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闲君-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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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黯了下来,推开扶着他的一号,向她走去,在一步之遥停下。
她有些迟缓地露出一抹笑,轻声道:“看着哦。”
然后他看到了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到的一幕——她提气一跃,步伐轻盈熟稔,足尖轻点几下檐壁,稳稳地立在了墙头之上。
身姿灵动,仿佛一只再敏捷不过的狐狸。红色的披风张扬,将秋风扫到身后。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只要我能越过这道墙,你就放我走。”
“你说,我还可以带走一样东西。”
凤皇眯眼凝视墙头那抹红,明明早上从衣柜翻出它时它还是那么可爱,此刻却刺眼得令人想毁掉。就像昨夜他还以为他与小拙终于心灵相通,今天她就狠狠打碎这点妄想。
瞧,她高高在上,宣告着她要离开。
“你何时手脚这么听话了?”
他竟完全不知道,不,不对,昨日他就发现了,可笑他沉浸于两情相悦的迷境中,竟完全失去了该有的敏锐。
清鸣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压抑,兀自说着:“我终于也有你不知道的事了。”
忽而一笑,咬唇道:“这样才公平。”
语气中居然有一丝得意。
凤皇若有所悟,目光紧逼,“你怪我没有事无巨细与你报备?”
那语气太不可思议,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脸上写着:你根本无需知道这些。
虽然她的确对那些事没兴趣,但这不代表她喜欢每次跟他有关的事她都是最后一个知道,或者干脆是压根不知道的。
他太喜欢控制一切了,自以为在保护她,却丝毫没有发觉他在做着与先帝一样的事。
若是没有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或许可以一直这么自以为清心寡欲地过下去。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
她开始有所求,开始看到普通情人间的相处会心生羡慕,开始会时时想起那段短暂又快乐的宫外之旅,开始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翻遍《尔雅》《通雅》各类辞典,却找不到一个词,相濡以沫太深,青梅竹马太浅。
最后,“禁脔”二字触目惊心。
往日她其实从未真正想过离开凤皇,所以手脚不便成了最好的借口,非不愿,实不能也。
当她决意离开时,苦练几年无甚进展的轻功一夜之间突飞猛进。
于是终于发现,非不能,实不愿也。
“小拙,别闹了。”
凤皇略显虚弱的声音将清鸣拉回现实。
她终于发现异样,“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瘫倒在草地上,拿出一只玉佩,幽幽地望着她,“有杀手潜入宫,对我下了毒,说是今晚亥时要取我的命。”
清鸣的脸一下子白了,慌得从墙上跳了下来,忙中出乱,险些跌倒。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却突然停下了跑向他的动作。
再抬起头时,脸色虽然还是心有余悸的苍白,眼中的慌乱却少了些许。
“就像你能分辨我是否敷衍做戏一样,我也能分辨你的真话谎话。”
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被识穿,“哦?”
“杀手是真,下毒是假,取你的命也是假。”
若是他中毒了,一号与十九不会如此无动于衷,尤其一号大哥,全副注意几乎都在她身上,可见杀手的真正目标应该是她。他十分清楚,她若是知道有人要对她不利,只会更坚定离开皇宫的心,但若是知道有人对他不利,必定会放不下,离不开,所以才那么说。
所以说两个人太过了解对方有时候实在也不是什么好事。
凤皇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叹了一口气,反而笑了出来。
“你想带什么东西走?”
清鸣望着他的眼睛,视线纠缠,突然撑不住嘴角的淡笑。
她低下头,眨去眼角的湿意,从宽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晃了晃。
迷药的药性发作,凤皇眼神开始渐渐变得迷离,有些吃力地笑了笑,“你有时候也不是那么拙嘛,盒子里装了多少值钱的东西?”
她将盒子抱在怀中,轻快地眨眼:“既然是卷款潜逃,自然要无价之宝。”
说话间,一直高度警戒的一号与十九突然交换了个眼色,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外掠去。
“救命啊!”
一号再次出现,手上却拎了一个人。
召南在空中蹬着双腿,哭喊着:“手下留情千万手下留情!是吉公公让小的带太医来的!”
清鸣对这个小太监颇有好感,怕他被责罚,连忙道:“放了吧,他也是无心的。”
一号去看凤皇,凤皇却只是盯着小太监,突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心中一凛,回道:“回陛下,戌时了。”
“你道那杀手会不会提前来呢?”
