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舰哗变-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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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地段的景象。
这艘老式扫雷舰和航空母舰一起继续向埃尼威托克环礁驶去,接着又和一些坦克登陆艇一起回到夸贾林岛,然后又护送一艘油船去埃尼威托克环礁。那一年转眼进入8月,而“凯恩号”仍然不停地行驶在中太平洋各珊瑚岛之间,再一次陷入了单调乏味的穿梭航行,这一次却落入了第五舰队司令部的掌控之中。
舰上的生活仍旧是死气沉沉的、令人厌烦的、乏味的,一时没有什么重大事件,因此马里克的日志也写得少了。一切事情大家都了解。所有人的性格都研究过了,甚至奎格似乎也最终不使他感到惊奇了。今天发生的事昨天已发生过,而且明天还会发生:炎热、弯来绕去的行驶、神经质的小口角、文案工作、值日、机械故障以及舰长无休止的刺耳的指责。
《俄克拉荷马》音乐剧的乐曲中就为威利保存着这种度日如年的感受。这套唱片是佐根森在马朱罗环礁弄到的。他在军官起居舱里日夜播放它,他不播放时,无线电室的小伙子们就借去用大喇叭播放。威利在他的余生中只要再听到:
“老兄,
别朝我——飞吻。”
就会在瞬间陷入到炎热、厌烦、近乎崩溃的精神疲惫的痛苦记忆中。
威利还有一个额外的负担。虽然一度受到舰长的宠信,但他突然成了全体军官的替罪羊。这个转变似乎是在“斯坦菲尔德号”事件之后立即发生的。直至当时,基弗一直是奎格的主要目标。但是从那以后,每个人都可以看出舰长把所要迫害的人明显地转向基思中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小说家很有礼貌地将他从啤酒广告上剪下的一张硬纸板大羊头当礼物送给了威利。“凯恩号”的传家宝这样易主引起一阵哄堂大笑,威利也跟着大家富于幽默地笑起来。扩音系统每天都要两三次地瓮声瓮气地响起这样的传唤声:“基思先生,去舰长室汇报。”而在两次值日之间威利很少能睡上几个小时的囫囵觉,总是被食堂勤务兵摇醒并被告知:“舰长马上要和你谈话。”
奎格和威利谈话时总抱怨些鸡毛蒜皮的事,电报译得太慢啦、邮件分发不及时啦、出版物上错字没改啦、无线电室飘出咖啡味啦,或者信号兵抄写信号信息出了错啦——威利开始对奎格产生了深藏不露的憎恨。这种憎恨不像他曾经对德·弗里斯舰长的那种孩子气的赌气。它就像丈夫对生病的妻子的憎恶,一种由于无法摆脱一个讨厌的人而产生的成年人的持续不断的憎恶,而且这种憎恶不是作为自我辩解而产生的,而是因为它能在持续的黑暗中发出一丝令人讨厌却又令人满足的微光而产生的。
出于这种憎恨,威利总是把自己的工作干得令人难以置信地干净利索。他的惟一乐趣就是让奎格的诡计不能得逞,办法就是事先预见到他要挑什么刺,到时候叫他有口难张。但是威利的防线有一个永久性的漏洞:杜斯利。当舰长得意洋洋地翁声翁气地说挑出了威利那个部门的错误或遗漏时,这些过错几乎总是可以追溯到这位助理通讯官身上。威利曾经对他发过火、蔑视他、痛骂他、恳求他,甚至当着马里克的面和他苦口婆心地交谈过。开头,杜斯利红着脸孩子气地答应改过。可是他仍旧和过去完全一样,糊里糊涂,马马虎虎。末了,他打退堂鼓,急不可耐地断言道,他没用,而且知道自己没用,将来也永远不会成为有用的人。威利没办法,只得向奎格报告他的情况,要求将他送交军事法庭或勒令其退役。威利以前从未在舰长面前用言语或暗示责怪过他的助手,并当仁不让地为此感到自豪。当他得知杜斯利获得了优异的业绩评分时,他哭笑不得。
8月的日子一天天拖着,拖着,终于到头进入了9月,此时“凯恩号”护送着十艘绿色的慢慢爬行的步兵登陆艇行驶在夸贾林环礁至埃尼威托克环礁的航线上。
9月的头两周,一种越来越紧张不安的期盼情绪在军官中扩散开了。现在,自奎格奉调来到“凯恩号”已经12个月,而且大家都知道担当舰长职务很少有超过一年的。威利逐渐习惯往窄小的无线电室跑,去查看报务员在打字机上打出的福克斯文件的附件,希望看到祈望已久的海军人事局发来的电报。奎格本人也表现出同样急切的心情。威利几次发现他在无线电室查看电文。
