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匣之鹄-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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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袖紫襟袍服的少女打得天昏地暗,一时难分上下。只听那个少女用她清亮的声音大喊着,“沧旸,还不叫你这缠人的小侍卫停手,本小姐今天可不是指点他功夫来的。”
敢直接叫自己名字的人,并不多,然而只这一个称呼,沧旸便知,白安贺还是六年前那个挚友诤友,未曾改变,于是笑道,“安贺此言差矣,我看你们打得甚是畅快,怎好破坏了你的兴致?”
被唤作安贺的少女不满的撇嘴,析木闻言已知此人是殿下之友,便转攻为守,后退十余步,先行收剑道,“析木得罪。”
安贺也收了剑,道“小子功夫不错”,随即同沧旸直接去了府中后厅,却在经过西溟身边之时,略一蹙眉。
白安贺是朝中宗正大人之女,爱憎分明,又极重情义,但为人嫉恶如仇又甚是率直,不懂变通,拖延至今终是不愿为仕。六岁随景帝出巡归来,沧旸在宫中有好一段时日都是闷闷不乐,景帝便选了朝中宗正之女白安贺作为她的伴读,陪她玩耍,算来也有六年相伴,十二年相识相知。沧旸幼时甚受景帝喜爱,周围的人不管是否出于真心,对她都是敬着,拥戴着,犹如众星拱辰,唯有安贺敢于时时指出她的不足,也是她最早向沧旸提出,她的光芒,盖过了储君,必招祸患。
二人遣走了所有侍卫随从,安贺并未问及沧旸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几年又经历了什么,只是问到,“今后有何打算?”
沧旸静思许久,并未看白安贺,只垂眸道,“以前,我只想尽心尽力辅佐将君王治理这天下,可长姊已逝,我又有这嫡女的名号,若永留在棘州还会好些……”
白安贺走到桌案前,提笔作画,只几笔便勾勒出一只栖息水中的鸿鹄,道,“因为是鸿鹄,总有一天必能振翅高飞,俯瞰千绥,这毋庸置疑。但是,前提是这鹄要有此决心和志向方可。”又从袖中取出一只漆黑的木匣,“这里面本是装了颗稀世的悬珠,母亲让我拿来贿赂你,想来那珠子对你也没什么用处,我就只把匣子带来了”,说着将画作折了放进了匣中。
沧旸接过木匣,只是沉默,白安贺方正色道,“既然你不否认,那么答案我已经知道了,不论母亲将来站在哪一方,我定会助你,然而时候未到,不可躁进,让这鹄儿先栖在匣中养精蓄锐,等待羽翼丰满,与日争芒”。
“六年前的事,为何不问?”
“我知你,信你。”
沧旸心中甚是感动,却只是笑道,“想必那悬珠,你早已拿来换了银钱用光了吧,所以才不得不换了副画给我。”
白安贺也是爽朗笑道,“正是如此,你的感谢,我收到了”,随即又有些忧虑的问沧旸,“可曾派人去过四王女那里?”
沧旸不解,“辰熠?她不来招惹我就已经求之不得了。”
白安贺表情更是凝重,“刚刚你身边那个侍卫,可是信得过的人?”
沧旸皱眉,安贺说的,是西溟?“何以问起他?”
轻轻摇头,白安贺道,“前几日我曾见他暗中出入四王女的王府,你以为,是为何?不可过于轻信他人,怎能再将异心之人留在身边?”
短暂的沉默,沧旸道,“我会查清此事,若他真有异心,我会处理。”
白安贺叹道,“还是太过宽仁,让你起疑的棋子,就该只杀不问。”
“可我从未当他是棋子。”沧旸也是轻叹,但西溟若甘愿做他人的棋子,也就留不得了……
、何以欺心
第二日清晨,沧旸唤来析木与摇光,吩咐他们这些日子尽量替西溟当值,给他自由的空间,又叫来玉衡,星纪监视西溟的行踪,这二人同为侍卫,却擅长暗探,若隐匿了身形行动,任凭他人功夫再高,也难以察觉。沧旸的吩咐,瑶光应下,析木却是不满道,“属下与西溟同随师父学艺六年,知他肯为殿下舍生忘死,为何殿下要这样做?”
那么西溟又为何要私下去见辰熠?沧旸是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的,但是,他真的选择站在辰熠一方么?这样看来,他所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博得自己的信任……沧旸稍有些犹豫,她不知心中为何倾向于信任西溟,但是,居于她的位置,不可以为感情左右。
“你,是在质问我?”沧旸心中烦乱,言语中也有些不耐。
不顾瑶光等人暗示自己禁言,析木屈膝长跪,“属下不敢,殿下如此行事,可是因为昨日来府中的那位跋扈的小姐?她只和殿下说了几句,殿下便轻信谗言而对西溟起疑,这样做,如何服人?”
