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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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拍手称妙。
正说得高兴之际,见园丁把着两盘蟹上来,众人大嚼了一回,各吃了几杯酒。主人又开言道:“我们举行这事件何不趁菊花未谢,就在这几天内,择一日子邀他们呢?” 芷泉道:“很好很好,就定本月十五举行,取花好月圆之意。但预先须派一张传单,写明原委,关照他们,因内中有许多校书仅知其名,未睹其面,若不如此,恐他们疑惑不来,以致沧海遗珠。”说到其间,回头向祥甫道:“这传单一事,费了你的心,写一写罢。写好了待我看一看,或有遗漏,再行补入,然后差人分送各处。但不知你肯效劳吗?”祥甫道:“ 有什么不肯?只是有名的校书约有几十个,都据我晓得的,还有许多,却不知道呢。况这几十张传单,单叫我一个人写,也颇费力,倒不如我与芸帆分任其事罢。” 芷泉道:“ 我总算托定了你,你去托芸帆,我却不管了。” 芸帆笑道:“ 祥甫不论做什么事,必定要拖着我。我帮你写倒不妨,只是传单的底子,要你做的。恐不说明白,停停都推到我身上来,因从前上过好几回当,所以此番要与你讲定的。”
祥甫正欲回答,芷泉先说道:“这是顽耍的事,你也太顶真了,况我们到了这日,大家都有差使,你同诸位盘问众妓的姓名、籍贯、年纪,因其中间有不认识的,或认识而不知籍贯、年岁的,问明之后,均须登入帐簿。帐簿由祥甫专管,我与主人品评优劣,辨别妍媸,最佳者即在该校书姓名上加上三圈,稍次的两圈,又次的一圈,其余有名无实,姿首平常的,俱不加圈,不入艳史。圈定后,听其散去,方始我们再细细考订,不须分什么名次,单将三圈者为上选,两圈者为中选,一圈者为次选,重行录出。凡入上选之各校书,均作一绝以代评赞,以下中选、次选只写评语及籍贯、年岁。但作诗加评,非一时可以立就,须竭两日工夫,抄写整齐,始付手民排印,分送入选各妓。如此办法,各位以为好吗?” 众人听说,无不乐从。
此时蟹已食毕,酒已尽量,事已讲妥,期已订定,芷泉取出金时计一看,不觉已过八下钟了,洗手揩面之后,先自出席告辞。众人亦起身谢扰,主人也不再留,相送一众出园,临走之际,惟重申十五之约,早些来园叙话。芷泉等唯唯答应,各自散归,不表。
书中有话则长,无话即短。倏忽之间,早又是十五那一天。祥甫、芸帆已于前两日将传单写好,一共有五十余张,当交芷泉过目,见都是海上有名人儿,虽知遗漏尚多,却无十分有名的在内,所以略补几个,凑足六十人,就算数了。即命两个包车夫分头送讫。到了十五清晨,芷泉、祥甫、芸帆三人会齐同往徐园。
今日主人也一早起身,在园中恭候,及见芷泉等已至,便邀入大观楼下请坐。因凤仪水阁不甚宽畅,少停众妓齐集,难以容留;况人多嘈杂,地方若小,易于拥挤,势必目迷五色,蹈走马看花之弊了。故主人隔日命园丁打扫大观楼,又堆了一座极大极高的菊花山,装设得十分华丽,如琼楼蕊阙一般,中间摆着一只红木大圆台、十把椅子,两旁排着六把红木嵌螺钿的双靠、四只茶几,左右次间里面却新摆着许多的单靠椅子,以备各校书的坐头,布置得井井有条。芷泉等深为赞美,都说这几天大费主人的心了。主人道:“这是理当的,说什么费心呢?” 语还未毕,又见前天的四位客人与主人续邀的两位朋友,不先不后,一齐却到。彼此招呼,东西就坐,删除客套,晤对闲谈,妙在都是熟识的,更不必叙礼寒暄。要知今日主人续邀的二客,即是同靴会中的张荫明、宋芝云,故与芷泉等尤其相熟,无非议论今天遴选群芳一事,芷泉便托他帮同鉴别,二人更为兴高采烈,一诺无辞。芷泉又在怀中取出征召各妓的单子,递与大众观看,众人均说人数足够,若寻常的一一招来,只怕六百人也不止呢。
