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禁猎区-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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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金木崎,脑中只回想着尹迟在电话中提及的事。他说吉那瓦是个老狐狸,需要小心提防,金堂跟黑白堂合作的事又迟迟不得落实。另一方面,意大利的事情盘根错节,舅舅已掌控美国本土组织的大部分势力了。此时在意大利,他又想先下手为强,把金木崎事先从这块新战场中挤掉。
曾经,金木崎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少爷,他的世界单纯得只有艺术和家人。在他的眼中,只有好人,和还没改变成好人的坏人。不同的人,不同的世界,就像蛋清与蛋黄,并不是不可调和的。
但复仇越久,他发现一切都不像自己原先想得那么简单。
所有事情都盘根错节,向着不同人期望获得的最大利益延展,人与人的利益交叉或背离处,便会枝节丛生,纠缠不休。就像一片树
海,为了争夺仅有的阳光和水分,所有树木都化身作战神般的夜叉、阿修罗、罗刹,相互斗争。
在这些纷纭的局面中,他发现自己渐渐接近敌人的内心。
过去爷爷怎么说来着?——最了解自己的人,永远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他揣摩外公的心思,揣摩舅舅的心思,揣摩吉那瓦的心思。但是他最大的敌人穆懿呢?
身为西京门的第一把手,作为统一四大门派的人,穆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这个问题,过去他从未想过,现在却摆在他面前。
、翡冷翠之华(一)
在意大利的时间里,陆离一直心不在焉,没能提起精神来。昨夜跟金木崎为吃药而相斗的事,更令她讶然发现,自己内心竟藏着暴戾、烦躁、任性的另一面。她深深不安。
因此,离开米兰这个喧闹繁杂的大都市时,她只觉得莫名的释然。
对米兰的唯一印象,唯有经过米兰大教堂广场时,口袋里被鸟食贩偷偷撒了种子,引得广场上的鸽子朝她俯冲下来。
“买这个!买这个!”鸟食贩子不失时机地扬起手中的鸟食,冲她喊道。
她飞快把外套脱下,扔到垃圾桶里。
这一切,都让她厌烦和焦躁。
佛罗伦萨,却是不一样的。
被低矮的小山包围,这座城市坐落在阿尔诺河畔,尽是遍布橄榄树和葡萄藤的田野或山坡。这里是米开朗琪罗、美第奇家族和《君王论》作者马基雅维里(Machiavelli)的家乡,16世纪时,达?芬奇、米开朗琪罗和拉斐尔在这里相遇。来自美第奇家族的伟大统治者洛伦佐,维护着家族传统,赞助过波提切利(Botticelli)和吉兰达约(DomenicoGhirlandaio),鼓励过达?芬奇和米开朗琪罗。但丁在这里遇见他的一生至爱,并写下《神曲》。①
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平和下来,甚至连金木崎脸色也柔和下来,眼神不再颓靡。金木崎尽量避开游人众多的圣马可广场,米开朗琪罗广场,乌菲兹美术馆等地。陆离却不住四处张望,即使跟在一路无话的金木崎身后,也不觉沉闷,只觉得双眼缓不过来。
酷热得不带一丝风的白天,二人在红顶黄墙,古旧低矮的房宅之间穿梭,经过向游客兜售劣质纪念品的贩子、骑着自行车哼着欢快小曲的少女、广场台阶前坐着画画的一群学生,穿越比其他欧洲城市都要拥挤的大街小巷、广场和公园,在一间不起眼的画廊面前停下。
与其说不起眼,倒不如说是故意不让人发觉。
画廊占据的是一幢普通大楼的一小翼,且必须从一个地下室入口步入,而后穿行过昏暗残破的长廊。地下室入口则躲在紫罗兰和番红花后,像一个掩藏得很好的秘密。只有墙壁上钉着一小块铜牌,上面刻着一个裸体的美杜莎。
画廊内部却无比宽敞,宛如小型艺术馆一般。里面没有客人,垂首侍立的高挑女子,见到金木崎,朝他一点头,随之往内室走去,身影消失在粗大绳索结成的帘子后。透过帘子看去,只能见到色彩斑斓的壁画。
