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歌-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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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父叹口气:“淮儿,我真该听你母亲的话,不管你的事了。”
顾清淮笑着攀上父亲的肩膀:“父亲,你多管管我吧,我怕自己不够细心体贴。”
“又在胡说!”顾父拉下女儿的手,笑着训斥,将方才的疑心抛在脑后。
“殿下。”顾清淮看着一身单衫的苏榕风,莫名其妙地想起晚膳前自己对父亲说的话,心中温馨,笑道:“我们今夜还读那篇策论?”
每日晚膳后,若是苏榕风无事,两人便会在苏榕风房中谈诗论画,消磨些时光,然后顾清淮再自己回西厢。
“驸马,你看我写的这幅字如何?”苏榕风回头对顾清淮温和地笑笑,放下手中的笔。
顾清淮在看到那幅字的刹那,笑容凝结在唇角。
和如琴瑟。
顾清淮垂眸不语。
苏榕风一如方才的淡然温和:“清淮。”
“嗯。”顾清淮低低地应。
这是第一次,苏榕风唤的是顾清淮。
不是驸马,不是那个谁都可以代入的称呼。
唤的既然是顾清淮,那大约,至少在此时此刻,他心中所想的,是真正的顾清淮吧。
“殿下,你的字,很好。”
苏榕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意识到,这个人比自己想象得要好。
“榕风,唤我榕风吧。”
顾清淮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榕风。”
苏榕风顿了顿,想起皇兄的话:“小风,你要糊涂到何时!”
糊涂,看来真是自己糊涂了。
九
顾父到底放不下心,第二日等到顾清淮起床的时辰,便等在院外,见捧茶奉水的小厮进去便跟在一侧,那小厮不比墨竹,对着皇子殿下的岳父,不敢多言,所幸见他进了院子也只是站在门外,才松了口气。
顾清淮很是疑惑,她昨夜宿在苏榕风房中,一直精神恍惚,早上一出房门便见到父亲站在门外,更加迷糊,糊糊涂涂地站在原地看了看周围的景色,才确定自己是在哪里。
“父亲?”
顾父亲眼见女儿从新房主卧中出来,终于彻底放心,轻声笑道:“我怕你迷迷糊糊又误了时辰,这差事可要小心些。殿下还在休息?”
顾清淮暗道父亲担心太多,她也一向小心,从不敢迟到半分,但听父亲问到苏榕风,便柔声道:“父亲,殿下今日不去军营,你莫要扰他。府中侍人自会安排。”
顾父满眼笑意,连道:“好啊好啊,我怎会去打扰殿下休息。你快去用饭,别误了差事。我晓得该如何。”
顾清淮觉得父亲今日态度转得有点奇怪,但又不知是何缘故:“父亲与我同去?”
顾父一眼看穿女儿心事,在她头上一点:“自作聪明。我给你母亲煨了点粥,这便去看看火候怎样。”
一路上,顾父还在不停唠叨:“你呀,自小不大聪明,在府衙里要多做事,少说话,别以为做了驸马便有什么了不起,凭白给殿下招惹麻烦。”
顾清淮越听越怪,这些话她母亲便常叮嘱,每次父亲都不言语,只是眼神里总有些不赞同,今日怎么一反常态,同母亲一样说落起自己。
她哪里知道,顾父真的确定女儿女婿同房,那皇子殿下已经是顾家女婿,还在打算很快就可以抱个孙女,当然要将女婿放在女儿上头。
迷迷糊糊地到了国子监,见到祭酒詹渊还有些呆状。
詹渊见到顾清淮糊里糊涂地给她行了个礼,一声不吭地做到自己的桌子上去整理古籍,心里也有些糊涂了——国子监有祭酒一名,司业一名,前任司业告老还乡,没过多久,顶着驸马名头的顾清淮便带着司业的任书来了国子监,她是驸马,即使是副手,也是四品。
祭酒詹渊,从四品,对着四品的下属顾清淮,很忐忑。
好在顾清淮一向温和知理,进退有节,派给她的事务,她也认真不苟,很少出纰漏。
但顾清淮今日这么随意,是什么意思?
