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雨情-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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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叶看看小绵,觉得确实委屈了这个孩子,跟着他以来,从来没有过过正常小孩的日子,没有母亲疼爱,连长命锁都没有。
“把东西都包好吧。”苗凤儿见他收下,才对锦老板说道。
那男人转身前,又回头看了花千叶一眼,扭头一掀帘子就走了。
他们走出店门,花千叶觉得身上沉甸甸的,虽说收了这么重的馈赠不好,但是苗凤儿的目光和神情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他总觉得她经不起拒绝。
或许她在小绵身上寄托了某种感情……
苗凤儿自出店门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花千叶便也提不起兴致,抱着小绵沉默地走在后面。
但是很快他们就没法往前走了。前面的大道被一队迎亲队伍堵的严严实实,丝毫不能动弹分毫。
锁喇高亢地吹着,嫁妆摇摇晃晃地抬了过来,喜轿悠悠地晃着,八抬的轿子,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声势浩大。京城两旁街道上都是围观的人群,都是掩不住的兴奋和喜庆。
苗凤儿回头想要对花千叶说走别条路。却看他呆呆看着那花轿。
他只是站着,看着长长的送亲队伍,看着火红的花轿,眼角眉梢流淌的,是很复杂的情绪。
苗凤儿突然想到,他当年的亲事,似乎并未像今天这般喜庆。看他的眼角,似乎也开始泛红,他一直站着,她便也没有说话,陪着他站在人群中。
直到花轿从街口消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才转过头来,低声道:“走吧。”
似乎过了很久,花绵都已经趴在他肩头乖乖睡着了。
“你看那个卖柴火的小贩了吗?她从三岁的时候就死了父母,后来投靠到出嫁的兄长家里,但是因为她哥哥家本来就不富裕,还有好几个孩子,她去了以后虽然被收留了,却总是挨打,每天天不亮就要去深山打柴贴补家用。”
她声音很轻,但是他还是清晰地听见了。他抬起头看着她,她却很平静地继续往前走。
“那个卖彩线的男人,已经四十多了,前几年刚从窑子里出来,是因为得了脏病被赶出来的,我在墙角发现他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可是他现在又活过来了,虽然日子很困难,也没有女人肯跟他过日子,但是他一样活的下去。”
那男人发现苗凤儿,带着笑点头。看到后面的花千叶,笑容又变得特别温厚,显然是误会了他跟苗凤儿的关系,以为他们是一家子。
“那个人,虽然现在不好看了,年轻的时候听说是个大美人,可是一次无意中被一个有钱的贵族看中了,弄了过去之后没多久就怀孕了,还以为可以过好日子,谁知道因为家庭环境太复杂,孩子就没了,他的妻主便开始冷落了他,最后还被逼着去接待一些到访的客人。他妻主死了之后才被放了出来,可是那时他已经很大岁数了,好在他年轻时候的未婚妻竟然一直等着他。”
苗凤儿指着一对在桥口摆摊卖烧饼的老夫妻告诉他。
花千叶看着那对夫妻,他们正平静而沉默地忙碌着,时而相视笑一笑,仿佛因为今天的生意非常好而高兴着的样子。
“还有刚才招呼你买香囊的男人,他没有嫁妆,家里还拖着个病重的爹,一直都没有人肯娶他。后来他不得已嫁了一个家里有点小积蓄的傻子,本来指望能够有个健康的孩子将来好养老,谁知道连他好不容易才生的孩子也遗传了母亲的病,只会傻笑流口水。”
花千叶看看那个微笑着向人兜售香囊的男人,心脏微微缩紧了。
“就连刚才的锦老板,原来是戏班子里的名角,但是越是红越是要陪客喝酒应酬,嗓子倒了以后就不能唱了。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问我要不要陪夜,他说他很饿,已经好多天没有吃饭了。我请他吃了一顿饭,给了他一点钱。他不肯收,说要不然就陪我睡也可以算报酬。最后我说,钱给他可以做点小生意,以后赚了可以还给我,是借给他的。可是没想到,他后来拿着钱去了很远的地方,不知道靠什么门路才做起了生意,过了半年就把钱连同利息还给了我。”
花千叶沉默不语,半天后摸摸花绵的脸,“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所以你看,我看起来很闲,其实也没闲着,没事儿的时候上街转转,觉得自己太惨的时候看看别人,总觉得还可以熬下去。没准以后也能碰到好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抱持着这种念头过下去,好像好过很多。”
