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囍-第3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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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章清亭怔了怔,他怎么突然说起这样话来?
方德海自知失言,很快就改了嘴,“这人年纪一大,总是唠唠叨叨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去吧我也要忙了”
他径直自顾自的走了,只那脚步说不出的沉重与艰涩。
章清亭很是不解,这老头子到底怎么了?
晏府。
自晏怀瑾和裴静过世之后,他们原先住的屋子便解了禁,也没人看守了。只是朱氏念着公公婆婆,并没有动里面的一草一木,仍是安排了仆役,按时打扫,保留着当日的模样。
今日闲来无事,正带着儿子阿宝在院中玩耍,忽然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梅花清香。
旁边丫头勉强浅笑,“想来是老夫人院中的梅花开了夫人,要不要带小少爷过去转转?也别老闷在屋子里”
前几日,晏博斋忽然强纳了朱氏的贴身大丫鬟春梅为妾,虽说是丧中不办喜事,但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在朱氏所居主卧的不远处,大家都能听到晏博府的书房中,隐隐传来女子纵情的呼喊,令闻者无不侧目。
而朱氏的脸,就一日比一日的惨白下去,看得丫鬟们都心酸不已。也更加的谨言慎行,连珠花脂粉,也不敢肆意点染。
朱氏是一点赏花的精神头也打不起来的,可是看着依旧活泼好动却镇日不得不关在屋里的儿子,她还是心软了,“那行,你去把老夫人屋里的钥匙拿上,我们就过去走走吧”
丫头欣然从命,很快就伴着她们母子,来到了裴静所居的小院。
意外的是,在这小院门口,已然站了一名女子,瞧那背影,朱氏有点讶异,“春梅?”
女子呆呆的回过头来,可不就是那个府上议论纷纷,晏博斋的新宠——春梅?
却见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反而苍白得吓人,虽然穿了件颜色鲜艳的新衣裳,也点缀了两件金玉首饰,却也掩饰不住脂浓粉妍下的那片憔悴与荒凉。
骤然瞧见旧主,她先是一惊,忽地就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小姐小姐”千言万语哽在喉间,说不出,抑或是不敢说一字。
朱氏眉头微皱,看向左右,她知道晏博斋一直有在自己的身边安插眼线。到底是谁,她心中有数,却不得不装作不知道。
春梅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对于这个丫头的忠心她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再说以晏博斋的凉薄,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在乎,又岂会真心宠爱一个丫头?不过是给自己示威而已。就算是夜间房事的声音让人揪心,却也还是让人能够听出几分凄惨的哭叫求饶之意的。现瞧她这模样,朱氏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瞧瞧这才几天?人就瘦了这么一大圈,脸也白得跟个鬼似的,那日子过得,可想而知。
其实,对于这个丫头,朱氏更多的是同情。就因为同情,她才沉着脸上前,拿出主母的风范严加训斥,“你既是老爷屋里人了,又没做错什么事,以后见了我,也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不”春梅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跪着往前膝行了几步,抱着她的脚,“奴婢……奴婢想……”
“春梅”朱氏突然厉声喝止,一脚将她踹开,“你现在可是老爷的人了,以后心里就要记着老爷的吩咐老爷要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可别老拿自己拿谁的丫头了知道吗?”
春梅自小也是在大户人家长大的,怎么不知道朱氏这是在委婉的提醒自己,不要祸从口出?只是难受啊她心里真是难受啊当下却再不敢多言,只能伏在地下呜呜痛哭不止。
“行了行了”朱氏皱眉做出嫌恶之色,“跟着你的人呢?还不快把她扶回去?大过年的哭哭啼啼象什么话?回去以后好好洗把脸,若是得了闲,就到我这儿来请安立规矩吧”
这话落在旁人耳中,无疑是朱氏想向这丫头发难的信号了,可落在春梅的耳中,却不亚于得了一道赦令虽仍是哭着,却心情舒畅了不少,随着小丫头走了。
朱氏冲着她的背影,仍是冷着一张脸。那上回告密的奶娘此刻又上前讨好,“好好的出来看个花,也被个小妖精败了兴致夫人,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当然不会往心里去进去吧”朱氏不多言语,带着儿子进了这个小院。
因为裴静生**花,她的居所从来都是四季鲜花不断的。这寒冬腊月,她这院里最后一次布置的红白各色梅花依旧开得绚烂。朱氏不免黯然想起,从前婆婆在些举办花会的热闹情景,可现在,却已物是人非了。
赏玩了一时的梅花,朱氏便要丫头开了婆婆的房间,进来检视。裴静出身高贵,屋子里的陪嫁有许多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兼有珠宝玉器,都异常珍贵。但现在,屋子里却空荡荡的,许多东西都不见了。
朱氏心中讶异,却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是老爷让人收起来的么?”
