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未黎,光年似锦-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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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之后,天各一方,彼此走着彼此的路
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各自苍老。
漂亮的行楷,落笔潇洒飘逸,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给文集起这样一个名字,为什么会想到要把这样一首诗写上去。或许连自己都没有办法懂得,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凌子钦为了这本文集四处奔波,他说:“丫头,我知道文字是滋生在你骨髓中的东西,不要把它舍弃掉,我会支持你的。”
她仰头看着他诚恳而执着的眼神,忽然间就愿意相信,这个曾经肆意不羁的少年,这一次是认真的。
正式上架那天舒朝颜领了一帮密友前去围观,当天分手的时候留给夏未黎一个大大的拥抱:“未黎,相信你的选择是对的,记得要活得开心一点。”她很努力地点头:“我知道。”
回到家里夏未黎看着床头搁置已久的画架,突然就想给自己画一幅画。笔落下去,碳屑簌簌,痕迹一点一点地蜿蜒,她看着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轮廓从笔尖倾泻出来,朗眉星目,在舞台灯光下对自己伸手,笑着说“Hello; how are you?”。她似乎像是穿越回了那年的秋末,从签售会上落荒而逃的那个回眸,从阳光的这一端望去,他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自己。还有夏日雨夜里的北京,路灯昏或,他承诺下的演唱会,在车窗上淋漓蜿蜒的水渍下湮灭……
笔落惊风,夏未黎突然觉得恐慌,她伸手狠狠地把那张纸撕下来,力气大得出乎自己的意料。画纸刺啦一声从中间裂开,支离破碎的笑靥,毫不着力地飘落到地上。
当天晚上凌子钦借口庆功带她去见父母。因为是初中高中的同学,屡次家长会上都有碰面彼此也熟络,只是没想到凌妈妈居然对她很有好感,当天晚上还亲自下厨做了拿手的罗宋汤,气得凌子钦直嚷嚷:“老妈你偏心啊,我上大学的时候一年回来一次也没这待遇。”
年近半百的母亲看着她笑得雍容而宠溺:“人家这么好的丫头,又是第一次来,你个混小子白长这么大了这点道理都不懂?”一面又给夏未黎夹菜:“你别管他那套歪理,健康最重要。现在的女孩子都是瘦条条的看着就是营养不良。”
饭后凌子钦拉着她唉声叹气:“完了完了,现在我要是不把你娶进门这辈子都别想回家了。”
她正在厨房里切柠檬,刀子一滑,差点切到手指。刀刃磕在案板上,发出当的一声。
没有原因,她只是想到了管籽桐。那个眉目如画仿佛永远也不能沾染世俗柴米油盐的管籽桐。
高中的时候凌子钦喜欢喝柠檬蜂蜜茶,每到下课的时候都要冲上一杯,暖暖地捧在心口。曾经那个杯子一直都是自己的专利,而直到那个冬天,管籽桐一篮一篮地往宿舍里运新鲜的柠檬,十指如春葱初绽,贝壳色的指甲掐断了不知道多少次,弄得淋淋漓漓的汁水淌了一地。
夏未黎看着她突然之间就开始哭,以为是弄疼了手连忙跑过去查看,又怪她说哪里至于自己亲手来剥用水果刀多方便。管籽桐只是摇头,眼泪簌簌,哭得梨花带雨分外柔弱。
然后她说:“你看这柠檬汁都洒了,本来我想着用手剥的话可以挤更多的汁出来,把核剃掉,子钦喝起来就不麻烦了。”
夏未黎沉默无语,看着她抬着两只手哭的哽咽难抬,指甲里紫色的淤血痕迹还未褪去,只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的,那段时间的管籽桐,真的疯狂到自己都不认识。
子钦是专于学术的人,天赋异禀,在考场上叱咤风云飞扬神采,但管籽桐不是。她没有理科思维,勤能补拙这个词语在她那灿若少华的容颜前显得那样无力。每天晚上宿舍楼管阿姨都已经拉闸了,她仍然一个人窝在厕所里,接着那昏暗的灯光,努力把那一个个深奥难懂的公式刻进脑海。
她不再逛街,不再计划旅行,不再出席学校的各种活动,像是把自己关进了一个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温室,甚至不惜放弃北影的点招,永远地与大荧幕失之交臂,安做一朵在午夜苏醒的昙花,静静地只为凌子钦一个人开放。
