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岁万万岁-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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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红着吞下一口,又小声道:“还当着宫人的面呢,你……”
他知道她这在私下里极其胆大,当着旁人却又极顾体面的毛病,当下笑道:“偏就要让人都看见。”
周围宫女们皆纷纷垂首,抿唇无声而笑,不敢有丝毫僭言。
朝会时辰快到时,外面有舍人来请,道朝臣百官已列位大庆殿,恭请皇上御驾入殿。
他依例先行进宫入大庆殿,而一直在偏殿候着的沈知礼则入西华宫来陪她,待晚些册宝使来喧唤过后,便伴她一同升銮入殿。
殿中极是安静,她坐着坐着便有些觉得紧张起来,转头去望沈知礼,却见沈知礼脸上满是暖笑,由是又心安了些。
没过多久,远处宫殿间隐隐有百鸟朝凤的丝竹宫乐声传来,继而又礼部官员任册宝使者前来,叩殿跪奏,讫请皇后圣驾。
沈知礼遂扶着孟廷辉起身,慢慢踱出西华宫,下阶上辇,一路往大庆殿丹陛下行去。
自大庆殿内东门下辇,抬步上阶,就见黄仗华盖并立在侧。宫人内侍们纷纷躬身行礼,内里丝乐声更加清晰悦耳。
他就在此处等着她,看她一步步上来,然后笑望着她,朝她伸出了手。
她慢慢地松开了沈知礼的手,好像一霎那间再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紧张的,坦然安心地将手放进了他的大掌中,红唇弯起好看的弧度,对他轻轻一笑,随着他的步子向里面行去。
身边的男子英俊挺拔,一身华服重衮独有气势威仪,那层层密密的玄色衮纹与她身上这袭厚重繁复的深青色袆衣是如何相映成辉。
般配万分。
这是她倾心爱慕了一生的男子,这是她与之生死不弃的爱人,这是她这一辈子都要与之甘苦同尝、相辅相成、相守以共的夫君。
她为了他,从冲州女学走到京中朝堂,从佞幸宠臣爬至二府高位,罢庸臣、掌吏铨、改朝试、竖新党、问军务……在朝中心机算尽只为辅平他前进的路,在北地以命相搏只为这天下万民一个太平,为了他的英明流芳宁可将一切责难之名尽数搅到自己身上,也依旧无怨无悔。
而今她终于能够执他之手,与他比肩而立,享百官朝贺,万民敬仰,一生一世做他的皇后。
内东门在后缓缓合上,他与她入殿的一刹,弘阔的殿上文武百僚纷纷跪地而叩,三呼万岁之声响彻宫城内外。
金色殿柱上风舞龙腾,他侧身转头,回望向她,深邃的眼底尽是浓情满付,低绵的声音略显孤冷:“可曾害怕过后世史官会如何写你?”
她这才挪开一直注视他的目光,低头,微微笑曰:“唯恐上不得流芳千古,臣何惧遗臭万年……愿只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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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体版尾声&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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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景宣三年】
夜里寒风卷雪而过,又是一年冬。
皇城内外处处张灯结彩,为庆皇后诞女百日,皇上遂命四品以上朝臣命妇入宫以觐,于宝和殿摆宴称贺。
孟廷辉华服在座,亲手抱着才刚刚诞满百日的女儿,丰腴的脸庞气色极好,笑望着席间诸臣命妇。
英寡得女喜色自然不掩于面,毫不顾及朝制体面地横臂揽着妻女,连诸臣敬酒都怠于应付。
皇女名若韬,生来重八斤,小小的人儿自是为天下人瞩目,出生未及三日便闻宫中内廷有旨付下,册立皇长女为国之储君。
外朝众臣们一反常态地没有反对此议,想来皆是盼着皇上能够早早立储以安天下民心,又以北面疆土为皇后封邑之故,而望这立储一事能使前朝遗臣们永弃反心。
自北事战平至今已逾小半年,重分降地诸路、收编军民、遣派文官武臣、分兵筑城修砦等事也已一一步入正轨,孟廷辉在孕中仍不忘封邑民政军务,操持了好一段时日才被英寡逼着放手不问。
狄念自年初归京械送北戬皇帝向得谦及其宗室子弟之后,又曾往赴北境坐镇三路宣抚司,直待大平禁军将北戬全境尽数攻占收降之后,才奉诏归京,以左金吾卫上将军衔领三衙都指挥使一职,沈知礼亦因狄念之功被赐封诰命及身,一时为朝中女官位尊荣宠第一人。
沈知书亦在三个月前被诏回京中朝堂,以在潮安转运使一位之斐然政绩被拜为户部侍郎、参知政事,自此位列政事堂,与诸多老臣们平起平坐、共议朝务。
由此朝中年轻文臣中但凡出类拔萃者皆得被擢上位,国中吏治大有翻新之貌,从前旧老重臣党争倾札之事甚少再见。
人皆言国有明君,而天下太平,方能一展景宣盛世。
席间谈笑声不曾间断,与座者不分文武间插而坐,觥籌互碰,把酒言笑,皆是喜庆之色。
宴开未几,有宫人小步走近女臣命妇席间,对沈知礼小声道:“校场那边的骑演耽搁得有些晚,狄将军适才急着赶来,眼下刚到殿前下马。”
沈知礼闻言点头,悄悄从席间溜了出去,飞快地顺着殿阶朝下奔去。
夜色中那一人冷甲明晃,眼睁睁地望着一袭飘飞裙裾从殿前冲向自己,不由笑着伸臂将她抱稳,道:“不看是什么场合,也不怕被别人撞见?”