顾清淮对着书,却不知道要做什么。页面上每个字她都认得,但今日看他们连在一起却有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似乎从昨日苏榕风说那句话开始,她的脑子便开始不大清楚了。
昨日,两人照例品论了几幅字画,等苏榕风面有倦意之时,顾清淮正打算喊墨竹来伺候,忽然听到苏榕风道:“清淮,厢房偏冷,你今夜,宿在此处吧。”
之后的事,顾清淮便记不清了,脚底是棉花,四面是云雾。
顾清淮想拽头,先是苏榕风破天荒地出了那句话,然后是墨竹破天荒地没给她脸色,最后一夜醒过来,父亲居然也转了性子开始偏向苏榕风。
詹渊几次抬头,都看见满脸纠结的顾清淮,隔了半天,詹渊终于忍受不住,拂袖出了屋子,大呼一口气,外面阳光明媚,何苦在屋中自我折磨?
顾清淮又迷糊了一阵子,才慢慢收敛心思开始誊书。但到申时十分,国子监忽然来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
“驸马,殿下差墨竹来问一声,若手上没有要紧事务,可否早些告退?”
国子监学生其实不多,事情也都不是什么要紧的,顾清淮见到墨竹便开始不知所措,听见他这句话,手忙脚乱收拾桌上笔墨书册,一面道:“自然,自然……”
詹渊无语,这个书呆在说什么?!
墨竹大大方方等她收拾好了才向詹渊行了一礼。
顾清淮僵了僵,忙转身对詹渊道:“詹大人……”
詹渊面色不变:“无妨,无妨……”
话未说完詹渊便是一愣,这话和顾书呆说的有什么区别,一样没头没尾,心中郁闷,忙挥挥衣袖,示意两人快走。
回到皇子府,顾清淮才一面走,一面低声询问:“殿下有何吩咐?”
墨竹心情很好,语调轻松:“静王宴请殿下,殿下在府中等候驸马同去赴宴。”说完眼睛一转,上下扫视了顾清淮,露出一个叫顾清淮心里发毛的笑容。
以往,只要墨竹露出这种笑容,顾清淮八成又会出丑。
果不其然,墨竹接着又道:“驸马,静王是谁?”
顾清淮一愣,摇头。
“天下大事,驸马知道几分?”墨竹眼中是熟悉的讽刺,“长皇女今日受封宁王,封地宁盛。五殿下亲父早丧,是周皇后抚养长大的。”
顾清淮思索了片刻,沉声道:“多谢指教。”
她认定苏榕风只让她当摆设,王位争夺之争,她便自认不该关注,墨竹的话却明明白白地提醒她,身为驸马,不要站错了队。
“苏夏数百年,宁王这个封号,只有一人曾得,自她之后再无宁王。”
墨竹敲打了顾清淮,心中得意,正要前走,忽听顾清淮平平的声音缓缓响起。
“顺帝,佑宗长女,天元七年受封宁王;天元十年,佑宗逝,中宗继位;中宗八年,中宗逝,宁王为帝,史称顺。自此后,再无人敢受宁王之称。如今,一样是长皇女,一样立嫡女为储,一样封长女为宁王,吾皇的心思,真特别……”
墨竹一怔,回头看顾清淮。
她站在苏榕风房外,脸上依旧有些迷茫,是一如平常的书呆模样,然双目中的光华却令人不敢对视:“她在鼓励大殿下去做顺帝,还是在警告大殿下不要成为第二个顺帝?”
墨竹不想他只说了一个宁王,顾清淮会这么快理清眼下的复杂朝局,一时间竟然答不上来。
“苏昕想要做顺帝,也要看太女是否是中宗!”
顾清淮一凛,见穿戴严整的苏榕风正站在门口,神色冷冷,掷地有声:“苏夏,有一个苏尚熙便够了!”
十
除却婚后的家宴,顾清淮第一次与苏榕风一同出席宴会,当初那种教人不得不挺直脊梁的压迫感,重新又回到了她身上。
苏榕风正与一名都尉说话,忽然回过头看顾清淮,见顾清淮正与一名文官相互作揖,便放下这边,刚走过去便听见顾清淮绉绉巴巴道:“恩师高见,清淮听此一言,茅塞顿开。学生便是再苦读数年,也难有此境界。”
“学问无穷尽,清淮需循序渐进。”那文官和蔼道,眼中难掩赞许之意。
这驸马,如以前一样谦恭。
苏榕风眼见顾清淮脸上欣然,左手却紧紧拽着袖子,忽然笑起来——怎么他以前从未发现,顾清淮恭敬有礼的表象之下,竟然掩盖了这许多小心翼翼。
像极了,父君去世,初入皇后宫时的自己。
数次向自己暗示的太女和皇兄,该是比自己更早发现了顾清淮的惶恐不安。
本来想过去的苏榕风双脚如同被粘死在地上,怎么也迈不出步子,就那么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顾清淮。
顾清淮小心翼翼地带着笑容,既不冷场,也不多话。
苏榕风想起顾清淮与自己说话时,好像也是这般,顺着自己的话意,知情识趣,偶尔两人意见相左,顾清淮也是甫一触及便不动声色地修饰两句,然后顺势而转,与自己的话会到了一处。
好一份温柔体贴,好一份善解人意,好一个顾清淮!
