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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吾皇万岁万万岁-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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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波皱眉:“孟大人不让我在侧,我又岂敢有所僭越?”
罗必韬手中攥着那张纸,瞪眼道:“没什么可再问的了,听他说的这些话,再看看这张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叫我军暂退三十里,定是北戬欲夺金峡关内外而与孟廷辉互为勾结所商议的计策,可恨我等竟然轻信了这小子的一面之辞!”
宋之瑞沉眉片刻,道:“此事确也蹊跷,倘说孟大人是完全清白的,为何当初入营只肯带黄波一人去,而与北戬议事之时又不令黄波在一旁侧听为证?只怪我等当初太过信任孟大人,竟丝毫未疑其所议,否则也不会落得如今这地步。”
罗必韬狠狠地瞪着黄波,“你也毋须再为她开脱,我甚而怀疑你也参与了此事,与她同受北戬所贿,行此逆天叛国奸举!”
黄波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向帅案道:“狄将军,属下绝不信孟大人是叛国之辈。孟大人入朝数年,一心一意为皇上计,怎可能与北戬互为勾结?属下祖上三代参军,各个都是忠烈之辈,属下更是自十四岁起就入殿前侍卫班,多年来对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狄念倚案想了许久,才冷眼看向几人,道:“眼下说什么都过早,权且挑些人马,即刻前往北戬军前,一探孟大人究竟。待人马探得回来后,再做决议。”
黄波立马起身,急道:“让我去!”
罗必韬想也不想就驳回他的话:“你做梦!倘是让你去,安知你不会在暗下里再生奸计?!”
狄念抬手止住二人争吵,低声道:“黄波就留在我帐中,罗将军亦不必过问此事。人马便由宋将军挑选,立时派遣出营。”
宋之瑞遵令,马上就转身出去了。罗必韬不甘与黄波同帐,也气冲冲地走了。
黄波坐着,脸上全无血色,拧眉道:“狄将军,你可信我?”
狄念脸色也极难看,“信怎样,不信又怎样?待宋之瑞派出去的人回来了,自然能见分晓。”
一直等到入夜,都不见人马回来。
不知有谁走露了此事一丝风声,使得整个大营中上将下兵们皆在窃窃私语着,议论孟廷辉会否真是那叛国大奸之徒。横观眼下事态,再联想到她从前在京中朝堂上的那些名声,纵是之前对她颇有好感的禁军将兵们也忍不住怀疑起这当中的种种蹊跷来。
黄波在中军大帐中已是坐立不安,焦急的神色丝毫不加掩饰。
七月底的天气正是极热的时候,纵是在这北地的夜里,军帐中也闷得难受,他虽是等得一身汗,却也不愿离开片刻。
待过了亥时,才有哨马传回消息来,道宋之瑞派去探问孟廷辉消息的一行人马皆被北戬扣了下来,无一得还。
这消息顿时传遍了整个大营上下,更令等在中军大帐中的罗必韬等人再也沉不住气。
“奶奶的,”罗必韬破口大骂道,“他赵回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扣我们的人马!”他转向狄念,“狄将军,还须得再想么?北戬先前求和一事分明就是个幌子,那孟廷辉定是和北戬勾结无误!”
黄波身上阵阵发冷,却还是勉强道:“狄将军,许是孟大人亦遭北戬所掳扣,北戬才会扣我人马不还的。”
“放你娘的屁!”罗必韬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提了起来,“你少在我等面前佯装无罪了,且等着被鞫回京中受审赴死罢!”
宋之瑞这回连劝阻的心思都没有,只沉声道:“莫论是孟大人身遭不测还是她与北戬互相勾结,此番看来北戬根本就无求和之意,这二军止战休停亦是不可能的,还得早作打算才是。”
狄念一人在帅案后坐了许久,才黑着脸道:“他赵回既能泯我朝使音信、扣我人马不放,便是已经要同我等撕破了脸大战一场了。孟廷辉是叛国奸徒也好、是无奈被扣也罢,我大军退让金峡关一事都是因她而起,此事今夜必得快马往报京中,一切交由皇上断决,我等心思只消放在这战事上即可。眼下二军血溅沙场一触即发,须得好生筹策谋划才是。”
他看向宋之瑞,冷冷吩咐道:“今夜下令至韩澎军前,命其立即统兵击睴州,不得有丝毫犹错。我倒要看看,这回是它北戬下手在前,还是我大平得占先机!”
