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闲君-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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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摔倒在地的皇帝大人毫不在意地自己坐了起来,极其顺手地拉过清鸣的素白裙摆,优雅地擦手:“反正要炒来吃的,我摘了不是省了你的事?小拙,母后说得没错,你真是恃宠而骄,唉。”
恃宠而骄?
抱歉,恕她眼拙,敢问宠她的是谁?是那个从她有记忆起就对她笑得不知所谓的荒诞皇帝,还是面前这个践踏她菜园屠杀她家禽从小以耍她绊倒她看她鼻青脸肿为乐的变态太子,或者是十几年来每天动不动不说一声就把她搬来搬去的影卫一号二号?
扯远了,话说回来。
“我亲爱的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殿下,这是韭菜,要用剪刀剪的,谁让你连根拔起了?”
凤皇闻言一愣,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看着她一脸茫然,他噗地笑了,眼睛笑得弯弯的:“还是我给你取的名儿最衬你,小拙,小拙,干脆不要清鸣这个名字吧,嗯?反正取这名字的人也嗝屁了,爱谁谁。”
清鸣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从哪里学来这流里流气的调调?难道她房里前几日怎么都找不到的那几本市井轶闻是被他偷去的?等等,他刚刚说——“你父皇死了?”
凤皇好整以暇地点头:“所以我不是殿下,是陛下了。”
“你说真的?”
“你没发现这几日宫中都奏哀乐么?”
清鸣回想了一下,茫然地眨了眨眼:“原来那就是哀乐?”
她未满周岁便入了宫,有生以来,十四年的生命都在这一座宫殿里,读书识字是衍和帝和凤皇教的,全部的知识都来自于书、经,还有尔雅从宫外为她带来的市井流行读物。关于哀乐,她也只识得纸上的哀乐二字,以及书上提到一些曲目,又哪里会知道这些曲子具体是怎样的。
凤皇看着她有些恍惚的神色,突然伸出手捏住她有些肉肉的脸颊:“想不想知道他临终说了什么?”
清鸣回过神:“什么?”
“让你殉葬。”
“……让他去死!”
“他已经死了。”
凤皇好意提醒,不过被出离愤怒的清鸣无视了。她抓着韭菜的两只手气愤地握紧了,杂乱地挥舞着:“莫名其妙把我带进宫,不知所谓把我当宠物养,又丧心病狂把自己的变态儿子扔过来!我才五岁就带孩子我容易吗我!去死去死!我又不是奶妈!”
“嗯,你当然不是奶妈。”凤皇十分严肃地点头。
听他突然郑重起来的语气,清鸣微讶看向他,只见他摸着下巴一脸探究地——盯着她略显平坦的胸部看。
她一下子涨红了脸,气的!右手迅速伸出两指向他双眼戳去,被挡住,趁机左手上前揪住他的右耳:“叫你进我房偷书,叫你净学些不正经的!”
凤皇冷不防被拧得嗷嗷乱叫,向来不理男女之别怜香惜玉为何物加上不服输,所以他第一时间反手扯住她的长发,听得她一声呼痛,得意道:“叫你把门锁了害我要爬窗拿书,叫你净藏些不正经的书!”
贼喊捉贼。清鸣到底是女孩子,面皮薄,恼羞成怒之下一拳揍了过去。于是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两人扭打成一团。
影卫一号:又打起来了。一个是以十二岁之龄登基三日便能震慑朝堂得众臣称许的帝王,一个好歹也是皇城内外传说中倾国倾城迷惑先帝的人物,能不能注意点形象,不要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啊?
影卫二号:淡定,一号,淡定,都看了九年了。
影卫一号:淡定?怎么淡定?你怎么不叫他们淡定?都打了九年还不腻?太幻灭了太幻灭了!我从十四年前第一眼看到传说中魅惑君主的女人居然是还在襁褓中未满周岁的奶娃娃时就一直幻灭到现在!影卫真不是人当的!
