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的重力-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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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彩虹虚弱地哼了一声。
“玉这东西吧,讲究的就是个缘分。”蔡小辉拿出老佛爷的腔调, “彩虹,你的玉很好,只可惜与你无缘,你就认了吧。“说罢,毫不客气地挂线了。
彩虹沮丧地跑上楼,推门即见明珠坐在沙发上,抱着臂膀,眼睛还是红红的。她讨好地挤出一个笑,被母亲阴森森的目光挡了回去。
正想躲进卧室,一抬脚,明珠忽然说: “后天是你生日,你去请一下那个季老师。”
这是“送礼门”事件之后明珠第一次以积极的口吻提到这个名字。
彩虹顿时慌了, “季老师?叫他来做什么?”
“替你庆贺呗。”明珠淡淡地说。
不料次日季篁无课,来电说要为母亲的病前检查跑一下医院,估计要忙一整天,回来后还要去餐馆加班。这段时间,他们见面次数不多,彩虹没有怨言,倒是季篁觉得过意不去,每天必打一个电话问候,末了总不忘加一句“谢谢你”。犹豫半响,彩虹终于说 “明天是我生日,你能来我家吃个饭吗?”
那边停顿一下, “伯母…欢迎我去吗?”
“是她提出来的。”
“真的?”季篁的声调变了变,听得出是高兴, “那当然会去。对了,你妈妈喜欢什么?上回买的礼物没合地的意,估计很不开心吧。也怪我没脑子,光听说你爸喜欢酒就买了酒。回家后一想就后悔不迭。你爸开出租就怕酒后驾车,这不是给你妈添堵吗?”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一起吃个饭而已,你买点水果就好了。”口里虽这么说,彩虹的心底可没谱儿,不知道明珠会出什么歪点子。不过,她抱着一点小小的希望这毕竟不是旧社会,也不是文革时代,年轻人的事干涉不了。
和女婿闹别扭,将来结婚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生个孩子叫她外婆,妈妈能不认吗?最后心烦的还是她呀!所以彩虹乐观地觉得,也许妈妈已经想通了。
最后发生的事,让彩虹彻底明白了自己想法的单纯和愚蠢。事实证明,谁也不是李明珠的对手。
何家旧例,生日是大事,一定要买蛋糕。此外要做一大桌子菜,三碗寿面和一个刀鱼汤,用本地话说,刀者“吉”也,这汤也叫吉利汤。小时候彩虹很黏妈妈,一发嗲就哄得明珠去厨房不怕麻烦地做好东西给她吃。那时候专爱吃一种蘑菇陷的肉饼,定要烫面来做,蘑菇用香油拌了,撒上葱和姜,再用一个鸡蛋和肉馅一起拌,关键是要给白胡椒。做成饼后小火煎,两面都要焦簧,一趟做下来,满满当当两小时。
蛋糕还是有的,菜也做了一大桌。彩虹讪讪地帮着洗了所有的锅,又抢着剥蒜切葱。她觉得妈妈今天的态度是个不小的进步,等会儿季篁来了也不会给他难堪,明珠向来迷信,决不会找喜庆的日子熬风景。
说好晚上七点开始,饭菜六点半就做好了。
李明珠举起筷子说:“吃饭吧。”
彩虹顿了顿,以为她看错了时间, “远有半个小时就到了,还是等等他吧。”
“等什么等?要你吃你就吃,我们把蛋糕留给他,不可以吗?”李明珠说, “老何,坐着干什么,吃啊!”
架势不对啊,彩虹喑喑抽了一口凉气。
何大路给明珠一吼,拿起筷子就吃,他饭量奇大,转眼间一碟冬菇豆筋就去了一半。
看样子要进入临战状态哦。彩虹闷闷地拿起筷子,嘴里不是滋味,心头更是堵得慌,她突然有种冲动,想冲出去给季篁打电话让他别来了。她肩膀动了动,被明珠一把按住, “快点吃,吃完了我们好好地见客。”
“妈,”彩虹将筷子一放,正色地说, “说好了请季篁,客人没到先吃饭,这讲的是什么礼节啊?”
明珠冷哼一声, “礼节?对这种人我们需要礼节吗?”
原来是故意轻慢,彩虹这下气得不轻,立即反驳: “季篁又没做错什么事,他是我的老师和同事,进门就是客,当然需要礼节!”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李明珠白了她一眼, “恰恰相反,我什么都知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那话夹枪带棒,气得彩虹直哆嗦, “不就是嫌他穷看不起他吗?实话实说我们也不是贵族啊,季篁家和我们一样都是工人阶级,爸您说是吧?”
