冽黑-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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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中环。
四月初的绵绵阴雨中,昏暗的天色笼罩着林立的参天高楼,隐隐透着一股苍茫冷冽之意。
我对着车窗玻璃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今天的装扮。一件纯白色的衬衫,领口上稍微添了几片欧式通花蕾丝,开口不算太低却刚好能露出精致的锁骨。下身是一条黑色的暗纹西装裙,上身披了件配套的外套。天生精致的五官在略施脂粉后更显露出东方女子独有的俏丽。
我想这样的打扮应该恰到好处了,就朝停车场的电梯走去。
宇文国际总公司的顶层办公室里,外面阴沉的日光透过环绕着的落地玻璃柔和地铺满了一室。
黑木雕漆而成的写字枱,没有多余的花纹和雕刻,线条设计简洁稳重,古老的木材独有的天然木质纹路与枱子的形状浑然一体,雅亮的光泽,内敛却不失霸气。
四周的墙壁和地板用天然的白玉石铺砌而成,温润明亮,巧妙地压制住了那黑木的阴暗气息,反而更衬托出了它的尊贵。
办公室的左边一侧被一帘微微拂动着的落地黑色金丝绸缎完全遮挡住,里面可能是宇文夔的私人休息室。
“芮小姐,这位是享誉中外的经济评论师,卫赢枫先生。这位是宇文国际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宇文夔先生。”背后传来的女声带着几分妩媚。
我下意识的转身望去,视线正好对上了一双既陌生又熟悉的透明黑眸。
“宇文先生,卫先生。”我表情自然地从宇文夔的眼睛上移开目光,向他们分别点头示意。
“如果我没记错,芮柔纤小姐的英文名叫Medie。”卫赢枫的笑容总是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就像是邻家的大哥哥。“我读过你的那篇《论2010年世界经济整体走向》的报告,很精彩很有见地。”
“谢谢。”我礼貌性地回答。
宇文夔沉默地走到黑木枱前,坐了下来。那个女人也跟着走到了他身旁。
印象中,我的资料里有这个女人。对了,她叫叶微安,是宇文夔的贴身秘书,而贴身秘书的职责包括在他有需要的时候充当床伴。
我不由自主地把她和蒋子熙作比较。同样有着傲人的火辣身材,但这个女人却有着一张美丽的脸,丰润的双唇加上尖俏的下巴,还有那微微上翘的眼尾,只消一个眼神就能勾人魂魄。
“不知道Medie小姐对宇文国际收购钢铁企业有什么看法呢?”卫赢枫的问题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认真地想了想,我不疾不徐地回答道:“其实今天之前我也有想过宇文国际的收购行为不排除有进军钢铁业的可能,就像卫先生那天在评论节目上所说的那样。不过现在我却几乎可以肯定宇文国际并没有强势入主钢铁业的打算。”
“首先,我分析过宇文国际过去的商业行为模式,发现有两种行业你们是不会碰的。一是近期前景不明朗的行业,二是无法做到基本垄断的行业。现在中国钢铁市场的总格局表现为高产能、低产量、低需求,危机已经隐约可见。而且钢铁属于国家基础工业,受国家管制较严,垄断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实在想不到宇文国际这个时候入侵钢铁业会有什么好处。”
“另外,今天在这里见到卫先生,就更加证明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哦,为什么?”卫赢枫似乎听出了兴趣。
“既然卫先生是宇文国际的顾问,那么就一定不会将自己公司的真正想法公诸于世了,那天你在电视节目上说话,只是在故意向外界释放障眼的烟雾而已。这就反过来证明了宇文国际根本就没打算进入钢铁业。”我回答。
卫赢枫没再说话,扶了扶眼镜,抿嘴微笑。
“芮小姐是芮泽森理事长的独生女,为什么不留在JS会社却想加入宇文国际?”久久不开口的宇文夔毫无表情地问道。
“宇文先生难道不觉得我留在JS是大材小用?”我也毫无表情地回答道。
我不是高傲,只是因为本性不爱笑,可能是因为从小就要捧着虚伪的笑脸做人吧。
叶微安不悦地瞪着我,好像是在责怪我的无礼。卫赢枫仍是微微地笑着。
宇文夔表情不变,合上手里的文件交给叶微安,才抬眼对我说道:“三个月试用期,赢枫会带着你。”
※※※※※※※※※※※
面试后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古川疗养院里陪在妈妈身边,直到夜幕降临才离去。
开车沿着维多利亚港湾绕圈子,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妈妈空洞的眼神和消瘦的身体。我打开车顶的篷子,任凭柔润的夜风携着海洋的味道扑面而来,压抑沉重的心情才逐渐放松下来。
驱车回到租住的公寓楼下,我慢悠悠地用钥匙打开门,发现布置简洁的厅里早已亮了灯。