影卫二号:作为一个经常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事物的影卫,我偶尔感到压力很大。而作为影卫一号的搭档伙伴,我时常感到压力空前的大。
虽然二人都是在传音入密,但是二号总有个奇怪的感觉——陛下其实听得到一号跟他在说什么。比如现在,莫名其妙打起来的两个人,以相同程度的莫名其妙结束了这场扭打,陛下似不经意地向他这边淡淡瞟了一眼,却令他半边身子一凉,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
“饿死了,今晚我们吃什么?”凤皇亲热地挽着清鸣,亲切地问。
若不是两人狼狈的衣着上尚有扭打的痕迹,这两位看着分明是一对漂亮可爱感情不菲的好姐弟。
她总是很佩服他,每次都能在揍过她之后若无其事地挽着她聊天气,聊吃什么。她有时候也佩服自己,居然跟这样的家伙一起长大还能养成如此正常的人格。
似乎是一个规律,在凤皇身边呆久了的人总为自己的出淤泥而不染感动,殊不知在旁观者眼中,这些人也都没有正常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你今晚回来吃饭,所以煮得比较简单。”
看吧,自诩正常人的清鸣小姐,你揍完人之后若无其事的程度与你口中的变态是不相上下的。
“没关系,只要是小拙做的就可以。”
吃了好几年她用自己种的菜自己养的鸡鸭做出来的菜肴,胃口被养刁了,这几日御厨做的东西他根本吃不下。偏偏一堆臣子以为他伤心过度而绝食,非逼他吃,害他边吃边吐。那帮劝谏得最用力的,尤其那几个恨不得死谏以示忠贞的,他都记住了,等他安抚完安乐王,搞定镇国公那个傻缺,再同他们慢、慢、玩。
瞥见他歪起嘴笑得可爱的模样,清鸣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知道谁又要遭殃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凤皇松开了清鸣,回身对着桂花树那边朗声道:“朕要加菜。城南韩记烧鸭,城东水晶圆子,城西八宝桂花糕,城北秘制奇珍煲,还有城中小气鬼解东风府上珍藏百年陈酿,一盏茶内办不到就去内侍监领牌子净身。”
啪!
一根树枝断了的声音。
只见两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桂花树中蹿出,分别向城东与城西奔去,转眼就消失在各宫各殿错落的屋檐之间。
清鸣怀着高度同情在心中为一号二号念了声佛号,分神之间,悲剧发生了。
啊——嘭!
前一声是她的尖叫,后一声是她的身体与地面全面接触发出的声音。
是的,忘了介绍,按凤皇的话来说,清鸣出色的才华除了厨艺相关之外,就是如何在短短几步路距离内不断用自己的左脚绊倒右脚。若说厨艺是后天锻炼出来的,那么后者就是天赋异禀了——她生来平衡感极差,四肢难以协调,擅长同手同脚。
根据常年摔出来的经验,在失去平衡的那一瞬间她及时捂住了脸,阻止了脸与地面的直接会晤,是所谓弃车保帅。
她很快地爬了起来,一脸平静无波,对上鼓着脸的凤皇,沉下声音:“不准笑。”
噗——
“噗哈哈哈哈!”凤皇笑得前俯后仰,毫无人道主义关怀:“怎么可能不笑,小拙你第一天认识我咩?哈哈哈——”
朝堂中那些人太无聊了,哪有小拙好玩?只要摔个跤就能驱散他心中的无聊烦闷!他那没什么感情的父皇将她带进宫,总算是对社会对人类做出了一点贡献。
清鸣一张脸全黑了下来。“你不想吃饭了?”
凤皇闻言,神色一正,走到她身旁。她身高比他高一点,于是他稍微踮起脚,揽住她的肩膀,指着不远处的宫墙,双眼发亮地开口。
“吃饭之前先让我开个胃。那边有堵墙,看到没?去,爬爬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鸟……我在正经严肃与欢快之间摇摆精分着……
贰·青梅竹马
“小拙,看到那堵墙没有?去,爬爬看。”
这句话对于清鸣而言,绝对是魔咒,贯穿她整个悲惨童年的魔咒。
清鸣之所以叫清鸣,因为衍和帝巡游遇到她时,她裹在襁褓中被抛在山间道旁,她清澈宏亮的哭声阻挡了车队前行,使衍和帝一行免于遭遇前方将要发生的山体滑坡,衍和帝觉得这是天意,一时兴起将她带回宫,取名清鸣。
她在衍和帝面前一向乖巧娇憨,在最早的十年里,衍和帝也似乎对父慈女孝的戏码乐此不疲。出动十大影卫照料她的生活,有什么奇珍异宝都先给她挑,纵容她在华丽的宫殿里种菜养鸡,怕她寂寞就送太子去与她作伴,甚至因为她有段时间喜欢把玩方块物就拿传国玉玺等各种印章令牌给她当玩具。他对她的宠爱甚至超过了后宫所有的妃子,自然也包括他唯一的子嗣。
她也投桃报李,学厨讨好他,他喜欢她的声音她就陪他说话,有时也会任性撒娇索要礼物,恰如其分地满足他慈父的表现欲。