“是”一位管事嬷嬷出来回话,“昨儿邱管家亲自带着人来点检封存的,夫人若是要看,这儿有账本。”
“不必了”朱氏摆了摆手,目光仍在屋子里上下打量,“这儿也是该好好收拾收拾的。”她嘴里这么说,脚步却仍是往屋子里走去,还问,“那原先老太爷住的地方也收拾了么?”
“那就不知道了,那不是奴婢管的地方。”
朱氏点着头,在走到裴静的八步红木大床前时停了下来,瞧着那些帐幔被褥,“这些东西,等着年后天好,也抽个时间洗洗晒晒,收起来吧,免得白搁着招灰”
管事嬷嬷笑道,“昨儿邱管家来也是这么说的从前老夫人这儿用的东西都是上色物品,尤其是箱子里的那些头面衣服,若不好生收着,给虫蛀霉坏了就不好了,邱管家说他到时也要亲自来的”
这个嬷嬷是走了邱胜的路子上来管事的,所以处处说他的好话。朱氏心中明白,笑着赞了一句,“难为他费心想得周到行吧,咱们走吧”
可临走之前,她似是因为儿子阿宝调皮,一个不小心,把手中的帕子落到地下了,旁边丫头还来不及蹲下,她就自己蹲下拣了起来,乐呵呵的抱起儿子,“小坏蛋净淘气”
然后,不动声色的走了。可一回头,朱氏却悄悄的遣了个心腹丫环到晏怀瑾住的地方打探,果然邱胜今儿就带了人在那里清点东西。
表面上看起来似是无可厚非,邱胜此举想来也是得到晏博斋允许的,但朱氏方才在裴静的床边蹲下的时候,分明看清了那上头的两个浅浅的手指印
她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到底是什么样的清点,需要连床底下的帐幔都掀开看呢?或者说,这个邱胜,他到底在找什么?
合上书卷,孟子瞻觉得自己的脊梁骨有些发凉。黑沉沉的书架如一道道逼仄的岩壁压迫着他的视线,让人只觉胸口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这里是北安国的翰林院,除了编纂修书之外,还兼有记录当朝历史之责。而他现在所处的,便是内馆记录宫廷史料的书架之前。
现在,就在他手头上看着的那一本书册里,清清楚楚的记录着一个女人无比短暂却又波澜起伏的一生:
“孝成许皇后,琅琊人。年十六,以才貌双全选入宫中。因德行出众,上甚喜之,立为后。次年,诞育一子,为世宗第十八子。因生于正月初一,故名玄元。又三年,天降大旱,子因为国祈福,染病身卒。其母不胜伤心,亦于同年十二月亡故。”
这世上的事有这么巧的么?同样都是大年初一的生日,一个在三岁时亡故,一个正好就在三岁时进了天一神庙修行?孟子瞻想起了小时候曾听大人们说起的一段宫廷旧事。
先帝的第一任孝烈皇后,是今上的生母。却素与先帝不和。原因无他,从她那个封号烈字便可见一斑。
孝烈皇后善妒宫中但凡有姿色稍稍出众者皆被放置冷宫,终年不得见君王一面。即使得了宠幸,也被她多方刁难,过得甚是艰辛。而彼时,孝烈皇后做过最出格的事,是居然妒忌到可以为了先帝宠幸别的妃子,愤而离宫出走的地步,简直是让皇家颜面扫地
而当时孝烈皇后的娘家势大,先帝不得不作出诸多妥协。但夫妻感情,可想而知孝烈皇后入宫多年,又在后位,却仅得一子,那还是她运气好,在入宫第一个月时就怀上的,此后就连孕信也再未曾传出半句,其不受宠的许多笑话,至今仍是许多熟知宫廷典故的臣子家中的笑谈。
终于,孝烈皇后在与先帝硬碰硬的对抗了十几年后香消玉殒了。而仅仅是在半年之后,她还尸骨未寒之际,先帝就同意了大臣奏请另立新后的折子,可见帝后感情淡漠到了何等程度。
琅琊许氏就是在那一年的广选美色中,被先帝看中并纳入宫中封为新后的。同样是出身名门,但同样出自八大世家的琅琊许氏明显的就比孝烈皇后会做人多了。不仅年轻貌美,而且极善揣摩圣意。她入主中宫的那几年,时间虽然不长,但却是极得圣宠,先帝几乎有大半时间都是在皇后的坤宁宫中消磨掉的,就算是许氏有孕之后,也不见荣宠有衰,反而愈加浓烈起来。
待她在正月初一诞下龙子的那一天,京城上方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红霞满天的异景,有人还说看见了云中的金龙下凡,直奔坤宁宫而去。
所有的宫廷天官都卜测新子的诞生,乃是大吉之兆。当时,要立这位天生异象的皇子为太子的呼声是日嚣尘上,先帝也是非常动心,却终因顾及到孩子太小,怕招人是非而暂且搁下。
