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诀-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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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仪与万黛对视一眼,彼此唇畔笑意盈盈,不过一瞬,又各自移开目光,看向天空。
两双清亮美丽的眸子里倒映着满天绚丽,眸光如水轻漾,那璀璨光华也在眼中荡漾,遮住了下面的复杂情愫,什么也看不分明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①傅母:古时负责辅导、保育贵族子女的老年妇人。咳咳,慕仪的傅母余氏情况有些特殊。这位才名在外,比较年轻。②传奇:又称传奇小说,是中国古代文言短篇小说的一种,产生和流行于唐代,又称唐传奇。传奇小说是一种传录奇闻的文体,实际上是已具规模的小说。唐代传奇不仅数量很多,而且内容精彩,故事动人,文辞华丽,有些作品确实具有高度的文学价值,唐代许多着名的文学家都写过传奇。部分高水平的传奇且成为后代着名小说戏剧的蓝本。【资料来自百度百科】PS:虽然提到了唐传奇,但是阿笙再次重申,我这素架空文……我只是比较偏爱唐传奇而已……【名字听起来好带感】③金钱绿萼:绿萼梅中的精品,据说因花蕾像金钱而得名。
、莫蝉
慕仪醒来的时候时辰已是黄昏,斜阳西照,穿墙过院,投下光影重重。寝殿轩窗半开,隐隐可看到远处的连绵山色。她平躺在床上,意识有些模糊,恍惚间似还在梦中。
那一晚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那样的好时光,她本以为早忘了,却在不期然间,与回忆,狭路相逢。
为什么会梦到那个晚上呢?梦到那个成为她一生分水岭的晚上。
她想起梦中小小的自己,一身雪裘,如粉如玉,站在似九天瀑布般的花灯下抿唇而笑,琉璃般的眸子里光华流转。
你也在提醒我吗?提醒我不要忘记是谁,让你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
纤手下意识攥紧,触手却是冰凉丝滑的锦缎。
这不是她亲自挑选并吩咐置放在椒房殿卧榻的极品雪缎绒毯,四周的陈设环境也全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她一瞬间的想法是难不成姬骞挟怨报复,把自己迷晕了不说,干脆卖了了事?
拍拍脑袋,她努力摒弃这个奇怪的念头。想起自己昏迷前闻到的那缕甜香,心中好奇姬骞使的是何迷香,效用如此神速,改良一下没准就是安神上品,得找个机会好好讨教一番。
许是听到殿内的声响,外面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娘娘,您醒了吗?”
这声音陌生得很,不是瑶环瑜珥,也不是她身边任何一个有资格为她上夜的宫女。心头一时千回百转,面上却只是懒懒一笑,应道:“醒了,进来吧。”
纱帐被挑起,一名着二百石女官服饰的宫人领着八名宫女鱼贯而入,候在两侧等着为她理妆。
她躺在床上没动,展开右手闲闲打量着纤长的玉指,朝站在最前面的女官淡淡道:“你叫什么?”
那女官应道:“回娘娘,奴婢名唤莫蝉。”
慕仪点了点头:“莫蝉。你是这儿的领头女官?”
莫蝉颔首:“诺。这段日子奴婢负责伺候娘娘起居。”
慕仪轻笑一声,半撑起身子,终于赏脸看向莫蝉:“你负责?你拿什么负责?以你的身份,根本连近身伺候本宫都没资格,遑论做本宫的掌事女官?”宫中规矩,长秋宫内但凡可以入殿服侍皇后的宫女最低也是领四百石俸禄,身份最高的掌事女官俸禄高达一千二百石。
面对这样的奚落责问,莫蝉神色不变,只是颔首避开慕仪咄咄的眼神,不卑不亢道:“娘娘说的是。奴婢身份低微,本不配服侍娘娘万金之躯,然奴婢已是此间位阶最高的宫人,还请娘娘事从权宜,委屈几日。”
慕仪冷冷打量她良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方听到她淡淡问道:“此乃何地?”
“茂山温泉宫。”
果然,不把她从皇宫里弄出来,怎么钓鱼儿上钩?
“本宫来过温泉宫那么多次,怎么从未到过这里?”
“回娘娘,这是温泉宫后山的离止殿,地处偏僻,娘娘尊贵,想来不曾涉足此间。”
后山?是了,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她的行迹越诡秘无踪,对方越会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慕仪看着莫蝉一脸恭顺,觉得她那装模作样的表情真是像极了自己,暗想姬骞真是个变态,找个跟她性子这么像的人过来不会就专门为了寒碜她、找她不自在吧。
“他找的名目是什么?”
