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蕊重芳-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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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还教过你什么呢?”女皇眯着笑问。
“娘亲教我习字啦!我还会背诗哦!”菁儿仿佛全不怕生,眼见女皇笑嘻嘻的,便全没了顾及,感觉比自己的奶奶还亲似的,就像是见到自己梦想中的外婆一般。
“哦?菁儿还会背诗啦?背给朕听听!”女皇笑着逗他,“你背下一首的话,朕就给你一样小礼物,你若背下两首,朕就加倍,如何?”
候在边上的效远一听,便悄悄走到外间,在一个内监耳边嘱咐了几句。
“真的?嗯,拉钩钩!”菁儿歪着脑袋伸出了小拇指,孙骐见着才要说什么,却见女皇已伸出小指与他钩了。
“好!钩了!决不反悔!”
“嗯……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小菁儿有模有样地背了一首,很为骄傲地瞅着女皇。
“呵呵,不错不错!那你可知道这诗的意思?”
“知道!娘亲告诉过我的!这首诗就是说,读书一定要用心,不可以贪玩,时间是只狡猾的小狐狸,你一不当心,它就溜走了,再也抓不回来!”
孩子气的话逗得女皇大笑,许久才道:“呵呵,说得好!你解释得真好!”说罢扬起了头,“菁儿会背诗,朕考你的都答出来了,朕就奖你一样东西!”
效远闻声立时将已快马取来的物件儿拿了进来,女皇见是一只小木盒子,打开一瞧,便嘉许地笑了。“菁儿啊,就这个送给你,可好?”
菁儿是颇有些好奇地望着这只小木盒子,但是等女皇这般说话,却又摇头了,“皇上,菁儿刚刚是跟你玩呢!拉钩钩也没说‘反悔是小狗’,所以那个不算数的!娘亲跟我说过,读书背诗是自己长学问……是菁儿应该的,不能拿别人的东西……”菁儿有些解释不清,但却坚定地摆着手,示意自己不能拿。
女皇这回可是更喜欢这孩子了,抱着他到怀里,甚至是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哈哈!真是懂事乖巧的孩子!又聪明!垂绮呀,教得好!到底不愧是骆相门庭,出来的人就是不一般!”
明明是夸着孙家的孩子,却偏说是“骆相门庭”,这听在孙骐夫妇耳里总是百般不舒服。
骆垂绮再拜谢道:“承蒙皇上抬爱,垂绮不敢当此谬赞。”
“呵呵,你可比公主府的西宾强多了!那些老儒生,没一个得孩子喜欢,不是教傻了就是教呆了,真要几个聪明伶俐的,又都给自己的娘亲惯得无法无天!难得菁儿这孩子聪明又乖巧,又知礼又伶俐,你带得好啊!”女皇赞着,继而又补上了几句,“赶明儿让朕几个女儿也跟你取取经,怎么才能把孩子教得像菁儿这般才好!”
“皇上抬爱!”
“哪,菁儿,你真不要?”女皇又逗引他,“你要知道,这可是件稀罕物儿!说是由海外得来的!你瞧!”女皇凑在他面前将盒子打开,里头是两个小人,盒子一打开,两个小人便开始打架,煞是古怪。
菁儿一瞧便奇得叫了出来,“呀!他们在打架!”说着,手便不由自主地凑上去碰一下,然一碰到又马上缩回来,“皇上,这两个小人是活的吗?他们都会动!他们吃饭么?”
“你现在要不要呢?”
“嗯……”菁儿回头看着娘亲,骆垂绮微微一笑,“快谢过皇上赏赐。”
菁儿一见娘亲答应了,便一下将盒子抱在怀里,“谢谢皇上!”
“哎,好!去玩吧!”女皇放下他,任他找着另一个孩子跑下去玩了。“这孩子朕喜欢!垂绮啊,得空儿就带着他来宫里玩!朕想多瞧瞧他!”女皇朝效远看了眼,效远立时会意地解下腰间一块令牌,恭敬递与垂绮。
众人瞪着这一幕,心中都不由嫉妒起来,这三房的媳妇自相氏入门后,一直被孙府刻意冷落,此刻究竟怎地居然被女皇如此看中!
垂绮也不便推辞,便坦然接下,心中亦有些微奇。
女皇抬眸朝众人看了眼,目光巡至于写云身后站着的相柔姬,微微一顿,继而眉尖轻蹙,马上别开了眼,似是刻意亲近地让垂绮近旁来坐,“唉,自令尊身后,我碧落是再无这般风采逼人的大才了!这几日,虽是太平过年,但想来你们大家伙儿也都明白了,北边不靖啊!如若,如若骆相还在,又哪会令朕如此愁闷!”
