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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得不到,已失去-第11部分

小说: 得不到,已失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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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水马桶哗哗作响,男人俯身把马桶盖合上,然后拧开自来水龙头洗手。吕硕人,莲龙的朋友。
  卫生间里阴暗潮湿,终年不见天日,后来却成了寂苔与硕人暧昧亲昵的场合。寂苔对着镜子梳头,硕人就从身后拥紧她,紧些,再紧些。亲吻她颈后的肌肤,莲龙在卧室里听《月亮河》。在如水的音乐里他们慌慌张张,硕人温和的抚摸寂苔,从镜子里看她仰起头,嘴微微张开,全身绵软的样子。
  音乐声骤停,然后莲龙的拖鞋声踢踏响起,短促的梦醒了,刻意而尖锐。硕人若无其事地走开。
  寂苔曾经试图整理与硕人的关系,但这不过是她与致贞感情的衍生物,解铃还需致贞,恍如一个迷宫,任她舞步蹁跹,也绕不出致贞的方圆百里。以为他彻底离场,哪知一通电话里的轻唤,她就弃了手边一切人事,投奔而去,跋山涉水。
  寂苔于1997年夏末初秋结识致贞,当时是一个盛大的聚会,衣香鬓影,到处有人托着高脚杯走来走去,艳红,亮紫,浅绿,灰蓝……那些女人光彩照人,仪态万千。寂苔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出席汪总的金婚纪念酒会,但张董匆忙间把请柬给了她,她来不及梳妆打扮就赶过来。
  在本城最豪华的锦伦宾馆顶层,灯光如昼,人声喧哗,到处都是陌生人。他们或有钱,或有权,呈过来的名片上印着长长的一串头衔,以车代步,最爱的休闲就是打高尔夫球。
  而寂苔全部的积蓄不过区区几万,连置房的首期也未必够。
  他们中有一人走出来与她搭话,直至多年后寂苔都不能忘记他的眼神,声音的感染力,他穿着深色西装,整个人一丝不苟,却没有呆板之气,反而有一种郁郁寡欢的气质,令人惆怅,他看着她,小姐,请问现在几点?
  是个不爱戴手表的男人。他和这里戴着金表的男人们不同。寂苔仔细看了,恨不得精确成秒告诉他。他微微颔首。
  他一个人住在城西,房子装潢得很大气,家具一尘不染。厨房形同虚设,没有一丝烟火气,房间里有一种清冷的意味。寂苔想了许久,才明白这房间里没有钟表,在家家户户都有钟表行走的年代,他是一个没有时间的人,他的世界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掀过去,全凭天色推算。
  寂苔住在城东,每次去看致贞都要穿越整个城区,坐公交车足足需要一小时。如果一路闯红灯,可能要多出20分钟。寂苔有时会做了饭菜,放在盒子里带过去给致贞。任是她察言观色,都拿捏不出致贞的口味,他品尝菜肴时,向来慢慢咀嚼,既不批评也无赞语。可她还是喜欢做饭给他吃。

正文 第24节 你又不是太监 字数:2270
  有一次莲龙偷偷打开饭盒,吃了只荷包蛋,寂苔正好洗完手出来,立刻脸色一沉,厉声斥责莲龙。莲龙不知道后果会这样严重,立刻将嘴里的荷包蛋吐在地上。她一生气就用家乡秽语骂人,骂遍祖宗18代,左手叉腰,右手拍桌子,口沫横飞。
  那个媚态横生的女人在男人面前小鸟依人,在同性面前却成了大鹏展翅,语不惊人死不休。
  寂苔气得直发抖,气极了就把饭盒往地上砸,精心烹制的各色菜肴洒了一地,白而饱满的米粒,蛋黄流动的荷包蛋,橙色的大虾,以及绿油油的蔬菜叶子。
  那是她们合租几年来吵得最凶的一次,两人冷战。冷战的结果是这满地狼藉无人收拾。在夏日闷热的天气里,食物腐烂,生出臭味。莲龙提着裙子从这堆垃圾上跳过去,而寂苔从一侧绕过去,垃圾在室内驻扎了整整5天。最后吕硕人这个大男人捂着鼻子清理掉了,硕人在两边讲好话,莲龙穿着大红色的内衣,把左腿搁在桌上往下压,汗水细细密密粘在白皙的肌肤上。吕硕人的手缓缓流连,从脚踝一路往上摸。莲龙吃吃地笑,伸手拉过吕硕人,你急什么,你又不是太监。
  莲龙是个妖娆的女子,硕人明知道她更适合做情人,还是舍不得把她留在外面,任由别的男人来打她主意。
