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如许-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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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宁远笑得满床打滚,最后还是滚进了叶静致怀里,这夜她似乎格外怜惜他,亲吻柔情而缠绵,又似乎格外渴求他,索取深沉而刻骨,在身上留下一串印记。顾宁远抱着她,尽力舒展自己迎合对方,安抚着她的不安。他最后也没追问她的失态,但直到看见她恢复正常才松了口气。
叶静致何尝不知道顾宁远的体贴,所以第二天就去找了吴氏,面对女儿的提问,吴氏并没有心虚或者惊慌,他只是淡淡地说:“叶家原本就是你的,她何德何能?”
叶静致苦笑:“找到宁远是侥幸,生下阿宝更是侥幸,即便不将静棠过继到母亲膝下,当初的境况,静棠的孩子也是极可能成为叶家嗣子的。”当初将静棠过继,除了帮她求取桑兰朝,更多是为了安抚族中耆老,给她们一颗定心丸。
吴氏稳稳坐在椅子上,眼中平静无波:“我知道。”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叶静致,眼中隐忍着淡淡恨意:“但你不知道,静棠的父亲差点就嫁给了你母亲。”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他满心忐忑嫁进了这个东南高门,当知道妻主连通房也不曾有时,他心里也是暗自甜蜜过的,只是当时心中有多甜得知真相时便有多苦。
接连生下两个儿子,他的压力不可谓不大,不顾父亲的劝说,他在生下二儿子不到一年里又怀了叶静致,所有人都说这一定是个姐儿。他满心的欢喜,期待女儿的到来,只是没想到散步时撞见了孩子的母亲和一个陌生的男子拉拉扯扯,他失神地掉进了水里,险些保不住孩子。
孩子终究生了下来,小小的身子奶猫猫一样大,连哭的力气也没有,好不容易才留下一条命。他伤了根本,难再有孕,于是贤惠地向姚氏提议纳侍君,抬了两个下了正经文书的良侍。
他确实不怀好意,中越律法规定,世家子弟至多只能聘侍两人。他把两个位子填满,不过为了断去后患,却没想到那人最后变成了妹夫,成了生活在一个大屋里的家人,最后他的女儿甚至叫他妻主“母亲”。
他不想让她如意,最后仍折磨了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果报应,天道循环。
叶静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说静棠是无辜的,可是她的父亲何尝不是无辜的?责怪她的母亲,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向来孝顺又能怎么抵抗?埋怨她的祖父,姚氏那么天真无忧的性子,大概没有瞧出小女儿的心思,只瞧见这家公子好便想聘来做女婿,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唯一无辜的便是桑兰朝罢,根本不是他的过错,却让他承担了所有,被吴氏为难,被下人抱怨,被外人嘲讽,甚至赔上了一个妻主。
“知道三郎有孕后,我就淡了心思,再没为难过他们了,如今我只想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吴氏淡淡地说,“静棠心胸疏朗,并不是汲汲营营的人,桑氏却好强惯了,一直希望她能更有进益,争吵是意料中事,只是我没想到她会离家。”
叶静致看着疲惫的父亲,内疚之情涌上心头,她蹲下身体,握住父亲放在腿上的手,沉默了半天,她最终没说什么,上一辈的恩怨纠缠她没有评判的资格,她只能告诉父亲:你还有我。
吴氏握着女儿的手,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下
阿宝将满周岁,远在安宁的叶敏硕和叶龄修实在等不住了,来信要求回家抓周。连云城城主白照夜携主君薛未央将至帝都,叶静致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榕帝也没再挽留。
备好车马,打点行装,浩浩荡荡一群人将顺流南下,刚刚在船上安置好,叶静致就看见原本还空无一人的舱内坐上一个熟人。
“原本还可惜不能和城主道别,没想到城主亲自来送,叶某不胜荣幸。”叶静致提手倒了一杯茶,双手恭敬地递给白照夜。城主大人也没客气,端起杯子就咕咚咕咚喝了个水饱。
“一股茶末子的味道。”白照夜嫌弃地皱眉,叶静致好脾气地答应:“不及沙漠清泉甘甜清洌,实在惭愧。”
白照夜叹气:“可惜今后不知还能不能呢个喝上连云城的泉水了。”
叶静致没有接话,白照夜和薛未央这次进京说好听是来受封的,实则是来当人质的,想再回连云城,只怕不那么容易。
白照夜显然也是明白的,并没有颓唐伤怀,而是朗声笑道:“今次来是专程谢你一谢。”
叶静致摇头:“帝上未必不知道连云城水荒的事情,不愿在此事上为难你,是她仁厚,你若感念,就收收这臭脾气,安安心心当你的连云侯。”
白照夜道:“你没主动提,我自然承你的恩,至于她,送了整座的连云城,难道还稀罕我这一声谢?”