沧旸有些薄怒,“这么说,你是不服?”
看主子怒了,析木心中还是怕的,可难免仍是忿忿不平,“属下不服”。
“那就出去跪着,直到你服了为止。”
于是,当白安贺再次来到沧旸府中之时,看到昨日还意气风发与自己比武的少年,正满脸委屈,端端正正的跪在内庭,便走上前,蹲在析木身边,嘲笑道,“我说今儿怎么就顺利进了这府中,原来是昨日猖狂的小侍卫犯了错,在这里罚跪,有什么错处,同我说说,本小姐替你求个情。”
析木怒视白安贺道,“你是何居心,竟在殿下面前挑拨离间?殿下才不会信你的谗言,疏远西溟!”
闻得析木所言,白安贺笑意全无,站起身,确定并无他人听到二人所言,威迫的注视着析木道,“要暗中调查之事,你如此大声的说给谁听?殿下的指令,又岂容你轻率妄议,以后说话之前,先考虑一下后果。”
冷下脸的白安贺震慑力十足,然而析木本就是心性单纯,早就习惯了直言不讳,又只有十六岁,平日里沧旸多是将他当成半个弟弟一般纵着的,这还是首次罚他,如此严厉的指责更是从来没有过,因此白安贺的话让析木又气又怒,“你又不是殿下,凭什么责备我?”
白安贺冷笑,“你该庆幸我不是你的主子,否则定会好好教训你这乖戾的小子!”说罢拂袖离去,留得析木一人跪在原地,更加愤懑。
与沧旸又深议了一些事情,白安贺便准备告辞,毕竟母亲为了让她步入仕途,已几乎将她整日禁在家中文武兼修,此番亦不能在外久留。临行时,却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对沧旸道,“那个叫析木的小侍卫,确是直率拧性了些,若是难以管教,打他几下便好,冰天雪地的,这样跪着,会伤了膝盖。”
这番话让沧旸多少有些意外,以安贺的个性,治下必是公正又严苛的,如今自己不过让析木跪了一会,安贺就替他求情,实为难得,可见她对析木甚是在意。二人走到内庭时,沧旸便叫析木起身,析木虽然膝上实在疼痛,可是看到白安贺,又负气道,“属下仍是不服,不能起身。”
白安贺挑眉,“小侍卫这么执拗,看来全是因我而起。”
这下沧旸也是笑了出来,敲敲析木的头,“不许置气了,待星纪与玉衡回来后,再同我说你服是不服,再不听话就把你送给安贺。”
析木听沧旸这样说,立刻站了起来,白安贺也不在意,笑道,“我倒不知,自己竟是这么惹人厌的”,与沧旸道别,便乘上马车回程。
十数日后,玉衡二人将暗中查探的结果悉数告之沧旸,四王女这些日子多次于府中密室会见西溟,谈话内容不得而知,此外,西溟也数次与一中年男子相见,看那人穿着,似是府中仆役。闻言析木半是愤慨,半是难以置信,瑶光平日惜字如金,此番也难得开口,言西溟或许有何隐情。沧旸却是不动声色,只让人唤来西溟后,便遣退众人。
西溟进了后厅,只见左右无人,唯有沧旸独坐于方几前,这几日,沧旸无论是上下朝堂,还是乘车外出,都只带着析木摇光二人,西溟便知,定是自己有何过失,却不明究竟为何,想想最近确实未做什么错事,除了…与四王女见面,可是,已经很是小心谨慎的了,也未发现有人跟踪,该不会泄露才对。思绪翻滚间,只听沧旸轻声道,“掩了门窗,我有话问你。”
、咫尺迢迢
这样的架势,东窗事发么……西溟心中甚是忐忑,转身掩上门窗,屈膝而跪,“殿下,西溟请罪。”
“哦?何罪之有?”如若他肯自己坦白,是最好不过。
“…属下不知,还望殿下指点。”西溟只能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期待着沧旸并不知自己这几日所做之事,未曾想要欺瞒,可是却身不由己,不能说,真的不能说。
“不知有何罪过,就来请罪,你当真有趣。”沧旸展颜一笑,西溟却知,这样的笑,是她一贯用来掩盖自己真实情绪的面具。“最近,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告诉我?”
