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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玫瑰的名字-第3部分

小说: 玫瑰的名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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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我请求他让我也尝一尝,他却回答说,那种药草对一个老圣方济格修士有好处,对一个年轻的圣本尼迪克特见习僧却没有裨益。

  我们相处的那段时间,生活一直很不正常。就是在修道院里,我们依然是夜晚精神勃勃,白天却昏倦懒散,我们也没有参与修道院的日常作息:不过在旅程中,晚祷之后他往往就上床就寝了。他的习惯更是俭朴。在修道院里,有时他会在菜园子里走来走去,细心观看植物,仿佛那些是绿玉髓或翡翠;我也看过他在地下室里闲逛,望着装有绿玉髓或翡翠的宝箱,就好像那只是一丛山护果。他也会在图书馆里待上一整天,翻阅手稿,似乎无意找寻什么东西,不过是为了消遣取乐(而那当儿,环绕在我们周围的那些被谋杀而死的僧侣尸体与日俱增)。有一天,我发现他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踱步,好像他无需对上帝说明他的工作。

  我觉得他的态度教导了我,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去排遣时间。我也把我的想法对他说了。他回答说宇宙之美并不只缘于变化中的和谐,也在于和谐之中的变化。当时我以为这是个理所当然、不足为奇的答案,后来我才知道有许多君主在处理事务时,常常为所欲为,并不在乎理性。

  我们在修道院的那段时间,他的双手不时沾着书籍的尘埃,蒙着装饰画的金粉,或者是他在疗养所中所摸到黄色的东西。他似乎必须借他的双手来思考,我认为这是比一个工匠更有价值的特质。但即使当他的手触摸最脆弱的东西,例如缀饰着金粉的古抄本,或者因年代已久,如未发酵面包一样破旧易碎的书页时,也仍会表现出同样的特质。我觉得他似乎拥有一种格外微妙的触摸,一如他处理他的机械一样。事实上,我将会说明这个奇怪的人怎么带了一满袋以前我从未见过的工具,他将那工具称为奇妙的机械。他说,机械是艺术的成果,艺术是自然的倾向,它们所再生的并不是形状,而是本身的运转操作。他据此对我解释时钟、天体对测仪和磁铁的奇妙结构。但最初我很怕那是巫术,在某些个天清气爽的夜晚,当他(手中拿着一个奇怪的三角规)伫立观测群星时,我便假装已经睡着了。在意大利和我的家乡中,我所认识的圣方济格修士都是些单纯的人,甚至多半都不识字,所以我对他的博学感到惊异。但他笑着对我说,在他们那个岛上的圣方济格修士,却完全是另一种典型:“被我尊为导师的罗杰·培根,说神灵的设计有一天将会包含机械科学;科学只是自然而又健康的奇迹。有一天,由于自然力的开发,可能会创造出一种航海工具,使船只可以由单人操作航行,并且比用船帆或桨所推动的快速得多;以后还会有靠自力推进的车子‘和飞行的器具,人只要坐在里面,转动一种设计,便可以拍打人造羽翼,飞上天去。’还有可以举起大重量的小仪器,和可以在海底旅行的交通工具。”

  当我问他这些机械都在什么地方时,他告诉我说在古代时便已有人造出了,有些甚至是在我们这个时代造出的:“只有飞行的器具除外,我从未看过任何人造出来,但我知道有个有学问的人曾有过构想。一座桥可以无需柱子或其他梁索支持而跨过河面,各种前所未闻的机械也都是有可能的。但是你不必担心现在它们还不存在,因为这并不表示它们以后不会出现。我告诉你,上帝就是这么希望,它们已存在他的心中,虽然在奥卡姆的友人否定这样的想法;我这么说也并不表示我们可以决定神的性质,而是因为我们不可能限制它。”这并不是我所听他说过的惟一的矛盾论调;但即使直到今天我已年老,见识也比当年长了不少,我还是不完全明了他怎么能够深信他在奥卡姆的朋友,同时却又习以为常地引用培根的话。不过话说回来,在那个黑暗的时代,智者必须相信本身自相矛盾的事物。

  我这样描述威廉修士也许有点不成章法,仿佛只是从头收集当时我对他种种支离破碎的印象。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所作所为又是如何,亲爱的读者,或许你将会从我们在修道院中的那段日子里他所表现出来的行动,推断得更清楚。我所要告诉你的并不是一个完成的设计,而是一个充满奇异、可怖事件的故事。

