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的咖啡馆-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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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蓝天停顿了一下,他低哑衰老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一收,仿佛带着幽远无尽的回音,他突然换了个话题:“王圆箓王道士这个人,你们都知道吧?”
海城说:“就是那个发现了莫高窟藏经洞,以700两银两将一万多件敦煌文物卖给了英国考古学家斯坦因,又以600两银两卖了一万多件文物给法国人希伯,使莫高窟藏经洞文献大量散失流出的那个王道士?”
蓝天点点头:“王道士的后半生都在看守莫高窟藏经洞,经他手流失的珍贵文物不计其数,1900年发现的五万多件藏经洞文献,现在只剩下八千多件存于国家图书馆。而莫高窟的壁画和塑像也在历史中遭到了很大的毁坏,唐宋时期的壁画都不在敦煌了,张大千也私人剥损了很多,莫高窟的遭遇令人扼腕。而我们那天走进石洞后,却体会到了当时王道士发现藏经洞那刻地感受——‘见者多为奇观,闻者传为神物’!”
费老抱着美人在一边静静听着,此时眉毛拧在了一起:“这么神?”
蓝天深吸一口气,眼梢颤动:“我一辈子从来没看到过的宝藏啊!洞中堆满了自十六国到西夏、元朝的经卷、文书、画卷、织绣,还有精美的彩塑雕像,各种佛家器物,简直令人瞠目结舌。你们知道,在考古学上,如果能出土有文字的文物,那就具有极高的价值,如果出土典籍文献,那就是价值连城。绝大多数久远古本已经不可得,而那洞中近十个朝代的文字资料意味着什么?这可是无价之宝啊!”
海城震惊地听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一个惊天的大发现,这个发现简直可以弥补莫高窟之劫的遗憾,让国家对十几个朝代的文化宗教历史研究前进一大步!的确可以说是价值不可估量!
“我和程大哥开始都看傻了,然后兴奋得要发疯,可是这时候,洞里闹起了鬼。”蓝天的脸色一青,目中犹有余悸:“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个石洞出现的本身就匪夷所思,至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撞到了鬼,我们努力地想拿几卷经文好回去研究,却被一阵平地而起的大风不知卷到了哪里,然后出现了很多幻象……”
蓝天捂住额角,多年来精神上的折磨让他回忆起往事,尤其是那些可怕的细节时头疼欲裂:“总之等我们惊恐地回到洞门的时候,都有点神智不清。我们一出洞,那石门就自动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面墙壁,再把那幅菩萨坐像图挂上去后,洞门才慢慢显现。这样试了几次后,我们可以肯定那幅画就是开启洞门的关键。这整件事都太超出我们可以理解的范围,当时我跟程大哥面面相觑,都心中起了寒意。我们明白了那个石洞包括外面的石窟都相当古怪,不是轻易可以触碰的,决定先把洞封起来,回去再说。”
“这个决定只有刚进石洞就出去守门的穆慎行不同意,但是他听了我们说的经过后也犹豫了,于是我们为了公平起见,就将封洞门的菩萨坐像画取了下来,拿剪刀从中间一分为二,我和程大哥各拿一半,这样将来就只有两幅画拼起来的时候才能再打开那个洞门。而奇怪的是,画像一被剪开,菩萨两半边脸上的表情就不一样了。”
海城和费老一讶,目光不由都落到了桌上的画像上。
蓝天也注视着画中菩萨的笑容说:“这幅画上的半边脸的表情变得诡秘,而另外那幅上的半边脸则变成恶毒……”
在同一时候的西北,离敦煌一百公里的野外,蓝染望着平放在吉普车车头上的古画和画中菩萨半边脸上恶毒的笑意,一阵头晕目眩。
穆慎行已经将外表塑封的《咖啡馆》拆开,里面那幅半边菩萨坐像重见天日,天色骤然阴沉了下来,穹空风起云涌,悄然变色。
穆希昊一脸震惊,连远远靠在第二辆吉普旁努力听着的麻子也满面骇然。
穆慎行叙完一段往事,仿佛沉浸在一个危险的美梦里,脸带冰凉的笑意:“那是我这辈子最刻骨铭心的一次冒险,也让我找到了此生最想要的东西……”
四合院上房,蓝天的讲述陡然急转:“从敦煌回去以后,我夜夜不能安枕,又去找了程大哥几次商量这件事情,我们为了安全起见,一起去给这幅一分为二的古画做了塑封,将它们分别封在了两幅《梵高的咖啡馆》里。谁知道我最后一次从程大哥那里回到蓉城时,才三岁的小染被穆慎行带走了,他要我把我的画交出来,原来他已经动了心思想独吞那石洞内的稀世之宝!”