叶静致含笑不语,当了这么多年的土皇帝,如今却要委屈在帝都为质,白照夜心底意难平,发发牢骚总是在所难免。
“中越的水土总比你那漫天飞沙要养人,不若在这里好好替薛主君调养调养,总算不辜负帝上千里迢迢把你们接来的苦心。”
白照夜笑:“这等便宜自然是不占白不占,她已经应下寻萧家人好好瞧瞧,还一个长命百岁的夫君做补偿。”
叶静致恭喜了她,白照夜喜滋滋地挥了挥手,翻身跳到船舷上:“等日后松快些了,我再来寻你,如今就此别过。”一个鹞子翻身跳到了岸上,一会儿便隐身于人群之中。
顾宁远眨眨眼睛,往岸边张望了一会儿,狐疑地推门进去,对叶静致道:“我怎么好像瞧见白城主了?”叶静致含笑道:“她还在来帝都的路上呢,许是你眼花了。”
叶家家主叶静致归家了,带着榕帝的御旨和天工们的巧匠,在南海之滨建起了一座船厂,短短五年,东南沿海设立的六大港口船舶往来,商贸繁荣,带来了满舱的富贵荣华。
顾宁远抱着刚刚满月的女儿二宝,和桑兰朝坐在园子里闲话家常,阿宝领着弟弟念郎满院子跑来跑去。
“过几日,有船队要去嘉恒国,你要不要带封书信给静棠?”顾宁远抱着软软的女儿,似是随意地问道。
桑兰朝看看跑得满头大汗的幼子,点头道:“念郎刚学写了几个字,正好带去给她瞧瞧。”
顾宁远叹了口气:“你呢?就没什么想说的?都五六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心结放不下的?”
桑兰朝勉强笑笑:“我有什么可说的,每天呆在家里,做的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不是她爱听的。”
顾宁远道:“我看你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年在怄些什么气。”
桑兰朝笑:“气急了的时候,口不择言,如今沉下心来想想,都忘了为何去逞一时之强。”
顾宁远知道剩下的话已是桑兰朝不愿提及的话,也不强求,便换了话题:“不知道竹晚什么时候能到安宁?”
桑兰朝道:“昨日刚刚带了口信,说是路上遇见了弟媳的长姐,可能要一起来呢!”
顾宁远道:“都是亲戚,既然来了,还是请来家里住住。”
桑兰朝笑:“这位客人说是姐姐和姐夫的故人。”
顾宁远好奇:“故人?”
桑兰朝眨着眼睛笑道:“不知道姐夫还记不记得‘仙君哥哥’的称呼?”
顾宁远愣了愣,继而有些不好意思:“竟是阿福一家?”一别已经□年,那粉团子一样的娃娃也不知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
桑兰朝和顾宁远絮絮说起如何招待这难得的客人,直到满头大汗的阿宝和念郎分别扑进爹爹怀里喊饿,才将注意力转移。
夜色深沉,桑兰朝将厚厚的信纸齐整地叠放进信封里,小心地封口,呆呆地在油灯下坐了半天,念郎迷迷糊糊地推门进来找爹睡觉,桑兰朝才恍然回过神,抱起了儿子。
唱着蜀人熟悉的童谣,念郎陷入了沉沉的深眠,桑兰朝轻手轻脚地回到书房,捡起放在桌面上的信封,默默看了半晌,终究拿蜡烛点了,扔进铜盆里,眼见着厚厚的一封信化作灰烬。
静棠,我想你。
叶静棠终于还是把放在手上几天的信给看了,暗卫三五不时地就会送这样一封信来,有时是薄薄的一页纸,有时是厚厚的一封,信上没有落款,但她知道这是谁的。
其实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看见同样的字在另一个信封上,只是那个信封里,他从没说过什么话,随信寄来的从幼子的小小脚印,变成一缕胎毛,慢慢又变成了现在几张东倒西歪的墨字,就是从来没有他的话。
她大概想得到这是姐姐暗地里从他房里偷来的,她每每都想赌气不看,可最终都会忍不住拆开信来,从原先忍了半年,到现在一个月没有一封便会忐忑等待,她试图在字里行间参与他的生活,看到幼子第一次走路,听到他第一次叫“娘”。
叶静棠小心地把信放进匣子里,手指在信封上摩挲,心里挣扎不已。
当年离家的时候,她怒气万丈,怎么能不生气呢?她心爱的人,质疑她的家人陷害他的家族,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她的父亲,她怎么能不生气?