这话问得隐晦,也很不客气,莫蝉顿了顿,仍是如实答了:“陛下怜云婕妤失子悲痛,特带其至温泉宫浸汤散心,聊以抒怀。贵妃娘娘携叶昭仪、静昭容、姜婕妤、李美人等随侍。”觑着慕仪的神色,补充道,“皇后娘娘凤体微恙,留于宫中休养。”
慕仪没理最后一句,只是轻嗤:“江氏小产尚不足半月,便道要来浸汤,也亏他想得出来!”
莫蝉对她的不敬言辞恍若未闻,颔首低眉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慕仪扫她一眼,似乎有些厌烦的样子:“行了,既然都来了温泉宫,便为本宫准备汤泉沐浴吧。”
“诺。”莫蝉应道,随即轻声吩咐身后宫女下去安排皇后浸汤事宜。毕了回头便瞧见原本懒怠在榻上的皇后已起身坐到妆台前开始理妆。
一头长发如黑色的瀑布一般披在身后,越发衬得她肤白如玉质,真真是眉目如画。只是那样美丽的面孔此刻却满是冰凉的怒意,配上那自小精心培养的世家贵女的凛然倨傲,让人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直视第二次。
负责梳头的宫女许是被她方才的言行唬着了,心神不定之下力道不准,竟生生扯下了她几根头发。慕仪黛眉微蹙,吃痛出声,那宫女顿时软倒在地,不住磕头道:“奴婢该死!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你是该死!”慕仪淡淡道。
那宫女闻言面色煞白,只听得慕仪轻描淡写吩咐道:“拖下去,杖责二十。”顿了顿,“记住,须得当众行刑。”
周围众人都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同一个方向,在众人的注视中,莫蝉神色未变,淡淡道:“娘娘的吩咐没听见么?还愣着做什么!”
随着她一声令下,便有宫人从外间进来。那宫女木然地瘫软在地,任由来人将她拖了出去。
既然说了是当众行刑,殿内的宫人们自不可避免一众皆去了庭中围观,殿内只余慕仪和莫蝉二人。
慕仪仍坐在绣墩上,漫不经心打量镜中的自己。莫蝉走近她,执起一截青丝,用象牙梳子为其仔细梳起发来。
慕仪任由她动作,冷眼看着镜中身后那张沉静的面容。感觉到梳齿划过头皮带来的阵阵酥麻之感,缓声道:“想不到莫女史的‘导引术’梳头法竟也练得这般精妙,连陛□侧御用的梳头夫人也可比得了。”
莫蝉神色未变:“娘娘过誉了。”
慕仪冷哼:“只是女史好大的派头,既有这等手艺,方才便应亲自本宫梳头,怎的却派了那笨手笨脚的贱婢过来?是觉得本宫不配你亲手服侍么?”
莫蝉手下动作未停,恭敬道:“娘娘多虑了。奴婢这区区雕虫小技,本不配入娘娘慧眼。只是娘娘方才责罚了整个帝都近年来‘导引术’练得最好的梳头娘子,奴婢无奈,只能勉力一试,唯愿娘娘不要动怒,伤及凤体便好。”
慕仪水葱般的指甲轻扣光滑如镜的妆台桌面:“你是说,本宫方才是借题发挥,故意要处罚那贱婢了?”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感叹娘娘心地仁善。纵是心有所图,也不忍对无辜之人妄下狠手,不然,直接将那婢子杖杀庭下,不怕事情不能传到娘娘希望传到的人耳中……”话未说完便觉面上一痛,似有水珠滑过,朝镜中一看,却是被纯金护甲掷中,划出一道血痕。
她没有伸手去碰,只是顺势跪下,道:“奴婢妄言,冲撞了娘娘。请娘娘责罚。”
头顶沉默良久,终于传来一个似恨似恼、咬牙切齿的声音:“跟你的主子一样,貌似纯良,腹藏鸩毒。”
她伏地而拜:“奴婢惶恐。”
“行了行了。本宫不要你伺候。给我滚下去。”
莫蝉迟疑了片刻,见慕仪黛眉一挑,似乎又要发作的样子,终是道了声诺,弓身退出了寝殿,思绪一时百转千回。
陛下此前特别吩咐过,说皇后娘娘心思深沉,要格外注意她的每一个情绪动作,不可轻忽。自己原还想着,若是她事事顺从,一无作为还需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应对。如今看她先是数番讥诮折辱于己,再借机当庭杖责宫女,给那计中之人示警,反倒稍稍安心了。皇后娘娘固然有几分计较,只是陛下既已布好这个连环大局,又怎会猜不到她的这些手段呢?