沈知礼弯弯红唇,拉过他的胳膊往里面走去,道:“你是没见今夜皇上是如何待皇后的,哪里顾过一丝半点的体面?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狄念温暖的大掌包住她的小手,拉了拉她,道:“我急着赶来,甲胄都还未换,你莫要东扯西拽地脏了手。”
她轻轻地笑,“我几时嫌你脏了?”说着,又凑近他道:“今夜朝臣们才得了机会亲见皇太女的尊容,那小模样生得当真是惹人心疼,一张眼的时候黑眼珠儿就滴溜溜地转,颇有皇后慧黠之风。才三个月大,就知道与沈家的小子大眼瞪小眼了,朝臣们看了都忍俊不禁,我那嫂嫂亦是当众与皇后打趣,说是要早些攀个姻亲。”
狄念挑眉,步子愈发快起来,“说来也可气,我与你聚少离多,以致你肚子至今都没动静,白便宜沈家那小子吃着这么大块流油的肥肉了!”
沈知礼脸红了起来,啐他道:“你就知我头胎定是个小子?我倒想要个女儿,好配个皇子呢。”
狄念脸色讶然,“这么说,皇后又有身子了?”
沈知礼点头,小声道:“且瞧瞧皇上把皇后宠成什么样了,皇太女诞来也有三个月了,皇后又有身子倒也不奇怪。”
狄念遂咧嘴一笑,“这样也好,免得外面的朝臣们说三道四的。”
二人说笑着入得殿中,正逢帝后赐酒三巡,遂入座与众臣们一道举杯称贺,那边沈知书瞧见狄念来了,便持杯绕案走了过来,与他且聊了几句。
孟廷辉因又有孕,在上坐得久了不由有些乏,便将女儿让乳母抱去一旁,自己起身走到女眷席间,与众人笑着说说话儿。
众人赞贺了一番皇太女秀丽聪慧、天姿难得,便让了座与她,由她细问近来国中上下的新鲜事儿。
说到北面封邑新臣政绩一事时,左秋容自旁边轻声道:“皇后娘娘,臣有一请。”
孟廷辉微笑道:“但说无妨。”
她便垂首道:“臣想请迁去怀远路去。”
孟廷辉颇解其意,想了下,抿唇道:“这事儿今夜我先记着,回头再议,可好?”
左秋容点头,“谢皇后娘娘。”
沈知礼在旁边忍不住笑道:“左大人也真是个痴情人儿。尹大人被迁往北戬降地都已大半年了,不成想你对他倒是一直惦念不忘。”
“痴情有甚不好?”严馥之悠然轻斟了盅酒与她,道:“倘不是皇后多年痴情,焉有如今之尊位盛宠?”
旁边数位女眷听了,皆笑着点头,纷纷称是。
孟廷辉倒有些面臊耳红,瞅着严馥之道:“你如今在命妇当中真如众星捧月一般,连我都敢取笑了。”
众人又都掩唇而笑,严馥之亦笑得明媚,连连道“不敢”,“有罪”,又称皇太女惹人心爱,今夜多喝了几杯,大家都是恣意了。
她听着,嘴角不由勾起点笑,又抬头去看不远处的女儿,却见女儿早已不在乳母的怀中,探眼一望,才发现是又被他抱了去,引朝臣们争相逗弄。
望着他那宽厚挺拔的背影,她心头又起一阵涟漪,只觉与他在一起,这时间便如飞沙一般滑得极快,怎么好像还没过多久,这女儿就已生了,而腹中又有了他的血脉?
