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弦-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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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时再说?”
“你得为德晖想想,你也不希望她骤然听到流言,因过度震惊而无法接受的心情吧。”
“那到底该怎么办啊?”他心疼孩子,哭嚷了出来。
“我希望在那之前,由我们亲口告诉她,她的亲娘是谁,又为什么爹爹和亲娘分开了,然后现在娘亲又在哪里,做什么事,让她循序渐进的了解身世,知道事实,进而坦然地接受。”
“那女人一无可取,根本坏透了!孩子听了会更不能接受。”
“也许你不赞同……”她停顿下来,有了片刻的沉默,又道,“但我相信,她的本性没有真的坏到骨子里去。”
“胡说,她对我做了那么残忍的事…”他猛摇头,成串泪水跟着摇落。
泪珠洒落她手上,灼烫得令她心痛,但她仍硬起心肠说下去。
“当年新君即位,当务之急就是革除朝中异己,巩固皇权,佟家首当其冲,那时朝野每天都有新的传言,说是佟家三小姐来了京城,往来奔走几个大富宅邸,送金钱,送宝物,希望能找人帮佟老大人说话,但这是皇上亲自下令查办的大案,没有人敢帮忙,岳母对此事便是更加地对佟家落井下石一番。佟三小姐能做的,最多就是打点狱卒,照顾好她的母亲和姐姐而已。”杜齐月娓娓道来,做个结论道,“就凭她这份营救母姊的心志,我才会说,她本性不坏。”
“她这样奔走,目的也是要维持她佟家的繁荣盛大,继续过她的好日子。”他轻易驳了回去。
“那为何在罪刑定案后,她要陪她母亲一同流放边关?”
答案不言而明,就是一份孝心,一段母女之间切也切不断的亲情。
即便老太太再怎么坏,怎么贪,怎么弄权,毕竟还是疼爱她的老母,过去他顶多见她向母亲请安,总以为年少轻浮的她,是向供给她富贵生活的母亲尽个“孝道”罢了,却不知她还能做到陪同颠沛流离的地步。
这是一个他所不曾了解的佟锦轩。
“流放的生活很苦。”杜齐月继续道,“那两年边关书吏送来的案卷我都看过了。佟老大人年老病弱,无法做粗重劳务,军士催逼,她便自愿担下了粗活,白日做完徭役,她有时间便会出去帮老母亲找点药草,或是捡柴卖了换些食物果腹,因为她不是罪犯,役所并不供给她饭食,而为了服侍母亲起居,每夜每夜,她也陪伴母亲被关在大营里。”
李墨涵每听一句,心脏就紧绞一下,不愿为她而流的泪水仍是流下了。
那么艰难困苦的生活,他完全无法想象安乐惯了的她怎能过得下去,还整整熬了两年。
可她绝然地抛弃他和孩子,写了休书,亲自切断了他们的妻夫情分。
然而,她母亲过世了,她就回来了,即使这条归乡路走了两年,她毕竟还是回来了。
青城还有什么值得她回来的?屋子,没了,钱财,没了,名声,没了,还有的,只是她的前夫郎和女儿……虽然简清幽帮她说情,说她回来三个月仍不敢上李府找他,但她的心情都能让简清幽看出来,不正意谓着她就是想见他和孩子。
他恍惚想着,也恍惚听到杜齐月说话的声音。
“因为我看过案卷,感受她秉性纯孝,所以,我才认为她的本性不坏,说到休夫…我能说佟锦轩对待你李墨涵是错的,她是真的错的,但她又对那林家小公子千依百顺,我能说她是不对的吗?这爱上了就千般地好,不爱的那就千般不好,情,这一字…难说,难了啊……”
是啊。但每每想到休书,李墨涵总是要怨,要气,要恨,可今晚,那些说不出口的郁闷化作了更深的悲愁,随着泪水奔流涌出。
他的凄苦转为哭泣,等同间接承认他今天见过佟锦轩了。
杜齐月轻叹一声,搂紧了他颤动的身躯。早就将他圈在怀里了,只怕自己如此狠心挖掘他的伤口,他会承受不住,随时都会崩溃,她无论如何是不忍,也不舍呀。
但今晚好不容易谈到这个地步了,若他再缩回心底黑暗处,她都没把握还有机会再掘出佟锦轩这道“阴影”来。
“如果,她想认女儿……”
“她没有资格认,我不让她认。”李墨涵态度转为强硬,口气更硬。“我宁可德晖是你的亲生女儿。”
“德晖当然是我的亲亲女儿,可她毕竟还是有个生身母亲,而这个母亲,也想见她。”
“那又如何?你何必帮她说话。”
“我不是帮她说话,我只是以为经历这几年来的苦难,或许她已有了改变……你也希望孩子有一个品行端正的亲生母亲,好能不用设想一堆理由来跟她隐瞒吧?”
