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轨诉讼-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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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乜斜了他一眼,说:“你别再折腾人,老老实实交待问题就是谢谢我了。”
当天晚上,黑头便被转送到看守所。看守所跟公安局又有所不同,进号房前,把黑头里里外外搜了一遍,裤腰带、鞋带都没收了。黑头暗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事先把材料藏了起来。
号房有二十平米大,靠着一面墙是一铺大炕,关进来的人像沙丁鱼罐头里面的鱼,一条条整整齐齐地顺着摆了一炕。黑头见炕梢还有点缝隙,便挤了上去,还没躺下,背上就挨了一拳。
“小子,问也不问就往这儿躺,这是你躺的地方吗?你以为在你老婆的热炕头上呢。”
黑头看看,是靠侧墙躺着的人动的手,此人膀大腰圆,秃头胖脸,初时黑头以为他的头是被剃光的,又多看了两眼,才发现他不但没有头发、胡子,脸眉毛也没有,是个天生的光葫芦。后来黑头才知道他叫大和尚。
“去去去,那边挤去。”大和尚朝炕的另一头指指。
黑头说:“那边没地方。”
“那我这儿就有地方?妈的,你干脆睡老子怀里得了。”
黑头的火直往顶门上冒,想想自己刚刚进来不能招惹麻烦,就硬把火压了下去,从炕上爬下来,双眼在炕上溜了两遍,也没找到可以容身的地方。转眼见炕沿下面摆了一些小木扎子,黑头只好坐在小扎子上,背倚着炕头,准备就这样凑合一晚上。
朦胧中,黑头感到有人在轻轻拍他,他回头一看,一个脑袋只有拳头大的小瘦子怜悯地看着他,指着身边让出来的一小条空隙,示意让他上来。黑头在小扎子上坐得腰酸腿木,也再顾不了许多,爬到炕上,挤在小瘦子身侧躺了下去。躺下了,却又睡不着,空气中充斥着脚臭味、口臭味、体臭味,黑暗里震响着鼾声、磨牙声、梦呓声。这一切令他恍惚中竟然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牢狱生活。他妈的,自己这一辈子怎么跟监狱这么有缘分,糊里糊涂就又进来了。他咒骂着自己,居然渐渐睡了过去。
头上重重的两巴掌把他从酣睡中惊起,天亮了,大和尚站在他头顶,狞笑着。黑头懵懵懂懂地坐起,见到大和尚猩红的酒糟鼻子,才明白自己是被他打醒的。
“去,倒桶去。”
号房里的人晚上不能去上厕所,屋角有个大铁桶,供在押人员夜里溲溺用。
黑头没动,其他人的眼睛都盯着他,黑头看看大和尚,问:“你怎么不去倒?”
大和尚二话不说,挥手就是一巴掌,黑头装作护头,左臂一抬,坚硬的胳膊肘子刚好顶到大和尚的小臂上,大和尚吃了暗亏,疼的咧咧嘴,整个手臂不灵了。
他狠狠地盯着黑头,黑头平静地看着他,两人像斗架的公鸡。
“算了,我去。”小瘦子息事宁人,他滑下炕,拎起尿桶朝外走,刚要出门,不知谁一伸腿,小瘦子被绊了个狗吃屎,尿桶跌翻了,骚臭的尿液溅到他身上、脸上、头上,屋里的人都嘻嘻嘿嘿地笑了起来,黑头没有笑,他笑不出来。
小瘦子大声呼叫,看守过来弄清怎么回事后,打开门放小瘦子出去涮洗。小瘦子急忙跑到洗脸间去了,一会儿洗得湿淋淋地回来,冻的索索发抖。
开早饭了,哨声一响,屋门一开,屋内的人便围挤上去,黑头跟小瘦子被围堵在人丛外面,等到他们捱到饭盆前面时,杂面粥和窝窝头早就一点也没有了。黑头看看坐在炕沿手里捏着两个窝窝头端着一盆粥得意洋洋的大和尚,明白了其中的暗扣,他不动声色,爬上炕闭目养神。
大和尚把咬了一口的窝窝头扔给小瘦子:“你早上倒尿桶有功,赏你的。”
