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如许-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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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静致听到眼前俊秀的少年镇定地询问自己,缓缓道:“若是不违婚姻,不违道义,我可以答应。”
叶静致不知道自己是否只是因为那个被默认了的天定姻缘之说,还是在顾宁远掀开盖头看到那双有了不同神采的眼睛的时候,突然真心里不愿不愿放弃这段姻缘,不愿放开他。
顾宁远的眼神漂移到坐在上首八风不动的叶老太太和一副想要起身又面色平静尽力按捺住自己的叶敏硕,问:“你可以做主吗?”
“是。”叶静致的回答声音虽轻,语意却坚定,立在一侧的赵氏等人都面露讶异,表现出了想阻止的动作,回头看坐在高堂位置的叶龄修夫妇和叶敏硕夫妇都神色安然,又收了手。
“那好,我问你一个问题:是你自己想让我进叶家吗?”顾宁远实在说不出那个“娶”字,只得换了种说法。
“是。”
“那么,你能承诺在你我分开之前,只有我一个君卿吗?”
叶静致看着面前少年认真干净不带一丝羞赧的神情,同样庄重得回答:“月华为证,我叶静致愿娶顾家三郎为此生唯一。”
喜堂之内,一时安静下来。
以月华为誓,在中越是最重的誓言。因为母神月华被认定是中越先祖,生活在中越地区的人相信对月华起誓是让母神鉴定自己的诚意,如果有违背则将失去母神的庇佑,轮回之后也将命途坎坷。
叶静致,叶二小姐,竟然在自己新婚的喜堂上,向出身寒门的准君卿起誓绝不二娶。撇去叶二小姐的身份不说,顾宁远在喜堂上的这番要求也是极狂妄的,哪怕叶二小姐当堂退婚也是可以的。可是这两个新人,一个竟极认真得问了,另一个也竟极郑重得答了。
可顾宁远还是略有不满似乎是想开口,到底没开口,又想了想道:
“还有,我可以进叶家,但是你们要给予我绝对的人身自由。”
“好。”
“不许叶家的任何人逼我做我不愿意的事。”
“好。”
“不许叶家的任何人为难我的家人。”
“好。”
“我相信你,那么我们拜堂。”
顾宁远直直跪在跪垫上,眼神清明,没有不满也没有喜悦,只在跪下后侧头看了叶静致一眼。
你不拜吗?
拜,怎么不拜?
叶静致微扬嘴角,也慢慢跪下,又伸手将顾宁远的盖头放下,苍白纤细的手指细细理了理盖头上的流苏,顾宁远微微皱了眉,终是没有言语。
喜官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高声唱到:
“一拜天地,同心永结!”
“二拜高堂,福祚绵长!”
“夫妻交拜,子孙满堂!”
“礼成!”
无论如何,顾家三郎,来自异世的顾宁远,正式入主叶家,成为叶家少君。
礼成之时,叶静致虽然已是脸色惨然,但依旧微笑着作为新人被众人热热闹闹迎进洞房,李想见叶静致力气有所不逮,上前一步,将她扶住,走完了剩下的路。其余宾客则在叶家的侍从的指引下入座开席。
穿着大红的嫁衣,盛妆的叶家少君拉着红绸并肩走在叶二小姐身边,盖头遮住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挺直着脊背,他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路,一步一步,稳稳当当。
作者有话要说:
、〇〇三
原本进了新房还有极繁复的仪式,只是一切都因叶静致突然的发病而被迫中止。
事实上,叶静致将整个拜堂的过程撑下来已经大大出乎叶家每个人的意料,倒是进入新房后她突然的昏迷倒地让那些担心她硬撑的众人放了心。
李想立刻将自家小姐放到外室的矮榻上,叶静致的贴身小侍青璧则麻利地取出羊脂玉净小瓶,将药喂入叶静致口中。
喜郎见新娘这副模样,自是不敢提什么新房婚仪,匆匆在床上布置了一番就退下了。
顾宁远则不等有人,就自将那盖头掀了,放在一边,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叶静致处时,躲开众人的簇拥走到一旁将糊在脸上一整日的妆容洗去。
清水过面,顾宁远冷静了不少,略略思索,他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外室一角,用余光看着众人在叶静致跟前忙碌。
李想是外院随从,若不是因为叶静致体弱,原就不该出入内室,现在见新上任的叶家少君毫不避讳站在一边,而且青璧照顾小姐也已经有四年了,不怕照顾不来,李想便自行告退。
那青璧原是吴氏身边养大的小侍,后来吴氏见他聪颖机灵便将他安置在女儿身边,规矩自是明白。现在叶静致已经呼吸平稳,青璧便敛身束衣,行了福礼,道:“奴下青璧,见过少君。”
顾宁远看着眼前青绿襦裳的男子,心里有些别扭,这种低眉顺眼的奴态让他不甚舒服,虽然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半个多月,周围也时时有人叫他公子,伺候他衣食住行,可是都没有眼前这个男子这样过分的恭顺,就好像——一种无言的挑战。
顾宁远盯着青璧看了许久,他不明白这种带着棱角的恭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对这个世界还了解地太少,他没有可以询问的人,也没有任何人能让他毫无保留地相信。
青璧见顾宁远迟迟不让自己起身,以为这小户出身的新任少君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只是,既是叶二小姐跟前的小侍,他自有自己的骄傲气节。青璧又挺了挺背,小巧的脸半低着,视线落在顾宁远露出嫁衣的精致绣鞋上,静静等待顾宁远的应声。
顾宁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见青璧一动不动保持着福礼的姿势,忙抬手受了礼,略有尴尬地道:“你以前一直照顾叶静致吗?”