她到现在依然是恨的,恨他那些诛心一般的话语。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那么想他?
***
锦煦十四年秋,正当盛年的榕帝让位于长子,十六岁的瑶帝登极,榕帝和帝君住进了月华宫,安心做起了太上皇,同年冬天,留下一封懿旨,说要带帝君去瞧瞧自己治下的万里河山,让小瑶帝勤恳为政,不要辜负祖辈留下的大好江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这事儿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对外只说榕帝和帝君如今正参悟天道,但私底下总少不得各种流言传说。
顾宁远对此惊讶不已:“我以为为了帝位会抢得头破血流,没想到榕帝上放下地如此彻底。”
叶静致笑:“如今天下盛世,她也许是觉得使命已经完成了。”
顾宁远道:“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你不是她的心腹吗?可知道什么小道消息?”
叶静致神秘一笑:“白悦容现在可能正头大呢!”
又一年嫩柳吐翠的时节,叶家老君逝去了。
叶家老太太亲手替自己夫君装殓入棺,家中众人怕老太太伤心,都小心伺候着,倒是老太太看的甚开:“他如今也有八十三岁了,亲眼瞧见了重孙女儿长大,怎么算都是喜丧。”说罢,向来健朗如松柏的老人仿佛瞬时枯萎一般,萎顿在宽大的座椅上。
老太太伛偻着背隐没在沉沉的暮色中,伴着子夜钟声陷入无尽的长眠。
两座金丝楠木的棺椁并排陈列在祠堂里,白布麻衣的孝子贤孙跪满一地,呜咽的哭泣绕着梁柱在堂屋里不断回响。
叶静棠匆匆赶回来奔丧,终于赶上了祖父祖母入土,她心里说不上有多少悲喜,只是看见披麻戴孝双眼红肿的桑兰朝时,有一时的怔愣。
“你回来了。”他轻声问,眼中无喜无悲。
她点点头,看见他牵着的小小孩子,哑声问:“这是……念郎?”轻叹:“都这么大了……”
□岁的孩子,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念郎福了福身子:“姨娘好!”
叶静棠想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根本不听使唤,桑兰朝平静地对孩子说:“这是你母亲。”
念郎愣了愣,应了声“哦”,却再没动作。
叶静棠想,她似乎错过了许多重要的事情。
“我不走了。”她听见自己说,“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桑兰朝点点头:“房间一直都准备着。”他走了,叶静棠却不知道要怎么挽留他。
念郎扯了扯父亲的衣裳:“爹,娘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桑兰朝眨了眨眼睛,掩饰着擦去了泪水:“高兴啊,都忘了要怎么高兴才好。”
就好像等了这么久,都忘记了,原来一直在等待着。
***
两位老人的七七刚过,整个叶府就又忙碌起来。
离家多年的叶静棠回来了,掌家正君桑兰朝却一病不起,主君顾宁远又有了身孕,里里外外一团忙乱。多年不管庶务的吴氏重新出山,以青璧为首的管事夫郎们都瞬间有了主心骨,一切开始变得有条不紊。
叶静致替顾宁远揉着酸软的腰,顾宁远似有感慨:“兰朝苦了这些年,如今也该歇歇了。”
叶静致道:“你向来不管内宅,这辛苦倒是你给他的。”
顾宁远一副你不懂的眼神:“总要给他个念想。”桑兰朝不仅好强,还极有责任感,若不是有一个儿子一个叶家拖着他,他也许早就心如死灰了。
绯玉匆匆进来,顾宁远见他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笑道:“都是孩子爹了,做事还这么手忙脚乱的。”
绯玉喘着气道:“不……不是……”
随后跟进来的白釉一面给绯玉顺气,一面道:“是璧姐姐的小女儿走失了,托我们给主君告罪。”
顾宁远急道:“莫不是被拐子拐去了?你们赶紧多叫些人帮忙去寻,不妨去官府报个案,再问问守城的兵士有没有见到人。”
两人福了一礼就匆匆退下了,顾宁远心里挂了件事儿,怎么坐都不舒服。叶静致抱着安慰他:“你别急,这么多人去寻总能找到的,或许只是贪玩迷路了也不一定。”
顾宁远叹了口气:“如此最好。”
万幸,黄昏的时候,青璧在石桥边的柳树枝上寻到了睡得正香的小丫头,一颗被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