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诀-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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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起,慕仪才深深地领悟到自己昨夜的错误。因着自幼身侧仆婢成群,导致她从无独自在外过夜的经验,更不知道原来没有躺在高床软枕上安睡通身便会疼痛到这般地步,连稍微活动一下手臂都让她觉得骨头像碎掉了一般。
秦继立在舱外,听着里面小姑娘的惨呼连连,忍不住道:“舱内备有床铺,你怎地也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慕仪不愿让他知道自己蠢得靠在舱身上睡了一晚,只是咬牙不答。秦继得不到回答,无奈道:“舱内备有舒经活血的药酒,小姐可要某进来找给你。”
“不不不!你不可进来!”慕仪惊叫,“我,我尚未理妆,怎可见外人!你要敢进来我就立刻投缳缢死自己。”
同一个威胁用第二次明显不如第一次好用,秦继平淡的声音隔着船舱传来:“此处是青凌江江心,小姐恐怕难以找到地方自缢。”
慕仪恼羞成怒:“那我便一头扎江里,淹死算了!”
秦继沉默片刻,还是给了她面子:“床头的木匣内有铜镜木梳,陶罐内有清水,可供小姐理妆之用。”
里面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秦继等了两柱香的时间,才问道:“小姐可好了?”
素手挑开布帘,慕仪低头而出。一头乌发梳得微湿,柔顺地披散肩后,裳服虽是昨日的,却穿得十分整齐,半分看不出凌乱。
她镇定地走上船头,看着徐徐而升的朝阳,微笑道:“旭日壮阔,真是世间美景。”
秦继看着她装模作样的感叹,似有所悟:“小姐为何不曾梳髻?”
慕仪神色不变:“出门在外,梳髻太过麻烦,且青丝合该任其披散,盘发结髻失了自然之道。”这是秦姒墨的口吻,她也算现学现卖。
秦继唇畔慢慢浮起笑意:“小姐莫不是不会梳髻?”
“胡说八道!”慕仪斩钉截铁地否认,“本小姐就是不喜欢盘髻,有何不可!且我尚未及笄,不梳正合适!你不要以为长得好看几分就可以对我随意猜测,当心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
秦继看她小脸微微涨红,知情识趣地住嘴,扭头看向朝阳,道:“小姐说得是,此间确有壮阔美景。”
慕仪见他摆明不信的神色,暗暗咬牙。天知道方才她忍着一身剧痛对着镜子纠结了多久才把头发梳成了这个可以见人的模样。从小到大走到哪里身边不是一堆人伺候,她从来不知梳个发髻竟这般困难,早知道定要学上一学,不然今日也不会这般丢脸了!
脑中忽又闪过昨夜那个阴差阳错的拥抱,心头更是羞愤气恼,暗下决心,一定要赶快忘掉忘掉忘掉!
正胡思乱想,却听到秦继说:“某已与小姐世兄联系,约好今日巳时三刻于枫华亭相见,届时小姐便可安然回到兄长身边了。”
联系?他们不是在江心漂了一晚上么,这个混蛋是怎么跟那个混蛋联系上的?
秦继看出了她的疑惑,微微一笑,把手指放入口中吹了一声,便见一只通体青碧、尖喙血红的小鸟从船舱后猛地冲出,兴奋地绕着慕仪飞来飞去,翅膀扑腾鸟鸣啾啾,十分欢快的样子。慕仪被它绕得眼花,又有些高兴,伸出手指让它落上来。
“它叫小青。”秦继轻声道,“它好像很喜欢你。”
慕仪抿唇一笑:“小青,你好啊!我是阿……阿蕗!现在我们是朋友啦!”看向秦继,“所以是小青替你去给我世兄传信?可它要如何找到他们呢?”
“姒墨在的地方,小青就能找到。”
“那你就不怕对方循着小青的痕迹,找到我们?”
秦继第一次露出了傲然的表情:“这天下能追踪到小青的,无论是猛禽还是轻功高手,怕是都还没生下来呐!”
