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如莲-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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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服(下)
白和无奈,只好跟上,走时又对清音风流一笑,使得清音忍不住倒退三步。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清音这才回过神来。她捧着丧服,若有所思。在她看来,白溯风若真要昭告天下,便等于他认输了。自穆如凡之死,到暗巷之谜,他一直都处于被动。他原是那么骄傲的人,会甘愿败于荔夫人之手么?
这场暗斗,本就是荔夫人占了便宜,他在明,她在暗,而且此人早已不将家族和亲人放在眼中。如此说来,白溯风在其中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了。更何况其中还牵扯到白琉嫣的性命和家族的利益……
想来他这段日子也十分压抑吧……
她叹了口气,心底浮起异样的感觉。她倒想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不过,无论白溯风和白荔谁会赢,终将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
树影婆娑,玉润不紧不慢的走在前面,身姿窈窕,素衣青莲,一头乌发高高绾起,其上别着一根玉簪。那玉簪通体洁白,质的温润,纹理也极为细腻,雕成半绽菡萏模样,更显得精致出尘。白和自幼浸淫古玩玉器,也见过不少上古传下的名器,此时却盯着她的玉簪怔怔出神。眼看着就到议事大殿,他忍不住唤道:“玉润姑娘。”
玉润停下脚步,娥眉紧蹙,似乎正为什么事而烦心。白和笑嘻嘻的道:“玉润姑娘,在下有一事不解。”
玉润道:“总管请说。”
白和道:“姑娘可算是城主座下地位最高的侍女,人又如此美貌脱俗,怎么却不见您带其它首饰,却只带这一根小小的簪子呢?”
玉润冷冷一笑:“那又如何?总管还对我的打扮有异议么?”
白和干脆不再拐弯抹角,陪笑道:“在下只是好奇,您这根玉簪从哪得来的。”
玉润摸了摸头上玉簪,神色微微恍惚:“此乃城主所赠。”
白和闻言,顿时倒抽口气。城主真是好大的手笔,这种惊世罕见的珍品竟然赠给了一名侍女,真不知他是不懂得这件玉器的价值所在,还是根本不在乎。
玉润瞥了白和一眼,面上浮起一抹温婉笑容:“您也看出这玉簪的价值了?”
白和怔怔点头。玉润却脸色一凝,幽幽道:“那又如何?城主向来如此,他送人东西,是从不在意那东西本身的价值,就连无钧这般名动天下的利器都能赏给一个来路不明的民女,这根白玉簪又算得了什么?”
白和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什么。玉润神色黯然,一路上也不再言语。待到了议事大殿,她这才绽开笑靥,与白和一同进去。
白和一面心中佩服此女变脸的本事,一面踏进殿内。殿内灯火辉煌,白溯风一袭华贵黑衣,坐在案几前翻看卷轴。这黑衣也不知用什么料子裁制而成,在灯火的照映下越发黑的浓烈。他的广袖华美,绣着暗色图纹,胸前雕刻精致的镂空银饰熠熠生辉,显得尊贵不凡。
白和这些日子早已见惯了他这副模样,也不觉得如何惊艳了。他来到白溯风面前,躬身道:“城主。”
白溯风头也未抬,只道:“今日怎么这么慢?”
白和轻咳一声,道:“属下在路经园子的时候遇到一个熟人……是以耽误了时辰……”
玉润此时已站在白溯风身后,忽然笑嘻嘻的道:“白总管,你那时和清音姑娘在交谈什么?让奴婢等了好久……”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娇柔的笑意,仿佛只是玩笑一般。白和浓眉一皱,还未来得及回话,却见白溯风挑眉,向他看过来。
他低了头,道:“是。属下路经园子的时候便遇见的熟人便是清音姑娘,她只是来问属下这次的丧葬事宜。”
白溯风侧首看着他,忽然道:“她怎么说?”
白和道:“她问属下,您是不是打算昭告天下。”他瞥了白溯风一眼,见他神色不变,又道:“……她还问属下,琉嫣小姐该如何自处。”
白溯风还未说话,玉润又笑嘻嘻的道:“原来你们在说这个?看来是我误会了!”
