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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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丞相再问:“活着是什么。”
“活着,呵——可以看书,赏花,吃茶,喝酒,与知心人相谈。”南湘仿佛被激出放抗之心来,每当老丞相不间断提出问题,她已无需思考,只凭直觉本能不间断回答。
她知道,老狐狸正在考校她,自由抒发便好,她要知道她南湘是个怎样的人,她便明明白白原原本本让老丞相知道。
不矫情,不掩饰,不做作。
她便是他。
南湘不觉微微露出清和笑意来。
“王女思维好生敏捷。”连番轰炸,老丞相收起咄咄逼人的气势,微微欠身缓和神色,微微带笑赞道。
“实不敢当。”南湘仍旧不敢放松,微有紧绷,谦虚道。
是的,哪里有南湘放松的机会呢?这个老狐狸从容一笑,语意看似清和,气势却逼人得很,“请容老妇再问,王女可爱诗?”
“爱。”南湘回答的极快,老丞相微微展开唇角,似微笑,他到此时方才把刚才看似随意抽出的一本书册举起,让南湘看见其名字,他知道此时方才有进入正题的意思:
“此书收录诗三千,王女可有其中独爱的?”
唐诗三百首。
三百又怎是全唐诗?
南湘坦然道,“确实有偏爱的词句,却无独爱。”
“噢,王女三千都爱?”老丞相挑眉,好似微微带了点惊诧。
南湘不明白她吃惊什么,却自知事情走向好像不太妙,则越发谨慎做答,“诗又何止三千?此书收录的三千古诗皆是千挑万选,皆是精彩至极,南湘凭本心所好,自然有所偏爱。”
老丞相循循善诱,虽有紧追不舍的纠结缠斗,却无咄咄逼人的锋利,“那王女为何偏爱其中数首?”
“因诗极致工巧精致而爱,因旷达高远而爱,因真挚动人而爱,因风流宛转而爱,因心□鸣同有感触而爱。”南湘微微垂了垂睫毛,带了点似有似无的笑意。
这个问题,她也同国风讨论过。
记得面对国风纸上询问,她不加思考,提笔便写上那五句话。工巧精致,旷达高远,真挚动人,风流宛转,心有感触。
与诗句,与世事,甚至与人交往,难道不是这样吗。
莫非她与国风所有的信件交流,这位丞相都曾看过?呀,那棵真算是侵犯隐私了吧。南湘一笑了之,不再深想。
——“为何不独爱一首?”老丞相仿佛最后言尽于此。她不再发问,亦不再咄咄逼人,抢人性命一般,她甚至面带笑意,从容温和,却自信自满,仿佛早将时局掌控手中。
她是从来不曾输过,不败的胜者。
而本来自恃表现不错,颇为惊喜开心的南湘,直到此时,方才明白。
方才明白,这一系列的问题,由她口中,是什么意思。
究竟如何,原因如何,原来都只是这样。可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终于只能默然。
南湘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只能哑然。
她仿佛听到了一声隐隐约约的叹息,这声叹息那么悠长,又那么短促,影影绰绰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远在天边。那声叹息,好似出自她口中,又仿佛是对面那个从容掌控全局的老丞相一生难得的嗟叹,又好似隐藏在帘幕之后未知性命的人士,在看完这场论断后,无奈的最后一声感言。
一切答案,只能凝结为一声嗟叹。
*** *** ***
第三次出府,夕阳已坠,杏牵马上前轻声询问,“今日王女进展如何?”
南湘沉默,面容好像笑僵了,虚浮在面上,好似一层面具或者薄膜。只是莫名的,她嘴边还微有笑意,这股笑意单薄,却是冷的,自嘲的,——很少出现在自己王女身上的,杏心中一惊,已有不好的想法在心中萌生。
南湘声音轻轻,只吐露两个字,“不好。”便转身上车,
杏陪侍一旁,只听南湘脚步微微停下,仿佛思虑良久最终吐出一般,沉甸甸的,牵挂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可她圣音又是这样的轻,仿佛没有重量,“自取其辱啊。”
“王女为何突然——?”杏不解问道。
自己王女一朝下定决心,居然会有疲惫收回的道理,这是怎么回事。
“丞相要求我专一,我确实也觉得,专一是挑选良人最重要的条件之一,可是……”南湘欲言又止,依旧沉默。
“……王女可是要将诸位公子,休回……休回……”话到如此,杏已觉难堪,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南湘沉默用手指按压眉头,半晌轻轻摇头,“怎么可能呢。”
“如果此路是在不通,也只有罢了。先前的我太过自私,随意将他人的幸福强行牵扯在自己身上,不懂得何谓专一,本已辜负了他们太多,而此时为求自保,更要弃他们于不顾,我又有如何面目面对?”