她若无其事地说着,脚步也没有停。“为了小绵着想,他一定希望自己的父亲过得开心一点。”
“你也会高兴起来的,以后可能还能碰到别的让你高兴的人,希望小绵过得幸福。”
花千叶认真地听着,想着她的意思,莫非是觉得他很可怜,在安慰他……
前面闹哄哄地,是一大群人在看城墙上贴出的皇榜……
苗凤儿站在人群外,远远地看着那上面的消息……突然僵直了身体……
等待
花千叶最初见到苗凤儿,就知道她是君玉函公开的情人,一直很纳闷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君玉函也看上眼,见到她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她有什么特别,也许就是各花入各眼了。不过还是试探了她一下,发现她警戒心很重。
后来看她对小绵这么好,倒觉得她真的是个不错的人。刚才听她说的话,似乎也有许多说不出的苦楚,却还能来劝他,更显得她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现在想起来,她的一颦一笑,或眉梢轻挑,或是眼睫轻垂,或是嘴角含笑的表情,他似乎都见过,却从来没见过她现在这副样子……
这么惊慌失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城墙……
皇榜上洋洋洒洒数百字,但是简单说就是:皇贵君病入膏肓,延请的名医因贵君即将产下太女而不敢随便用药,此时贵君已经病势汹汹,很有可能太女和贵君的命都保不住……圣上为求天佑,大赦天下……云云……
可是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花千叶疑惑地忘着苗凤儿,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下子陷入到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情绪之中,身体也微微颤抖着,他大声唤她,连小绵都吵醒了,她却仿佛置若罔闻,引来路人奇怪的眼光。
她似突然惊醒,看了他一眼,慢慢道:“回去吧。”
花千叶有些疑惑不解,但是也不好多问,便跟着她回了地宫。
刚把他送到有侍从看守的入口处,苗凤儿便摸摸小绵的头发,说了句有事情要去办便匆匆离去。
………
………
………
深宫
一个男人无助地躺在空旷的大床上,原本清俊的脸却形销骨立,他的眉紧紧皱着,在眉间形成了一道浅浅的皱纹,额上的汗水滑过眼睫,眼睛艰难的半睁着,薄唇上残留着被自己的牙齿咬出一圈惨白,失去焦距的瞳孔没有目标地看着头顶,却还有意识……
原本还有痛感的,好像就要生了,随着时间缓慢的推移,疼痛越来越密集,他以为这个折磨了他大半年的孩子终于要出世了,可是很快他就痛得发不出声音,经过了漫长的一夜,孩子却没有如愿出生,老奴急得团团转,可是他却平静了,仿佛疼痛也感觉不到了。腰侧为了接生而开的刀口似乎也没有用得上,毕竟那层隔膜要孩子自己想出来的时候才有用吧……他突然想笑,原来最后等来的是这么个结局……
带着孩子一起去见她吗……不知道会不会原谅他……
“还不行吗,再试试好不好……”一旁的年轻男子压低声音问老奴。
老奴却老泪纵横,“司徒贵君,老奴实在是尽力了。孕囊已经割开了,可是……可是已经没有胎动了……”
死胎……最后竟然是死胎……司徒悠然浑身发软,几乎要瘫软在哥哥的床前。他们兄弟惨淡经营,牺牲了一切换来的,竟然是个死胎……母亲知道了以后,会怎么办……
天要塌了……
床上的闻人月却已经不再挣扎,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安静得像是已经死去了……
老奴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年轻皇帝,实在没有想到,他竟然不到二十五岁就要死了,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整天提心吊胆地长大。这些日子以来,他亲眼看到这个人是如何自我折磨的,不管怎么吃都养不胖,几乎瘦到只剩一把骨头,吃什么吐什么。做了这个皇帝,什么都没有得到。苗凤儿是他唯一活过的证明,可是也抛弃他了,老奴已经看不到,他还有继续坚持下去的念头……
已经确定是个死胎,一点胎动都没有了。现在,恐怕连闻人月的命也保不住了——老奴心里面复杂难言,如果料想到是这个结局,他还会不会偷偷放走小主子,如果小主子知道闻人月已经要死了,会不会回来看一眼,会看到皇榜的吧,会不会明白其中的暗示,还有一线希望的,回来见最后一眼也好……
老奴默默祈祷着……
闻人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抬起手挥了挥,“就这样吧,都出去——”