太阳火辣辣地浇泄而下,整个宫城都似是要被烤透了,殿角琉璃瓦亮得灼人眼眸。
褐靴踏砖而过,行走飞快,惊飞一地鸟雀。
天明时刚有北面快马加急军报送到,皇上诏二府重臣入议未出,此时又有一封密折送来,当真是凑巧得紧。而密折虽是早走五日,但因未令加急,所以竟比这三日前才从境前发来的军报要晚到。
舍人额上大汗,一路疾速上阶,疾速通禀,又疾速入殿。
一进去,就见殿上众人脸色凝重,满殿森冷不已。
“禀陛下,”舍人躬身呈报,“北境密奏。”
有人走来接过他手中那加锁加印的盒子,然后走去御案一侧,恭敬地呈放在英寡面前。
舍人便老老实实地退殿而下,临了又望了一眼殿中景象,不知怎的,在这骄阳似火的天气中,背后竟生生起了一片寒栗。
殿门关上许久后,殿上都没人开口说话。
北境密奏,除了孟廷辉的奏章,还能有谁?
但谁又能想得到,在眼下这种时候,皇上竟还能收到孟廷辉拟呈而上的奏章!
今晨狄将军报刚至,其上所奏之言有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二府中人无一回得过神来。
孟廷辉私通北戬、行叛国奸徒之举,或为北戬所掳扣,亦不得而知;然北境烽烟难止,大战在所难免,禁军退让金峡关一举,孟廷辉难辞其咎。
许久,御案上方才传出轻微的响动。
英寡伸手拿过呈放奏章的盒子,启锁拆印,然后从盒子中拿出那本奏章,轻轻一翻。
密奏。
臣孟廷辉于金峡关外恭祈圣鉴事。
他眉目如水,目光飞快地扫过这封短短的奏章,眼底微起涟漪,又脸色平静地抬手一扔,冲下道:“朕欲御驾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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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四三 但使君心似我心(中)
这话一出,顿时打破了殿上僵持许久的沉寂。
二府重臣谁人闻之不惊?
虽见他脸色如常不起波澜,但又有谁不知他心中的怒气?
且不说孟廷辉是否叛国大奸之徒,单论此番她以同知枢密院事之身下令金峡关外守军南退三十里一举,便足以让举朝上下大为震惊。
更何况,北境军前所奏之报中特地附了罗必韬从她帐中搜查出来的东西,再加上狄念所断黄波之言,又有谁会相信她真是清白无罪的?
从最初的女子进士科三元及第,现如今的同知枢密院事之高位,孟廷辉入朝数年来可谓深受皇恩荣宠,放眼京中朝堂,还有哪个女子能够比她位高权重,又有哪个女子能够比她更得皇上宠信?
谁能想得到,她此番竟会做出这种负恩叛国的大奸之事来!
连几位重臣老将在听到这消息时都觉得心头怒气翻涌,更遑论这几年来一直对他恩宠有加的皇上了。
虽不知那封密折上写了什么,但是想必是些忤逆不道之言,才会使得皇上动了御驾亲征的念头。
可这御驾亲征,又岂是儿戏之事?!
皇上乃天家独脉,多年来亦未有子嗣存世,倘是御驾亲征出个意外,这江山天下又该如何是好?
古钦第一个就不依,上前疾声道:“亲征事大,万万不可随意妄为,还望陛下三思。”
恐怕这是二府头一回在军国大事上意见相协,方恺亦出列道:“臣等知陛下此刻大怒,但大可不必为了孟廷辉一事而御驾亲征。”
英寡眼神锐利,脸色却依然平静,“你们以为朕欲御驾亲征,是为了孟廷辉?”
方恺挑眉,未言,但又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
他好整以暇地坐正,一把将北境奏来的急报狠狠地摔了下来,凉声道:“卿等不见北面事态已成了什么样?贼寇乱军四处流窜、北戬大军倾兵压境,如今再加上孟廷辉投敌卖国——”
最后那四字被他说得轻浅,可殿上几人却听得一阵脊寒。
都是颇知皇上心性的,又怎会看不出在这貌似平和的语气背后,掩盖的是怎样一番惊天怒浪。
而他越是平静,就越令二府感到不安。
古钦还欲再言,却被一旁的周必暗暗拉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当此时再拂皇上逆鳞。
英寡目光飞速一扫众人,“孟廷辉原在枢府,北面禁军一切兵务她都知晓。此番她既已投靠北戬,则大平北三路各城寨屯兵、守将人马之详况,北戬必会尽数所掌。倘是二军开战,狄念定会处处吃亏。更何况还有那些在后阻道的前朝寇军,若照眼下态势,卿等以为大平此战能有几分胜算?”
众人心中皆明,却都不语。
他颜色一黯,突然厉声道:“朕当初念及国计民生,不豫于国中大兴兵事,然北戬有恃无恐欺人太甚,逼我大平至此地步,边境烽火早非北面三路所能止,倘想绝其屡屡兵犯之举,非灭其国不可!”