陆离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只是觉得不会是好事。她站得离门口最近,远远看着这里。
一阵息息索索的声音,绳索乱动,那高挑女人从里面走出来,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的人抬头,跟陆离打了个照面。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平静下来。
陆离一看他的外貌,便知道他也是Vasari家族的人。这人四十出头的模样,长相跟金木崎的外公、舅舅有点像,说不出的好看。只是没有他们的男性气质,只是淡淡地笑着,看上去纤细文静,跟金木崎更为接近。
金木崎走上前去,对方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Leone。”说着回头向身后的女子说了句什么,女子向陆离走来。
“你好。会说意大利语吗?”女子的眼影涂得很深,用意大利语慢慢地问。陆离假装没听懂,只向她礼貌地回了句地球人都会的意大利语,“Ciao”。
女人开始用带浓重意大利口音的英语跟她交谈,问她喝什么东西,又请她到处参观一下。陆离露出歉意的微笑,装作听不大明白她的英语。那女子笑笑,便如她愿地走开了。
金木崎已经推着轮椅,走到内室里面了。陆离移近靠近内室的那幅画前,站着凝视,边竖着耳朵听二人的谈话。她的听力并不好,只能听得懂跟英语和西班牙语至为相近的词语。
她听到那男子不断提到关于某幅画的事。然后金木崎说了句以前母亲怎样怎样的话。陆离心下估摸着跟自己无关,正要走开,却听那男子一字一顿道:“刚看到外面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我……”
后面那个词没听明白。但她从那男子见到自己的神情猜测,他的意思应该是惊讶。
①注释:米兰、佛罗伦萨与西西里的资料,均参考朋友见闻及《意大利》(Lonely Planet系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作者有话要说:Leone意大利语发音为li(1声)o(3声)le(3声),意为狮子。
本人为半桶水,有失误处还望已意语达人指教
金木崎在我心目中,是一头灵敏的豹子或小狮,有着漂亮的毛发和肌肤,从不伤人,是一头高贵的动物。另,标题采用佛罗伦萨(Florence)意大利名(Firenze)的旧译翡冷翠,更适合角色
、翡冷翠之华(二)
两人低声说着什么,随后她听到轮椅滚动的声音,她忙移开脚步,往另一边走去。
“喜欢这张画吗?”那男子的声音温暖,从身后传来,一口曼哈顿口音的英语。
陆离回过头,只见金木崎站在轮椅后,表情怪异地盯着自己。
她反对金木崎的做法,对他的疯狂报复心态觉得可怕,但对于眼前这个跟他容貌相若,有着温暖笑容的人,她并不讨厌。
“我不太会欣赏这种东西,只觉得构图和色彩有种说不出来的力量。”
男子微微一笑,“你欲言又止,像是话没说完呢。”
跟Vasari家的其他人不同,他态度亲切,没有咄咄逼人之感。或者是在这陌生的国度,或者因为她连日心情阴靡,或者是什么别的她也不知道的原因。陆离只觉得,对这人很有好感。
她放下戒备,轻声道:“只是从色彩上看去,画画的人应该有抑郁症吧。”
男子仍挂着礼节性的微笑,却忽地眼色一沉,随之缄默不语。陆离意识到自己或者说错话了,看了金木崎一眼。
这画廊里,气氛怪异,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陆离摸不透他们,一时怀疑自己掉入了新浪潮时期的悬疑片中。
“不介意的话,请进来参观一下我的画室。”男子温和地笑,“不用介意Leone。”
“Leone?”她轻声重复这动人的发音。
“是我的意大利名字。”金木崎应道。
男子却不待陆离回应,兀自朝内室方向推动轮椅。
陆离狐疑地看着金木崎。
金木崎没再看她,只跟随男子走进去。
内室是巨大画室,两面墙壁上堆满了大小不一的画,有的不过匆匆画了几笔的样子,中间是散乱的画架,另一面墙角堆放着颜料、画笔、喷笔等作画工具。
陆离终于忍不住,转头看了看金木崎,低声问:“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什么?”