  硕人几分向往几分犹豫的要娶程莲龙,莲龙不是不明白,索性辞了工作,专心致志等硕人酝酿求婚情绪。她不想让硕人看出自己性格中太过蛮横的一面,于是披了件衣服,去敲寂苔的门,故意把门开得大大的,好让硕人一字一句都听明白了,听明白她是怎样地识大体懂忍让,承认错误,温婉体恤。她率先低下骄傲的头颅,与寂苔重拾旧好,必然让硕人觉得日后婚姻即便出现磨擦也可和善解决。
  风波到底过去了,她和莲龙友情中的一道裂痕缝合起来,从那次后她们避免战端,变得谦让而隐忍,不再任意试探友情的底线。
  寂苔以决绝的姿势爱上了致贞,她那样的爱他,却怕惊动了他。因为知道他不爱她,所以不提任何要求。怎么可以麻烦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呢。
  寂苔觉得这份感情是买了张单程车票,一站站坐下去,却不知终点何处。她清醒而安静地爱着致贞,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点陷进去,一点点失去了力量,宛如溺水。
  她将自己包裹好,对于冷漠世界下意识地防备。但是没有用,这副铠甲在致贞面前荡然无存。惟有对他,她柔弱如斯。
  致贞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寂苔则担心自己过于聒噪,于是两人一同沉默下去。他们坐在一起看碟片,看屏幕上的恩怨情仇,聚散离合,这些莫名其妙的台词充塞在空气里。他们哭,笑,吵,闹,而致贞无动于衷,他是一个平静的看客。
  致贞很少抽烟,一般也就看完碟片后,站在阳台上抽一根。抽完后去洗澡,换上干净的睡衣,一天就结束了。
  寂苔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别的女人,留心观察他的生活,却不能找出丝毫端倪。他天生有一种贵族气,从容不迫,在做爱的时候都显得忧郁而安静,他并不强悍,确切说来,有一些阳痿,需要很久才能进入状况,只需很短的时间就可鸣金收兵。但他有一点令寂苔极其迷恋,每次爱抚长达一小时,不厌其烦地抚摸,手指温柔吻遍她全身,令她一寸寸不胜凉风。
  寂苔有时想,这样深情的爱抚需要耐心,只有对喜欢的人才可以如此吧。其实她明知道,这样的侥幸是自欺欺人。致贞不爱她,一点也不,他只是来苏州度假半年。他身体羸弱,家人叫他来苏州散心。
  许致贞出身于一个声名显赫的家庭,父母都在京城身居要职,爷爷生前威风八面。他曾经有一只昂贵的手表,瑞士出产,在某年夏天,他卸下手表,戴在了一个女子的右手手腕。
  从那刻起,时间定格,关于他的年轻岁月戛然而止。
  离开致贞的住处,经过那条开满樱花的小径,寂苔被突如其来的伤感所袭,她多么想和他同室而居,和他一起生活,和他朝朝暮暮,长长久久,和他,结婚。
  然而事实完全不同,致贞与她不过是露水情缘,沾一沾衣袖就要远隔天涯。致贞并不留恋她,寂苔不过是他悠长假期里的一个女子。
  他们在一起时偶尔也下棋,寂苔棋力不弱,有时可以逼和致贞。但她从来没有赢过致贞,寂苔不在乎输赢,她喜欢看致贞凝神思考时的样子,蹙眉,抿嘴,不言不语,神情落寞。
  致贞喜欢穿白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始终不系,他既不嗜烟,也不酗酒,对于赌更是没有兴趣。
  致贞是一个没有癖好的男人,对于任何事情都很淡漠。1997年10月31日,中国队在大连金州体育场迎战卡塔尔,当裁判吹响终场哨,酒吧里响起了酒瓶碎裂的声音,许多人相拥而泣,痛得连斥骂都没了力气。酒吧里温度一下子降到冰点,连素来对足球不甚过敏的寂苔也悲愤不已,莫名的泪水犹如断线般下坠。
  整个世界惟有致贞是平静的,他慢慢地喝着伏特加,脸上的线条仍然漠然。隔了会,他淡淡地对寂苔说,走吧。
  寂苔不了解致贞,对于他的身份背景略有所知,对他这个人一无所知。她只晓得自己爱他,从初见他的那一刻,直到永远,永永远远。对她来说感情是一条无穷延伸的线,对致贞来说却是凝固的一个点。
  寂苔想搬去致贞那里与他同住,但致贞从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他并不需要她。有一次寂苔硬着头皮提出来,他断然拒绝了,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呆着。