“我这才发觉自己是引狼入室!”蓝天说着,脸色变得铁青,“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无论如何我也没想到他会为了钱财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小染在他手里,我没办法反抗,被他关了起来,天天逼问我画的下落。好在我为了安全起见一直把画寄存在另一个朋友处,只是没来得及告诉那个朋友这画的秘密。后来没过多久,穆慎行就带着一份报纸来见我,上面是程大哥家破人亡的消息,那一刻我才明白,这个人是疯子!”
蓝天惨笑:“穆慎行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是个疯子,却是个很有耐心也很有耐力的疯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程大哥死后,他没有找到那幅室外的《咖啡馆》,我猜多半是南娟交给了小海带走,所以我决定我的那半幅宁可流失也绝不能让他找到!”
“这么多年里,你一直也没有吐露过?”费老问。
“没有。他用尽了所有方法,最后把我关进了精神病院里,用精神类药物控制我,试图打开我的嘴,”蓝天说,“他拿小染威胁我,我只好装作妥协的样子,骗他说那画被带回来后没多久就风化变硬,变成了壁画一样的硬石,丢失不见,如果他能找到,我可以帮他辨认。反正那幅画从出现起就充满古怪,发生什么怪事都有可能。虽然他听了并不完全相信,但是这些年来也不断搜集相近年代的壁画古本给我辨认。”
“至于真的画……随着我被他监禁,跟当初寄存的朋友也失去了联系,我的那个朋友根本不知道看起来很廉价的装饰画《梵高的咖啡馆》是这么重要的东西,画可能早就不知所踪。”蓝天目光茫远,语带哽咽,“程大哥已经死了,我们为了这个秘密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宁可两幅《梵高的咖啡馆》都从此消失,也不愿意让穆慎行得偿所愿。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我们三个人当年没有结伴去过敦煌,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捂住脸,瘦削的肩膀颤抖:“二十年了……不堪回首!”
海城看着蓝天苍老不堪的身体,内心涌出深切的难过。只因为一次绝世的发现,他和自己的父亲就付出了一生的代价。蓝天与世隔绝了二十多年,毁坏了健康、意志和所有,直到噩梦醒来,物是人非。而自己则从小失去父母,百般坎坷折磨。人心的贪欲真是至可怕的魔鬼,吞噬自己也吞噬别人。
日光穿过窗棂在屋内地上印下一块一块光斑,像时间流逝留下的空洞记忆,无力反抗,只能悲从中来。
“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我的这幅画几度易主,还能回到小染手中吧,”蓝天道,费老已经告诉了他蓝染无意中得到《梵高的咖啡馆》的经过,“小海,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费兄说你跟小染都能进到这两幅画里面,这是真的吗?”
海城点头:“是的,我带着画从家里逃出来后不久就发现我可以入画,看尽人心。蓝叔,你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蓝天皱眉沉吟:“当年我跟程大哥并没有时间彻底研究画就各自出了事,看来这幅画有更多的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
他冷笑一声:“穆慎行果然下得好棋,他猜到你的身份就应该明白这半幅画和我都在何处,他带走了小染,知道我们一定会带着画追上去。他舍弃了自己的产业,为的却是更大的图谋,在藏经石洞面前,他所有的财富事业都只是萤火虫比月罢了,所以他能壮士断腕地毫不犹豫。”
费老放美人下地,撸起袖子开始收拾东西:“嘿,小白脸,看来人家早都算计好了,我们可不能辜负他,走一趟去收拾这老小子!”
蓝染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愤怒让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打战,眼前的世界仿佛在乱晃,已经一片废墟的心再次被狂轰滥炸。
她听到穆希昊在难以置信地喊:“起火的那天晚上,从你办公室的密室里被海城救走的,是小染的爸爸?!这……怎么可能!”
穆慎行淡淡看了眼听完自己的讲述后乱成一片的儿子,有丝微微的叹息,这个孩子,自己把他保护得太好了才会如此单纯软弱吧?