能有让人信服的理由,正大光明的出走,当然是好的。
可是如果不行,那便只有偷溜。
偷溜,说难倒也不难,杏已经通关凭鉴虚假的人份户籍证明做好,钱财具备,随时可以出发。可她为什么要犹豫?
为什么犹豫,理由多简单啊。
一个人偷溜简单,这一家子人偷溜,又怎么可能个轻易简单的事情?
如此迁就老丞相,意欲联姻,也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带着她那一大家子安全脱离啊。若只有一人,两袖清风,简简单单,有多容易,她随时都可走。
可是有种东西叫责任。
她已经愧疚了,她顶替了这个身子,因为自己莫须有的神经质的信念,不能容忍自己随意亲近,更被说与这些可亲可敬的男子们相爱。她知道他们可亲可敬,是难得的,甚至是她平生前所未有,不曾遇见过的优秀男子。
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轻易爱上他们,因为心中那个确实莫名其妙,自己也厌烦的感情洁癖。
感情本就是一心一意的简单事情,而如今这么复杂,又岂能轻言爱呢?
在无法付出真心的时候,她只能尽量照顾好他们,安抚,照顾,成为友人,而如今,她本来就欠了他们这么多,这么多,如果她为了自己一颗脑袋便要丢弃他们不顾,——她的良心不允许。
她做不到。
杏垂下眼睫,她知晓自己王女的无奈,她懂,她的王女是个内心柔软的良善之人,如此努力,不仅为了自保,同时也是为了保护被王府庇护同时也被王府牵连的笼中鸟。
话虽轻松,可回府后,南湘一夜没有好眠,辗转反侧,思前想后。待第二日尚未日出之时便已起床。杏本该是专管行走之时,更衣洗漱之事本该由小厮打理,只是她知晓自己王女心中不愉,便不假手他人,自己亲自服侍。
“还是应该去道别一下,总得说清楚。”南湘沉吟良久,最终决定。
四入国公府。路途已太过熟悉,南湘目不斜视入正院来。老丞相,国勋国母,国风的母亲则端坐堂前,依旧是那般沉着收敛之气。
南湘与她各自见礼还礼后,方才端肃微带笑意,道,“南湘冒昧,屡次打扰。昨日南湘无言以对国母问题,并非词穷,而是内心郁结难以述说,今日特来回答未解决的问题。”
南湘见丞相颔首微笑,亦平静以微笑回应,她语速不急不缓,不快不慢:
“诗词是好,可皆是玩物。只能以喜欢,不喜欢衡量之。其实此对比差矣,爱非同于喜欢,比简单的相互倾心更复杂,更需要承担,更有责任二字在其上。”
“对诗词词句风格的偏爱是个人喜好,爱则不同,既爱了,又岂有舍弃的道理?背负的责任虽沉重,虽难以负累,虽是自找的麻烦,却也是不可推卸的。”
“小王,告辞。”
在一只老狐狸面前伪装深沉实在是不容易。南湘努力保持充沛气势转过身躯,且在最后,终于卖弄了一把小王二字,自觉心虚,但是却过瘾。
可惜。
不过事情也并非全无转圜于地。南湘跨出国母府门槛时,微微顿了顿。嚣张咆哮一番,心意反倒沉淀下来。
老丞相出面应对。
国风呢。
不经询问,不经努力,怎知他心意究竟如何?
南湘微扬起半面脸颊,古雅的国母府牌匾低调的悬挂,还没完呢。
莲君复献计,心事绸缪终难定
国母府匾牌高悬台阶高似泰山难攀附,前路受挫,主仆两人只得悻悻然退了出来。
丧家之犬回到窝里,大眼瞪小眼。南湘搓搓手,朝杏苦笑,“光明大道是好,奈何此路不通啊。在等待国风的回答之前,我们还能做啥呢。”
杏不好出言,若扫南湘本就低落的兴致她可怎么办,只能赔笑。
两人一时相看,皆是惨淡颜色。
南湘见杏面容尴尬,只得自己把碎了一地的小心思重新收拾好,抖擞了精神重新振作,又道,“还好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就知道这个老丞相没有那么好心眼。”
杏陪笑的端来果茶。关山路远,而今从头越。
两人在主屋里嘀咕,远远的谢若莲摇摇扇子从他那谢园走了过来。
锄禾正在外围应付着上门客人,一时只有站在门外闲着没事的抱琴瞧见了,眉毛便先耸动了几下,掂量掂量分量之后心觉此人不能得罪,便又笑着凑了上去。
他先问了好请了安,“公子好久不见。”
“抱琴弟弟也还是这么精神。”谢若莲停歇摇扇的手,和蔼亲切与抱琴寒暄。
“谢公子最近可还有写书,也赏给抱琴看看吧。”抱琴感觉谢大公子简直把自己当成了墨玉那等小孩儿来看待,被那声亲切的“弟弟”弄得寒碜得很。
谢若莲听闻此话,遗憾摇头,“杂事甚多,哪还有闲心写那些个诗词歌赋呢。瞧瞧——”谢若莲倒举了扇柄,往身后一指,他身后站着一个捧着册页的小厮,正低头等候着,谢若莲又道,“看见那摞册页了吧,全是账本啊,我满心都是糊涂账,又哪有心思写清明文章?”
