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翎纪事之御医-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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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樾在雪瑶身旁椅上坐下,向雪瑶道:“未知贵客竟如此年轻,实在是意外。”
雪瑶仍是随口道:“只怕不是年轻,是年幼吧?”
青樾面色略一尴尬,便稳了稳神,道:“贵客以理鬓之年,便有此等气度,实在令青樾佩服,若贵客不弃,可否请教贵客表字尊号?”
雪瑶抬起茶盏,悠然道:“字号而而,不过虚名,但看相公这样出尘的人物,怎么会纠结于这些俗事?不若只以箫声相谈,我弹筝以对,方不辱没了这场萍聚。”
青樾听了这话,呆了一呆,笑道:“贵客果然风雅。”
青樾机敏擅学,诗书乐舞之能不输于女子,虽身在风尘,却自视甚高,见多了女子豪掷千金,只为求他一奏或是求会一面的痴迷情态,便越发地高洁起来。今日倚窗弄箫,本属无事排遣,却见楼下有人在听。
他这楼本来就盖得比别人高,若想看到窗内人影,楼下人必要伸了脖颈,高高仰头。他见了楼下女子翘首苦等,必要嘲笑,同时也像满足了自尊一般。
可今日楼下这少女,只是闲坐听曲,毫不好奇弄曲之人,连头也不抬。见了面,更是丝毫不被他言语神情打动,又一口说破他自视清高之心,更以对曲相邀,反倒把他勾出几分情思来。
青樾这么想着,将手指按上萧孔,乐声随心,清音入云。待一段终了,青樾从唇边放下萧,雪瑶早已戴上桌旁的指套,手指拂拭之间,筝音温和甜润,如溪水清浅,却绵绵不绝。
青樾吹一段箫,雪瑶便拨弦答一段,青樾之箫声高洁,雪瑶弹筝对以俗世之情,那箫声意境无论几多深远,人间之爱欲悲喜却变化万方,毫无重复。虽两人不发一语,但青樾心中,这乐声来往,似是已说了许多。
问答终了,青樾立起身来,向雪瑶深深一揖:“多谢贵客赐教,青樾方知自己从前肤浅。”
雪瑶摘掉指套,站起身来,受这一礼,却仍是淡淡地道:“曲音所谈何事,端看听曲之人是谁。我并未劝解与你,你也不必口称受教。”离了琴桌,便要下楼而去。
青樾面上一红,不顾清高之名,捉住雪瑶衣袖,道:“青樾向来自比仙人,今日方知自己也是风尘中俗物,既是如此,青樾厚颜再求问贵客之字号。若承蒙不弃,今后贵客只要莅临忆相思,青樾情愿趋席作陪。”
雪瑶转过头来,并不拂去他手,柔声道:“我是悦王储陈雪瑶。”
青樾面色又加深了几分,被针扎似的缩了手:“你竟是……青樾一介伎倌,僭越高攀,得罪之处,还请王储原谅。”
雪瑶道:“你将万事都看得太重,才一直脱不开坚持。我本有心开解,你却又坠了极端。下次,望你能敞开心扉,回归本心,到时再为我奏乐吧。”
青樾面色惊喜道:“王储不嫌弃青樾风尘之身,仍愿再来见?”
雪瑶叹了口气:“方才难道白说了?我本就是流连此地的寻欢之客,又有何嫌弃?”话音已落,更不相辞,径自下楼去了。
青樾在窗边,望着雪瑶的背影转过回廊,无奈地轻声自语:“你稚龄之身,却有如此见地,只恐怕再长大些,连青樾这样阅人无数的男儿,都要为你好好害上一场相思。青樾对你未有亵渎之意,却仍然动了动心呢。”
平治二十三年五月初二,夜。
朱雀皇城南,忆相思仍然笙歌曼舞,对雪瑶来说,不过是又一场应酬了事。
门前迎客娘子认得这群少女之中的几人,满面堆欢地将人请进雅座看茶,引她们看墙上挂的名牌:“各位看看咱们的桃木牌子,点哪几位相公斟酒?”
忽听门外脚步声,又急又轻,到了门边,一男子推门而入,长眉英挺,星目闪烁,唇边带笑,伸手将墙上头牌摘下,放于迎客娘子手中,道:“我来。”
只因长有清高之名,少女们不认得此人相貌,却认得此牌,几人同时轻呼:“头牌青樾!”
青樾看也没看其他人一眼,径自入席,坐在雪瑶身边。雪瑶转头一望,轻声道:“是你。”
青樾见她似即似离,索性大了胆子,揽了她腰道:“王储到别家还好,若是在我忆相思点了别人,青樾决不答应。”一面这么说着,一面拿起茶盏来,单手奉与雪瑶。
雪瑶不接,就着他手饮了一口,青樾笑道:“这可算是应承了。”
席中其他少女,外加迎客娘子,无不惊愕莫名。
“这是那个传闻里,连恩客都看不起,眼高于顶的青樾吗?”