未等一号回答,召南却怪叫了起来,“杀手?天!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刺杀陛下!”
凤皇讳莫若深地看着他,不紧不慢道:“不是朕,是皇后。”
召南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嚷嚷:“娘娘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想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娘娘千金凤体自有贵人相助,就算真有人刺杀也会逢凶化吉的。”
“听说,那个玉飘血还有个规矩。”
清鸣的话将凤皇的视线从召南身上拉开。
“什么规矩?”
“若是没有在玉佩上的时间地点杀死目标,就算任务失败,且不会再杀第二次。”
“所以呢?”
清鸣的眼睛突然闪了起来,“所以我现在就离开,躲得远远的,亥时我不在玉瑶宫他自然杀不到咯。”
凤皇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他不会把你抓回来再杀?”
清鸣有些沮丧,“身为一个杀手,这玉飘血还真是臭规矩又多又无聊。”
召南的唇角微微抽搐了起来。
凤皇脸上浮现罕见的苦笑,哑声道:“小拙,你明知道有人要杀你还要离开我的保护……”
见他痛苦的神情,清鸣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张口欲言,却又见他眼神变得哀怨又委屈起来,“其实你是在气我昨晚弄疼你了吧?”
她瞬间呆住,久久不能回神来,原本苍白哀伤的脸羞得烧了起来,“住嘴!”
“人家也是第一次嘛,难免急进了些,难免横冲直撞了些,难免不知节制了些,你不满意也在我意料之中……但是我这个人胜在求知好学上进,今天特地找了一堆秘笈,想跟你一起研究的……你叫我早点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心有灵犀……”
一号十九清鸣前赴后继地石化了。
而凤皇居然说上瘾了,开始碎碎念,浑然不受外物影响。
直到他听到清鸣恼羞掩面哀嚎了一声“子啊带我走吧”,然后——
然后,她就真的消失了,连带着不见了的,还有召南。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高手如一号与十九,都毫无防备,不知所措。
凤皇终于撑不住,最后的视线定格在天际的那片红,与他身上一样的颜色,那么近,那么远。
满树的桂花被风掠起,狂舞着落下又飞起,飘飘扬扬,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的小广告真是张狂,居然还懂得在读者回复的回复里打广告,摆明让我删不了嘛!
咳咳,于是这一卷又完了……清鸣正式出墙了~
昨晚不清醒,写得有些乱,于是改了下。
壹·逍遥重生
三年后,京城。
逍遥茶社仍在讲着无尽的绯闻佚事,只不过自先皇后遇刺身亡之后,帝后恩爱的传说渐渐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将军之女假扮宫女随侍君前与圣上日久生情一朝为妃宠冠后宫的传奇爱情故事。
欢喜天里的书依旧描绘着爱恨情仇与奇情艳遇,只不过掌柜成了女的,人称“轻薄女”。
青墨坊依旧品流复杂,只不过出了个史无前例的女吏部郎中——高遗爱。
红粉巷中一座极乐楼崛起,延续了江南寻欢阁“鸨儿美,姐儿俏,奴儿俊”的传统,更附加了一项“食物美味”,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不过这些都比不过一个消息来得震撼。
三年前在悦来客栈被京兆尹的人马找到的蒙面侠客,后来被带进宫中加官进爵受尽荣宠的那位明月明大人,据传是先帝在民间的私生子!
“稿子呢?稿子呢!”
逍遥茶社的后台,众人忙做一团。
今日主讲的博士张老头拿扇柄不断砸着桌子,暴躁地怒吼:“稿子呢!”
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地上前,“已经着人去催了……”
“催催催!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才去催?说!今天谁执笔?谁执笔!”
小厮被吓得紧捂耳朵,带着哭腔回:“是大姑娘!”
张老头躁狂地扯住本来就不多的头发,咬牙道:“早该知道是她!不拖稿是会死啊!嗷!”
就在众人欲哭无泪,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时候,捷报传来——“稿子来了稿子来了!”