谢若莲摇头,连叹息都也似乎带着笑。
抱琴一默,什么呀,明明就是你懒得写,时间都拿来躺着看星星会周公去了吧。内心腹谤,他面上倒提起笑靥先说了句,“公子一向大才,又何须谦虚呢。”方才又正式道,“公子暂侯,容我先禀报一声。”
谢若莲索性站在院里,左右观望起来。
南湘听到抱琴说谢公子来了,眉毛一扬,哟,拿主意的诸葛终于来了。
她亲自起身出去迎接,入眼是通身湛蓝长袍的谢若莲,背着手站在桂花树下的背影。
他左手持着羽扇,通身湛蓝别无他色,披经纶博冠,系碧色美玉,好一个风雅清秀的男儿,当真有诸葛孔明卧龙风范,却做作得很,——这秋风已起,就他还拿着个扇子,看得人都替他觉得冷飕飕不暖和,他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谢若莲在苑中,一时无事便专注打量着苑内培植的几株金桂花树,只稍等片刻,背身虽不见来人,却先听到纷沓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正是端木王女碧水南湘亲自出来,捞起下摆抬脚越过了门槛。
“王女可好。”谢若莲笑眯眯躬身。
“还算凑合。”南湘笑眯眯还礼。
两人在晨阳下相视微笑,皆是不露牙的狐狸笑。
*** *** ***
话说,这个带着满面温和笑意的谢若莲谢公子今日所来为何?
——他是来报账的。
到了秋天,田中粮食丰收,山野间捕获猎物,饲养的家禽屠宰腌制,王府各庄园里的管事们带着粮蔬果畜,菇菌野味送到了王府中来。
南湘只略略翻看两页账册,便放到了一边,客气一笑,“若莲辛苦了。”
谢若莲收回扇子,客气回道,“替王女分忧,哪里辛苦。”
“劳烦劳烦。”
“客气客气。”
“多谢多谢。”
“份内之事不足提。”好歹换了句话,这一堆叠字听得人浑身鸡皮疙瘩。
来回客套推举,客套几句,南湘便袖着手笑眯眯的看着来人。她眉眼带笑,其笑容之深刻,仿佛唯恐神情有半分的不真诚一般,每一寸肌肉肌肤皆被调动。
——谢狐狸,你来得这么是时候,真的只有这么点事情吗?
南湘愈发和蔼微笑。
谢若莲仿佛从不生气恼火,平素也就这股子轻松微笑的颜色,便颇具亲和之力。
——是真的真的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啊。
谢若莲也是诚诚恳恳。
杏端茶送水,在一旁伺候,此时见两人彼此面皮之上微笑相对,面皮之下不知道是怎样的算盘,也袖手侍立,做好一尊雕塑,不言不语不发一言。
你究竟干嘛来了啊。僵持半晌,南湘修为不足,率先破功,只得移开目光,她回想一想刚才两人大眼瞪小样的模样,不由失笑。
“若莲你懒惫走路,一向要我以轿相请,哪见你亲自走过来的?你就坦率些,莫要和我绕弯子了。”南湘索性开门见山。
谢若莲低头一声轻笑,仿佛也觉得刚才举动有些可笑,微微摇头,终于开了口,“关系要多走动走动才亲密,我今日是特地和王女拉关系来了。”
拉关系?我信你才怪呢。南湘含笑道,“哦,难道我和若莲关系,还不够好到让你我坦率交流的地步?”
见南湘话语带刺,谢若莲还是不急不缓,他微笑抬头,平视南湘道,“我特地套近乎,指望着王女哪日也去去谢侯府,王女心情若好了,携着我陪在一旁,那不等于让我回了娘么。王女您瞧,我一股脑的把我这点私心都说了,您还觉得交流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