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凡狐仙种田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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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定气闲,淡淡地道:“凡事都有头回,当个丫鬟哪有不会下厨的?我刁难你,总比他人来得强。”
我张口结舌,没了话说。罢罢,算我倒霉,今儿被迫使了符咒,给他落下这么个大把柄。
“仙君说得是,是该试着历练自己……小仙谨记了。”
屁!他就是拼命找茬!我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
转头去得厨下,脚才踏进门槛,便觉胸口闷热,体温骤升。里头炊具倒是一应俱全,灶上两只大蒸笼,袅袅往外冒着白烟儿,依稀是大户人家的排场。
一个小厮蹲在地上,三根三根往灶里填柴,见我进来,抬起黑乎乎的脸冲我笑道:“姐姐要拿点儿甚么回去?”
我道:“我家公子想吃我亲手做的。”仔细瞧瞧他扇火,又觉好奇:“这是在蒸东西呢?怎地其他人不在?”
他抹把汗点头:“醋溜白蒸鱼,老太太口味淡,爱吃。我嘛只是个看火候、打下手的,其他人活儿都做完,早收拾去别处了。”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这么说你不会做菜了?”他哈哈一笑:“说了我就是个打下手的,姐姐在讲玩笑话么。”
唉,不知是事发太巧还是我运气太背,来趟伙房,竟连个厨子也没有!
本小仙正在原处郁郁不知所措,那小厮又道:“姐姐看着面生呀,是新来的丫鬟么。”
我太惆怅以致没心思理他,只“嗳”了一声道:“三公子的人。”
他很惊奇地转头瞧我:“三公子?姐姐没在唬我?”每人见了我都要来这么一句,谁有工夫唬你们,能给点儿新鲜词来不?
我道:“三公子心肠好,这不也是给我捡着福气了么。”他嘿嘿地笑:“三公子爱吃的东西我可清楚,荷叶鸡丝粥,蜜渍太后饼,水晶青虾仁……”
我听这菜名儿有点迷糊,忙喊他打住:“那什么……荷叶鸡丝粥,是熬点儿粥放进鸡丝就成?”
他道:“还要荷叶辅料,用小火慢熬,调味也有讲究。要做到鲜嫩滑口,不咸不淡……”
去!我管它什么讲究,做出来能给那星君入口就算大功告成。
同小厮道一声谢,本小仙撸起袖子,蹬蹬蹬跑至伙房后院,待灰尘完全散尽,冲入鸡棚,抓出当日那只肥鸡!
肥鸡受惊,明显嗅着了我的狐狸味儿,咯咯咯咯挣扎不停,两段短肥翅膀扑腾得人心血澎湃。真真有趣。
本小仙狰狞一笑。今日落在我手头上算你倒霉,菜刀摆着先割割看,实在不成,我也能一口咬断了你的鸡脖子。
于是乎,我将砧板上明晃晃的菜刀握住,对准那肥鸡颈间,轻而爽利地一划——
“咯咯咯!”
也不知是我手轻,还是它皮肉太厚,这一割之下,它竟如抽风般跳脱出我的手掌。
肥鸡满屋子乱飞,一地鸡毛弄得看火小厮目瞪口呆。
我心头火起,提起菜刀气势汹汹追去,口中道:“你这呆头呆脑的畜生,还不给姑娘我停下?”
那肥鸡似自大梦中被谁催醒,扑腾得更不成章法,跳蹿滑飞,十八般武艺轮上。可怜小仙我做了一辈子狐仙,追一只鸡竟还能追得气喘吁吁,若是传出去,岂不是面子里子都得被蚀个干净?
那小厮看不过眼去,怯怯过来,凑近了我:“姐姐,我帮你杀?”我双眼喷火:“不必!今日姑娘便和它卯上了!”咬牙看准了,将手中菜刀远远掷去。
那鸡正欢跑到一半,让小仙我的火眼金睛看穿行踪,砰地给菜刀钉到墙头!
熏黑的墙面儿上再添一条血迹。我旁边小厮吓得抖如筛糠,约摸是没见过这般杀鸡的,我也知他怕我野蛮,这样扔菜刀,别说杀鸡,人都杀得了。但本小仙就是气不过,那是一只鸡呀,欺负到我狐狸大仙的头上!我再怎么好脾气,也该愤怒一回了!
我斜眼儿对小厮道:“今日之事,还得替我保密。”
“保密,保密。”他满头冷汗,一个劲地点头哈腰。我笑着掏出柳姐儿赏的碎银,放到他手心里:“好多年不下厨,这不是手生么。”
“好说,好说。”他依然一脸失神。
我将双手合在一处,拍拍搓搓,深吸一口气,向那死鸡走过去。
第八章
折腾了半天,那死鸡总算是愿意咽气归西了。
我左手执个木盆,右手拿一铁壶,眼儿却眨巴眨巴地盯着那案板上的畜生,十分困扰。
单是只生鸡,倒是好处置了——开水略泡,再去毛掏心,差不多就能剁吧剁吧下锅。
但之后步骤又是如何?火烧多大?料放多少?还有那米水相融,几几分成?