夏未黎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管籽桐信誓旦旦地在宿舍里宣告:“只要付出,就一定可以达到大家所期待的圆满结局。”
凌子钦听到当的一声只是以为她切到了手:“哎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啊?快给我看看,让阿姨弄点药来给你上上。”
夏未黎把手抽出来笑:“小题大做,什么毛病啊你!”话还没说完早被凌子钦一把拉了过去:“你看看你看看,都出血了。行了别弄了,千万别给我妈看见,要不然我就惨了。”
她哭笑不得:“惨什么惨啊,怎么把你妈说得和母夜叉一样。”
他瞪她:“对你当然好了!刚刚还在说叫我陪你去买双鞋,什么时候去店里帮你看看,六号码的是吧?”夏未黎一愣:“不是吧,我一直都是穿的六号半啊。你这理科高材生什么记性。”
凌子钦笑得讪讪:“记错了记错了,老婆大人请原谅。”油嘴滑舌,夏未黎懒得理他。
本来准备吃了饭就回家,谁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凌子钦十三岁的小表妹兴冲冲地拿了两张顾瞬间演唱会的门票过来要他陪着去看,小丫头很会粘人甜言蜜语夹带撒娇眼泪一套一套的弄得他赶着过来求救:“行行好啊你就陪她去一趟吧,我这辈子都没看过演唱会,非睡着了不可。”
夏未黎看着他那副挤眉弄眼可怜兮兮的样子哭笑不得,只是碍着凌妈妈勉强点了点头,谁知道那个小表妹居然一脸不信任的样子:“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不会和我哥哥一样也没看过演唱会吧?”
演唱会?夏未黎嘴角不知不觉地泛起一丝苦笑。
她记得自己一直在等一场演唱会,十年韶华匆匆而过,那一场演唱会却始终都没有开。
凌家作为本场演唱会的赞助商弄到内场票本来就是轻而易举地事情,既然天时地利人和,夏未黎本来只准本安安稳稳地坐在这个千金难求的好位子上静静享受,可是直到开场歌舞过后她才发现自己的确小觑了这个小表妹的活力和热情。顾瞬间唱到最后一支歌的时候她居然一个人自说自话地冲到了最前排,不顾保安阻拦站到歌道旁边的栏杆上,最后被夏未黎好说歹说拉下来,腿上已经被撞出了一大块淤青。
她仰着头,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乞求神色:“姐姐,待会儿结束的时候他会给前排的歌迷签名的,他们都欺负我人小,你带我去排队好不好?”
自己十三岁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吧?夏未黎点点头:“好,姐姐带你去排队,不过你要跟紧了别乱跑啊。”
小表妹逐笑颜开,睫毛上还挂着刚才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疼痛落下的泪珠,听见这话忙忙的用脏兮兮的手去揉,只弄得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像个小丑。
结婚生子后的第一场演唱会人头攒动,夏未黎在人群中攥着小表妹的手挤得几乎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挨到了前排占座,刚刚把准备已久的海报伸过去,正埋头签名的不老顽童突然之间就把头抬起来,毫无征兆地看着她:“你?”
夏未黎“啊”了一声,确定对方是在叫自己。
顾瞬间笑得灿烂:“我们见过吧?”
小表妹一脸狐疑地转过头看她,瞪得她半口气没缓过劲来。顾瞬间笔尖哗哗,紧跟着起身向她伸手微笑:“来,握个手。”
周围多少架摄像机蹭地就转换了方向,镁光灯交错闪烁,只照得她眼花缭乱,拿起海报落荒而逃。小表妹在身后兴奋地乱叫乱跳:“姐姐,姐姐他认识你啊?”
不认识,当然不认识!夏未黎记得他出道的时候,自己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牙牙学语呢!
可是,天知道,他怎么会认识自己。
夏未黎转过身来拍小表妹的头郑重地叮咛:“不要和别人说起啊,尤其是你哥哥。”
小丫头嘴巴一撇:“那些记者又不是吃干饭的。”嘴皮子吧嗒吧嗒十足的小大人,夏未黎哭笑不得:“你哥哥不看娱乐新闻的。”
她一把抢过海报抱在胸前:“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会认识你么?”
为什么?夏未黎淡然地笑,俯下身子:“姐姐以前也看过他的演唱会,找他签过名啊。可能只不过是运气好,他现在还记得吧。”
说谎说得淡定自如,小表妹痴痴地听着眼神发直:“那…那我现在来找他签名,他以后还会记得我吗?我会不会也有和姐姐这样好的运气呢?