“是的,他一消失我就猜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穆慎行说,“等了那么多年,终于来了。”
他走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头,穆希昊悚然颤栗。
“希昊,爸爸所有的筹谋都是为了能重回那个藏经石洞,我手上所沾的所有的血都是有意义的。盛安算什么?有了那石洞里的东西,我们才会是真的富豪!那个海城也好,蓝天也罢,他们会乖乖把那半幅画带到我们眼前。”
穆慎行转向蓝染,抓住她的胳膊把她从车边拎起来,蓝染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死死盯着他,射出伤心欲绝的怒火。穆慎行看了看她,说:“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原来程强和蓝天后来把画掩饰成《梵高的咖啡馆》,哼,小染,要不是找到你的那天看到你从这画里出来,我还真要错过了……原来你爸爸一直在骗我。”
蓝染拼命咬住发白的嘴唇,一言不发,她从来没有这样厌恶憎恨过一个人。
穆希昊却扑了上来:“放开小染!”
他一把将蓝染从穆慎行手中扯出来,胸膛起伏颤抖着。
穆慎行冷漠地看着他,像在俯视一场可笑的小闹剧:“希昊,你最好想清楚,这个丫头和宝藏谁轻谁重。想想吧,那是莫高窟的重现!当年失去的那些典籍珍品足以让整个国家作痛到现在,如果你可以拥有,那是什么样的价值?!”
穆希昊呆了呆。
穆慎行没有再理他,收起了已经撕掉伪装的菩萨坐像,拉开车门:“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就上车,离敦煌已经不远了。”
麻子像个影子似地飘过来,动作麻利地上了第二辆车,他听完所有经过后,看穆慎行的眼神愈加敬畏,同时掺杂着一屡狂热。
日头已西沉,阴云密布的天际黯了下来,北风卷起细小的风沙扑簌簌扑打在他们身上,穆希昊茫然地望着远方公路的尽头,环着蓝染的手终于开始发抖。他木然低下头,一声叹息像游丝一样飘散在苍茫暮色和晚风中,他没有看蓝染的眼睛,只是拉着她走到吉普车边。
“希昊!”蓝染最后地,用力又很轻地叫了他一声,无数复杂的期望夹杂其中,她直直盯着他。
穆希昊脸色白下去,他一闭眼,用力把蓝染塞进了车里,细碎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小染,对不起……”
车门锁上的一瞬间,蓝染深深闭上了眼睛。
第51章 51
因为蓝天的身体依然太弱不能坐飞机,海城先一步飞到了敦煌,租好车子配备了野外用品后,费老和蓝天乘火车也到了,三人立刻上路。
前往莫高窟景区的游人络绎不绝,从敦煌到玉门关方向都划为了旅游路线,但是海城他们却避开了常规路线,与闻名遐迩的莫高窟擦肩而过,直奔敦煌市180公里之外的雅丹魔鬼城。
骄阳将空气晒得滚烫,黄沙漫漫渐渐代替了城镇人声,前方景色开始荒凉寂寥,河谷干涸、草甸消失,大片的砾石沙漠蔓延到天际,远远的有连绵成片的高大风蚀岩石出现在视野里,雅丹地貌像远古时凝固的浪涛静静凝视着他们的到来。
敦煌魔鬼城位于甘肃和新疆的交界处,东临敦煌,西接罗布泊,是一处雅丹风蚀地貌群,“雅丹”来自突厥语的“雅尔丹”,就是陡峭的意思。这里远古时曾是海湾,所以沙层沉积物松软,随着沧海桑田的变迁,沧海变沙漠,沙土岩石被狂风日夜刮啄,形成了千姿百态的浮雕,地貌奇特壮观,鬼斧神工。
离魔鬼城越近,海城心里那丝异样的灵识就越清晰,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甚至能清楚地感应到蓝染所在的方向。说不上来原因,他就是能确定蓝染一定在那里。其实从之前他就察觉到,有些时候他跟蓝染之间有种心有灵犀的感觉,他能准确地猜到她接下来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而这种感应在按着蓝天的回忆指路来到敦煌附近后,就越发得强烈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现在在接近蓝染。
“嘿,小子,你怎么样?”费老把头从车窗外缩回来,打量了海城一下,“我也有驾照。”
海城右手握着方向盘,豆大的汗珠在烈日下沿着脸颊柔和的弧度蜿蜒滑落,白净入里的肤色在沙漠高温下多了种羸弱的感觉,而实际上受伤未愈就长途跋涉的他的确已经开始透支自己。来自全身血脉的衰弱感像一锅渐渐煮开的水,如果说以前他还可以压抑,而现在则慢慢脱开了他的控制,他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