  于是,在我逐日了解我的导师,度过漫长的旅程之后,我们抵达了修道院所在的那座山脚下。我的故事也该由此开始了,但愿我的手保持稳定,好让我说出事情的始末。

  第一天

  在巨匠们动工兴建的那天,

  在蛊惑的僧侣将这栋建筑

  奉献给神灵之前,

  恶兆便已被铭刻在石头上了……

  第一章

  早课

  到达修道院的山脚下,威廉显示了过人的洞察力

  那是十一月底一个美丽的早晨。前一晚下了一场小雪,地面上覆盖了一层白色的雪毯,不超过三指厚。晨间赞课之后,我们在山谷中的小村子里听到了弥撒曲。旭日初升时,我们便出发上山。

  沿着蜿蜒陡峭的山径费力前行之时,我便看到了修道院。围绕在修道院四周的墙垣,和其他基督教寺院相似,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但后来我获知是大教堂的那幢建筑,倒使我为它的壮观感到惊异。这是一幢八角形的建筑物,但由远处看来像是个四方形(完美的外型,表明了上帝之城的固若金汤),朝南的房舍坐落在修道院的高地上,朝北的一侧却突出于险峻的山壁,巍然耸立。由下方某几个地点向上望去,由于颜色和质料与岩石相同,看起来仿佛峭壁向上延伸,直耸云霄,形成堡垒和塔楼(建造这幢教堂的人,必然是深切了解大地和天空的巨匠)。三排窗户表明了三位一体的和谐,在地面上正正方方的外型,耸人天际时却成为圣灵的三角形。距离缩短后,我们看清了这幢四边形建筑的四个角上,都有一栋七边形的塔楼,由外侧看去,可看到五面——也就是大八角形建筑有四边各据一个较小的七角形,而其外观却像是五角形。因此任何人都可看出这许多调和的数目字,每一个数字都有微妙而神圣的意义。

  八,每个四角形臻于完美的数字;

  四,福音书的数字;

  五,代表世界的五大区域;

  七,圣灵的才能之数。

  大教堂的巍然和外型,和我后来在意大利半岛南端所看到乌西诺城堡及蒙德城堡十分相似,但由于它地处偏僻,使它更具威严,也使得向它走近的旅客不由得凛然敬畏。幸好那个冬季的早晨天气清朗,那幢教堂留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像它矗立于暴风雨中的可怖。

  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说它带给人愉快的感觉。我觉得畏惧,还有一种微妙的不安。上帝知道这并非是我不成熟的心智作祟,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正确的:“在巨匠们动工兴建的那一天,在蛊惑的僧侣将这幢建筑奉献给神灵之前,恶兆便已被铭刻在石头上了。”

  我们的小骡子卖力地转过最后一个弯道,山径便一分为二,多了两条小路出来。我的导师驻足观望:注视小路、山道,和道路上方一排形成天然屋顶似的,覆盖着白雪的苍松。

  “一所富有的修道院。”威廉说,“院长喜欢在公共场合炫耀。”

  我已习惯于听他说出不寻常的言论,因此未加询问。这也是因为我们又向上走了一小段路后,便听到了议论纷纷的说话声。

  绕过一个大弯,我们就看见了一群骚动的僧侣和仆人。其中有个人看到我们,极为热诚地向我们走来。

  “欢迎,大人,”他说,“请别讶异我怎么知道您是谁,因为我们已接到了您将莅临的消息。我是瓦拉金的雷米吉奥,修道院的管理员。我想您就是巴斯克维尔的威廉修士吧?我们必须通知院长。你——”——他对一个仆人下令——“快上去告诉他们,说我们的访客就要进去了。”

  “谢谢你,管理员兄弟。”我的导师礼貌地回答,“更感激你为了迎接我们,中断了搜寻。不过别担心。那匹马是朝这边走去的,取道右边的小路。它走不远的,因为它一走到堆肥那里就非得停下来不可;它很聪明,不会冒险冲下险峻的斜坡……”

  管理员问:“您什么时候看到它的?”

  “我们根本没看到它呀,是不是呢,阿德索?”威廉转头望向我,露出愉快的神情,“但如果你们找的是布鲁纳勒斯,那匹马只可能在我所说的那个地方。”

  管理员迟疑了,他看看威廉,又看看小径,最后问道:“布鲁纳勒斯?你怎么知道呢?”