顾清淮就那么微笑着等到那位大人尽兴离去,才轻轻吐了一口气,一直紧握的左手松开,悄悄贴在腰间的外袍上,过了片刻才又放开。
苏榕风眨眨眼,她这是在……擦汗?
苏榕风前一刻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恼火,这时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苏榕风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心思。
为何会选顾清淮做驸马,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清楚,也曾残忍地通过他人之口叫顾清淮明白。
但如果,自己从一开始便错了,那一路错到如今,该做错了多少?
就在昨晚,他还令顾清淮睡在屏风后的塌上,以此为限,不许她侵入自己可以容忍的范围。
正在苏榕风胡思乱想的时候,喘过气来的顾清淮转身看到了他,见他一人静立,忙快步走来,唤道:“殿下?”
眼前的女子双眸暗含喜悦,收敛的情意暗暗流转。
苏榕风一窒,昨晚,自己开口让她留宿时,她也是这般殷切地看着自己。
那时候,苏榕风以为自己已经懂了珍惜,却原来,还是敷衍。
“清淮,我为你引见几人。”苏榕风忽然笑笑,“她们虽品级不高,却皆是忠勇之辈。”
顾清淮当然无异议。
苏榕风为她介绍的都是武将。
顾清淮照例认认真真与对方寒暄,应答得当,仿佛根本没看到对方有些僵硬的笑容。
苏榕风却渐渐有些不快,介绍了几个重要人物,便不再继续。
他想夸顾清淮应对得体,却继而想起无人指点的顾清淮是如何小心翼翼学会这种周旋之术的,话便出不了口。
顾清淮虽然时刻注意苏榕风,却忍不住也分神去看那几名武将。
苏夏文武相轻,多不亲厚。
那几个武臣聚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不知在说什么,时而看苏榕风这边一眼,时而摇头惋惜。
这些人大约都是见过乌婉的。
顾清淮见苏榕风有些低沉,心里不免叹气:便是她有心学乌婉,也不是一时三刻便能学到神似。
这种委顿的气氛,直到太女到来,才有所缓解。
顾清淮看着厅中把臂言欢的宁王和太女,想起书中对中宗和顺帝的记载,暗道,也难怪女皇会如此,这长皇女容貌艳丽,逼人夺目,太女始终一副温婉亲和模样,实在是应了史书中“长皇女祈表悠志远,太女为熙柔善有礼”的记载。
苏夏女皇一向多情,在继位之前多育有子女,偏偏最终册立的皇后却另有他人。长嫡之争,一向难以避免。
可,长女夺位成功的,只有顺帝。
一顿晚宴,暗潮涌动。
宴罢,太女骑马与自己心爱的五弟告别,四周都是死士。
顾清淮听到太女柔和的声音道:“小风,你看如何?”
顾清淮看着苏榕风面色不变,平平道:“顺应天道,违者,诛。”
太女笑了笑,忽然看向顾清淮:“弟媳,五弟规矩守得太死,你且放开些。”
顾清淮自然不解,却只能笑着领命。
直到回到皇子府的卧房,顾清淮才请教苏榕风何为天道。
苏榕风淡淡道:“天下之民皆是王臣,嫡为尊,虽长亦庶,此为伦常,自古使然。天有天道,臣当有臣道,何人悖伦常,妄改天命,定诛不赦。”
整日带领一队士兵在京都横行的苏榕风,险些逆了男女尊卑的五皇子,谈及皇位时,竟然如此古板,不容分毫动摇。
苏榕风眼中,天下,只能是太女的。
顾清淮看着神色淡漠的苏榕风,忽然打了一个寒颤。隔了一会儿,想起太女的话:“顾清淮可以为殿下分担什么?”
苏榕风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真心,却最终只是道:“无关卿事,我等自有主张。”
十一
苏榕风这么说了,顾清淮便是有心,也是无力,整个人都有些郁郁寡欢,没了前些日子的淡定悠闲。
苏榕风每日频繁外出,日渐憔悴。
顾清淮连誊书的心情都没了,屡屡出错,好再她身为驸马,詹渊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少不了背地里骂她呆子。
这一夜顾清淮半夜梦醒,也不知怎么的便走到了苏榕风床前,苏榕风面色疲惫,睡得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