小瘦子从地上拾起窝窝头,吹掉上面的灰土,三口两口吞了下去。
中午开饭时,大和尚又坐镇指挥其他人围堵黑头,不让他靠近装着杂面粥的桶和盛窝窝头的饭盆。黑头根本不理睬那些有意围在桶边的人,一直到人们散开后,他也没离开大炕。
睡在大和尚旁边的蜡黄脸汉子将两份窝窝头和盛得满满的粥盆恭恭敬敬递给大和尚时,黑头一伸手,从黄脸手中抓过窝窝头吃了起来。大和尚跟黄脸都愣住了。大和尚勃然大怒,将粥盆朝黑头狠狠摔过来,黑头闪身躲过,粥盆砸到炕上,杂面粥溅了满炕。
黑头若无其事地吃完两个窝窝头,见黄脸恋恋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地把他自己那份窝窝头递到大和尚面前,大和尚正要伸手去接,黑头伸手一搭,窝窝头又到了他手里。
黄脸急了,伸手来抢,黑头扭住他的手,将他的胳膊剪到背后,问:“你要是吃,我就给你,你要是孝敬他,我就自己享用了。”
黄脸连连点头:“我自己吃。”
黑头把窝窝头还给了他,黄脸赶忙塞进了嘴里。
大和尚怒火万丈,猛然朝黑头扑来,黑头就势躺倒,一脚蹬在大和尚的肚子上,大和尚从他身上倒飞出去,实实在在跌在炕脚,恰好砸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被砸的人发出了哀鸣,大和尚却毫无损伤。
黑头嘿嘿冷笑着说:“这是第一招,兔子蹬鸡。”这一招原来叫兔子蹬鹰,黑头不愿意让他当鹰自己当兔子,就把这一招的名字临时改了叫兔子蹬鸡。
大和尚缓了口气挥动老拳又朝黑头扑过来。黑头依然躺在炕上,见大和尚来势凶猛,就地一滚,滚到了炕角,大和尚扑了个空,黑头却早已翻身起来,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后背,把大和尚从炕上踹到了地上。
大和尚再次爬起,捞起地上的木凳向黑头砸来,黑头脑袋一歪,凳子砸在他的肩膀,疼得黑头倒吸一口冷气,他也是怒火如焚,不再客气,扑过去接连几拳击在大和尚肉囊囊的肚子上,又用头狠狠照大和尚的酒糟鼻子砸了两下,大和尚的鼻血冒了出来。
一见血,大和尚顿时咆哮如雷,一把抱住黑头,张嘴来咬他,黑头一手托住他的下巴,一手朝他胃部猛击,又抬起脚在他脚面上狠狠跺了两下,大和尚在他一连串的打击下,根本没有回手的机会,终于松开勒住黑头的双手,退到屋角蜷缩着身子粗重地喘息着。黑头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冲到他跟前,揪住他脖领用力一拽,在他前扑的同时用脚绊住他的腿,大和尚轰然倒地,黑头随即扑上前去,将他的双臂剪到背后,又抽下他的裤带,把他双手缚了起来。
忙完了,黑头坐在炕沿上,用脚踩住大和尚的脸,瞅着四周目瞪口呆的人,不屑地骂:“你们这帮龟孙子,就这么个松包软蛋还怕他,让他骑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他知道,如果不趁机彻底制服这帮家伙,今后他随时都可能受到惨无人道的折磨,于是一出手就绝不留情,而且要从精神上气势上彻底压倒他们。
其他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黑头知道他们都怕了,就又对大和尚说:“实话告诉你,老子十年前就杀过三个人,还吃你这一套?”在这种人面前,你要显得比他更狠、更毒、更坏,他才会怕你、服你,便把他踩在脚底下用狠话镇唬他。
接着他又硬逼着大和尚讨饶认错,在众人面前威风扫地面子丢尽才饶了他。这会儿,他躺在早让小瘦子拾掇得干干净净的炕上,瞅着顶棚犯愁。虽然他制服了这帮家伙的头儿大和尚,暂时不会再受委屈,可是不知博士王跟程铁石他们在外面活动的怎么样了,他还得在里面熬多长时间才能重见天日。他想,他总不至于就这样被定罪判刑吧?
