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照君来-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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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瑜素来敏感,此时一听,瞬间明白过来。瞿崶的冷嘲热讽他也顾不得了,嘲讽笑道:“原来,是同孟将军有旧时的过节啊!”
“哈哈哈……”瞿崶阴鸷大笑,“啪啪啪”地鼓了几下掌,似乎很是赞叹,“到底还是有两把刷子,这么一句话就能听出来其中的曲折。不错,我同孟广南确实有过节,并且过节大了天了!”
“再天大的过节又关如月何事!”额头青筋暴起,江瑜早已捏紧了拳头。
“怎么不关?我同孟广南的过节,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便是一个女子。你,杀了我几乎所有的部下,又身为孟广南的手下重将,孟广南也是你从小最敬重的恩人。替恩人代过,不是理所应当么?”
“你——”江瑜再是心急如焚、再是毛焦火辣,而瞿崶一番话说得却无懈可击,让江瑜只能咬紧牙关,却怎的都无从开口。
“我晓得,江军长也曾经想暗地里调查过我离开新军的原因、调查这间屋子的来处,对么?”瞿崶不急不躁,慢慢说来,“现在我就亲口告诉你,我离开新军,是因为当年孟广南害死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个人!而这里,是我曾经和她共同生活了五年了地方!”
听到那个“死”字时,江瑜心头突地一凛,比上次同周仲晋对峙时更深更大的恐惧海草一般死死地缠住了他。若说那次他心里还有两分成竹,这次则是毫无头绪心乱如麻!
“来人!把莫如月——哦不,江太太,给我带出来!”瞿崶微微低头,笑中,藏刀。
听到瞿崶提到自己的名字,如月再一次地想挣脱旁边人的钳制。她拼命地扭转着胳膊试图甩开那人,然而同先前一样,力道的悬殊之大让她最终还是被拖拽到了外间。
门一打开,如月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江瑜饱含怒气和忡忧的脸。终于见到如月,江瑜下意识地一个大跨步就要上前,却被瞿崶伸臂一拦。
瞿崶语气轻飘,而其中的意味却让江瑜无法忽视:“诶,这么急做什么?”他也不回头看如月的方向,只是微微扬了扬手,钳制住如月的人立马对她拔枪相向!
一时之间,箭拔弩张——
眼前的形势让江瑜刹那间肝胆欲碎,他倏地拔枪对准瞿崶,扣住扳机的指骨因为太大的克制而泛白颤抖,怒吼道:“瞿崶你不要乱来!”
正中头顶的枪并未让瞿崶慌乱一分一毫,他似乎早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嘲弄地笑道:“江瑜,你大可开枪啊!只不过,在你开枪的同时,你也将同我一样,永远地失去自己最心爱的人!”
进退维谷的境地恨不得要将江瑜逼疯。他最怕,就是瞿崶的生死罔顾!瞿崶这次既为报他的剿兵之仇、又为发泄积累了六年之久的失妻之痛,竟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移目与如月相视,她身上的麻绳、嘴上的胶布,她明明惊惧害怕到极点却强装坚强、强忍泪水的眸子,无不如烧到最赤红的铁条狠狠地烙在他心口!
“下不了手?”眼见江瑜双眼通红悲痛欲绝却又无计可施,瞿崶满意地笑了,“你的枪足够快到杀了我和他,但绝对没有快到能救下莫如月!知道么,最痛苦的,莫过于心爱之人已死,而自己,却必须独活。”
江瑜呼吸粗重,冷笑怒言:“哼,你的独活就是这般么!我这人最讨厌的,并非自己被人用枪指着,而是自己的太太被人用枪指着!杀不了孟广南却来动如月,这算什么!”
“非也、非也。”瞿崶胸有成竹的表情让江瑜心里一阵咯噔,果然,只听瞿崶继续道,“你大概不晓得,孟莹莹昨晚和朋友在咖啡店时突然离奇失踪了,现在,孟广南大概正在疯一样地找着呢!”
尽管方才已经模糊猜到,但当真正从瞿崶口中听到这件事时江瑜的呼吸还是猛地顿住了,有如一颗巨石沉沉地砸在胸口——那个向来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江瑜恨恨咬牙,狠厉肃杀之意染上双眼,胸口因为强忍的怒气而急剧地起伏:“瞿崶,你也别再兜圈子了!你说,到底要怎样才会放过如月?”