说话之间,主人见花影亭亭,日将正午,即吩咐园丁摆席,以便饮酒谈心,若待众美毕至,大家俱有执司,问的问,写的写,品评的品评,翻难畅饮大嚼癫灰崭勾邮侣穑恐魅舜媪舜四睿室幻娼淮岸。幻嫦蛑谌怂盗耍谌硕荚拗魅擞眯闹艿剑倚唤袢掌品丫企邸V魅说溃骸八凳裁椿埃课曳颜庑胄枚萌夯ù蠡幔形姨焯煺庋荚傅摹!薄≈谌颂耍唤笮Α?BR》 少停园丁、厨子搬出酒肴,水陆纷陈,宾朋错坐,主人末座相陪,不消说得。大家欢呼畅饮,杯杯尽,盏盏干。席间谈谈说说,并不猜什么枚,行什么令,惟有尽兴吃酒,放量食菜,专等众校书到此,放出眼力,以定月旦之评。因今日不比往常,不参一毫私见,俾成《花丛艳史》,而为海上千秋佳话。其时菜已上了一半,约摸将近一下钟,料想众校书要来了,故芷泉朝外坐着,留心向外观看,遥见那一边花影纷披,有几位校书分风擘柳,冉冉而来。正是:
漫说青楼皆贱质,须知绛阙亦标名。
欲知那几位校书是何芳名,且听下回接谈。
九尾狐
第四十二回 身历香丛新修艳史 梦游蕊阙重订花神
却说芷泉坐在首席,身子向着外面,见远远地花枝招展,穿曲径、度回廊,分风劈柳,慢步金莲,来了几位校书。及至临近楼前,方才看得真切,却是三位校书带着四个大姐、娘姨,一径走上台阶。芷泉尽皆认识,知是王莲舫、王佩兰、王云卿等三位。众人也都瞧见,待他们走至席间叫应。芸帆虽然识面,却不知他们籍贯、年纪,照例问了几句,报告于祥甫,就取出一本小帐簿,一枝铅笔,一一写了,交与芷泉定评。芷泉即与主人等略略商酌,方将两个画了三圈,一个画了双圈,命他们不必侑酒,随意散坐。
不一时,李巧玲、陆昭容、胡宝玉、胡秀林、张善贞、顾兰荪、吴新卿、吕翠兰、李湘兰、张秀宝等陆续而至,忙得芸帆、祥甫、芷泉以及众客,或问、或写、或画圈,连酒菜都没工夫吃了。记载未毕,又来了陆月舫、马双珠、胡月娥、吴慧珍、严月琴、胡桂芳、金红玉、左红玉、周素秋、范彩霞、金赛玉、顾阿南、姚倩卿、姚婉卿一十四位校书。莺声燕语,热闹异常。幸得芷泉等皆有定识,不至目迷五色,孰者优,孰者劣,各得其当,一秉至公,无颠倒错乱之弊。
闲文少讲。既而李巧仙、王雪香、吴新宝、孙霭青、陈菊卿、李琴书、陈筱宝、张书玉、林黛玉( 即今所称之金刚,非初集胡宝玉原名也),与一班名儿稍次的北里姊妹先后都到,复来了二十四位,连前并计,一共五十有一人。尽将姓名、藉贯、年岁开载于册,或圈或不圈,入选不入选,待编定后始行宣布,暂且慢表。
仍说芷泉、芸帆、祥甫等十人直忙到三下多钟,方始停当。吃了一阵酒菜,见先来的各校书,或游园,或归家,早已纷纷散去。即后来的几十个,也因芷泉吩咐不必侑觞,所以略坐了坐,敷衍了片刻,就向席上回头了一声,尽行走出大观楼去了。盖芷泉之意,今日订此艳史,重色而不重艺,故无须他们侑酒,不然,怎么好免其唱曲呢?况人数太多,若要一一听他们献艺,不但太烦,而且半日之间,断断乎来不及的,倒不如除去此层,待后日另定艺谱的为是。
话休烦絮。单表各妓之中,尚少九人未到,芷泉将传单底本看了一看,原来是张蕴玉(即李三三)、吴莼香等九位,料想这个时候不来,必定不来的了。好在六十人中,原意只取三十六名,今已来了五十一名,几经圈出者,已足此数,何必再等他九个呢?故众人吃过了饭,即将残肴撤去,主人命园丁送进香茗,仍放在圆台之上,众人团团坐着,方将那本簿子摊出来,公共阅看,把三圈的、两圈的、一圈的,芷泉托祥甫重新录出,点了一点,却巧三十六名,一个也不缺。惟三圈却有十三名,两圈只有十名,一圈亦十三名,照此分选,未免参差不匀,故又大家商酌了一回,始议定上选、中选、次选各十二名。虽一名三圈的稍觉屈抑,一名一圈的略为侥幸,也只得如此了。商妥之后,芷泉又托祥甫、芸帆代拟中选、次选各评语,上选十二名的诗句,均归自己担任,准后天编定。傍晚仍至此间,交与主人观看,然后发手民排印,次日遣人分送入选各校书,及在座各友,每人一张,其余随报分送,以扬众妓芳名,使普天下皆知此风流盛举,月旦公评,与寻常花榜更胜一筹,谅各位必以为然的。