  寂苔在樱花飘落的树下,泪水簌簌地落了一脸。以为将自己保护得足够妥善,可是往日的小心翼翼不过是为了挥霍在致贞身上,他使她颗粒无收,她悲伤地想,如果感情是一亩田,那么她早已灾荒一片。

正文 第25节 不让你再打扰我 字数:2250
  97年平安夜,雪下得很大,那是寂苔生命中最大的一场雪,满城都是苍凉而盛大的白,肆无忌惮地飘落于高高低低的建筑。
  致贞的黑风衣裹紧她,他们慢慢地走着。空气清新,一路过去都有店铺在放《平安夜》,冰凉的玻璃门上贴着圣诞老人的头像,门前放着塑料圣诞树,上面挂满了人造水果与空心礼盒。一场堆砌词藻流于形式的假面舞会。
  雪在他们脚下轻微作响,贴在衣物上融化,消失,化为乌有。阳光,风,哪怕熨斗都能使这样微弱的存在无从附体。
  那一条长长的中正路他们走了40分钟,到了住处致贞正要拿钥匙开门,看了看寂苔,于是抬手替她拍落满肩的雪,上上下下,前前后后。
  这个动作成了最后的回忆,1997平安夜的一场雪,封冻了她的25岁。
  在她穷途末路时莲龙与吕硕人正爱得难分难舍,硕人每天打无数通电话给莲龙。莲龙穿着睡衣,蜷在沙发里一边吃水果一边对着电话发嗲,不要了啦,不要嘛,人家就是不要嘛。寂苔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和致贞说话总是中规中矩,就算在床上都低微隐约,模糊不可辨。而莲龙却是个中好手,她说当男人辛苦工作默默耕耘时,啦啦队非常重要,就如体育比赛。嗯唔喔啊,变化多端,长长短短,高高低低,惟有声音才能将身体深处的欢娱体现一二。
  寂苔心想,如果莲龙遇见致贞会是怎样的结局,是莲龙折服,渐渐安静下来,附和致贞。还是致贞臣服,打破沉默,去适应莲龙的跳突。
  硕人是个温和的男人,28岁,常常穿灰黑色的服饰,头发剃得很短,肌肉匀称,皮鞋擦得锃亮。
  硕人和寂苔的隐情始于一个宁静的午后,莲龙还没有回来,寂苔坐在藤椅里看《史记》,硕人问她看什么书,她微笑着说了。硕人讶然问为何看《史记》,寂苔说因为看不懂,所以只好一个字一个字看,正是看得吃力,才不会一下子看完,经得起反复推敲。
  晦涩,艰难,犹如她的爱情。她又何尝不想行云流水爱一场,何尝不想飞流直下三千尺,何尝不想在阳光下十指交扣,完成俗世的幸福。何尝不想恋一个有把握的男子,与对方灵犀相通,目标一致。
  整整半年时间,寂苔都不曾看完《史记》,她有许多地方看不明白,于是带着疑团继续翻阅,疑团越积越多,越积越大,渐渐地,《史记》成了一场雾。
  致贞亦是她的雾,漫天雾气裹住她的手脚,缚了她的眼神,锁了她的心,拂不去理不清,裹住她的声音,与视听。
  致贞订好机票后才告诉她,他不要她送机,他说那时会有许多政界人士,她在场的话不甚方便。她明白,她是明白的啊,明白他们是两个世界,明白他高高在上,她匍匐于地。他是她的神,他叫她死,她即刻便不复生了。她明白他不属于她,他有尊贵身份,远大前程,他应有尽有,生命中永无缺憾。而她必须努力打拼,朝九晚五,以使每月5号可以支取薪水。她明白的啊,明白他从不爱她,甚至不爱她的身体,她瘦弱而拘谨的身体,他之所以长久地爱抚,原因一定不是因为爱她,他从不看她的脸,从不知道她黑暗中悲伤的眼神。
  他们半年的感情一朝完结,往日的片断落叶纷纷,如同一堵破败的墙,白色的漆纷纷掉下来。
  硕人在阳光下握她的左手,把她的手置于唇边,轻轻地吻。《史记》在她的身上重重地压着,如同一块方砖,也如翻不完的过去,一页又一页,写满了决裂与凄惶。
  莲龙要结婚了,日子已经选好,下个月18日,日历上写着,大吉,宜婚娶。硕人两年前已经置下新艺花园的一套房子,莲龙忙着选婚纱,订酒楼,发请柬。莲龙修剪指甲,听着《月亮河》的音乐,赤脚,长长的秀发披泻。
  那晚弯月如钩,寂苔与莲龙打开柜子里收藏了3年的红酒,寂苔倒了半杯浅酌,莲龙则抱着酒瓶痛快淋漓地喝,莲龙两眼迷蒙,酒精翻涌,最后她扯着寂苔的袖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寂苔分不清她是借酒装醉,还是真的醉了,她说我要走了,到城市的那边去,不再打扰你的生活。
  然后她开始笑,在黑色长发里笑,盘腿坐在地上,笑盈如花,寂苔,我们谁也不喜欢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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