“至少,你也要先放下枪吧?”瞿崶侧头望着江瑜,似笑非笑。
喘着粗气,江瑜忍了再三,终于还是缓缓地放下执枪的右手,而身侧左手早已因狠狠捏成拳头而青筋突暴。
瞿崶满意地点点头,又朝后面招了招手,道:“把莫如月带近点!”眼见江瑜已经紧绷到极限,瞿崶笑意更浓,似是讥讽,又似是自嘲:“后悔攻打我军了么江军长?男人哪,总希望用权势和地位来证明自己,但这永远在膨胀的野心,也许就葬送了你一生的幸福……”
说着,他缓缓转过身,笑容中带着一丝狠决,“真想看看这位让江军长爱得如此深切的江太太,是不是犹如天仙下凡哪?”
他从八仙桌旁站起身,而那士兵也已然将如月带到了江瑜和瞿崶跟前。
士兵的枪始终对着如月,而如月此刻已浑身尘土,方才走过来时的挣扎让零散的长发半掩去了她的脸颊。绑缚让她无法挥开瞿崶伸过来的手,而嘴上的胶布更是让她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江瑜从没有比现在更痛恨自己的无力!
心爱的女子就在跟前、就近在咫尺,他却除了紧扣枪机、分秒警戒,再不能做其他!任何的轻举妄动、行差踏错,都会让如月危在旦夕!
瞿崶的手已然拂到了如月的脸,他一把捏住如月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过来,又猛地撕开了如月嘴上的胶布,正欲讥讽地说什么时,却见他陡然间脸色突变!
意料之外的变化来得太快,江瑜还不曾想得明白,只见瞿崶原本居高临下而淡然嘲弄的神色早已不见,此刻的他满脸不可置信,异常的激动让他的手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瞿崶的动作忽然变得格外小心翼翼。他微微俯下身,因为不敢相信,只是用食指的边侧无比轻柔地触了触如月的左颊,仿佛在确定如月的温度是不是真的一般。感觉到手指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有如失而复得的狂喜刹那点亮了他整个周身。瞿崶嘴唇抖得厉害,蠕动了好久才异常轻声地开口,似乎怕太大声会吓着如月,道:“韵离……韵离是你回来了么?我就知道,你肯定放心不下我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如月不及反应,因为他的食指触碰微微向后缩了缩头。而瞿崶亮到狂喜的眼神更是令她大气不敢出,噤声而防备地看着他。
不仅如月,身后举枪的士兵更是被瞿崶的突变愣得摸不着头脑,怔怔地刚开口说了一个“瞿”字便被瞿崶厉声打断:“瞿什么瞿!给我把枪放下,放下!”
瞿崶的厉色让士兵一愣一愣的,讷讷了几下才缓缓地垂下手。瞿崶的视线早已移开,此刻的他一心扑在了如月身上,已经根本看不到其他任何人和事了。他连忙侧身到如月背后,一边开始替如月解开绑住手腕的麻绳,一边热切地说:“韵离,你看看这间屋子,还跟从前一模一样,我们以后还可以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那愣头愣脑的士兵不明所以,但聪敏如江瑜却是很快明白了:瞿崶将如月当成了他已经死去的爱人!也许是容貌的极度相像让瞿崶一时间意乱情迷,但这绝对不会维持太久……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
心下有了计量,江瑜悄然地重新拔出手枪,在其他人都未曾发觉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那士兵拿枪的右手和胸前就是“砰砰”两枪——
快、狠、准!
在那士兵应声倒地之际,江瑜迅速地一个侧身跨步,以最大的力气推开如月身侧的瞿崶,另一只手飞快地捞住如月的腰将她一把带进自己怀里。这一切一气呵成、迅猛突然,瞿崶再定睛时已是被推倒在地,而江瑜的枪,正再次指着他的眉心!
愤恨震怒和心有余悸仍旧凝在江瑜的眉间,他怒极反笑,冰冰冷道:“瞿崶,看你这么思念你的韵离,那就去陪她吧!”
说罢,揽住如月的胳膊微抬,让她的脸埋进自己胸口,而右手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只听“砰”的一声,子弹直中瞿崶的眉心并贯穿他的后脑,血浆从脑后喷洒了一地!
见瞿崶终于倒地不再动弹,江瑜这才缓缓地放下枪,又忙大口地喘着气给如月松绑。
、【拾捌】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
【拾捌】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痛惜地揉着她被麻绳缚红的手腕,江瑜的手指微微抖动,眼底漫过浓浓的心酸和不舍:“手还疼不疼?”不等她回答,手抚上如月满是尘土的脸颊,轻轻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江瑜咬牙切齿:“这个瞿崶,简直是个神经病!”