“青樾如此讨好一个人,可从未听说过!”
“青樾是何时被她收服的!”
这晚之后,自是越传越广,悦王储风流不凡之名,传遍了朱雀皇城的秦楼楚馆,无论名流雅士,还是倡优伎倌,无不以与悦王储同席为荣。
可对雪瑶本身来说,却只是应酬的负担又加重了几倍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额,我一直在想,怎么把温柔风骚的男子写得拥有男人的性感,不那么娘,在这章里面略做了尝试,不知道有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
、第 11 章
善王府中,艾叶香气弥漫。家丁仕女正用雄黄洒地,驱散热毒。
逸飞闷闷不乐。
关于雪瑶最近的作为,他已经反复听了许多遍了。家中这些侍从们谈论雪瑶之时,丝毫也不避讳逸飞的身份。
那些羡慕的词句钻进耳朵,在逸飞看来,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幸好今日旭飞带了妻主权灵悉回到善王府一起过节,逸飞便窝在旭飞房中,一吐不快。
旭飞柔声道:“做别人家的夫婿,就应该是这样,大度些,那些外人抢不去你的地位。”
逸飞不解,反问道:“大哥,妻夫之间,难道不该抱守清贞?”
旭飞道:“傻孩子,守贞的只有夫婿,妻主不必。民间有句俗谚道:‘嫁娘嫁娘,穿衣吃粮’,咱们身为男子,智慧经营都不及女子,只有听妻主的话,一家人才能和和美美。民间妻夫一起劳作,女织男耕,只能勉强糊口;但咱们这样的地位,嫁给妻主之后,便什么都不必做,只需等妻主功名成就,为自己加封诰命郎君就可以了。这样想想,男子的一切都是女子给予的,所以父亲常以‘三从’教导咱们兄弟,出嫁之前从母,出嫁之后从妻,晚年依靠从女。既然这么多年,这么多代男儿都这样生活,那想必这话是不错的,你且听从就是。”
逸飞摇头道:“可是,妻主若是累了,辛苦了,回家来找夫婿排遣就行了,何必要去找那些伎倌?”
旭飞道:“逸飞,男儿再好,嫁与妻主,又日日相对,也总有腻烦的时刻。你不能要求妻主只有你一个,这对你妻主不公平。她供养你这么好的生活,难道让你迁就一下这种小事都不行么?何况,现在的风气与从前不同,招伎不是坏事。我也听闻,雪瑶并不是随便的女子,与她相交的,都是全朱雀城顶级的名伎,无论才干风流,皆不在女子之下,且都是眼高于顶的骄傲人物,换了别人时,纵然奉上千金以求一见,他们都不会露面的,却倒贴雪瑶,奉雪瑶为首座上宾。你有这样的妻主,朱雀城内人人都羡慕呢。”
逸飞低了头,心绪不能开解,总觉得旭飞说得有理,却在心底隐隐抗拒着,不想接受这样的话。
旭飞见状,又揽了他肩膀道:“别灰心,雪瑶把你看得很重,她在外自然是逢场作戏,你若要抓住她的心时,倒是有一个办法。”
逸飞听得有希望,抬头望着旭飞,眼神热切,急催道:“大哥你不要停下啊,快说快说!”
旭飞笑了笑,道:“抓住妻主,当然是用孩子了,只要你们健康、和睦,你便要迅速使她受孕。女子嘛,终归是子嗣为重,只要肚子里有了你给的孩子,自然是对你另眼看待。最好你运气上佳,给妻主带来嫡长女,你在婆家的地位,便从此稳固无虞。”
逸飞摇摇头道:“大哥说这些,我以前也曾耳闻,但我要的不是所谓地位,而是她心中只有我,我心中也只有她。”
旭飞叹气道:“小逸飞,少看些戏吧,什么妻主心中只有一人,那些都是假的。妻主地位越高,心就越大,刚才咱们也说到过,妻主能给你独特的地位,已经是无上的恩赐了,做人就该知足些,不能有了这么好的妻主,还要求自己独占。做夫婿的,不但不能为外边的野草劳心伤神,还要在家中容得下侧君的子嗣,抚养教育,一碗水端平,让妻主不用担心家中事务,能够放手做事。这便是爹爹常说的,正君该有的‘容人之量’。要有杰出的妻主,你必须做好那个背后的夫婿,不然不但别人看你不起,连带妻主也会被人笑话治家无方。反过来,若是家中有这样大度的贤德夫婿,妻主便心无旁骛,一心功名。成就妻主,对全家的贡献可就大了,连娘家也能沾上光。什么心中有你有我之类的小儿女情怀,怎么能跟这种大成就相比?”