青璧微微皱眉,原来顾三郎失忆的事情竟是真的,现在果然比原先那个痴傻的少年清明许多,可是,青璧眼中略有不满,便是做了叶家的少君,顾三郎怎么能这样直呼小姐的姓名?
青璧到底只是二等小侍,没有资格就新少君的教养问题提出质疑,只能低首回答:“回少君,是。”
“她,经常这样吗?”顾宁远心里有些打鼓,他不会照顾病人,甚至没由来地恐惧叶静致这种突然而至的昏厥,看着那张没有一丝血色泛着青灰的脸,顾宁远只觉得心悸,不敢直视,仿佛窥看了什么隐秘熟悉而令人惊惧的场景。
“只在累极了或者受了病气时发病了,才会如此;平日只是体弱无力。”
顾宁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没有奢望能从青璧口中获得更多的信息,而且因为今天大婚,他在凌晨丑时三刻就被叫起来装扮,不甚舒服地在花轿里颠了小半天,现在实在是累坏了,便坐在矮榻边的桌上略作休息,看着蹲坐在矮榻一侧的青璧熟练地忙碌着,顾宁远竟不由自主打起了瞌睡。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现在他应该和青璧一起守在叶静致塌边,而不是一心想着睡觉,无奈睡意浓重,强撑了一会儿后,顾宁远还是以手支头陷入了梦乡。
青璧见新少君竟自顾自睡了,一时有些气愤,原本痴傻的时候就是这般没心没肺,现在清明过来了也没将小姐的安危放在心上,不帮忙也就罢了,竟然还能安稳入睡!青璧为叶静致抱不平,干脆当作没看见顾宁远,也没叫人进来安置,只专心看着自家小姐,时不时绞水擦去她额上的冷汗。
等到叶静致悠悠然转醒,青灰的脸色也恢复惯常的苍白时,已是寅时初刻,叶静致像往常一样,对着青璧微微一笑,道:“又辛苦你了。”青璧没有作声,只是抬手将额上新出的汗迹擦去。
看着满眼喜庆的红色,叶静致才记起此夜正是自己新婚,忙问:“少君呢?”
青璧将布巾浸入水盆,向一旁看了一眼道:“还睡着呢。”带着三分怨气。
叶静致顺着青璧的目光看去,见顾家三郎以手为枕趴睡在桌上,皱了眉:“为何不安置到床上?”
叶静致的脾气向来很好,青璧尽心照顾了她四年,她也感激更是没有过什么责问,今日这一句已是极重的语气。青璧自知理亏,也不辩解,跪倒在矮榻旁边,只是不肯出声认错。
叶静致知道这是青璧的无声抗议,对于刚才难得的疾言也颇感后悔,道:“你起吧。”
青璧不做声,只是起身伸手捞起布巾,拧干,将叶静致额上刚刚沁出的汗水擦去。
叶静致无奈苦笑,道:“你和他也不是新识,怎么又置了气?你也虚长他几岁,多体谅他可好?”青璧对她的忠心,叶静致并不怀疑,只是因为这忠心只针对自己一人,让青璧总是无法喜欢原本讨喜的顾三郎,只觉得那个不懂事的孩子耽误小姐养病。现在的这个顾三郎似乎又不是个柔和脾气的人,叶静致不由担心两人的相处。
可是,顾宁远既已是她叶家的少君,青璧这般桀骜的态度总是要磨一磨的。
“我现在身上没力气,劳烦你帮我找条毯子给他。”见顾三郎睡得香甜,叶静致不敢叫他起来,又担心他受凉,只好用了个折中的办法,也希望青璧能早些接纳顾三郎的新身份。
青璧虽不喜欢顾三郎,但也还是有身为小侍的自觉,乖乖拿了毯子去盖。没料到刚盖下,顾宁远就醒了,睡眼朦胧,一时还觉得有些头重。
等到彻底清醒过来时,顾宁远才看到叶静致正看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太累了。”
“还困吗?到床上去吧,小心着凉。”叶静致温声道。
“没事,我已经睡饱了。你舒服一点了吗?”