她点头微笑:“当然会啦,你这么喜欢他,他肯定会记得的。”
小表妹“耶”得一声跳起来笑靥如花:“姐姐你不要骗人啊!”
她回过头去看夜空中的启明星。自己这样的好运气,应该已经随着一年前北京的那一场大雨,彻底终结埋葬,消失不见了吧。
第 13 章
那天之后很久以后的一个下午,夏未黎已经把这件事淡忘的一干二净了。刚刚接手最新的一个案子,各种翻译整理策划直弄得她焦头烂额,以至于手机震动了半天仍旧处于精神游离状态。文集销量很好,她以为只是出版社打来洽谈续约的事情,并没有太在意,直到第三次锲而不舍地震动再次响起才意识到好像不太对劲,手忙脚乱找了半天才找到。
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经消失很久了:“夏小姐吗?我是郑楠。”
夏未黎脑袋里嗡的一响,电脑屏幕上的字母瞬时间飞了起来,格子间的同事看着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纷纷探过头来用怪异的眼神打量她似乎已经合不上的嘴巴。和凌子钦的关系已经是全公司公开的秘密,都是八卦细胞发达的人,脑子一转就笑得归一起来,一个个压着嗓子打探活像做贼:“喂喂喂,大少爷打过来求婚啊?”
电话那边的声音不禁有些急促:“夏小姐,你在听吗?”
像是回过神来,她噌的一声站起来快步跑出格子间,高跟鞋的嗒嗒声在身后撒了一地,混合着起哄似的丝丝窃笑绵延起伏。走廊上从缝隙中割裂出的北风让她一下子就清醒了:“你好。”
郑楠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带着失措:“夏小姐,锦年病了,胃疼的厉害,连床都下不了,可是他就是不肯去看医生……你能不能劝劝他,劝他去医院……他谁都话都不肯听,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的……”
叶锦年,病了……病得床都下不了?
她眼前猛的暗了下去,攥着听筒整个人都在抖,靠着走廊扶手的金属栏杆站都站不住。一瞬间什么冷静理智全部灰飞烟灭:“楠姐,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楠几乎都快哭了:“我真的是没办法了,夏小姐他就是不肯去看医生,我怎么劝都没有用…Jimmy来劝也没有用……再这样下去我都不敢想夏小姐……”
那原本准备伪装的坚持瞬间轰然倒塌,夏未黎只是对着电话喊:“你让他听电话,我和他说,我和他说!”
像是如获至宝,郑楠忙忙地“好”了一声,隔了很久很久,电波微微的颤动,那样熟悉的声音在心底辗转了千遍,飘入耳中却是如此虚弱:“丫头,好久不见了。”
一声“丫头”让她再也忍不住,泪水簌簌而下,嘴里颠来倒去就只剩下一句:“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仍旧是在笑:“你别听楠姐夸张兮兮的,没那么严重。我只是不想去照胃镜,太痛苦了。安啦安啦歇一歇就好了。”
夏未黎捂着嘴巴蹲下身去,努力不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嚎啕大哭。
他那边迟疑了一下:“丫头,你哭了?”
她愣住,从脸颊上滑下的水渍已经在胸前的围巾上湿了一大片。
他笑着安慰说:“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我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她在这边拼命摇头,压着嗓子几乎是要哭着喊出来:“不行,你必须要去看医生,你今天就去看医生,马上就去看医生……”
他还是笑:“好,我去看医生,我今天就去看医生。”
夏未黎终于还是忍不住,泪水滴落到舌尖上,苦涩蔓延,大块的气流更在胸口,词句都变得含混不清:“小爷,你从来不骗人的,这次也不可以骗人,你一定要去看病…一定一定要去看病……”
他像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突然问:“丫头,你好不好?”
她在电话这边咬着嘴唇,整个人蹲在地上,长长厚厚的刘海落下来,埋住了整张脸,看不见那后面哽咽难抬的表情,只看得见硕大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滚落。
他听不到回答,又问了一遍:“丫头,你这一年好不好?”
她连吸两口气努力平复着呼吸,一个“好”字却仍旧只吐出一半,带着哭腔,连自己都听不分明。
他在那头长舒一口气:“上次那样大的雨,没有生病吧?我本来一直想打电话给你的,可是太忙了,那个留言簿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我明明记得放在床头的柜子里的……”
陈年往事,一切仿佛就还是在昨天,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晰。
夏未黎握着听筒哭得浑身抽搐,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精力都耗费在这个电话上,绵延了一个海峡的电波,断断续续,怎么都拼不出那一句心底想说的话。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