金木崎没理会她,却只是走向那男子,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那男子叹了口气,说了句好吧,便推着轮椅往外走去。
一室呛鼻的颜料气味中,只站着陆离和金木崎二人。
“刚才那个,是我最小的舅舅。”
陆离点点头,示意她能够从外貌上看得出来两人的血缘关系。但她不明白,为什么Vasari家族的人会守着一家小画廊。
“我带你过来,是为了看一张画。”
他抬头,陆离顺
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墙壁上方垂挂着深黑色绒布,覆盖着偌大一个画框。
他走上前,一手挽起绒布下方的绳子,蓦然往下一拉。
啪嗒,绒布重重垂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巨大的油画。油画上的黑发少女,直视画框以外,像要看透众人的目光中,噙着不愿落下的泪。在她身后远处,站着一个单薄的少年。二人身后的世界是颠倒的,超现实的。龟裂的道路,溶化成墨汁落下的乌云,废弃的郊外上枯死的树木,直直伸入展现裂缝的天空。
唯有淡薄日光从裂缝中透下,映在二人脸上,映着二人宛若真人的容颜。
“这是……”
“母亲临死前画的。那时候,我四岁。”
金木崎淡淡说来,陆离却是一怔。她站在画前,长久凝视,眼中迷惑不解。
“母亲在临死前,画了很多有预言色彩的画。画这幅画的时候,我才四岁,母亲告诉我,那是我以后的样子。至于那个少女,我一直以为是姐姐长大后的容貌——姐姐跟我不同,全然是华人模样。不知为何,我沉迷于这幅画,总是长久地注视它。只是我八岁之后,便被爷爷带走,从此再没见过这幅画。”
陆离听着,目光仍无法从画上少女的脸上移开。
“我一直认为画上的少女是姐姐,所以随着姐姐的长大,我对原画的印象也模糊起来。画上少女的模样,跟姐姐的样子渐渐混淆,融为一体。即使当初第一次见你,我感到你相当眼熟,但依然没有把你跟画中人联系起来。直到……昨夜见到你落泪……”
陆离的目光从画中酷似自己和金木崎的二人脸上移开,看向金木崎。
“你带我来看这幅画,是什么意思?”她从光与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回复了警觉。
“我对你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背后都一定要有什么目的吗?”金木崎对她的敌意视而不见,“一天到晚做阴谋家,也是会累的。”
言讫,他先行走出内室。他的小舅舅在靠近门边的地方,轻声喊他的名字。金木崎慢慢停下脚步。
舅舅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金木崎却自眼中升起嘲弄。他的舅舅缄默不语。陆离快步追上他,跟着他步出画廊。
作者有话要说:Leone Vasari这个名字,有种紫色的感觉,我认为很适合金木崎。比他的中文名字要更适合他。
他的原型,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意大利+瑞士混血儿,只是那个少年是黑色卷发。
那是我第一次亲身感受到有文艺复兴感的美少年气质,而且,分明正朝着男人的方向成长。
、翡冷翠之华(三)
金木崎不知独自走了多久,陆离一直默默跟在身后。他头也不回,突兀地:“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我还能逃到哪里去?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逃?”
“你倒是个明白人。”他低声笑笑,忽又问道:“想看看佛罗伦萨的全景吗?”
“想。”陆离一口应声,又想了想,“但听说那里是小摊贩、纪念品商人占据的地方了,很煞风景。”
“那又如何?想要做的事情,怎能够因为别人的存在而放弃?复仇也好,什么都好……”
陆离一怔,看着他眼中忽然燃起的火焰。他垂下长长的睫毛,好一会儿,抬起头来时,已不见了那恨意。只看了她一眼,转身往米开朗琪罗广场方向走去。
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从河畔和Piazza Giuseppe Poggi广场的陡峭台阶走上一会儿后,空旷的米开朗琪罗广场就在眼前。时值夜晚,夜风敛起了暑热,小摊贩在噼里啪啦地收拾东西,像是电影放映结束,观众离场时椅子噼啪腾起的声音。倒是咖啡座上,仍有不少人悠闲地喝着咖啡,远眺前方。
仍有不少旅客匆匆前来,从旅行车上摇摇晃晃地下来,噼里啪啦地拍着远处的教堂尖顶、塔楼尖顶、桥梁、佛罗伦萨全景等景色,摆着姿势互相留影,然后上车离开。
幽蓝如宝石的天幕下,绵延不断的低矮楼房,教堂、钟楼如暗夜剪影般的轮廓,沿着穿城而过的阿尔诺河,勾勒出城市的天际线。佛罗伦萨,这座从暴力、战争、瘟疫和性 爱中诞生的艺术之城,就如此裸裎在眼皮底下。连呼吸着的空气中都是文艺复兴的味道,仿佛十五十六世纪的精魂未散。
夜风带来些微寒意,陆离抱着双臂,盯着河上的桥,有点发呆。
“很多游客来到这里,都直奔大卫像,即使只是复制品。”金木崎在她身后说,“你却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陆离回过头,瞥了一眼广场中央的青铜大卫像,“我只是在看那道旧桥,但丁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