白和浓眉皱的更紧,他沉默片刻,道:“那么,玉润姑娘以为我们在谈什么?”
玉润敛了笑容,正色道:“总管年轻有为,风流倜傥,清音姑娘又生的貌美,这也怪不得我乱想啊……”
白和神色平静,道:“玉润姑娘,你错了,清音姑娘是城主的人,我白和决不敢妄想。”
玉润脸色一凝,眼角的笑意忽然之间消失不见。她下意识的抓紧衣袖,却听白溯风道:“她并不是隐凤城的人。”
白和垂了头:“属下知道。”
白溯风又道:“暗巷那夜,你是否见过她独自与外人交谈?”
白和摇首:“没有。属下……”他脸上忽然泛红,浮起羞愧却又愤怒的神色来。白溯风看在眼中,忍不住微叹一声:“那日不怪你。”
白和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道:“属下若是抓住那个老鸨,非将她碎尸万段不可。”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道:“城主难到认为清音姑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白溯风这次沉默许久,才缓缓摇首:“没有。不是她。”
白溯风平日里说话总是条理分明,一清二楚,这次言语间却显得模模糊糊。白和一怔,忽然想起暗巷那夜,清音苍白的容颜以及殷红如血的唇瓣,心下绮思之余又微微了然。他一直认为城主和那女子有暧昧,却又觉得这种想法太荒谬。
那女子虽说容貌清丽,性子却极不好驾驭。白溯风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应当是喜那种欢莺声燕语温柔似水的那种女子,例如漓江城的三小姐,或是暗巷头牌盈盈姑娘……
他咬咬牙,沉声道:“城主,这次暗巷之行都是属下提议的。属下却没能保护好城主,还请城主责罚!”
白溯风道:“这与你无关。至于暗巷,你曾去过几次?”
白和怔了怔,瞥了玉润和白溯风一眼,支支吾吾地道:“两、两三次……”
玉润冷冷一晒,白溯风却道:“你曾见过那位神秘人?”
白和头垂的极低,微弱应道:“是。”
“找他何事?”
白和一张脸板的极平:“因为属下听说他无所不知,便找了个几个问题去问他。”
他口中的问,大概就是刁难的意思。白溯风所有所思,又道:“是谁告诉你,暗巷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白和面皮又隐隐透出红色来:“……盈盈姑娘。”他不等白溯风问下去,道:“暗巷的头牌。”
白溯风看了玉润一眼,玉润立刻会意。白和说到这里,也明白过来,顿时咬牙切齿:“属下这就去全城搜寻荔夫人以及余党的下落!”
白溯风却道:“不必了。她们会自己送上门来。”
白和闻言一怔,却见白溯风双手交握,好整以暇的道:“这次葬礼,穆如氏的长公子也会出席。他将将带穆如凡的骨灰接回伏虎城。”
此话一出,白和脸色顿时变了。他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白溯风却微微一笑:“我也是今天才收到的消息。毕竟是亲生兄弟,手足情深。”
白和摇首苦笑:“这可算最贵重的诱饵。”
白溯风以手支额,悠悠道:“荔夫人绝顶聪明,也知道这是绝佳机会,对于我来说亦是。我与她十年未见,有些事,一直想当面问个清楚。”
白和对当年发生的事并不清楚,但却隐隐知道,老城主之死和白荔有莫大关系。只是她销声匿迹了整整十年,却偏偏选在今年进行报复,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白和叹了口气,沉声道:“属下会保护伏虎城长公子的周全。”
白溯风神色淡漠,缓缓摇首:“抓住白荔要紧,至于其它的,都是其次。”
白和心中一寒,又听白溯风道:“你的任务便是保护好巫觋的安全。不得有误。”
白和点头称是。五月的暖风下,他竟然觉得浑身发冷。白溯风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已经恼怒至极,做事完全不计后果。不过他倒是很欣赏城主这种专断的性子,说一不二。
再者,白氏族人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白溯风是,白荔是,而他,亦是……