“嗯,好多了。”
顾宁远原就不擅长同人的交流,虽然做了公司的主管,和人打交道的地方还是有限,更多是做规划安排,就是和其他公司的接洽也更多依赖那个能干的助理,现在失了记忆,面对几乎是陌生的叶静致,更找不出别的话,只静静坐着。
叶静致也刚刚转醒,精神还足,软声问:“你若不想睡,我们聊聊吧。”
“好。”
虽然顾宁远应下了,叶静致却一时找不到话题。
静默了一会儿,叶静致道:“你多少可还记得以前的事?”
顾宁远道:“记不得了,也不想去想。听说,我之前是个傻子,大约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回忆,就不费那个力气了。”
叶静致听着,眼里却带上了笑意,恍惚记起仍是眼前的少年,春日里采花扑蝶,玩得两颊红扑扑的,还带着奶音唤自己“静姐姐”,便道:“也不是,那时,你还是很可爱的。”
顾宁远见叶静致笑得一脸暖意,突然有些讪讪不知所措,心里暗道:看这叶静致的样子,似乎自己原本和她还是相熟的。又想到自己自醒来就一直不大待见这里的人,加上昨晚喜堂上一闹,还真没怎么给这位叶家的嫡出小姐留面子,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迟疑道:“昨天……”
叶静致见顾三郎脸上尴尬,大约有些明白,宽慰道:“昨天的承诺,我会记在心上;你也不用太有压力,家里长辈那边你不必担心,自有我去解释。你愿意与我成亲,我是很感激的。”
顾宁远听她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并不想再做解释,见叶静致这般宽容的模样,反倒有些不忍心,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我不太擅长处理内院事务,所以……”
顾宁远记起出嫁之前,那个瘦小的自称是他父亲的男子拉着他的手,切切嘱咐他进了叶家便要学会忍学会让,若是妻主有了其他侍人,也不能吃醋更不能为难的模样,心里就不太好受,想到自己以后要在那大院子里和一群“弱不禁风”的男人争抢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心里更是违和。
所以对于这次成亲他一直都抱着一种强烈的反感,更何况进门前吴氏那似有似无的警告,对他那个还不甚熟悉的家的警告,都让他有些不满。
也许是任性了,他在喜堂上,当着众多宾客的面,讨要一个承诺,这是他的让步,走进叶家的让步,他给叶静致机会,成或者不成的选择,尽管是那么不留余地。
她答应,那么他成,反正都是一样陌生的地方;她不答应,他乐得离开,尽管是个陌生的世界,尽管有许多不明白,他愿意付出努力来适应。
他没料到她答应地这么干脆利落,这么斩钉截铁,他没料到,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妻子,竟给他这样大的熟悉感。
也许,他们真的是熟悉的,真的只是自己忘记了,而已。
“这些都不要紧,”叶静致打断了顾宁远的话,只看着他:“我只想问你,你现在可是心甘情愿做我叶静致的夫君。”
顾宁远的心颤了颤,只道:“我愿意和你成亲……不过还没有准备好如何做夫妻,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尽可说,我尽量改。”
叶静致见他说得认真,也没再追问这“愿意”是否就是她要的“心甘情愿”,今天是自他清醒以来,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叶静致转了话题,笑道:“你说得怎么好像我雇来的帮佣一样。”
“帮佣倒不至于,不过我也不想骗你,虽说众口一词说我是你定下的君卿,我确是不记得了,现在坐在这里,也只是为了完成以前的承诺。”顾宁远的这番话斟酌过许久,想了想,觉得还是应当尽早说明,“不过,你尽可放心一点,我会好好当这个叶家少君;只是,若是你哪日有了心仪的男子,你可尽早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