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我在玄关处脱鞋走进客厅,一点都不惊讶他有我公寓的钥匙,只是稍有不悦地说道:“在我还没得到他的信任前,我们不应该见面的。”
君冢神无所谓地勾勾嘴角,翘起长腿靠在沙发上,说道:“不用担心。宇文夔安插在附近的眼线暂时被我的人引开了。”
我眼波一动,宇文夔动作还真快,这么快就在我这个刚入公司的新人身边安插了监视网。
“你确定都干净了?”我走进敞开式厨房里,打开冰箱倒了杯西柚汁,“对方可是宇文夔。”
笑容凝固在君冢神的脸上,然后逐渐退去,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似乎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能力有一丝一毫的质疑。
我不想激怒他,也不打算跟他兜圈子,所以话锋一转,把他想要的消息告诉他:“虽然我还不知道宇文夔收购私有钢铁企业的真正意图,但可以确定他的目标不是钢铁业。”
“嗯。”他的脸色缓和了些,站了起来。
我靠在冰箱门上喝着西柚汁,说道:“我可能需要你的协助。收购回来的钢铁企业经过初步整合后成立了‘宇文重钢’,旗下的工厂很快就恢复生产,宇文夔首先会着手解决原料供给的问题。日本商社一直与澳洲矿业联系密切,我希望你能暗中与供应商交涉,给我一批货。我必须要尽快取得他的肯定。”
君冢神走到我跟前,低头看着我。因为离得太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在空气中散发出阵阵男性体温。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所以不着痕迹地从他身边走开,却被他伸手拉住手腕。
“芮柔纤……亚洲最具影响力的娱乐业巨头JS会社理事长的独生女儿,仅以一篇毕业论文就震惊世界财经界的高材生,再加上这张令人心动的脸蛋……”他眯着眼低声说道,眼里的光芒闪烁不定:“这样的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回头与他对视,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腕,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调回答道:“我要宇文夔的心。”
“你爱他?”不知怎地,我似乎听见他声音里有着淡淡的不悦。
我轻摇了几下头,说道:“得到他的心,然后毁掉蒋家。得不到他的心,就先毁掉他再毁掉蒋家。”
“你的目标是蒋家?”他很快反应过来。
我仰头灌了一大口西柚汁,冰冷的液体从舌尖滑落食管,鼻腔里顿时满是西柚子的甘香,甜中带涩。
身子因感官的满足而打了个激灵,我难得地露出一抹微笑,没有否认他的话:“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对君冢家有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吗?”
除掉蒋家,等于为君冢家族除掉政治上的对手。失去蒋家的政治支持,无异于消弱了宇文夔的羽翼。若是连带击垮宇文国际,那就更好了。
君冢神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好像想用那凌厉的目光将我一层一层剖开,连身体里面的血脉纹路都要看清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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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环,宇文国际总公司。
宇文重钢的开业日期已经拟定。今天世界各国的各大报章就算不是头条,也肯定用了部分篇幅报道了这个消息。不过赞誉的声音不多,负面的评论倒占了多数。很多有名的经济评论家都对宇文夔是否能够及时获得铁矿石的供给而持保留态度,还有一部分人更是在评论中隐晦地冷嘲热讽,摆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嘴脸。
澳洲、巴西和其他铁矿石出口大国的铁矿石在年初就几乎被订光了,要在这个时候从缝隙中接住点残余的货还真不容易。
就在全世界都作壁上观的时候,我却看准了这是我取得宇文夔信任的最佳机会。
夜幕降临,点点灯光浮动在墨色中,像是坠落人间的星辰,而天上那微弱的真正星光只是它们的倒影而已。透明的落地窗外,雨丝贴在玻璃外面逐渐聚集成水珠,无声滑落。
我无心欣赏这美丽眩迷的景色,低头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世界各大矿业公司的报价表。虽然君冢神答应暗中帮忙为我从澳洲谋得一批铁矿石,可是在商场上,朋友不是信任的代名词。更何况我和他还算不上是朋友,顶多只是有共同利益的短期同盟者而已。
中国南方初春的阴冷天气,人坐久了会四肢僵冷,我揉了揉脖子,披上风衣,抱着还没看完的资料走出办公室打算回家。
本应是漆黑一片的楼层,走廊尽头的董事长办公室却亮着光。
这个时候,宇文夔还在?