枢府几位老将忪怔了一瞬,随即脸色大变。
这才知道皇上意欲亲征是为了什么。原先二国之战不过止于边境,然此番皇上竟是想要一举倾国之兵,彻底灭了北戬!
倘是如此,则北面现有的兵力是万万不够的。国中凡二十八路中至少要有三分之一的营寨听令调兵,这一番举动的影响可谓极大,若无绝对的帅权,只怕不能使得诸路禁军骁将轻易伏服听令。
更何况寇军兵力与日俱增,非大范围举兵清剿不能尽灭其势,仍靠北三路现有的禁军只怕会越拖越糟。
孟廷辉既已叛国,则原先北面禁军一切所计皆不得奏效,均得重新定令才是。倘是仍以狄念为帅,则军报往来费时费力,北面军情亦恐因此而遭延误有变。
众人犹在琢磨之时,他又开了口:“此番亲征,朕麾下不置副帅、不置参议,一切军令皆由朕定夺签发、直下军前各将领处,以防节外生变。”
方恺闻言沉眉,心下愈紧。
皇上此议是以孟廷辉之事为前车之鉴,意欲亲征亦是不愿枢府中人此时参豫兵务军令;而一旦亲征,军令竟连枢府都不与知晓报备,防的不外乎就是会有人再与敌军互为勾通、以泄军密。
“陛下……”江平的神色倒是将信将疑,“陛下意欲倾兵攻伐北戬一事,是真的想清楚了?”
英寡脸色漠然,“北戬断无止战之意,北三路禁军又因孟廷辉而陷入眼下万险之境,倘不如此,何以保我大平之国土百姓!”
中书这边人人面色皆如土灰,当此之时,欲劝却不能劝,虽不愿国中如此大兴兵事,却也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方恺见状果断道:“陛下且缓半日,待臣等退殿后仔细斟酌商量一番,拟个札子呈与陛下看。”
他悠慢一阖眸,“朕意已决。卿等倘是要议,便议这亲征诸事细末。入夜之前,枢府须将京畿以北诸路的营寨将兵详情奏禀上来。”他缓缓一顿,声音低下去:“都退下罢。”
众人知他疲累,此时也不好再多劝谏抑或奏议,便前后轻步退了出去。
殿门被人缓缓打开,金灿灿的阳光铺天盖地而入,随后又被人尽数关在了外面,殿中又回复了一片暗冷。
待再无声响,他才慢慢睁眼,伸手从御案上重新拿过那封薄薄的奏章。
密奏。
臣孟廷辉于金峡关外恭祈圣鉴事。
臣入朝凡四年,能得陛下倾情以付,此乃臣之大幸矣。
然臣性贪,陛下于臣虽多有擢拔封赠,不及北戬待臣恩利厚矣。
臣侍陛下虽久,然多有佯装承宠之状,是非真心,不过为图二三利耳;陛下明主是也,纵有宠臣之心,亦不肯多予臣私利,此臣所不豫尔。
北戬既许臣恩惠如斯,臣窃喏不敢告白于陛下;今臣将入关,不得不与陛下明言,以谢陛下多年之恩,亦谢臣之滔天逆罪。
臣大奸,不敢蒙负陛下错信厚爱;天下必有忠贤之辈能得陛下之心,与陛下执手同立、相守以共。
臣今行此之事,实乃自绝于陛下,惟望陛下视臣如草芥,今生勿念。
……
他的目光移动得极其缓慢,将这奏章上的字句一点点逡扫过来,双眸中渐渐泛起火光,先前平静的脸色亦是荡然无存。
许久,他才合上奏章,刚毅的面庞愈发显得棱角锋利,纹丝不动的身形更是凝戾慑人。
臣实乃自绝于陛下。
自绝于陛下。
自绝于陛下……
他低眼,拿着奏章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她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侧,一遍遍不休不止地轻道这一句话。
他本已算好了一切,却惟独没有算到她是如此聪睿,竟会径自察觉出他瞒了她许久的事情。
可她虽是聪睿,却也没有想过,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
她信他,所以从来不疑他会瞒她骗她。
她骗他,为的只不过是让他和他的江山再无后顾之忧。
他的心底好似突然间被人硬生生地剜去了一块血肉,浑身都疼得发颤,僵坐着无法动。
从那一年的明媚春日到现如今的炎炎夏日,她一点一滴地让他懂得爱、懂得被爱,而他依她所愿如此深深深深地爱上了她之后,她却要自绝于他!
但他既然爱上了她,就断不可能会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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