骆垂绮见提到自己的爹爹,心中泛过层层酸楚,公婆的冷待,丈夫的另娶,府中的猜忌,以及……相柔姬的那番话一一深刻而清晰地浮于眼前,若爹爹还在,又哪会令自己到如此地步!
你自觉你又有何清高?你又能拿什么来清高?是,我是凭了家中势力才得入的孙氏的门槛,难道你不是?当初不是因为你爹爹的权势才定下的婚约?你与我,都一样!
你真是你自以为的什么都不看在眼里么?不!你嫉妒我的!你嫉妒我的家势如此绵厚,你嫉妒我深得爹娘疼宠,你嫉妒我,你嫉妒我也给孙永航生了儿子!
我或者美貌比不上你,或者才学比不上你,可那又有什么!我有家势,有权势,在孙府里,人人都巴结着我,而你呢?连儿子生病也得求着人!
你是恨着这个家的吧?你一定恨极了吧!却偏偏又装出委婉和顺的样了,你在等什么?等孙家看着你可怜再次接纳你么?你以为孙家还会认同你的存在么?当年,整个孙府可都差点为了你而垮掉!
承认吧,你不过是个凡俗的女子。你嫉妒我,嫉妒我的家势,恨我的存在;你也恨这个孙家,恨他们薄待了你,恨他们牺牲了你;你更恨孙永航,恨他弃你于不顾,恨他抛下了你们母子,恨他娶了我,更恨他让我生下了他的孩子!你恨的!你一直恨的!
那声声冷刻的话,那句句尖锐的逼问,她竟自己苦待自己若此呵!然而这重重尖刀似的话却是让她醒悟了,拿她的话剖析自己。是的,她是恨的,她也是嫉妒的,除却溶月,她,的确在嫉恨!相柔姬或许样样都错,但那句话却对了,孙家,如此薄待她,她凭什么不恨呢?孙永航,在她最需要他时抛却她,又有什么可原谅的呢?
她原是孤身一人了!早就是了!微闭了闭眼,她回望向女皇,心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似冰般坚透,“皇上请宽心,碧落地广人稠,朝中俊才侪侪,只待为国出力,匈奴之患相信一定能妥善解决。”
“唉……”女皇想起这事不由头疼。
“皇上,何苦烦恼?匈奴虽强,但咱们碧落的北防也不差呀!麟王是惯战的骁勇之将,手握十万雄狮,完全可堪与匈奴一战的。”
女皇一阵警醒,神色有些泛白,不由喃喃自语:“这十万兵马,……是敌是友,还远未可知啊……”话一出口,女皇又自觉失口,忙皱眉不语。
然而垂绮却微微一笑,“那是碧落立国便许以世袭为王的麟王啊!世人断无舍大利而就大险的,更何况……瀛州还有六叔孙骏将军把守……”
提到孙骏,女皇倒是侧眉朝垂绮瞧了眼,继而眼神略深,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阵,才微微一笑,“垂绮,你是个细心人!”
“皇上过誉!”
“呵呵,今儿也坐得晚了,朕就回去了!”女皇站起身来,众人自然起身相送,然而才走得几步,女皇却忽然回过头来,“你们就不用送了,垂绮,你随朕走走。”
“是。”垂绮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温婉地随行而去。
“垂绮,朕听说,你与小珪颇有些交情?”女皇状似很随意地聊着。
“回皇上,端王爷雅好书画,曾向垂绮购求先父遗作。”
“哦,这样啊!”女皇点了点头,继而回头瞧她,“你待在深闺大院里,真是可惜了!呵呵,好一对夫妻,俱是拔尖似的人物!”女皇扶舆上车,在入内时忽又顿住,“骆垂绮,你举荐孙骏,可有为你孙家的私心?”
骆垂绮对于此问似是早有所料,神色未动,从清而婉地答道:“回皇上的话,垂绮有私心。”她顿了顿,又明明朗朗地道,“这私心是持家。然这家,须得国安。匈奴大患,兵锋一起,碧落何家可保?家若不保,垂绮私心又向何处?”
女皇微露笑意,“朕就喜欢坦诚之人!行了!你回去吧!过几日,朕再与你说话!”说罢便入舆坐定。
效远吩咐起行,瞅了瞅跪在府门处的孙府众人,待垂绮行过送礼后,又向她行了一礼,低声道:“效远谢过夫人恩德,但有差遣,便请吩咐,效远当尽力为之。”语罢也不顾垂绮微愕的神色,转身追着皇舆而去。
第 26 章
关山梦魂长,鱼雁音尘少。
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
皇舆行了一阵,在近宫门时,女皇忽然唤了声,“效远,你马上传召孙永航,南书房来见朕!”
