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宫门-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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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扯著呼啸肆虐天地间,在黑夜中逞凶霸道地摧残存在著的一切。
一道强烈的厉风硬是从窗缝挤进,利箭般瞄准宫中仅有一点火光,『扑』地将它压灭。
破落陈旧的宫门仿佛承受不起漩风接连不断的欺淩,『吱吱嘎嘎』地发出刺耳的哀鸣,摇摇欲坠地死撑著最後一口气。
冽风越刮越猛,宫门『咣当』一声被碰开,垂气挣扎了几下,终於认命地掉落地面。
一道长长的黑影随风飘入,轻灵敏捷得宛如夜魅幽灵。
『啊……有鬼……』
惊天动地的凄叫声响彻夜空。
第二十八回 夜游宫
足不沾尘,飘浮如岫云,长发覆面,亮灿如星的眸光透过发丝射出森森寒光。
『你……是人……是鬼……』畏瑟地往後缩缩,颤音问道。
悄无声息,倏地又掠近数丈。
『你……』
背靠床沿,已无路可退。
『非人非鬼。』
冰霜嫩嗓,犹如万载玄冰般冷硬,虽是动听却也糁人。
『你是——靖王?!』
一开口说话,就听得出来人是谁。
『嘿嘿,被你听出来了。』果然是璎的口吻。
撩起长长的发,弹指之间,幽光晃现,朦胧地映照出璎清晰分明的轮廓,阴柔邪美得竟带有几份恐怖的鬼豔,反射於地的影子拉得极长……
『你、你来作甚?我落到这般田地,你还不肯放过你?』惊恐万状地叫道。
『我也不想作什麽,今宵特意前来探望於你,顺便……』从袖中取出一物,轻蔑地扔到皇后身上,『把这东西送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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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顶红!』
光滑的瓷器闪过一道光彩,让她看清此乃何物。
在宫中多年,焉能不识这瓶中装盛的是皇上用来赐死的剧毒。
『是皇上的意思吗?』
彻底完蛋了,一切希望都被靖王突如其来的这一手给掐灭。
璎保持沈默。
『不、不……皇上不会怎麽做的,是你的意思对吧?』
皇上的为人岂会出尔反尔,若要她死大可光明正大地赐她三般朝典,何用靖王深夜亲临冷宫。
璎不作声,显然是默认此事。
『你居然敢假传圣旨?』竖指痛骂。
『哪又怎样?』
莹澄美眸在黑夜中闪耀著冷血的异芒。
『你……』
被璎的一句话堵得严严实实,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人赶来营救,难道真要不明不白地横死目前?
『你不怕被人识破你的鬼域伎俩?』
『明日一早宫中会传出你畏罪自尽的消息,就算有人起疑,他们岂会蠢得拿鸡蛋碰石头?』
『皇上他……』
『皇兄即使知道了,难不成他会杀了我替你报仇?你应该很清楚你我在皇兄心中的份量,孰轻孰重?说不定他反而认为此是宫中对我的谣言中伤,还会好好地安慰我……』
话说到推车上壁的份上,真是再翻不出什麽花样。
『你不该逼我的!』
浓浓的怒意袭卷著隐忍多年的怨恨,终於一股脑儿地爆发出来。
『我没有错,是你自己行为不检!』
皇后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什麽。
『你我本可相安无事,我也不想与你过不去,但是——』语气陡转,寒意剧升,『你千不该万不该怂恿皇兄赐婚,更不该绞尽脑汁地欲将我除之而後快。当我惨遭追杀、梦珂护我身亡之时,我曾发下誓言,这一切都要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俊美扭曲成狰狞面目,似有凶神恶煞附体,戾厉得令人毛发耸然、抖衣而颤,压迫得人呼吸急促困难,几至窒息。
『你这麽急著想除去我,不单只为了争宠吧?』璎猛不丁地问道。
『你究竟在说什麽?我听不懂……』
无论如何不能承认自己心底最深最秘的心事。
『你还想装傻充呆。』不屑地撇撇嘴,『是为你儿子吧?』
脑中一阵雷电轰鸣,震得浑身麻木,唇齿惨如深雪。
『为了将来太子能顺利登基,你定然急著将我这眼中钉拔掉。』