七
海兴市公安局看守所位于海兴市东区的改造路,距离闹市区不过百十来米。如果没有墙上栽的铁丝网和门口挎着冲锋枪的武警,外人倒很难想到这里面是关押各种嫌犯的所在。
赵雅兰跟程铁石乘坐出租车直接抵达这里。下车后,赵雅兰款款走到武警面前,朝武警嫣然一笑:“同志,我们要找你们所长。”
“请出示证件。”武警不为她的笑脸所动,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地说。
赵雅兰掏出橙红色的小本交给武警,武警一看是省电视台的,立即客气了许多:“请登记一下吧。”
赵雅兰姿态优雅地在会客登记本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程铁石也签上他的名字,武警打开小门,把他们放了进去。
看守所办公楼在一进大门的右手,小小的一座二层楼打扫得非常洁净。所长办公室在二楼,赵雅兰跟程铁石找到挂着“所长办公室”牌牌的房间,房门虚掩着,赵雅兰轻轻敲了两下,听到里面有人喊:“请进!”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所长是一个瘦高条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乱蓬蓬地披在脑门子上,两只眼睛布满血丝象是得了红眼病,胡茬子黑乎乎地遍布两腮两颊,使那张本来就不大的脸显得更小。程铁石注意到他警服的前襟上沾满了斑斑点点的油渍,这个所长显然是一个不修边幅的邋遢人。
所长起身迎上前,在脸上挤出一丝吝啬的笑意,同赵雅兰、程铁石象征性地握握手:“你们好,欢迎,请坐。”
把他们让到硌屁股的破沙发上后,所长开门见山地说:“门卫告诉我了,省电视台的,说吧,有啥事?”
赵雅兰一见人家也不给她寒暄闲聊制造亲近气氛的机会,只好也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想会见一个关押在你们这的人,采访一些有关情况。”
“谁?”
“李福军,外号叫黑头。”
“有这个人,可以见。”
赵雅兰跟程铁石一时倒有点发懵,事情太简单、太顺利、太容易的让人难以置信。
“那……那我们现在就……”赵雅兰急于见到黑头,起身欲让所长领他们去,却一下子说不顺当。
所长说:“你先别急,我们这关押的都是尚未结案的嫌疑人,谁来看我们不管,我们只管一条,要有局里的批条。”
程铁石说:“我们是从省城赶来的,今天还想赶回去,事先也不知道这儿的规矩,所以就直接来了,能不能通融通融?”
赵雅兰也有急,说:“我们是受省政法委赵书记的委托来的,不信我现在就给他拨个电话,你当面问他。”
说着,就走近办公桌拿起话筒做出要拨电话的样子。
所长又挤出一丝笑容,说:“别打了,我们这里是内线电话,打不了长途。即便打通了,我跟你说的那位赵书记也说不上话,俗话说现官不如现管,我只能听局里的。”
用省政法委书记赵世铎牌子没有镇住这位小小的看守所所长,赵雅兰跟程铁石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也都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对方仍然不肯通融,看来这个关是过不去了。
赵雅兰灵机一动,问道:“所长您姓曹吧?”
所长点点头说:“是呀。”
赵雅兰说:“局里治安处的刘科长跟我很熟,在一起说起过您。”
所长说:“我们也很熟,昨晚还在一起打了半夜麻将。”
赵雅兰说:“我们跟刘科长是朋友,您跟刘科长也是朋友,咱们大家都是朋友,朋友之间这么点事还办不了吗?再说这又是您职权范围内的事。”
所长扔给程铁石一支烟,又给程铁石点上火,然后自己也把叼在嘴上的烟点燃,慢条斯理地说:“您讲的有道理,你们跟刘科长是朋友,我呢,跟刘科长关系也很好,按说咱们也是朋友。不瞒你们说,今天上午在你们来之前刘科长就已经给我打了电话,把这件事对我说了,我让他办手续,他还把我臭骂了一顿。可是,我们再好也是私交,管好这里的一摊子事是公事,没有合法手续这件事我确实没法办。你们看看墙上挂的探视规定,这里面没有给我可以让自己的亲戚朋友随便进去的权利,实在对不起。”
从他的话里听得出刘科长还真办事,回去后就打了电话,可惜眼前这位曹所长不给面子,事情没办成。原来对刘科长那头还存在一线希望,如今那头也指望不上了,赵雅兰更是沮丧,沉着脸坐在沙发上不吭声。
曹所长以为他们生气了,又说:“你们也别着急上火,你们也得理解理解我们,这里不是监狱,关的都是没结案没定罪的犯罪嫌疑人,原则上是不允许探视的。你们只要有正当的理由,找局里办个正规手续,局里也不会不办。只要有正规手续,我二话不说保证照办。”
眼前这扇门关死了,赵雅兰跟程铁石知道再说也是白费口舌,浪费时间,只好告别这位曹所长。出了大门,赵雅兰恨恨地骂:“这个所长真是个榆木疙瘩脑袋,他咋就不开窍呢?摆出一副一本正经地德行,不就是一个小看守所的所长吗?我看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配当这么个破所长,比关在里面的犯人也好不到哪去。”
程铁石对这位所长倒很钦佩,说:“我看这位所长倒很有份量,要是我们党和政府的各级官员都长他这么一副榆木疙瘩脑袋,还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