李明珠倒不怒,游刃有余, “老何,你听听你闺女这张嘴,真是……”
门铃突然响了。
当然是季篁。
他特地穿了一身西装。那是他面试时买的,据说只穿过一次,彩虹在他的衣柜里见过。黑色修身的式样,衬衣、领带一应俱全。季篁真是个衣架子,很普通的西装穿在身上看去就像个外交宫。他严肃的时候并不给人以亲近的感觉,鼻梁过于坚挺,目光过于犀刺,专注的时候令人觉得不可冒犯。
而这样一贯严肃的人。见了明珠也不得不挤出微微的笑容。
彩虹暗想,他的心情只怕和自己一样忐忑吧,脸上倒是看不出,不过傲气比较收敛,笑得又得体,大博士今天平添了几许亲和力。其实东霖、秦渭何偿不严肃自持,只不过东霖多了一分戏谑,秦渭多了一分冷傲,明珠一见这两人,却立即把笑容堆在脸上。
坐定上茶,寒暄了两句,明珠单刀直入, “季老师,听说你母亲病了?”
千方百计地相瞒还是被她一语道破,彩虹暗自叫苦:妈妈打探的功夫实在了得。
季篁怔了怔,点头 “是的。”
“是什么病?很严重吗?”
大约也听出了火药味,季篁迟疑了一下,说“……是肾衰竭,需要手术。”
明珠放下茶杯,问道:“手术费你凑齐了?”
这口气明显不善,几乎是诘问的,季篁的脸色有点儿发硬,远是礼貌地回答: “凑得差不多了。”
“你向彩虹借了钱?”
“妈,他没向我借,是我主动借给他的!”彩虹急忙插话。
“我和季老师说话,你少插嘴。”
季篁点点头,“是的,彩虹的确借给我一些钱。”
“你打借条了吗?”
“……没有。”季篁说,“我这就补上。”
“季老师,借钱不打借条,你的诚意在哪里?看着我家彩虹面软心慈觉得很好欺负,是不是?”明珠冷笑,开始出击,“你一个名校大博士,前程似锦的大教授,这么明目张胆的利用我家彩虹,请问你的人品在哪里?师德又在哪里?”
“对不起伯母,关于借钱的事,我不知道彩虹没征求您的意见。既然如此,我明天就把钱还过来。”
“还?”李明珠眉头一挑,“季老师,你拿什么还啊?知道吗?彩虹为了借钱给你,把我们家祖传的翡翠三文不值两文地贱卖了。就是把借给你的乘以十,也不够赎的。季老师,你家的情况我打听了,你妈有严重肾病常年住院,听说还有轻度的神经病,你该不会指望我家彩虹照顾她一辈子吧?
还有,听说你是出名的大孝子,打算将自己的肾捐给她。你们母子情深我很感动,你的精神也很高尚,不过我家彩虹还没有困窘到要把自己的后半生奉献给一个不健康的人。对不起,今儿我这恶人做定了,你和彩虹的事,我和她爸坚决反对!请你今后不要再来找她了!”
季篁一下子呆住了,腮帮子硬了硬,让语气尽量保持镇定,“伯母,我的家庭,我的父母和我的兄弟,他们的人品没有任何一丝玷污彩虹的地方。
我父亲是一名优秀的矿工,为了救人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我的母亲虽没读什么书,丈夫去世后含辛茹苦地打工养育了三个孩子。我的两个弟弟是他们学校成绩最好的学生。我为我们全家感到骄傲。”
〃 骄傲?”李明珠忍不住笑了,“你父亲叫季康对吧?那可是中碧的大英雄啊,他的英雄事迹我查报纸拜读了。对不起,季老师,你没逼我到这份上我也不揭你的伤疤。那天煤矿爆炸,你父亲明明已经逃出来了,可他听说还有二十几个人在井下迷路又冲了回去,从此再没上来。请问,有哪个负责的男人会不顾怀孕的妻子和未成年的儿子那么发狂地要当英雄?这是被洗脑还是想作秀?告诉你季篁,我李明珠最讨厌这样的人!因为他不配做妻手的丈夫和孩子的父亲。英雄不英雄的我不稀罕,我可不想我的女儿嫁给这种人的后代,有其父必有其子!”
“妈,您怎么可以这样说?”彩虹愤怒地站起来,“请您停止侮辱季老师的父亲!”