正想着,他突然回头一瞥,目光深远却火热,直侵进她眼中,薄薄的嘴唇一弯,俊色叫她一下子失了神。
不管再过多少年,她都一如当年初见一般为他心动。
外人只道她虽与他相辅相守,却又互为对方掣肘。她在北面的封邑广疆连延占地千里,所用新臣武将多为自己亲信,由是后位愈坚,迫他只能椒房独宠,不能疏冷了她这个皇后;而他在朝堂军中又何尝不是纵横聛睨,身后是京中重臣和这铁骨铮铮的大平禁军,纵是她有心为反,亦碍于他的威势不能成事。
可旁人怎知,这天下的爱并非都是那么复杂的。莫论外人如何看,唯她与他才是倾心相知的那一对,深明这份爱与相守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她与他今生已是相爱不够,又怎会再浪费时间再互相算计彼此?
更何况,她与他从始至终都不曾算计过对方、负过对方、恨过对方。
想着,她忍不住起身朝他走去,微笑着受了朝臣们的礼贺,然后立在他身侧,伸手轻轻逗了逗女儿的小脸。
他看着襁褓中的女儿,粉嘟嘟的小脸可爱非凡,一双黑眼灵光闪动,像极了当年的她,不由倾身附在她耳边,低声私语道:“你可知,当年的我也曾这样逗弄过襁褓中的你?”
【番外一·景宣十年】
景宣十年秋九月,国中西面数路州军大水,皇上诏赐被灾家米二石,溺死者官瘗之。
丁亥,天降大雨震电,京中平地水数尺。
庚寅,皇上、皇后避正殿,减常膳,为天下万民祈福;辛卯,降天下囚罪一等,徒以下释之;畿内、京东西、河阳、河北、成府三路被水民田蠲其租;凡流徙者,所在抚存之;丁酉,诏减北面诸路岁输锦绮,易绫纱为绢,以给边费。
连日大雨过后,天边浓云渐薄,太阳终于露了一小脸。
阳光稀贵如金般地洒入宫城,立即便使得这满朝上下文武百僚们的心情也随之霁明起来。
时近傍晚,西华宫正殿朱门被人在外轻叩了三声。
没过一会儿,就有宫女小步快走入得内殿,对正在宽解朝服的孟廷辉道:“皇后,资善堂直讲方大学士亲自将皇太女及二位皇子送来了。”
孟廷辉脸色有些乏,对着镜子拆去高髻上的冠子,口中轻轻道:“请方学士回去歇息罢,叫皇太女与皇子们在外殿候着。”
宫女小声应了,欲退时神色有些犹豫,可一瞧她镜中微微不豫的面色,便垂首抱袖退了出去。
自景宣三年正月皇上册后至今已近八年,皇后所出共一女二子:长女若韬年七岁,出生不及三日便被册立为储;长子若韫、次子若韧则分别诞于景宣四年及景宣七年,如今不过是才知事不久的孩童而已。
景宣七年秋,皇上以翰林学士方怀任资善堂直讲一职,为皇太女若韬启蒙授业;八年春,大皇子若韫随入资善堂习业;今岁九月初,才满三岁的二皇子若韧亦奉诏入资善堂。
然而今岁遇灾,九月中旬国中连降大雨,自西面数路直至京畿一带,民田遭水灾者不计其数,皇上与皇后在宫中迁朝会于宝和殿偏殿,又令宫中上下罢常膳,食素以仰祈上天之德。
尚食局的女官们不忍皇女皇子们挨饿,又实是怜疼才刚满三岁的小皇子若韧,遂偷偷与他们常膳为食。谁知此事走漏风声,被人禀至皇后御前,顿时便令皇后震怒,连逐尚食局数人出宫,又诏三位皇女皇子们罢资善堂日课,入觐西华宫。
殿门一开,宫女与外面的小黄门悄悄耳语了几句,转身请方怀回去,又忙躬身恭让,让乳母领着三个容貌俊丽衣着妥贴的小人儿入了殿中。
未几,孟廷辉从里面慢慢走出来,瞧见三个孩子,眉尖又蹙了蹙,转身随意坐在殿中为二府朝臣所置的高椅上,拢起袖口,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们。
“母后。”
最靠近她的小女孩儿率先跪了下去,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然后垂下头,老老实实地等她发话。
旁边一个男孩儿也马上跪了下去,小声道:“母后。”
最边上的小男孩儿约莫只有三岁的样子,瞧见哥哥姊姊这模样,不禁也拙手拙脚地跪了下去,嗲声道:“母后。”
候在殿角的乳母忍不下心,正想要僭越开口时,却被两个宫女一拽,往后面带了下去。
孟廷辉没叫三人起身,只是坐着淡淡地注视着他们。
半晌,若韬忍不住抬起头来,清丽的小脸上凝了丝愧色,小小红唇轻启道:“母后,儿臣们知错了,还请母后责罚。”
“你有何错?”孟廷辉看向她。
若韬抿抿小嘴,一本正经道:“国中数路连逢大雨,不少百姓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父皇与母后避正殿而罢常膳,减民赋、抚流民,以天下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