俗话说心急吃不着热豆腐。这里也是一样,大家盯着查看的福克斯文件的附件始终没有给舰长的命令。这样的守候只能增强舰上的紧张烦躁情绪。这种情绪又从军官传到了下面的士兵中间。这种古怪的情绪就像孤独和厌倦的霉菌开始在舰上繁茂地滋生起来。士兵们留起了奇形怪状的胡子,把头发剪成了心形、十字形和星星的形状。佩因特在夸贾林岛上捉住了一只招潮蟹,大小如馅饼,长着一只五颜六色的巨钳。他把它带到了舰上,养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傍晚都用一根绳子像牵狗一样牵着它到舰艏楼上走走。他给这个丑陋的东西起了个名,叫海费茨。一天佩因特和基弗发生争吵时这只蟹逃跑了,爬进了小说家的房间,并用它的大钳夹住了他的一个大脚趾头,当时小说家正坐在书桌前构思写作。基弗尖叫着左跳右跳跑进了军官起居舱。他试图用舰上的短剑砍死海费茨,而佩因特猛地冲到了螃蟹和发疯似的赤裸着全身的基弗的中间。从此以后两位军官就交了恶。杜斯利少尉也变得古怪起来,疯狂地爱上了《新纽约人》杂志上一则广告里穿紧身胸衣的女郎。在威利眼里,广告中那个不知名的女郎跟他过去在杂志上见过的成百上千的其他服装模特没有什么两样——弯弯的眉毛、大眼睛、瘦脸颊、嘟起的嘴、迷人的身材、一脸高傲和厌恶的神气,仿佛有人给了她只水母叫她用手托着一样。但是杜斯利发誓说,这就是他一生在寻找的女人。他给那家杂志和那家服装公司写信,要这个女人的姓名和地址,而且他还给纽约的三家广告公司的朋友写信,求他们打听她的下落。如果说以前他的工作效率是正常值的百分之二十五左右,那么现在已经降到了零。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日夜对着那紧身胸衣广告叹气。
威利不安地注意到了这些古怪行为。这些古怪行为使他想起了小说里写的长期在海上航行的海员所遭遇到的事情,看到那些典型的症状出现在自己的舰友身上,他没有多少开心的感觉。
后来这种症状也在他自己身上发生了。一天值日时他正在舰桥上喝咖啡,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个念头,要是自己有一个刻有本人名字的咖啡缸子,那多神气。这念头本身并不古怪,但是他对此念头的反应却是古怪的,几分钟之后,一个刻有自己名字的咖啡缸子竟然对他来讲似乎成了世界上能想像出来的最奇妙的财产。因为老想着咖啡缸子,他无暇顾及值班的事了。他能看见咖啡缸子在眼前的空中飘动。他一值完班就冲进舰上的钳工室,借了一把小锉,费了好几个小时在一个陶瓷杯上刻上了“WK”两个字母,刻工的精确和灵巧可以与珠宝商的手艺媲美,当时晚餐时间已过,天已经黑了。他在字母的挖槽中填满了蓝色油漆,并小心翼翼地将杯子放入书桌的抽屉里晾干,杯子的下面还垫上了袜子和内衣以防碰撞。当他清晨4点被叫醒去值班时,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个缸子。他从抽屉里取出了缸子,坐在那儿沾沾自喜地看着它,就像姑娘在看情书一样,结果换班晚了十分钟,引来困乏的基弗一阵咆哮。第二天下午他把杯子带到上面的舰桥上,并漫不经心地把它递给信号兵额尔班,要他用雷达室的玻璃咖啡壶给它倒满咖啡。水兵们羡慕赞赏的目光让威利的心里喜滋滋的。
次日上午,威利又带着他那宝贝的杯子来到舰桥上时,看见额尔班正在用一个跟他自己的杯子一样刻有“LU”字母的缸子在喝咖啡,心里好不气愤。他认为这是对他个人的侮辱。威利很快发现整个舰上一下子冒出了许许多多的刻了名字的缸子。水手长的助手温斯顿就拿着一个刻蚀着由优美的古英语字母组成的徽章并衬以家族纹章花饰的缸子。与这个及其他十几个水兵的杯子相比,威利的杯子只能算幼儿园孩子的作业。那天晚上他一气之下把自己的杯子扔进了海里。
24
凯恩舰哗变V 哗变
25 罗兰·基弗荣获勋章