『不错。』事到如今,靖王既然将真相抖明,为了自己最後一丝自尊,亦不再抵赖,『我与你素来不睦,凭皇上对你的宠信,难保你一句话,就极有可能废掉皇儿,另立太子;更有甚者,皇上百年之後打破祖宗成例,传弟不传嫡,将皇位传之於你,所以我不得不在你羽翼丰满之前,抢先将你铲除,免得日後养虎贻患。』
『你终於说实话了——』璎阴郁的脸色微微泛起血色,『起先我也想不通你为何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後宫嫔妃如云,美女无数,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你身为皇后何苦来与我争风吃醋?当我想还有太子的存在,所有疑问迎刃而解,我想一个母亲为了确保自己儿子日後的地位,施展任何手段皆在情理之中,也是无可非议的。』
『你并不是空有美貌……』
一直以来,皇后都能正视靖王璎的存在,深知他对自己的威胁,不曾低估他的本事手段,谁知靖王璎的能耐更高乎她的想象,怨只怨天意弄人,枉费徒劳,让她惨败至斯。
『所以你将我与皇兄之事泄露给裴诚清知晓,依裴老头的强脾气铁定不会容我这个‘奸邪佞徒’继续蒙蔽皇上,而我那个自不量力的二皇兄早就想干掉排在他前头的人,自己当皇帝过过瘾,他们两人各取所亟,自是一拍即合。当初发生的那件事你应该是事後才知的,事情越闹越大,你也是始料未及,让皇兄认定你是主使之人倒有点冤枉了。』
『你全部知悉?』震惊於璎对事实的了若只掌。
『那是自然。』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冷俊的神采魅惑人心,『裴氏在朝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势力盘根错结,你不过是凭藉外戚的势力方敢胆大妄为,只要将裴氏的势力连根掘起,你这日出时分的朝露夜霜不足为论。』
『你——是你——一切都出自你的阴谋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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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奖了,包括叛逆谋反之事皆是我栽嫁上去的。』坦坦荡荡,一口承认,身上的寒气不减反增,『二皇兄图谋之思我早就知晓,随时可将他绳之以法,我故作无意间将莫雁容的身份透露於他,让他自以为可藉此拉拢裴府,可笑裴诚清枉对莫雁容小心提防,却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後,真正派进府的细作另有其人。』
『谁?』
『明江。』
『明江!她?』
『後来又加入了裴少夫人冷月池。』
『月池也是你的人?』
那个端庄娴雅的弟媳?是不是他说错了?还是自己听错了?
『她与明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璎点到即止的告诉她。
『又是一对?』重重打击,神思恍惚,『就象你同皇上?』
『为能与真正相爱之人长相廝守,她不惜倒反裴府,加入我的阵营,我颇为欣赏她的勇气。』
『是臭味相投吧?』
永远无法苟同存在於世间的这种惊世骇俗的关系。
『梦珂当年是北国派遣至中原的秘探头子,归顺于我之後,她掌握的那些东西自然统落进我手中,当时并未上缴朝廷,我灵机一动,将其移花接木。』
『你好歹毒!』
『歹毒?我认为梦珂的在天之灵定会欣喜我替她报仇了。』璎阴沈得可怕,『不要忘了这裏是皇宫耶,能够活下去的才称得上赢家,勿需考虑施展的是什麽手段伎俩,风光霁月的人根本没资格活在这种肮脏污浊的地方。』
如丧考妣,皇后绝望地颓坐於地。
『为什麽你要告诉我?不怕我去向皇上揭发你的罪行?』
『你能吗?死人是永远不会开口说话的,你不会例外的。顺便告知你一声,莫雁容死了,她生下的孩子也让我亲手捏死了,你们裴家彻底的断宗绝嗣。』
『你好残忍!』
『乖乖喝下鹤顶红,省得我亲自动手。』璎目露凶光地威逼,『过不了多久,你的儿子——皇太子也会追随你而去,黄泉路上你们一家子正可热热闹闹地同行。』
『你连个小孩子也不肯不放过?』
『在正式的史书记载上:故皇太子暴疾夭折——这是我替他安排的结局,不会死得很难看。』
『求求你放过皇儿,他什麽都不知道……』
奋身扑倒,抱住璎的双膝,哀哀恳求。
什麽尊严、什麽骄傲……都可不顾,只望亲儿能够好好地活著,没想到因自己的一时意气,竟会为自己的儿子带来灭顶灾祸,真是悔不当初。