主人道:“ 既然如是,后天晚上,小弟仍备薄酌,一来酬芷翁与祥兄、芸帆之劳,二来奉请各位赏鉴这《花丛艳史》,且借此续今日未尽之酒兴,但不知各位都有空闲吗?” 芷泉等众人齐答道:“ 怎么又要主人破费?但主人有兴,我们那有不来奉陪之理?即极不空闲,也要来的。” 主人很是欢喜。
正在瀹茗清谈之际,忽来了一个娘姨,祥甫眼快,认得是张蕴玉身边的老大,即问道:“ 你家先生怎么不来?可有别的事情吗?” 老大先叫应了众人,方答道:“倪先生本则要来格,皆为吃饭辰光得着一个信息,是石家(读夹)里差人来寻倪先生,格落先生勿能出来,勒笃商量格局事体,真真对勿住各位大少 。” 祥甫道:“ 原来为石家这件事,怪不道不能来了。”众人听说,除芷泉、芸帆外,都不晓得底细,一齐问祥甫这节事。祥甫略叙几句,说:“蕴玉原名李三三,去年嫁与石姓的,今春因事重坠风尘,方改今名,此刻被姓石的打听着了,特地差人来寻他,大约仍要他回去的意思呢。”老大在旁接嘴道:“ 大少格闲话一点才勿差,为仔俚再做生意,恐怕要坍自家格台落呀。” 众人听了,方始明白。老大讲毕,又说了几声“对勿住”,就匆匆的去了,不提。
再说芷泉见园林中暮色苍然,夕阳西下,众鸟归巢,不觉天将晚下来了,便拉了祥甫、芸帆,起身向主人作别道:“我们要失陪了,后天把艳史订定,再来呈政,叨扰我兄的酒罢。” 众人也随着要走,主人照旧欢送,被众人推住,说你要送我们,我们后天不敢来了。主人方才从命,彼此拱手而别。
不说众人出园各归。单表芷泉拉了祥甫、芸帆同回寓所,命下人沽酒备菜,留他们住宿,以便连床共话,评定艳史。待到来日,办过馆中正事,仍旧叙在一处,做诗的做诗,做评语的做评语,晚间一律告竣。互相观看并无语病,方始汇在一纸,托芸帆端楷誊真,订成一册。已有一下多钟,只得仍住在芷泉家里,别无书说。
次日下午,三人从报馆里出来,取了艳史底稿,同至徐园,将近五下钟了,各客先已来齐,大有先睹为快之意。一见芷泉等三人到了,与主人皆起身欢迎,芷泉等略略谦逊,进了凤仪水阁,在后轩炕上坐下。主人便向芷泉取艳史底稿观看,芷泉笑道:“且慢且慢,不要性急,少停饮酒时细细观看,岂不更为有兴吗?”主人口中虽然答应,心里却甚躁急,连忙抽身向外,吩咐园丁摆席。
不一回,摆设整齐,天光尚未黑暗,但阁中灯火早已点齐,即请芷泉等众人入席。芷泉道:“ 今日主人情急了,待我取出来,做了一个好事罢。”说毕,独自哈哈大笑,在袖中取出那卷艳史来。约有十余页,因其中每人名下均留着几行空白,以备别人题咏之故。书面上写着“ 花丛艳史”四个隶书,甚是精雅。主人见了,先执壶各敬了一杯酒,然后伸手接过那本艳史,翻将出来,恐众客争先欲观,故摊在桌上念道:
花丛艳史
上选校书十二名
陆月舫 琴川人 年二十四岁
诗曰: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江州旧有青衫泪,垂暮逢卿莫恨迟。
王莲舫 姑苏人 年二十三岁
诗曰:
十分妩媚十分娇,豆蔻春含颊晕潮。
记得女牛渡河夕,凭栏怅望鹊填桥。
吴慧珍 姑苏人 年十九岁
诗曰:
双成风调绛仙才,曾向瑶台小谪来。
犹记盈盈年十五,淞滨争说是花魁。
王佩兰 甬江人 年十八岁
诗曰:
芳心一点浑无主,粉面双涡倍有情。
尤物天生谁享受,爱他一笑独倾城。
吕翠兰 姑苏人 年十七岁
诗曰:
枳棘凤鸾岂愿栖,樊笼鹦鹉漫相羁。
知卿非比章台柳,莫怨东风好自持。
李巧玲 姑苏人 年二十九岁
诗曰:
曾见垂髫度曲时,丹青难画比娇痴。
奈何欲嫁黄幡绰,生恐他年怅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