但这位小皇子自出生以后,真真可以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谁都毫无疑问,此子将来必将继承大统但前提是,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灾难总是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发生了。就在这位备得荣宠的小皇子三岁之际,一场马瘟在北安国京城附近悄然传播开来,并且蔓延极快
北安国经济是以马来支撑的,如果这场马瘟在全国蔓延开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当时就有钦天监的人提议,要先帝或是从皇子中选出一人,去为天下苍生祈福。先帝事务繁忙,当然不可能亲力亲为。他当时属意的是现今的皇上,当时的大皇子。但是,有更多的人却提议那个一出生就备受争议的十八皇子。
最后,经钦天监的官员们公推,说是十八皇子命格极强,福泽深厚,如果有他亲自去祈福,这场灾祸一定可以避免。先帝在无奈之下,同意了此举。
三岁的小皇子就被全副仪仗送到行宫中的大殿之内,凄清的开始整日整夜的祈福。等到七天冗长的祈福仪式结束之后,从大殿里抱出来的,已经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可怜了。困扰京城的马瘟神奇的解决了,但是小皇子已为此献出了性命。
钦天监的官员们又说,这是小皇子舍生取义,为天下万民而牺牲小我,现已登极乐,重列仙班。
孟子瞻不知道当时的先帝到底能不能相信这样的解释,但他绝对不相信这样一通鬼话连篇一个才三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跪上几天就解了马瘟?恐怕这背后另有推手才是
也许先帝早就识破了这样的诡计,只是苦于无法,仍是不得不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也许他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这个儿子真的能福大命大,躲过一劫,那对于幼小的十八子来说,无疑是博得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政治筹码。只可惜,人终归是人,小小的皇子受不住这样的折腾,一命呜呼了。
可是,他真的死了吗?如果没有死,为什么又要到天一神庙出家呢?这一段尘封的历史,真的是自己应该去追寻的真相吗?
孟子瞻是个好奇的人,但却更加是个懂分寸知进退的人。如果这样的存在确实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那么也可以说,这样的存在也必然是在先帝默许之下的。否则,哪里有人敢收留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并堂而皇之养在京城?如果先帝都决定放弃这个儿子,自己又为何非要去刨根究底,扰乱这一份难得的清静呢?
现下江山已定,无谓挑起争端的结果,也无非是再一次血流成河,手足相残而已。这世上杀孽已经太重,自己又何必枉做小人?
长长的吐出胸中一口闷气,孟子瞻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为了掩人耳目,他又信手抽出旁边的那一册,假装随意的翻看着。
却不料看的正是曾经风头无两的燕王犯事的卷宗,孟子瞻心中微微叹息。忆往昔,那燕王确实也算得上是个英雄人物,奈何时不利兮,最终落得如此下场。这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若是当年的燕王成了事,那这史册只怕又要改写一番了。
正待合上书卷,却留神到有一段里夹着几个字,私制蛊药,豢养死士……孟子瞻心头一动,又多看了一眼,这一细看,就看出端倪所在了。史册上明明白白的记载着燕王好使一种异药,令人丧失神智,听命于他。任其差遣,虽死不辞。
再往下翻,却又是语焉不详了。只是最后明明白白的记载着,当年主审燕王一案的几位大人,而负责抄家的,赫然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