如此小心翼翼,步步经营,有时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幸福无忧的小孩,而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清楚地知道,她不喜欢衍和帝,无来由的从心底里排斥他、怕他。
清鸣五岁那年,单调枯燥的生活中多了除衍和帝和影卫之外的人,就是三岁的凤皇。一开始她是庆幸的,因为有他在,她就可以减少与衍和帝单独相处的时间。她毕竟还是孩子,全天候面对一个皇帝演戏对她来说强度太大了。
像无来由地排斥衍和帝一样,她无来由地信任凤皇。
算起来,她跟凤皇也是标准的青梅竹马。他那时初来乍到,目中无人,唯独黏着她,还同她分享他的书本,教她识字。一开始她以为他是因为一出生便被封闭式保护,又丧母,才格外喜欢她这个“姐姐”,于是也回报他双倍的喜欢。
直到后来,她才发觉自己实在是太傻太天真了。
当她喝到掺了鹿茸鸡汤的莲子羹时……
当她翻开书看到压扁了的蟑螂尸体时……
当她半夜醒来想尿尿却找不到便盆,想开门却发现门被反锁时……
当她发现因为他故意教错,导致她在好长一段时间都把自己的名字“清鸣”写作“小拙”,而将书中“小”“拙”二字读作“qing”“ming”时……
当她因为四肢不协调而摔倒,他非但不同情还兴致勃勃得寸进尺丧心病狂地要她爬墙摔给他看时……
当她不想爬墙意图反抗,他疏远她,却对衍和帝说“父皇,清鸣姐很是挂念您”,刻意制造机会让她和越来越令她恐惧的衍和帝单独相处时……
往事不堪回首。
幸而她容易摔倒的事大家都知道,衍和帝在一次巡游江南时,从江南李家那边搜刮了一堆珍奇药膏,其中最多的就是各种生肌膏化瘀散,她才不至于毁容。
总而言之,凤皇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他的要求,只能顺从,不能反抗,意图挣扎只会招来更大的恶果。
他的准则一向是:顺我则昌,逆我者亡。欢迎报复,礼尚往来。
清鸣总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她是让着他,摔一下又不会怀孕,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摔跤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摔多了也家常便饭了。
四肢不发达也是无可改变的事实,能博君一笑也是功德一件,善哉善哉。
——话是这么说,但摔跤这种事能免还是免掉那么些吧。
所以在凤皇几日未见又提出爬墙要求时,她决定转移话题:“凤皇,你方才说那人要我殉葬,那结果呢?”
再提起这个话题,她的心情已经不像刚听到时的茫然震惊,经过前面那段插科打诨的沉淀,真实感强了许多。
“你放心,结果是别人殉葬了。”
凤皇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睛一直上下打量着这几年一直长得比他快比他高的清鸣,心里有些不爽。
“别人?”
“是先皇后,一号最爱听的后宫八卦中最爱刑求宫女太监的那个,还派过人来刺杀我们。”
清鸣眼睛一亮,想起来了:“就是派了四个三脚猫刺客的那个?我还记得那次,一号本来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谁知没打两下那群人就全趴了,他气得把他们全扒光了分别吊到东西南北四大城门口去!噗……”
说到这个,凤皇也来了兴致。“还有你不知道的,那回闹得太高调违背了影卫守则,连二号都被他拖累得一起被剥夺一年假期。”
清鸣忍俊不禁的同时又用怀疑的眼神看凤皇,凤皇知道她在腹诽什么,面不改色,不紧不慢道:“这都是公冶白上课讲影卫历史时顺便说的,他最爱这种小道八卦了。”
身边亲近的人的存在,就是用来信手拈来背黑锅的。
清鸣虽然从未见过帝师公冶白,却是耳闻已久,尔雅带给她的《京都绯色事件录》中提到他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备受女性追捧,范围覆盖三岁至八十岁,倒是只字未提他热爱八卦。
想来他又是在骗人,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与她无关。只是现在她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带她进宫的那个人死了,那么现在,她在宫中算什么?这是不是代表,她可以离开了?
“我……是不是自由了?”
凤皇意气风发道:“是的,你自由了,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清鸣的脸一下子拉长了:“意思是我还是要呆在皇宫?”
凤皇卷了一缕她的长发绕在指上打圈,语重心长道:“小拙啊,外面坏人很多的,你脾气又被我们宠坏了,会吃亏的。”
宠、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