从瞿崶唤她“韵离”开始,如月就有些懵懵的,哪怕是此刻被江瑜有力而熟悉的臂膀拥在怀里眼里都还是一片茫然无措和惊慌恍惚。江瑜只觉鼻头一酸,轻轻地摩挲着如月的肩头,不住地说:“安安,没事了,都没事了……安安,我是木鱼,你的木鱼……”
良久,如月的视线似乎才慢慢地有了焦点,后知后觉的眼泪汹涌地蔓延开来,如月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一般微微地缩动肩头,然而声音里却还是一片茫茫然:“木鱼……木鱼我好害怕,为什么总是要绑架我?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简单地生活,可是为什么连最平凡的幸福都好像是偷来的……”
她的眼泪、她的惊惧、她的话语,让他的心也不住的刺痛起来。
他动容地轻轻揽过如月,那样温柔,仿佛面对的是世间最宝贵易碎的珍品。似乎不止是给她安定,也在给自己安定,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目光坚定,如此柔声:“安安,都过去了,所有的所有都过去了。往后再不会有谁来打扰我们,下个礼拜等把悔之和念之都接过来,我们就团圆了。记得么,我说过,一家团聚,永不分离。”
“一家团聚,永不分离……”她喃喃,双眸里的神采终于逐渐清晰。她仰头凝睇江瑜的双眼,乌黑的瞳仁里头映着她小小的倒影。
如月微微点头,肩头终于不再缩偎,轻轻道:“好,你说过的,永不分离。”
见如月到底回过神来,不再惊惧茫然,江瑜自然是大喜过望,激动道:“对,我们会一起相守到老,看着儿孙满堂、承欢膝下。”说着又轻柔地带着如月微微挪步转身,“安安,我们回家,好不好?”
如月点点头,将大半的重量都倚靠在江瑜身上。江瑜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紧执住她的柔荑,带着她慢慢地向屋子大门口走去。
快到门口时,感觉到右腿边的旗袍裾角有点绊着自己,如月于是停下来弯腰拉了拉褶皱的旗袍下摆。正要起身时,余光却瞥到了身后一把被举得颤巍巍的枪——
却是方才被江瑜射击两枪倒地的士兵!他居然还不曾死,趴在刚刚倒下的地方,努力地用未伤的左手举起手枪。
如月脸色突变,几乎是出于本能,陡然之间浑身仿佛充满了劲,她张开双臂竭尽全力扑挡在了毫不知情的江瑜背后!
“砰!”
伴随着惊心动魄毫无预警的一声枪响,江瑜只听身后一声闷哼,似乎有什么滚烫的液体喷洒了他一背!
江瑜根本不敢置信——他转过身一把接住正要向后倒的身躯,那样娇小而温软的身躯,此刻却汩汩地有鲜血朝外冒!一转头,他看到了不远处尽管已经失力却好像还在试图开出第二枪的士兵。
江瑜发指眦裂,如同一头狂怒的雄狮,举枪就开,“怦怦怦”连发子弹,一枪一枪如同雨点一般全都砸进那士兵的肉里!尽管他早已垂头断气了都不曾停下,江瑜似乎只会重复这样机械的扣动扳机的动作了,一直到枪里的子弹全数尽发只能射出空气,他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红着一双眼一把将枪摔掷!
恍恍惚惚地搂着如月,江瑜仿佛再也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地。
有一双无形的巨掌正在不留情地使劲捏着他的心,捏碎了都还不够,非要让他肝胆俱碎才罢一般!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抚过她腕上还残留的麻绳细痕。他摸得那样小心,恍若怕力气一重,她就会应声碎裂、她就会消失不见。然后,他轻轻捧起她的脸,小声而温柔:“安安,他们已经死了,全都死了,不会再来害你。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一颗泪,从他眼角不易觉察地悄然滑落。
见她闭着眼苍白着脸,不启唇,他急了,微微摇晃她:“安安,你怎么不理我?方才你明明答应了的……”
一行的眼泪从脸颊一直流淌过下巴滴了下来,滴在了如月的脸上。也许是他眼泪滚烫的触刺,亦或是冰凉的触刺,她终于缓缓睁开眼。
羽睫颤动,犹如瑟瑟的秋蝶。凝睇已经恍惚迷乱的他,她的泪水也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模糊了视线里他的容颜。
颤抖着没有丝毫血色的唇,她努力扯出口型:“对不起……”
他不接受,他压根无法接受!
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如月用尽最后的力气抚上他已满是泪痕的颊:“和你相守过,为你而死,我一点都没有遗憾……木鱼,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今生缘,但求……来世再续。”
“我不答应!这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