慕仪看他这副模样,就像一个为子女自豪的父亲一样,直白狂妄得让人忍不住喜欢。
秦继似乎也觉得自己失态了,轻咳一声俯身拾起竹蒿用力一撑:“半个时辰后我们便可上岸了,届时小姐可用些早食,此时还请进舱内休息吧。”
慕仪想到马上就要上岸,实在不愿还是这副样子,闻言正中下怀,立刻一瘸一拐地进到船舱内继续跟三千烦恼丝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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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枫华亭乃是聚城之外一百里之地的一处石亭,因亭周遍植枫树,每到秋季便是枫叶红于二月花,绚丽华艳,故此得名。
青凌江纵贯盛阳与聚城,秦继停船的江岸距离枫华亭已经不远,慕仪用一根白绢带把长发束起来,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津津有味地欣赏江畔景色,不像是被挟持,倒好似出来踏青览胜一般。
秦继走在她前面,侧眸打量身后女子一脸自在,实在不知该怎么评价她才好。一会儿灵慧通透得了不得,一会儿又呆钝到这个地步,莫非真的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
要到枫华亭,必得先穿过环绕亭周的一大片茂密的枫树林,慕仪一路左顾右盼,但见绿草如茵,繁花如簇,有潺潺流水穿过林间,叮叮咚咚的声音和拂面的清风让二人心头微微放松,就连秦继的表情也都柔和了几分。跳过三条小溪之后,终于透过树木间隙看到前方空地上,一座古朴的石亭安静矗立。
时辰已到巳时两刻,慕仪立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枫树后,远远看到姬骞换了一身藏青曲裾深衣,玉冠束发,立在亭内显得十分俊逸潇洒,秦姒墨则是一身秋香绿云锦曲裾,乌发绾成灵蛇髻,佩点翠镶蓝宝蝴蝶插梳,坐在亭内的石凳上,表情有几分漫不经心。
禽兽!她咬牙切齿地腹诽。自己生死未卜,连头发都没得梳,这个家伙居然还有心思换装打扮!这么招摇站在那里是要做什么?说书么!
他自己换了便罢了,居然连秦姒墨也换了裳服!至于这么优待俘虏吗?她这边可是连个梳头的婢女都没有啊!
秦继本来立在她身后,此时忽然提步而出,直接朝枫华亭走去,慕仪愣了一下才想这人怎么这么放心,难道看我一路配合就觉得这会儿我不会逃了?他就不怕姬骞已经在周围埋伏了绝顶高手、只待他不注意便直接将她抢走?没了筹码他还怎么交换啊!
还没想完就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从天而降,手中寒光冷冽,直直朝秦继了招呼上去……
所以,他直接走出去就是因为已经察觉到了埋伏的高手,于是决定先拿下再说么……
黑色的身影是许知,白色的则是周映。两人皆是眼神冰凉,挥出的每一剑都透着昭然的杀意。秦继手执长剑与二人缠斗在一起,虽暂时难分胜负,但就算是慕仪这样毫无武功之人也能看出秦继取胜只是早晚的事。
慕仪眸光一闪,觉出几分异样。周映会被派来保护她只是因为她是姬骞手底□手最好的女子,许知则强在轻功,素日专司的是监视追踪之事。这两人都不是姬骞豢养的影卫中身手顶尖儿的,对上武功卓绝的秦继就算是偷袭也胜算无几,遑论是这样明明白白的硬打?可他为什么没有召回武功更高的几个影卫,依然选择让他们来打这必输的一场呢?
尚在思索,却见两声兵刃相击的声音,周映手中长剑已经飞出,钉在一株枫树粗壮的树干上。许知剑虽在手,脖颈上却已架上一柄寒光冷冽的利刃。
败局既定,一直含笑旁观战局的姬骞依旧不急不恼,唇畔微提,笑意吟吟地朝秦继微一拱手:“久闻秦君武功盖世,今日领教,果不其然!”
说得好像自己跟人家打过一样……
慕仪鄙夷。
姬骞虽素有“精于骑射,每发必中”的名头在外,打架的功夫也够得上一声高手,但对上秦继这种级别的就根本连瞧都不够瞧了。难怪他都不好意思出丑,只肯让手下来丢这个人……
似是没察觉到她的腹诽,姬骞仍旧眼神温和地看向慕仪,柔声唤道:“阿蕗妹妹,一切可好?”
慕仪扯起唇角干笑三声:“呵呵呵,一切都好,有劳世兄惦记。”
姬骞满意地点点头,扭头看向秦继:“昨日情况危急,多亏秦君照拂小妹,某在此谢过了。”
秦继长剑慢慢从许知脖颈上收回,神色淡淡:“兄台客气了,舍妹不是也给兄台添了许多麻烦么?”看向秦姒墨,“阿墨,今日晨起抚的是何曲子?”