听闻这粥名儿叫做荷叶鸡丝粥,那……那荷叶在哪儿?又要怎么用作辅料?
我翻来覆去想不出所以然,愁得是眉尖紧缩,忧虑不堪。
“恩师娘娘在上,小仙今日之举实属无奈,那青莲宝殿上若有人找月宫的麻烦,千万帮小仙担待着他们些。小仙我笨则笨矣,却绝不敢有心怠慢星君。”
我将那鸡扔进盆中,表情肃穆,双手合十,朝炉灶拜得一拜。而后方才转身提壶,麻利地倒下去滚烫一盆开水。
想我当初做狐狸那会儿,吃鸡从没有如此费劲过。常常噎得个一嘴鸡毛,也觉得皮鲜肉美,心满意足。在天宫呆了二百年,别的没学会,倒把性子养刁了。现下眼中看到点星星血迹,都觉得这肉生了吃不得。唉,其实哪来那么多倒霉讲究?凑合着能把日子过下去才是正经!
但,这道理千万莫讲给空心儿神仙听,讲了他也听不懂。按理说他千余年的道行,所见之物、所历之事,应比我丰富得多。但肚子饿了下个灶,竟还要差遣本小仙去。他自个儿不觉得丢人,我先替他脸红一把——十指不沾阳春水,说得不就是他这种无事上仙么?!
我肚中嘀咕个不停,鼓着腮帮子吹那红陶小瓦罐下灼灼一蓬火。
吹完火我便老老实实找了个凳子坐下,学着炼丹时的模样,用圆竹扇不停送风。直弄得柴灰满脸、狼狈不堪。
如此也就罢了,我还要琢磨着几时是个起锅的火候,放料时蜻蜓点水、百般衡量……伺候下凡星君,果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盯了一晌炉火,又打了半天瞌睡,本小仙估摸着手指尖上的仙气差不多都熬了进去,便熄火端碗,就着块湿抹布,把一坨粘稠湿软的东西倒进了碗中。
提着东西回到翔鸾星君的院子里,他还在那汉白石桌前。
这厮倒是坐得住,一上午愣是没换姿势,光顾着读书了。老太太若知晓三公子如此开窍,指不定得欣慰成个什么样子。
见我进来,他略略瞥了一下,就是那一抬眼的风情,让身后花树都失了颜色。我心道一声罪过,愈发不敢把手中物事拿给他吃,只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不耐地皱皱眉:“愣着作甚,做好了吗?”
我低头瞧得一眼,不曾答话,但听他又道:“拿过来。”
我暗想,豁出去了罢!小仙我便是没有贤妻良母的天分,以后再慢慢学就是了。良人没有出现,我也犯不着急着赶嫁人的功课!
我磨磨蹭蹭地走到石桌前,将瓷碗颤巍巍端出。
此物一出天下绝倒。
翔鸾星君那双流光的桃花眼,立刻瞪大了好几分。脸色也由白转为惨白,带着满目惊奇的问号,看向我的方向。
本小仙瞬间觉得压力重重。
“仙君请用饭。”我声如细蚊。
他看着我不发一言。
我知他沾不得太多俗世之物,难得我手上有点仙气,便想借由此机,吃些精致的。但现下我端上来的东西,别说他,就算我自个儿都没法下口……当真是,情何以堪。
空心儿神仙依然眼也不眨地看着我,那眼神儿却是分明,“你就让本君吃这个?”——瞧瞧姑娘我悟性多高。
我道:“仙君莫看它长得不称心意,其实滋味应还是好的。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沾了仙气的东西,您尝一尝罢。”
我这番话其实说得十二分心虚。
加料时手太轻,既顾不着咸淡,又不敢先尝。若不是怕无端端浪费我十指仙气,谁会这般殷勤,劝他吃下?
他半信半疑地把目光挪下去,瞅了好半晌,接过我递来的勺子,浅浅品了一口。
不出所料,倒霉星君的脸色立时风云变幻,煞是好看。但仔细一想,可不是这么回事么!吃进去,吞下肚,回上来……怎么说也得变个三次才算完呀。
我捂头蹲到一边,提心吊胆地等他摔碗。
等了半天没听到动静,本小仙如惊弓之鸟慢慢回望,那星君面色依然古怪,只是手持碗勺,一口口吃得颇为平静。
不出片刻,碗底尽空。我忘记前一刻还担忧自个儿修为被废,站起身来,目瞪口呆。
“还有么?”他悠然将碗一放,问得是云淡风清。
我结巴道:“还……还有什么?”