在这一段长长的噩梦般的日子里,威利数百小时,也许数千小时地幻想着能见到梅·温,盯着她的照片看,反反复复看她的来信。梅·温是他与过去生活的惟一联系纽带。如今他的平民生活似乎成了温馨的、极富魅力的梦幻,就像关于上流社会的一部好莱坞电影。眼前的现实是这艘左右摇晃的扫雷舰、海洋、破旧的咔叽布军装、望远镜以及舰长的电话蜂鸣器。他给那个姑娘写了些热情狂放的信,并极为艰难地不提及结婚的事。发出这些信使他感到不安和内疚,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怀疑他还打算娶梅姑娘。如果他能活着回去,他要的是和平和奢侈的享受,而不是娶一个粗俗的歌手组成争吵不休、不合适的家庭。他的理智这样告诉他。但是理智同长时间的浪漫想像没有关系,他正是利用浪漫的想像来麻醉自己以打发那些沉闷乏味的日子,减轻奎格的责难带来的痛苦。他知道他写的那些信是含糊其词的,自相矛盾的。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把信发出去了。作为交换,每当这艘扫雷舰好不容易有一两次机会碰上邮政船队时,他总会收到一批一批梅姑娘热情洋溢讨人欢心的信,这些信立刻使他兴奋陶醉却又心里发愁。在这些信中梅姑娘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同时也按照他的做法只字不提结婚的事。在这种奇怪的纸上谈兵式的谈情说爱过程中,威利发现他对梅姑娘越来越难舍难分了,同时心里越来越清楚他对梅姑娘是不公平的。但是梦境毕竟是极宝贵的止痛药,谁也不愿打破它。所以他仍坚持写他那些热烈却又言不由衷的情书。
10月1日,奎格舰长仍旧在位,这艘老式的扫雷舰驶入了乌里提环礁,一个跟其他任何环状珊瑚岛一样的环礁,一圈表面凹凸不平的小珊瑚岛、一些礁脉以及碧蓝色的海水,位于关岛和新近攻下的帕劳斯群岛的正中间。当舰长掉转船头开进锚位的中央部位时,站在右舷侧打着哈欠的威利感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转过身,基弗指着右前方说道:“亲爱的威利,看那边,你肯定说那是幻觉。”
1000码之外停靠着一艘漆成棕色和绿色交叉的热带伪装色的坦克登陆艇。其舰艏处张开的艏舌门边系着三只60吨的靶滑橇。威利失望地说:“唉,天哪,不会吧。”
“你看见什么啦?”
“靶子。就是这原因派我们南下到这鬼地方来的,毫无疑问。”先前,命令“凯恩号”单独高速从埃尼威托克环礁驶来乌里提环礁的电报就曾经是军官起居舱里大家猜测了很长时间的主要话题。
“我要下去死在自己的剑下。”小说家说。
疲乏的老“凯恩号”又回去执行任务了,拖着靶标在乌里提环礁附近的公海上来回行驶,让舰队的火炮进行实弹演习。一天又一天,天一亮“凯恩号”就拖着靶滑橇驶入航道,通常要到环礁天空中的暮色已经变成紫色时舰艇才能再下锚。这种情形对奎格舰长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拖靶滑橇的最初几天,他变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暴躁好斗。驾驶室里总是回荡着他的尖叫和咒骂声。然后,他便陷入呆滞状态。他将舰艇指挥操舵的重任完全交给了马里克,甚至连早上起锚,晚上驶入航道的事也交给他。偶尔在雾天和雨天,他会来到舰桥上接过指挥操舵的任务。不然他就日以继夜地躺在床上看书,玩拼图游戏或干瞪着眼。
发给基弗和基思中尉个人。谨致问候,扫雷兵们。晚上过来一聚如何?我值班。罗兰。
“凯恩号”日落时分回到乌里提环礁时收到了这份从环礁远处一艘航空母舰上用信号灯发来的信息,这艘航母是白天开进环礁湖的许多艘航母之一,现在都挤靠在锚站的北端,一大群长方形的航母,衬着红色的天空显得黑黝黝的。已经到甲板上值班的威利派水手长的助手去找基弗。小说家来到舰桥时,“凯恩号”正把锚下到海里。“那个走运的小丑在‘蒙托克号’干什么?”基弗问,同时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那些航母。“上次我听说他在‘贝勒伍德号’上。”
“那是什么时候?”威利问。
“我不清楚——五六个月以前吧。他从来不写信。”
“我猜想,他只是在航母之间调动。”
基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