  “唉唉!”威廉说,“你们显然是在找布鲁纳勒斯,院长最喜爱的马,十五手高,是马厩里跑得最快的一匹牲畜,毛色暗黑,尾巴很长,小圆蹄,但步伐稳定;头很小,一耳朵敏锐,眼睛很大。它往右边去了,我说过,不过你们应该快些追去呀。”

  管理员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便带引那批人往右边的小路去了。我们的骡子也继续再往上爬。我不免感到好奇,正想发问,但他却示意我等一下;事实上,几分钟后我们便听到了欢呼声,再转过一个弯,那群僧侣和仆人又出现了,牵着那匹马的缰绳。

  他们从我们旁边经过,全都有点惊异地望着我们,随即领先往修道院走去。我相信威廉也故意放慢了上山的步伐,好让他们有时间把这件事说出来。我的导师是个博学多才的人,但我知道事关夸耀他的洞察力时,他也免不了虚荣心作祟;此外他还具有外交家微妙的天赋。所以我明白,他是想让他博学的名声,在他到达之前先传抵他的目的地。

  “现在告诉我吧,”最后我忍不住了,“您是怎么晓得的呢?”

  “我的好阿德索,”威廉说,“这一路上,我一直教导你怎样去辨认迹象;因为这世界就像是一本摊开的大书,任我们浏览。因苏里斯的阿拉纳斯说过:

  ‘万物被灵巧地创造,

  如画般自由挥洒,

  在镜中照出了永恒。’

  “他所指的是上帝透过他所创造的万物,以无穷尽的表象对我们说着永生。但宇宙比阿拉纳斯所想的还要健谈,它所说的也不是只有最终的事物(这是它以较难解的形式说出的),同时也说着离我们较近的一切,而且清楚明晰。要我重复你应该知道的事,我都要感到困窘了。在交叉路口时,干净的雪地上印有明显的马蹄印,往我们左边的小路而去。那些清晰的痕迹说明了马蹄小而圆,步伐相当规则——我由此推测出那匹马的天性,以及它并没有发狂乱跑的事实。在松树形成天然屋顶的地方,有些在五尺高度的枝桠有新折断的痕迹。马儿右转的路口,有一丛越橘,上面挂有一缕黑色的长马毛,必然是马儿甩动尾巴时留下来跳……最后,你该不会说你不知道那条小路尽头有堆粪肥吧?因为我们经过下面的转弯处时曾看见南方塔楼陡峭的悬崖下,有一堆粪便污染了雪地;而由叉路的位置看来,那条小路只可能通往那个方向。”

  “不错,”我说,“可是你怎么知道它的头很小,耳朵敏锐,眼睛很大……?”

  “我并不确知它有那些特征,但显然那些僧侣们坚信如此!正如塞维利亚的伊西多所说的,一匹骏马要有‘较小的头,短而尖的耳朵,大眼睛,喷张的鼻翼,挺直的颈项,丰润的鬃毛和尾巴,圆而坚硬的蹄子。’假如我推论的那匹马不是马厩里最好的马,他们只会派马童出去找它,而不会由管理员亲自负起搜寻的任务。一个僧侣眼中的良马,必定就如伊西多所描述的一样,尤其——”他狡猾地笑了笑——“这个僧侣是念过一点书的圣本尼迪克特修士。”

  “好吧。”我说,“但你又怎知道它叫布鲁纳勒斯呢?”

  “愿圣灵敏锐你的心智,孩子!”我的导师大声说道,“它怎可能是别的名字呢?告诉你,即使是就要成为巴黎教区长的布立丹想要一匹马时,也会叫它布鲁纳勒斯的。”

  威廉就是这样:他不仅知道该如何阅读大自然伟大的诗章,也了解修士们怎样研读《圣经》,以及他们对整本《圣经》的想法。我们将会看到,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就会证明这是一项极有用的天赋。当时他的解释使我为自己的鲁钝感到羞惭,但今天我为自己曾参与其事感到与有荣焉,更为自己的洞察力庆幸。“真理”就和“善”一样,是本身的传播者。赞美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允许我揭示这件奇事。

  但我得再说回正题了,因为我这个老僧在题外注解耽搁得太久了。

  话说我们到达修道院大门时,院长就在门口,在他两旁各站了一个端着金水盆的见习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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