他道:“这粥还有没有了?”我赶忙摇摇头:“怕仙君觉得难以下口,没敢多做……仙君是,是没吃够么?”
他咳了一声:“味道还算过得去。”我出的一身冷汗立时下去,心花怒放——本小仙果真是天赋异禀,头一回下厨,居然让空心儿神仙都赞不绝……咳,嗯。
若是再历练几回,人间百味都不在话下呐。
我先是惊恐,后又强压下得意之笑的模样,他都看得分明,眼底鄙夷一现,却也不去戳穿,淡淡问道:“你熬的这粥叫做甚么名字?”
我道:“呃,厨下小厮说了,这叫做荷叶鸡——”说到一半想想不对,我连荷叶都没用过,杀鸡叫什么荷叶鸡丝粥?
空心儿神仙双眼灼灼盯我不放,我来不及多想,赶紧改口道:“——狐狸剁鸡粥!”
翔鸾星君禁不住挑挑眉,有些好笑:“你再说一遍?”
我厚颜无耻地重复:“狐狸剁鸡粥。”
他道:“这倒真是个好名字,本君算记得了。”唇角一丝笑意,若有若无。
我挺惊奇,空心儿神仙竟然会附和我。太阳莫不是要从西北边爬上来了?顿得片刻,他一句话又泄露了混账心思:“那你以后便天天早起给我做了吃罢。”
我就不该当他转性了……这根本是……完全是……
唉,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夏日临近晌午的点儿,总是让人昏昏欲睡。我把空心儿神仙这头磨蹭完,浑身疲累得散了架一般。哎,谁知道下凡之后会这般容易疲倦?凡人还真是皮儿脆。
我趴在汉白石桌上,差点睡得口水如江河湖海,一径泛滥。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呼唤。
“白姐姐——白沐姐姐——白姐姐在么——”
谁?我揉揉惺忪睡眼,坐起身儿来。
太阳已不在头顶那个位置了,倒霉星君在我身边,该怎么念书,还在怎么念书,倒是依然没打算理会我。
那嗓音本就脆亮,再吊高那么一点儿,活生生能把人耳膜戳破当下。
我方才听明白是束紫。
“白姐姐——”她拖长声音叫道:“盛夫人要见见你呢——”
本小仙心下微微一骇,看向翔鸾星君,那厮却一副好戏来临的表情:“你名声在外,连我这娘亲都要见你了。”呸,归根结底不还是他的错儿?现下看我的热闹看得过瘾,我可还没数落过一句呢!
“白姐姐——”那声音由远及近,惊悚已极。
我赶忙应道:“来了。”
束紫一阵风似的从门外刮进来,见了我就上来拖手:“快快,跟我去夫人那头。”我提步和她走了,想想不甚放心,问道:“夫人找我是什么事儿?”
束紫笑道:“今儿桓二夫人说是到盛夫人那儿坐坐,也不知怎地就谈到了三公子新近收的丫鬟。我提了句和你还算熟,夫人们便等不及了,说什么也得见上你一面。”
本小仙才恍然过来,这遭定是要先看人品,再给下马威……我得表现得比云姑娘那儿再讨喜些。
束紫见我不言,又道:“姐姐不用太怯,你是三公子第一个主动开口要求的,夫人们有点儿挂心也是正常。小妹都帮你美言过啦,说姐姐为人聪慧良淑,不像个有花花肠子的主儿。”
我思索着冲她一笑,口中敷衍:“多谢妹妹。听闻说杨府里有两个老爷,不知盛夫人是……”
束紫立刻悟出我下半截话,甜甜笑道:“白姐姐对这家谱还是一无所知?其实简单得很,老太太生了两个儿子,杨桓老爷为长子,娶了一门妻室两门妾室。杨盛老爷次子,唯有一妻一妾。”
束紫道:“桓大夫人肚子不争气,在老太太面前艰难得很,后来才帮着桓老爷娶了两门妾室,倒都生了儿子。盛老爷的妻室去世得早,留了两个女儿,本是一辈子没想再娶他人,过得几年想通了,纳了门妾室,这才生下了三公子。”
难怪属老三倍受宠爱。我心道。
束紫叹道:“唉,杨府金贵荣华,却不知怎地血脉不旺,几个夫人的肚子,这些年都没甚么动静,只得指望着公子们了。”
一提到这事儿,我方才插话道:“云姑娘不是和三公子大婚在即?”
束紫像听到了什么禁忌话儿,忙把我拉到一边,看看四下无人,才道:“好姐姐,你跟我说说无妨,等等见了盛夫人,别开口闭口地这般浑说。”
我奇道:“怎么?云姑娘这婚事,不是老太太许的?”束紫道:“是老太太许的没错儿,但盛夫人对她成见不小,觉着她身子虚,性子又太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