“是。”效远应了声即往政务房过去。
政务房里,孙永航调了内监替他搬了满书案的书卷,一叠一叠,一手执了灯烛迅速翻看。效远入内的时候就瞧见这副情景,他扫了眼案桌一角摆着的,大约早已凉透的晚膳,几乎没动过几筷的样子。
“孙大人。”效远咳了声。
孙永航回头,见是效远,这才将手中的书卷稍释,“公公?”
效远拱了拱手,“孙大人,皇上传召,南书房觐见……先用了饭再过去吧!阿全,去把饭菜热了!”
孙永航知他有话要讲,便一手比了比火盆子边上的一座,“公公请。”
效远也不客气,坐定了,头一句便是:“方才皇上去瞧了骆夫人。”
孙永航微愕,继而长揖作谢:“多谢公公周全!”
“孙大人客气!”效远沉吟了会儿,抿了抿唇,话吐得有些郑重,“跟了皇上那么多年,多少能猜到几分。皇上此番在贵府上刻意抬举骆夫人,只怕,就是要动相家的兆头了……相家背后是个信王,这可是个难与的主儿,只怕从今后,贤伉俪便是走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孙永航低头一笑,再仰面时,已满是自傲的笑容,如夺目的旭日腾空,万丈不避其芒,“多谢公公提点!永航铭记在心!这一程,自我应了相家的亲之后,便再无回头之想!”
效远望着,深深地看了眼,继而也微涩地回了一笑,这般坦诚直白,“应了相家的亲”?相家当日算是走了步下下棋,然而这曾经的屈辱,在眼前这位年轻士子的眼里,却是可以明白示以世人的。他……大概已不再介怀曾经的自己了吧?人生是局,走得出来,何尝不是可敬可佩?
出了政务房,正是子初相交,爆烛隆隆不绝于耳,效远望着远方微映着红白二光的天宇,不由吐了口气,“已入新年了!”
孙永航没有说话,只是遥望着远方的眸中明灭着凌厉之色,一如出鞘的宝剑,乌溜溜的剑身划过,令人莫名地颤栗。
随着效远来至南书房,女皇正负着手遥望着禁宫中那片喧闹之所,宵庆还未完,大抵仍有些戏目正演着,应也有些臣子并未归家,仍在饮酒唱和。
孙永航躬身行了一礼,“臣参见皇上。”
女皇转过身来,抿了抿唇,便淡问,“连守岁夜都不曾与家人相聚,你在心底怨着朕吧?”
“臣不敢!臣为国效力,自属应当!皇上能将此万钧重任交付与臣,臣亦深以为荣!”
女皇一笑,分不清是何意绪,只踱着步过来,“那你有何心得?”
“臣于这几日遍览宫中有关匈奴文献,包括前朝的一些卷帙,臣已颇整理了一些要则,请皇上过目。”孙永航由怀中抽出一卷条文,呈给女皇。
女皇接过,却并未细看,只摆在一边,“你给朕讲讲。”
“是。”孙永航微理思绪,即道,“臣纵观史册,得此三条对匈政策。其一,设府屯兵。其二,战中有抚,抚以战威。其三,战需毕其功于一役。”
女皇听罢,眉宇便再无舒展,只是来回踱着步子,一圈又一圈,良久,才忽然抬眼问道:“设府屯兵一项,麟王已居大,若再设府兵,只怕地方兵力过胜,到时生出祸患。”
“诚如皇上所言,然此祸不在眼前。府兵一设,可立时召集当地壮丁,进行武备,又可以民养兵,就地取员,以抗匈奴之来势汹汹。”孙永航眸光炯炯,似是有团火在其中烧着,“以小眚全燃眉之急,最大限度地集中碧落国力,一举打掉匈奴的野心。匈奴势胜,屡有试探之举,因而此一战,均可规避;然碧落立国未久,民生未复,此一战,便不可久,需得一役功成,再战,则碧落已无二战之力。故臣以为,不降则战,战则必速。设府兵,最见成效,且,碧落时日已不多。”孙永航顿了顿,“此际匈奴来犯,主因是冬令少粮,然此背后试探,不容小觑。匈奴势强,碧落国弱,试探终不过一年,一年之后,匈奴来犯,若碧落毫无准备,则后果堪虑!”
女皇抚住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