我放轻了脚步走近。
“夔……今晚让我陪在你身边,好吗……”
“唔……啊……”
女人挑逗的娇语,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半掩的门后轻泻而出。
我放开脚步,高跟鞋的鞋跟与地面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楼层中异常清晰。
那女人的喘息声立刻停止了。
我在门上敲了敲。
“进来。”宇文夔的声音与平常无异。
我推门而入,把原本打算带回家的一叠文件放在宇文夔的写字台上,说道:“宇文先生,这是我刚整理出来的世界铁矿石供应商的报价资料。”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他神色平静,伸手拿起一份资料随意翻着,并没有多看我一眼,好像刚刚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完全与这个房间里的人无关。
“只顾着整理文件,忘了时间。”我回答,貌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叶微安此时气息仍有些凌乱,脸上的红潮还未退去。
只是一瞬间,我就做了个决定——这个女人不能再留了。
自从我进入宇文国际,叶微安总是有意阻止我和他见面。每回交文件的时候,她都以“董事长很忙”的理由截住我,叫我把文件留给她代为转交。
本来在我的计划里,我并不想牵扯到无辜的人,可既然她这般奋不顾身地想当绊脚石,那我一定会成全她,毫不犹豫地将这颗小石头踩碎!
我收起思绪,对宇文夔提议道:“巴西方面的价格虽然略微低一点,可是我派人跟进了一下货品的质量,发现他们今年出产的铁矿石纯度偏低。两相比较之下,澳洲的货物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其实真实情况是澳洲的铁矿石质量好,但价格相对较贵,所以和巴西的比起来只是不相上下。但由于君冢神手下的日本商社与澳洲矿业公司的联系更密切,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我必须想方设法让宇文夔向澳洲方面购买铁矿石。
“运输方面呢?”他终于放下手中的笔,看向我。
“下午我跟日本三菱商事株式会社联系过。他们掌握了西澳的物流资源主导权。我承诺会尽早答复他们……”我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打算以退为进:“……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宇文先生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谈也不迟。”
宇文夔从真皮办公椅上站起来,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突然问道:“你还没吃晚饭吧?”
我垂下眼,敛去眼中的光芒,答道:“一直在忙,都忘了。”
“那一起来吧。微安,打电话把赢枫叫过来。”他说着,已经大步朝电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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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夔的别墅离我的酒店公寓只有十分钟的车程。当初我选择那栋公寓就是因为离他近。
别墅在一座小区里面,面积并不大,现代风格的两层独立楼房,外形简洁。
房子收拾得很干净,我朝四周看了几眼,竟没有看见任何普通居家应该有的装饰品,比如说主人家的相片,或者是一些装饰用的古玩壁画,更不要说是花草了。
室内的布置沿用了他公司办公室里以白玉石和黑木搭配为主的设计,但石头和木头表面雕刻的纹路却更为随意张扬。黑白的对比,纯粹而浓重。简朴的刻纹,粗狂而有力。这座房子给人的感觉就如它主人的性格一样,带着与生俱来的冷漠和孤傲。
叶微安象征性地在书房的门上敲了敲,就端着盘子走进来。
“宇文先生、卫先生、芮小姐,这是我吩咐厨师做的莲子百合蛋花糖水。”她说着,在我们三人面前各自放了一碗。
“大家休息一下吧。”宇文夔开口对我们说,自己却头也不抬地批阅着文件。
这一个星期来,我已经习惯了他那张和我一样没有表情变化的脸,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外界传闻他是一个性格极冷的人。
或许本质上,我和他是同一类人。
这个想法没有让我觉得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