李墨涵紧紧捏住了被子,也许,杜齐月说中了他的心事。
但像她这样养了别人的孩子,还如此为德晖的将来深思熟虑着…此刻,他泪眼滂沱,心痛如绞,为的全是眼前这个总是为她人着想的妻主。
“你……”他开了口,却是颤声骂道,“你迂,你呆,你何必呢?何必为她人想这么多,何必呀?!”
“我本无意说出来,若她总是不回来,这事便算了。”杜齐月平静地道,“但她还是回来了,而且是清清白白地回来,母女相认,是迟早的事。”
“你为什么老是要她们相认?你就不要德晖了吗?”
“我没有不要她。成亲前,我就告诉你,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如今女儿有事,难道我们不该一起商量吗?我当然不是要她马上认生母,即使我认定佟锦轩本性不坏,也没把握她是否还像以前一样的浮/浪/个性,若是如此,就算她强要德晖认祖归宗,我也断然不会让孩子去认这样的母亲,所以她这一回来,我们有很多很多的考虑与思虑,都得讨论该如何应对,譬如:说是观察她一阵子呢,还是看她的意愿,然后又该如何跟德晖说,可你却自己闷头闷脑地见了她,又独自生着闷气,一丁点儿事情也不肯跟我说,我不愿见你这样。”
“就是…怕说了,你会介意啊。”说到此,李墨涵已是声泪俱下。“如果你是因为我〝偷偷〞让她来杜府见孩子而生气,我跟你道歉,是我不守夫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杜家……”
“你无需道歉,我没那意思,你也没有对不起谁……”杜齐月心里的话到了嘴边,稍稍停顿之后,还是说了出来,“可是,我确实很介意。”
她果真生气我了?李墨涵心脏猛然一揪,惊骇地抬起头来,想要抽开手,却仍被杜齐月紧紧牢握着,在她手心里剧烈颤动着。
“我介意的是,你都离开她这么久了,却还持续让她占据你的心。”
“没有。”李墨涵心如锥刺,哭道,“你胡说,你怎能误会我,我是不该见她,可我嫁了你,就是你的人,我的心就只有,只有……”他的哭声也刺痛了杜齐月的心,她知道自己话说得重了,心里也懊恼不已。
“对不起,墨涵。”杜齐月着急地道,“我知道啊,你的心,有我,满满的都是我,我一直知道的,墨涵,乖,不哭了,对不起,对不起。”
杜齐月一再地道歉,一再急切地吻他,他在她温柔的慰藉里慢慢地平静了。
“为何这么说?”李墨涵紧扯着杜齐月的衣襟,幽幽地问道。
“因为,那段过去还羁绊着你。”杜齐月很小心地道,“只要提到了她,你整个心是怨恨也好,是生气也好都让她占满了,不留一点空间给我,我完全无法了解你的心情,或者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恍然想到,在一个月明风清的夜晚,因着杜齐月的全心相待,他早已自誓不再回首过去,而是展开新的生活,与她携手共老的。
他的确是清心了,也很努力地忘记过往,但,总是在不经意间,生活里的一件小事就会挑起往事,然后他再努力地忘记,不去疏通,不去倾吐,只是压抑下来,因为这早已是他的性情和习惯了。
为何会如此压抑?从小,他见独居的父亲思念在京为官的母亲,有话没得说,只得写下满纸家书,可写了也没用,母亲还是娶了美侍,而他嫁入佟家,面对浮/浪/薄情的妻主,吵了也没用,那人照样寻欢作乐,回到李家,哭天抢地也没用,家人只是可怜他,收留他,再想方设法地将他和个拖油瓶嫁出去……独独杜齐月啊,她要他说出来,她说她想了解他。
“因为我不说她的事,你介意了?”他含泪问道。
“我说的介意,就是她佟锦轩这道阴影,我并非要你一一说出以前的事,而是希望你因她而心情受到影响时,能告诉我。”
杜齐月轻抚他的头发,仍是小心地选择遣词用字。
“如今,这道阴影却横亘在我们妻夫之间,阻断了你我的心意相通,我知道你有苦处,也有挣扎,尤其她又是德晖的生母,这点血缘关系怎么地也无法斩断的。可是你不说,我既找不到门路帮你,又得眼睁睁看着你心里不痛快,我……唉,我的心里也会不痛快啊。”
