毫没有想象中的俗气，与人对答既不觉得窘迫也不觉得太过谄媚，只是觉得轻松自在。
既然小青将话都说这么白了，那她自然不好意思再推拒了，“有劳了。”
小青甜甜一笑，“苏公子客气了，还请这边来上马车。”
　　

065　拖油瓶
更新时间201234　22：26：08　　字数：2346

　外面很快下起了小雨，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苏九有点犯困了，仿佛只是打了个盹，听着车夫的催请，她这才醒过来，此时马车已停在了客栈门口，她慢吞吞地掀开帘子，给车夫道了谢。年轻的车夫指着门口角落里傻站着的人笑道，“瞧这傻子，好好的屋檐不站，非要站在雨里头！”
苏九笑了笑，施施然地准备进客栈，经过那淋雨的傻子随意看了一眼，瘦瘦高高的，穿着灰青色长衫有些发抖，他还低着头手里抱着什么东西，想必是个读书人，脑子都读傻了才会这样。苏九默默地收回视线，又愣住了，好像，是个认识的傻子啊，她呆呆地重新看回了那个人。
仿佛察觉到苏九的视线，那湿淋淋的傻子抬起头，露出削瘦的脸颊。傻子立刻跳起来，惊躁了还没来得及走出巷子的马，车夫安抚着马儿，口里不停地咒骂，“找死啊！”
苏九扶额，对那傻子道，“你傻站在这干嘛？”
傻子听了她说话，拔腿跑得更快，苏九紧跟了几步，怒了，“书呆子，你给我站住！”
那傻子知道身后苏九跟着，到底担心她淋了雨，站住了也不回头，粗着嗓子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死书呆子，你不认识我又怎知我是姑娘，给我进来，不然就永远别让我见到你！”苏九站在原地不再追他，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明明这句话她白日里就已经对这个傻子说过一次了。
但这个不是一般的傻子。舒玳可以任凭雨水敲打，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苏九站在雨中。明明他知道，如果此时他走了，苏九也不一定还会站在原地，可他还是舍不得。
一开始就忍不住还是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苏九也许会鄙视他，会无视他，像眼下这样恶声恶气地说话，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