张老头骂骂咧咧的,接过稿子一目十行,再抬起头时早已换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标准说书人模样,上台去也。
他一离开,后台众无不松了一口气,脱力瘫到一旁。
“说,这先帝南巡,偶遇一美貌女子,几夜露水之后,美人凭空消失。先帝怅然回京,却不知这女子原来是江湖中人,生□自由,无拘无束,不愿成为后宫禁脔,遂离开先帝。后来发现珠胎暗结,便偷偷生下孩子,取名明月,独立抚养。”
二楼包厢里,女人倚在窗沿,自斟自饮。
她的面容平凡,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到了,唯有那副悠然惬意的神情总会引人多看一眼。不过,也仅仅只有一眼。
包厢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秀气的小厮鬼头鬼脑地探进来,看到她,皱了皱眉。
“大姑娘,大白天的就喝酒可是有什么伤心事?”
“大姑娘”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你大白天的就易容可是又接到什么案子了?”
声线稍显低沉,不似寻常女子。
那小厮嘴角牵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抬手在脸上一拂,露出一张清冷如玉的面孔。
正是兵器谱上排行前五的惊鸿剑客秦子玉。
“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秦子玉就近坐下,看了一眼“大姑娘”脸上毫无破绽的易容,道:“我以为你会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顿了一下,想起一件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看出来了吗?”
“召南虽然做事有些傻头傻脑的,眼神却是精明的,你那时有些矫枉过正了。”
顶着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容,“大姑娘”回想起三年前的往事,恍若隔世。
秦子玉也想起了。眼前的大姑娘彼时还是皇后,而他则是一个业余杀手。
当得知刺杀对象是明月云采采的朋友时,原想放弃委任的,反正只是为赚钱而已,杀谁不是杀?无谓让朋友为难。谁知云采采却说,不能放弃,不能让委托人有机会找其他人去刺杀。所以他们决定将计就计。
举止迟缓优雅,说话温温淡淡,这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十足的一国之母气度,却无甚威严。
第二次见到,在皇帝面前,她多了几分生气,完全的小儿女情态
后来被他劫走,她又恢复了最初的恬淡优雅,全无半分惧色,只问了一句“你不会现在把我劫走然后亥时再把我带回玉瑶宫杀掉这么无聊吧”。
再后来,明月困在宫中被迫为官,云采采一怒之下就决定把她藏起来。
在皇帝封城,名为搜刺客实为找皇后的时候,云采采派了几个手下姑娘混到各大城市中,然后放出风声说某地出现神秘妙音女子。
接着,大张艳帜开了个极乐楼,楼中有位妙手厨娘的风声继续传出。
最后,还请他教她易容易声混入逍遥茶社。
她当上了茶社的执笔,人人唤她一声“大姑娘”,他也发现偶尔为茶社当当线人跑跑消息来钱不比当杀手慢,而且还低风险。
自从姐姐给死老头生了女儿之后,死老头越来越容不下他了。
于是渐渐的,除了练剑应付挑战之外,他更多的时间都是呆在她身边。
不是家人,他对她没有对柯九那种感情。也不是朋友,他对她没有对明月那种感情。
说不上是什么关系,只是很默契地不排斥对方的陪伴。
“你又被圣手赶出来了么?”
“大姑娘”,也就是现在的清鸣,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随口问道。
子玉将思绪拉回现实,撇了撇嘴,没有否认。
清鸣有些好笑,继续问:“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你又偷偷教他女儿小乖喊他死老头?还是怂恿九姑娘改嫁给你?”
有云采采在,子玉小时候发誓长大了要娶九姑娘的事自然成不了秘密。
子玉面无表情地摇头,“都不是。”
“那是什么?”
“小乖生辰那天许愿说长大后要嫁给我。”
“噗——”清鸣嘴里一口酒喷了出来,忍俊不禁道,“圣手一定以为是你教的。啧,没抢到老婆又来抢女儿,换成我是他也得赶你走。”
子玉不冷不热瞟了她一眼,“不许写。”
清鸣眼神闪了闪,随即微微一笑诚恳道:“都是自己人,我怎么会那么做呢?”
子玉不信,指了指帘外。
张老头还在唾沫四溅地说书,用的就是她的稿子。
“明月得高人传授武艺,虽因行事不按常理得了‘五毒公子’的称号,实际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侠客!今儿个,小老儿要说的,就是这明月大侠与风尘侠女云采采之间不为人知的故事!”
子玉挑眉,“‘五毒公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