月下
已近黄昏。
夕阳悬在天际,将周围云彩染成一片绚烂色彩。南疆的五月已然有了夏日隐隐的炎热气息,暖风扑面而来,带来丝丝闷热之感。城主府邸中的侍女却早已换上轻薄的夏装,依旧是素衣青莲的装扮,却露出颈部大片雪白肌肤,清凉之余又平添了魅惑之感。
南疆女子向来不拘小节,相较之下侍卫的倒裹了个严严实实。颈子以下就是厚重灰衣,却穿得一丝不苟,清音经常见到他们汗流满面,却站的挺拔的模样,不禁暗自佩服。
此时,清音独自站在一处高台之上,望着夕阳出神。这处高台就在白潋晨寝殿后,与一处山体相连,却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悬空,自上向下望,可窥见白府全貌。只见绿树苍翠,花团锦簇,白府亭台楼阁又多临水而建,此时波光粼粼一片,看久了还会耀花眼睛。
自那日和白潋晨争执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少年既暴躁又任性,那日没有冲她当场翻脸,已是极大的进步了。她心中虽然不安,却也乐的清闲,这日闲来无事,干脆攀爬白潋晨寝殿之后的小山,这才登上这座高台。
登高望远,果然是人间美事,自古多少才子留下千古绝句,只为这一刻的惬意与胸怀。她站在高台边缘,闭眼享受清风吹拂。高处的风较地处大了许多,吹得她一身长裙随风飘舞,倒隐隐有些飘逸出尘的味道。
这些日子,她冷眼看着侍女们装扮白府,将那些开的过分绚烂的花朵连根拔起,只余下茵茵绿草。主殿等地方挂上厚重的白布,将整个白府布置的冷凝而厚重。她极不喜欢这种感觉,恍若身处一个巨大的坟茔。但是厌恶之余,她又忍不住揣测白溯风的心理。在她看来,白溯风这么做,完全是不得以而为之。
他在向白荔示弱。
一旦昭告天下,便是挑明了与伏虎城的敌对关系。一座大城嫡出的公子客死他乡,可不是一件小事。如果控制不好,便真如穆如凡身边的老者穆如伯所说,两城敌对,断绝一切关系。然后四城的平衡到此结束,风云再起。
但是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如果将白琉嫣送去殉葬,也许可以阻止即将到来的摩擦。可是这一切对于白琉嫣来说又极不公平,而且以白溯风的性格,他会牺牲堂妹的性命,换来两城之间的安宁么?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的心足够狠。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低低叹息。这时夕阳已经完全没入地下,只余流火般的的光芒横贯西方天际。东方月已出山,散发淡淡清华。它周围闪烁着几颗星子,其后是比黑色更黑的夜空。
她最后看了一眼西方绚烂的云彩,正欲下山,却在拐角处不期然看到一个颀长身影。
那人一袭华美黑衣,布料却较前几日轻薄许多。在清风吹拂下,广袖飘飘,可比清音刚才的模样出尘多了。他长发未束,随意披在身上,更添几分不羁,胸前的镂空银饰反射着夕阳的余光,其下缀着硕大的黑玉珠子,在风中叮当作响。
清音来白府中这些日子,哪次见白溯风都不像这次这么突然。不过话说回来,在不期然中见到此人,估计谁都会吃惊。
她怔了怔,半晌才讷讷道:“拜见城主。”
白溯风冷冷瞥了她一眼,皱眉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清音心中一凉,行了一礼:“我竟不知城主也会来此,实在对不住……请恕我先告退了。”说着她疾步向山下走去。
白溯风看着她在风中稍显单薄的身影,忽然道:“不忙。”
清音闻言吃了一惊。她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略显尴尬。白溯风淡淡道:“等月上中天再下山吧。”
清音下意识的看了看天色,只见西方夕阳的余光黯淡了些,可是离月上中天还有好一段距离。她踌躇片刻,只好硬着头皮道:“也好。”说着,缓缓走到白溯风身后站定。
白溯风也不再言语,只是负手而立,盯着远处怔怔出神。他不说话,清音自然不敢开口,她百无聊赖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