“侮辱?”明珠道,“我还没说完呢!你的妈妈,她也不是无私的母素,自己病成这样,知道没救了,还要先天哮喘的儿子给她捐献器官。季篁,像以为我会接受这种人微我的素冢?你以为我会让我的女儿去饲馕一个身体不健康的男人?请你允掉这分。,别打我闺女的主怠,彩虹才钛识你几天啊,你就哄得她把家里最贵的东西偷出来献给你。难道天下只有你有亲人?我——何彩虹的母素—一关节炎这么严重,膝关节病得要动手术都舍不得卖掉那块玉。彩虹爸白内障这么多年也不舍得开刀。我们一家三口在这又闷又窄的大板房住了快二十年也没钱换房子,我们也很困难,我们也很需要钱!
告诉你,这就是你们乡下人的毛病,自己认识一个人,和她好上了,她家的东西镜会成了你们的了!季篁,今天请你来就是要当着你的面把话讲清楚:第一,借我们的钱,请立即归还:第二,请你以后别再纠缠彩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找我们的女婿,你找你的对象,除了彩虹,你爱谁是谁!实在找不着,伯母我负责介绍。若让我知道你跟她纠缠不清,别怪我跟你没完!我李明珠可是在斗争中长大的,与天斗与地斗不如与人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夸篁忽然站起来,彩虹噌地一下也站了起来,抢着说: ”妈,今天是您无理取闹了,玉坠当年是外婆亲手系到我的颈子上的,那是我的东西,我可以自行处置。钱暂时用来救急,明年肯定归还。季篁,我是喜欢他才跟他谈恋爱的,恋爱成熟了就会结婚,这您管不了,这是宪法规定的自由!”
“彩虹!”何大路闷喝一声, “别任性,别这样和你妈讲话。”
“我一点也不任性,是妈妈无事生非!还有爸爸,您明知妈妈说的全是错的,您还站在她那一边。爸您老糊涂了吗!季篁的妈妈病危,在这种时候,一个路人也知道要给点同情,你们两老倒好,尽说瞎话打击人,还显得幸灾乐祸!”彩虹又气又委屈,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滴,“我不相信我有这样不通人性的父母,我为你们感到羞愧!”
李明珠怒极反笑,一猫腰,忽然从桌下拿出一个玻璃罐,还没等众人看清,已将罐子里黄黄的液体洒了季篁一身; “姓季的,你给我滚!从今往后都别上我家!我宁肯自己一头撞死,也不会让我女儿嫁恰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室内忽然一片死寂。
那液体发出一股可怕的气味。
等彩虹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几乎气昏过去。
那是尿,妈妈李明珠的尿。
她慌忙从桌上抽出一大把餐巾纸,抢到季篁身边,一面说对不起,一面替季篁擦脸,擦衣服……彩虹的心怦怦乱跳,不由得将身子紧紧贴在季篁的胸前。
李明珠微微看了季篁一眼,目光转向彩虹,仿佛一条链子将她死死地缠住, “彩虹,爸妈抚养你二十几年,扪心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今天晚上,你若答应跟季篁走,以后就不必再回这个家。你也别认我这个妈,从今往后,我们断绝母子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说罢,将脸一扬,挑衅地看着季篁, “季老师,今儿我就让我女儿跟你下楼。我不信我辛辛苦苦几十年用汗水养大的孩子,不及你季篁认识她的几个月。我倒要看看在我女儿的心目中是母爱的力量伟大,还是爱情的力量伟大!季老师,你比我有学问,书读得比我多,说话比我有蛊惑力,但是——你若以为一位母亲不如你了解自己的女儿——这是狂妄!”
头脑一团乱麻的彩虹跟着季篁下了楼,季篁的步子大,几乎一路在拉扯她。
他们来到楼外的一株梨花树下,季篁每次送她回家,这棵大树就是终点。他从不要求上楼,彩虹也从不邀请。这其间的缘由大家各自明了。
天色已暗,远处工厂的烟囱冒着两条白烟。风很大,大朵大朵的云奔跑者,错落间露出一抹亮色,屠刀似的发着森森的白光。
彩虹还是第一次见到季篁如此狼狈。黄色的液体将衬衣柒出几个难看的巨斑,同时发出一股令人无法忍受的气味。
和彩虹见过的许多男性不同,季篁有洁癖。他的衣服、房间可以乱,但绝对不脏。
他还是那副阴鸷的表情,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又好像全堵在嗓子眼上。
“对不起……”彩虹再次道歉。
他忽然语速很快得开始解释: “彩虹,别信你妈的话。我父亲和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爱自己的孩子,可惜你没见过他。除了下矿,他还是个不错的木匠,用木头给我做过好多玩具。他和我妈也是天底下最恩爱的一对夫妻。出事的那天,我妈和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