这些话语,在旭飞出阁之前,冬郎也曾面授过许多遍,旭飞个性柔顺,接受之后毫无疑义,逸飞当时也曾跟着听了,却不懂得,只是记住而已。谁料到,事到临头,想想这些话,竟然是剜心刺肺一般痛。
逸飞抬头望望旭飞平静的面孔,猜想旭飞或许也有这样的体会,心不会痛吗?一定是会的。
但身为男子,就只能忍耐。
只能忍耐吗?
逸飞反反复复自问,却反反复复找不到回答。
习医本愿医得她病体,可能有什么办法,医得她心不改呢?
是的,她的心,我最想要的,仍然是她的心。
平治二十六年,十月廿八夜,雪片纷纷,落在屋檐。
此时雪瑶时年十五,逸飞十二。
雪瑶书斋之内,早已燃起炭火,室内温暖如春,但雪瑶和逸飞相对而坐,皆是手足冰冷,谁也不发一言。
过了许久,逸飞起身,看也不看雪瑶一眼,便要出门而去。
雪瑶早有准备,起身抓住他手腕,将他拉回座位,叹道:“这已经是今日第三次了。”
逸飞抿着嘴唇,将头扭到另一边,不说话。
雪瑶招呼仕女进来,续上热茶,那仕女硬着头皮做完事,就轻手轻脚溜了。
雪瑶又坐下来,望着逸飞:“我已及笄出宫,你却要进宫。你这几年,躲我还不够吗?时而亲近,时而疏离,我前进,你便退后,问你在想什么,却始终不说,莫非真是人大心大,觉得姐姐我腻烦了么?”
虽是问句,却不是普通女子一般软语,字字凌厉,几乎成了质问。
逸飞咬了咬嘴唇,还嘴道:“原来姐姐还认得我,还知道逸飞是谁,我还以为,姐姐这么着急娶侧君进门,是忘了我还没死呢!”
雪瑶怒道:“好端端的,话说这么绝做什么!什么死的活的!我信中写得很详细了,族中定要安排联姻,我推阻了半年,终于也顶不住了,才叫你前来商量,你却这样冷淡对我,你可知我也不好受的?”
逸飞冷笑道:“原来姐姐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唤我过来,说一声‘不介意’,就觉得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好姐姐,你倒是真心体谅我,那我少不得要配合着。逸飞多谢了姐姐恩典,姐姐可不必顾及我,只管娶进侧君来,无论是一个两个,还是十个八个,只要姐姐满意,咱们做正君的又能说什么?”
雪瑶皱眉道:“逸飞,你变得多了,先前你不是这样的。”
逸飞鼻尖一酸,仍是忍了,冷笑道:“以前我年齿尚幼,不懂世故,在姐姐看来,便是纯真。自今长大了些,少不得要接受一些事,忍耐一些事,姐姐不夸我,反要怨我,那我只得听任责罚了。”
雪瑶叹了口气,柔声道:“你总是怪我太忙,怪我流连青楼之间,是个薄幸之人,可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不单是你的姐姐,也是悦王储,更是陈家一份子。若我不去应酬各家,不去经营悦王府的事务,悦王势力凋零,朱雀皇城力量失衡,定要出大事。无论为家,为族中,或者是为你,我都事事上心的,你要知道,我并不是要让你难过的。”
逸飞对雪瑶自是吃软不吃硬的,听她语气和缓,自己也端不住怒容,眼角发红,转了头去。
雪瑶见他神色稍改,亲自将茶盏捧起,交与他手,又轻声道:“逸飞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的,但我生在陈家,身为皇族,许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你本该体谅我的。”
逸飞本来已经心软了下来,但听她话中竟是又要推脱责任之意,将茶盏在桌上一拍,怒道:“不能做主?姐姐倒是推得一手好干净!若不能做主,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掉族中纳侧的建议?若不能做主,还能看到族中这次建议的人选是秦大公子时,立刻欣然同意?若不能做主,难道在花街柳巷里醉卧罗帏,是有人用刀架在你脖颈之中,逼你去的吗!姐姐当我是何人,也把这玩弄人心的言语拿来跟我浑说,莫不是跟那些乱七八糟的相公们厮混久了,也把我陈逸飞等同于他们去了!”
这几年来,两人已争吵过不少回,起初雪瑶用些移花接木的手段,总是将话岔开,哄得逸飞暂时放下怨怼。但时间一长,逸飞再长大了些,便有了警惕,她话中设下的陷阱,竟是哄得住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