司徒悠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好像有点难过,但是又有点莫名其妙地欢欣,好像这孩子死了他心里还好过点似的,哥哥总是有的比他多,他什么都没了,现在哥哥的孩子也没有了,他们终于一样了——
老奴擦干眼泪站起来,拉着贵君退下,宫里的死亡见得太多了,剩下的就是该如何禀报在外宫候着消息的司徒将军,怎么向国人解释陛下突然的驾崩,没有子嗣的事情也很乱,连陛下的后事他也没法儿去想了,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件一件都不知道该如何着手……也许再过一会,陛下就解脱了……
闻人月昏昏沉沉地躺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知道自己已经被所有人放弃了,反而松了一口气。母亲掌握着军政大权,找个傀儡很容易吧。弟弟从来跟自己不亲近,隐约还有些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妒意和不满,他死了之后弟弟也可以借口说因为陛下驾崩而伤心过度流产了,也不必再留在这宫里等着老死,做什么名不副实的贵君了。老奴也早到了该离宫的年龄,不是等着这个孩子的出生,也许早就被放出去了,可是他知道的太多,母亲也不会放过他的。都走了以后哦,闻人月反而觉得清净了。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可是外面的人只关心他肚子里的是不是女孩,不能把孩子留给他们,没有母亲的保护的孩子,不能留给他们。
终于可以不用控制自己地去想她,想她的样子,想曾经让他快活过的日子,那是他唯一值得纪念的时光。别的就没有了。他真是个可怜虫。
朦朦胧胧中,仿佛就真的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床头。
闻人月看着眼前的幻影,不敢伸出手去摸,痴痴看了半天,突然笑了起来:“你又来骗我,每天都要骗我好几回,我——也要死了,可以摸到你了,再也骗不着了。”
人影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沉默地望着他。
闻人月自言自语:“你是不是还怨恨我?你还恨我吧……”
“你永远不会喜欢我,你是为了摆脱这些事情才肯拥抱我。这些念头在我心里转了一遍又一遍。每想一次,就像在挖我的心……所以,我就想,你乾脆死了好了。你死了,我就抱著你的坟过一辈子,你再也不会离开了,在离开我以后,你再也不能抱别人,也不能跟别人好了。”
“可是——我还是会怕,万一你先去投胎,遇到了别人怎么办?我再听不到你说话,你再不会要我,怎麽办……不能那样,我死了就可以跟你在一起了,你也甩不开我了……”
“如果没有别人,你一定会要我的,是吧……一定是这样……”
一双温热的手包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心——闻人月突然抖得像筛糠一般,吃力地望着坐在床边的人,瞪大了眼睛……
妄想
仿佛怕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幻影一般,闻人月的手指轻颤着,想要去摸她的脸。
苗凤儿微微侧开了脸:“是我。”
闻人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竟然一下子坐了起来,没有等苗凤儿来得及推开他,他猛地扑过去抱住她的脖子,死死地搂着,用着几乎要将她扼死的力气。
“对不起……”他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溢出了眼眶,一颗一颗地砸在苗凤儿洁白的颈项上。
“我不是真的……不是……不是想你死……不是真的……我好恨,好恨好恨我自己……你原谅我……对不起对不起……”闻人月反复地重复着几个短短的句子,急切地将嘴唇映在她的颈项上,用力摩梭着,滚烫的泪水和他些微干燥的嘴唇让苗凤儿感到不舒适,可是却没有说话。
“你不用自责,我没有死,是真的——”苗凤儿的手轻轻抚在他的背上,带着安慰和怜悯。
闻人月不知道是太高兴还是太悲伤,刚才垂死的样子竟然一扫而光,疯狂地亲吻她的侧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刻在心里,铭记一生。
苗凤儿感到很难堪,她竟然不愿意接受他此刻的这种激动的情绪,但是她还是按奈着所有的不悦,神色淡淡地道:“把孩子拿掉吧,如果再继续下去,你也会死的。”
闻人月惊愕地盯着她,停了所有的动作,手指却如铁钳一般抓得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