『要我放过他?做梦!』璎嘴裏吐出冰碴子,无视于皇后的可怜,冷冷地推开她,『他已经十岁了,到了颇为懂事之龄,我可不相日後有个替母报仇的家夥留在世上同我过不去……』
『不会的,请放心,皇儿他很乖的,不会惹出事端的,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我决定另觅人取代他的太子之位,过时的道具没有留著的价值,免得到时有人拥他复辟。』
『即使做不成太子,贬为庶民也可以,皇儿不会与弟弟争皇位的……』
『防患於未然,当年早早杀了你,亦不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这麽哀求你,你居然还无动於衷,难道你的心真是铁铸的,你的血流的是冰水?』
『随你怎麽说,你该上路了。』
拾起滚落一边的瓷瓶,硬塞进皇后手中。
这鹤顶红剧毒无比,见血封喉,入口气绝,如何肯服下?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还要做太后……』烫手地慌乱丢下,陷入半疯狂地嚣嚷。
瓷瓶落地,击在砖上,敲响清脆悠长的音律。
『喝下去!』
长袖一卷,瓷瓶复招入手,拔掉瓶塞,抢上几步,抓住皇后意图挣扎的身体,强行撬开她的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倾瓶倒入。
『啊——』
尖锐的叫声刺人耳膜,长长的哀号犹如厉鬼惨烈。
皇后在地上不停地旋来滚去,翻覆到最後,四肢抽搐痉挛,七窍溢出血丝。
在临死前喊出最怨毒的诅咒!
『靖王璎……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第二十九回 诉衷情
尚离指寸光景,手瑟抖得好似秋叶,不敢触摸上亲儿的脸颊,确认他的生死存殁。
『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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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低的声音,不知在问哪个?是自己?是死去的儿子?还是那班吃饭不当事的奴才……
亲娘刚死不久,儿子迅疾步上後尘,是天意?是巧合?未免太离奇了!
『涟儿……』
黄梅未落青梅落,不禁流下几滴父亲的伤心泪,哀悼不幸夭折的长子。
一时激怒废掉皇后,原为她伤了自己最珍爱之人、伤了自己的心,气消之後亦曾深省冲动下的轻率,转念之间想到藉此给她一次深刻的教训,待悔过自新之後重将她赦出冷宫、复她後位,万没料到她死得那麽突然,也太年轻了……
想起她在世时的诸般好处,懊悔不叠。
皇后畏罪自尽,皇太子失足溺死池中,两起命案相继发生,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不止後宫,连朝中即将掀起轩然大波,涛诡浪谲,风云变色,他这皇帝已感应到散布在空气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气息,首当其冲的人必是他无疑。
璎……璎……你在哪里……朕现在只想看到你快乐无忧的笑靥……
风啸如虎,狂逞威虐,摧零坠坠残叶。
风劲如浪,一波强似一波,叠起千层浪涌。
殿内炉暖回春,壁间炭火旺炽,玉兽壶焚燃香料,从张开的兽嘴裏吐出嫋嫋氤檀,驱散了烟重薰浓的俗气。
感受不到室外的寒意,薄薄轻缕覆裹莹胴,举手投足,白嫩肌肤若隐若现,撩人遐思。
娇靥抹蜜,甜美烂漫的笑容拧得出蜜汁,引人无法拒绝他的相邀。
可是,这笑容维持不了多久,渐渐收敛起来,隐隐透出霜淩。
『有璎陪在你身边,为何还不开心?』
从後搂住他,腻腻撒娇的脆音煞是动听,也只是声音悦耳而矣,那张脸不提也罢。
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纵使美人投怀,不过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历代宫廷权力倾轧屡见不鲜,你也不用太过多虑,璎会站在你身边帮你的……』
欣慰地拍拍搁在肩头的玉手,无论发生什麽事,璎都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