没错啊,她说的对。佟锦轩始终是李墨涵的疙瘩烂疮,他一想起此人,心头就一团乱,不知如何应对,索性关起心门,不愿想,也不愿说,却连最最亲爱知心的妻主也被他摒除于门外了。
“月,对不起,对不起……”他哭了出来,“是我使性子,发脾气,也让你不痛快……”
“不,是我不好,讲话直,惹你难受,该是我说对不起的。”
“不,不。”他不住摇头。“全是我不好,我明明想忘得一乾二净,不愿让过去再来骚扰我,可是一提到她,我就会受不了,三年妻夫,她狠心,她无情,我还是期待她能改变,我好笨啊!甚至接了休书后,还是痴心妄想,以为事情过了后,她会回心转意地回来接我和孩子,就这样,我苦苦等待,等着一个我曾经爱过的……”他拿手摀住嘴巴,惊骇地睁大泪眸,瞧自己说了什么话?!他真的要惹杜齐月大大的介意了。
在说出来的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他自以为恨佟锦轩,然而,在被安排改嫁之前,他仍是对她留有一分空想和寄盼的。
若他不嫁杜齐月,或许在四年后的今天,终于让他等成了正果,但四年晦暗的岁月,会将他的身心腐蚀消磨殆尽,孩子躲在李府也无法正常成长,他充斥于心的,还是延续佟家那三年的幽恨,能否破镜重圆,仍未可期,也许会恨得更深吧。
割裂的伤痕太深,以至于不堪回首,更是难以弥补。
“傻瓜。”杜齐月见到他的惊惶,只是怜叹一声,仍是柔声道,“曾经一起生活过的人,是不可能完全忘记的。”
她没生气?李墨涵眨下眼睫,泪水滑落。
“就像每到了母亲的忌日,你会陪我上坟奠祭,也会让我一个人呆在书房,然后再为我送上一碗热汤,默默陪我坐着,你明白我的感伤,让我得到了很大的安慰。墨涵,谢谢你。”
闻言,李墨涵哽咽无语,泪珠儿更是成串地滴落。
“因为你的体贴,那过去的遗憾,淡了,远了,我可以很快振作起来,为还活着的我和身边的人活下去,而今天,我终于明白你的心情,以及你曾受过的苦楚,同样的,你想说就说,想哭就哭,我也可以陪伴你,或许你仍然需要时间让很多感觉淡去,但无论如何,问题会过去的。”杜齐月紧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掌始终柔软温热,也始终握牢他的。
“我……我可以说?”李墨涵压抑惯了,竟不知如何吐露心事。
“当然可以。”杜齐月逸出宜人的笑容,柔声道,“夫君讲,我听。”
听完李墨涵差点放声大哭,可黑夜太过安静,他只能用力埋进杜齐月的胸膛里。
“你我相遇之前,你是被情所伤之人。”杜齐月轻轻地叹了一声,再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初为年少妻夫,你对她有情,是人之常情,你痛苦,你难过,可是命运转呀转的,阴错阳差也好,月老牵成更好,于是续就了如今你我这段更加圆满的妻夫情分,这是很难得的缘分呀。”
李墨涵的心悸动着,抬起眼,心便让她柔情的眸光攫住了。
“现在,就我俩,我的夫君,是你,李墨涵。”杜齐月的吻落到了他的唇边,“你的妻主,是我,杜齐月。”
“月。”他心里所有的话,全让泉涌般的泪水说了。
泪,完全止不住了,流呀流地流不停,流的尽是这几年来的悲伤,愤怒,无助,绝望,压抑,惶恐……所有他最晦涩幽暗的情绪,他再也不必努力去刻意忘记,只待这些渣滓全部哭尽了,流完了,心也清空了,清清澈澈,透净明亮,再无一丝阴影。
杜齐月轻柔拍哄他,本想再和他商量孩子认亲的事,想想并不急,今夜她能先解开缠绞在李墨涵心里多年的那道阴影,以后自然就能敞开心房来谈事,就且让自己与他静静地度过这个真正毫无挂碍的夜晚吧。
手掌轻抚而过,杜齐月跟着缓缓吟咏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你给了我小小的果实,我十分喜爱啊,所以我要回赠你更珍贵的美玉,因你是我最珍爱的夫君,我们之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