西溟心中一惊,“殿下何出此言?”
沧旸笑道,“只是听闻西溟近来经常离职出府,便让析木摇光替你当值,可似乎还嫌不够,纵是深夜,也要翻墙而出,是否有什么事发生?若是,只要告诉我,无论何事,我定然帮你解决。”
西溟片刻踌躇,“属下……无事”,你,派人监视我的行踪么?你,并不信任我……
“真的无事?”西溟,对我隐瞒这一切,就是你的选择么?
心中又是一番挣扎,最终,西溟还是摇了摇头。
沧旸心道,西溟,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选择不说,辰熠能帮你做到的事情,我也做得到,而且,不需要任何代价,你是不信,还是不屑我的帮助呢?是你选择背叛,就休怪我无情。“既然无事,那我便放心了,只是,擅离职守之过,该如何处置?”
刚刚还和颜悦色的沧旸现在却突然要将自己治罪,西溟抬眼,看沧旸并无玩笑意味,便如实答道,“当受杖责。”
沧旸道,“杖责么?可是你说过生杀予夺只交于一人之手,目前为止,还是我,对么?杖太沉了,门外那酸枣树丛的枝条不错,替我折一枝回来。”
西溟缓缓起身,推门,走到窗下,犹疑着折下一根枝条,却不小心被那枝上的刺扎破了手指,一滴鲜血流出,心中不知为何竟是一痛,猛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小女孩会捧着他磨破的手指,轻轻的小心的吹着气…如今,却要用这荆棘打他吗?西溟苦笑,扔了手中的那根枝条,索性折了一根最粗的棘藤,既然要打,就打得尽兴。
回到房中,再次掩门,端跪于地,将棘条双手呈上……其实,你也不过将我当做一个随意打骂的牲畜而已,也对,西溟本就是一个下人,难道还当真期望你能与众不同,将我当做与你平等的朋友?没有你,十二年前母亲便无法安葬,西溟也会死在那小吏手中,六年前作为逃脱的官奴,我会被砍断双脚,妄图绑架皇嗣也是一死,三番四次相救于水火,欠你的太多,西溟懂得知恩图报,所以不要你给的自由,而选择留下,任凭你如何待我……
沧旸接过那两指粗的枝条,紧紧握于手中,那细细的刺,扎入掌心,很疼,若打在身上,又该有多疼……与广寒,蟾宫,析木,摇光,西溟,已共同走过了六年的时间,同这五人也算是一起长大,其他四人,都是先生自幼收养的孤童,唯有西溟,从不提及自己的身世,自言只为报恩。沧旸痛恨自己明知对方百般隐瞒,却仍然对西溟动了感情,心系于他便蒙蔽了自己的判断能力,知他不能再信任却又不忍心除去……西溟,我不会杀你,却也不能放过你,今日的你,我无法姑息。再过一段时日,便真的给你自由,给你想要的一切,不必再忍辱负重屈居于此。
手中的棘毫无预兆的落下,西溟只觉背上像是猛得被许多细针刺入,勉强止住了溢到唇边的痛呼,沉重的喘息,随即紧闭双唇。“疼么?”沧旸冷冷的声音传来,“那便记住,不要做不该做的事,为你说过的话负责。”那带刺的棘一刻不停的狠狠落在背上,西溟只能握住双拳,死死抑制住身体本能的反应,不做抵抗,不躲不避,不吭一声。往日的温和宽厚,都是假象么?叫我陪你读书,专心听我那可笑的言论,都只是你一时兴起的消遣么?为什么心中这么难受?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一定要一个解释吗?为什么不信我?
看着西溟背后的衣襟上渐渐渗出了血渍,勾起了沧旸六年前那不堪的回忆,头脑中阵阵眩晕,胃里也是翻滚,不断升起厌恶之感,扔掉了手中的棘藤,忽略了心中所有的感受,轻声道,“出去。”
纵是背上伤得不轻,玉衡仍是来报,西溟曾暗中前往四王女府中一次,沧旸也并未有过多表示,只是将手中厚厚的一沓羊皮书信交给玉衡,让他找人辗转送到辰熠手中,且不能让她知道是这书信来自何人。之后几日,西溟并不敢告假养伤,毕竟罚他的原因,就是擅离职守,只是跟在沧旸身边时,比从前疏远谨慎了许多。
、罗带之易
新年,岁首,新正殿上乐声昂扬浑厚,欢喜祥和中不乏庄严凝重,文武官员齐聚于此向景帝贺春。朝拜完毕,景帝赐席宴请百官,待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