也因此,她本不该放她一人在殿内,如今却实在不好太过违逆她的意思。看陛下的态度,自己若惹得娘娘太过恼怒,他心下也会不快。
既如此,还是顺着她一些吧。反正暗中也有影卫在监视着殿内,出不了什么岔子。
慕仪从铜镜里看着那个淡静的身影逐渐远去,唇边终于带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来。
莫蝉能在此时被他派来监视她,自非寻常之辈。假装若无其事以图麻痹她的神经是行不通的,只会令她更加戒备,倒不如索性扮出一副愤恨难消的模样,再杖责宫女,让她以为自己此番做戏不过是想借机向人示警,正合了她心中那个诡计多端的皇后形象,让她不致怀疑自己暗中有所图谋。
这般周折,总算是得了些许效果。能顺利把她支出内殿,那宫女的二十大板,就算没有白挨。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还有一更。
、迷心
茂山温泉宫原是前朝行宫,后毁于战火。大晋建国之后,太祖在前朝旧址上以三倍的规模重建温泉宫,后又经历代帝王不断扩建,端的是金玉为堂,高楼连苑,华美不可方物。
慕仪自小便常随驾来此游玩,成了天家之妇后更是年年冬天都会来此小住。整个温泉宫上下三十六主殿、七十二偏殿她自以为早已转熟了,如今却被困在一个听都未曾听说过的离止殿,不禁为自己过去不曾本着穷究到底的心态把温泉宫的构建草图仔细研读一遍而大为憾恨。
但事已至此,她索性抛下心事,安心泡泡温泉。后半夜还有得折腾,现在养足精神方是正经。
离止殿的汤室偏殿格局不同于其它寝殿,竟是半天然的构造。屋顶有大块大块的镂空花纹,疏疏落落可以看到蔚蓝夜幕中的点点星光。
慕仪将宫婢都遣到殿外,一个人浸在汤池中,一边感受温泉水滑洗凝脂,一边思索若是碰上雨天,这个半成品一般的屋顶要怎么遮风挡雨呢?
身后传来衣袂簌簌之声,慕仪抿唇一笑,慵懒地侧首看过去:“陛下来了?”
姬骞此刻着一身月白云锦长袍,衣襟处绣着几簇使君子纹样,腰间松松地束着玉带,露出胸口密致的肌理。他没有束发,任由长发散在脑后,脚下的小叶紫檀木屐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容止雅逸风流,不似帝王,倒更像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慕仪目光缠绵地瞅他半晌,轻笑着眨眨眼睛:“郎君好风姿,妾甚心悦。”
她这话有些耳熟,姬骞思索了片刻方才想起,是她十五岁那年的上巳节①,她并一众门阀贵女于煜水畔踏青,正撞上他和帝都名士们在煜水之畔的采葛亭“射覆”②。
姬骞一见慕仪领着一众门阀贵女仪态端庄地立在采葛亭外就暗叹一声不好。此番她乃有备而来,只因三日前自己曾不小心对她说过会在今日邀帝都名士射覆同乐,而她的《易经》学得好得可以去做巫祝,回回宫中射覆都拔得头筹。他本知道她不会放过这个在名士间传播名声的机会。
只是他没料到她下手如此狠辣。轻巧而不显张狂地赢了比赛之后,却不离去,反倒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上下流连。当时她着一身琉璃白提羽衣甘蓝半臂齐胸襦裙,梳着流云髻,亭亭玉立在十步之外,明明自己便美丽清雅如芙蕖出碧波,却眨着一双狡黠的大眼睛,朝他称赞道:“郎君好风姿,妾甚心悦。”她这话正合了一众以恣意纵情为荣的名士的胃口,惹得他们拊掌大乐,称那温氏长女,是个率真洒脱之人,无半分世家羁缚迂腐之气,乃吾辈中人。他受了调侃,她却赢尽清名。
他从来都知道,他的慕仪,是那样聪明慧黠的女子。
记忆中那个临风而立、巧笑嫣然的女子和眼前这个浸在汤池中默默看着自己的女子渐渐重叠,却又显出分别来。
她泡了这会子温泉,脸颊被蒸汽熏得酡红,肌肤越发娇嫩、吹弹可破一般惹人怜爱。一双妙目如浸了水一般泛着惑人的妖冶,流光溢彩,眼波潋滟。
还有她裸|露在水面外的锁骨和雪肩,也被泉水泡得微微泛红。姬骞想起少年时有一次和她一起伴驾温泉宫,她喜欢他殿中泉池的布置,非要在他那里浸汤,结果泡的时间太久被热气熏倒在里面。他冲进去用绒毯裹了她出来,那时候她露在外面的小小肩膀也是如此刻这般,泛着灼灼桃色。
姬骞看着袅袅白气中的美貌女子,看着那璀璨如星子一般的双眸,心头忽然一阵柔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