秦姒墨语气平静:“《芙蓉花事》。”
秦继也满意地点点头:“如今正是芙蓉花开之时,此曲很是应景,甚好。”
慕仪被这诡异的对话给噎到了,正打算深吸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却见姬骞朝自己招招手:“阿蕗,过来。”她懒得看秦继的面色,直接走到姬骞身旁的石凳上坐下,以手支颐自顾自进入冥想状态。
“既然我与兄台的妹妹都安好无恙,可否兑现昨夜的诺言?”秦继慢慢问道。
姬骞微笑:“秦君要带令妹离去从来不需要某的准允。以秦君卓绝天下的身手如果想要离开,没人能够阻止。”
枫林四周传来林叶簌簌之声,秦继凝神听了片刻,沉声道:“既然兄台这般认为,却不知此刻枫林之外正整肃接近的人马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时候的慕仪,还真心是一个小女孩啊~~~萝莉啊~~~推荐好基友的新文《锁香楼》我说世间的香气都蕴着一段记忆,世间万物的记忆都能炼香,你信不信?不信?好,那我告诉你,我每天都在拿别人的记忆炼香,跟我来,我带你去品我炼的香,让你看看里面的故事,其实,我也少一段记忆,过了很多年我才知道,有人拿我的那段记忆炼了香。
、沈翼
“秦君误会了,此刻围上来的非为某的人马。实是某因秦君之故被疑为窃宝贼人,盛阳兵卒追逐不休,堪堪摆脱旋即又被咬住。某本拟处理妥善之后再赴秦君之约,然爪牙难缠,与君之约近在眼前,某便说不得带他们一并过来了,也让秦君切身体会一下某这两日的辛苦。”
姬骞言笑晏晏,蓄意报复被他说得这般坦然,倒让秦继露出几分意外,正色打量他片刻后终是施礼道:“某窃宝原属情非得已,不想连累兄台,抱歉。”
姬骞大笑:“秦君这么讲倒让某不好意思了。昨日便打算掳劫令妹,今日又是兵戈相向,还以为是要结成生死之仇了,此刻却听到秦君的致歉,倒让某如何反应才好?”
秦继摇头:“原是某窃宝连累兄台在先,之后种种也怪不得兄台。”
听这两人的对话居然向“一笑泯恩仇”的方向发展了过去,慕仪无力望天:“两位公子,你们就算要结拜也请先搁置一边可否?先想想怎么对付五百步之外的那些要捉我们去府衙的人好么?我先说好,我是绝对不会去见识盛阳的大牢的!”
实在不行就亮出身份好了,她这个盛阳翁主也不是白当的。还没见过在领主在自己的汤沐邑被抓起来的,她可没兴趣当这古今第一人……
秦继略一思忖:“不若我带小姐逃出去?”
“然后再继续被到处追捕?”慕仪摆摆手,“算了吧,此非长久之计。我估计我们的画像都已经做好了,这回还抓不住就得发海捕文书了。就算我丢得起这个人温氏也丢不起啊!”
“那小姐的意思是?”
慕仪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只要让那盛阳府衙的人知道窃宝的是你,我们只是被无辜连累,一切就都解决了啊!反正你武功那么高,越狱什么的还不跟玩儿一样!”
秦继看着慕仪晶亮的眼眸,慢慢道:“小姐说得是。只是敢问小姐,要如何让那些人相信此事的确与你们无关,而不是我三人相互勾结、彼此脱罪呢?”
慕仪眨眨眼:“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
“放弃你的妙计吧。”姬骞带几分冷意的声音传来,“这回恐怕什么计策都不管用了。”
慕仪微诧,却见枫华亭四周的枫树之后潮水般涌出上百兵卒,队形整肃,呈环状包围石亭四周,似乎是与昨夜竹楼相同的情况,但今次的领头之人却明明白白告诉她,一切已然不同。
服绯袍,缠金带,面容冷凝,器宇轩昂,正是前东宫侍卫头领、现任执金吾沈翼沈仲卿。
他怎么会在这里?慕仪心头大惑。
执金吾身负统帅禁军保卫京城及宫城的职责,无大事不会离开煜都,怎会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这里?太祖御笔遭窃的消息尚被封锁,纵是他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也不该这么快便赶到。而且看这军容整肃,无论如何也不像匆匆前来的样子。
沈翼几步上前,直直朝他们跪下,朗声道:“执金吾沈翼参见吴王殿下!参见盛阳翁主!”
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秦继陡然变冷的目光,以及秦姒墨难得一见的诧异。慕仪无力地闭上眼睛,暗道一声沈仲卿算你狠!拆穿姬骞的身份便罢了,竟连她也不放过,还拆穿得这么彻底!不唤素日唤的温大小姐而称盛阳翁主无非是担心温氏分支众多,大小姐也众多,怕那两位不能直接迅速地领会她的显赫身份,故而搬出了这个天下只此一家的敕号。
“吴王殿下?盛阳翁主?”秦继慢慢重复,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竟是这样……”
“绍之君……”慕仪想说句什么,却见秦继身形一闪便一把抱住秦姒墨,纵身跃起似欲逃走。
“拦住他!”沈翼冷声令道。其实无需他命令,早在秦继动作初起的时候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