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这回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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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维面带惭愧,说,爸爸用墨的方法我总是掌握不了。
老人家威严地说,外行话!书法到了一定境界,技法总在其次,要紧的是道与
理。必须悟其道,明其理,存乎心,发乎外。如果只重技法,充其量只是一个写字
匠!
不等史维说什么,史纲凑上来说,是的是的。爸爸的书法总有一股气,发所当
发,止所当止。通观全局,起落跌宕,疏密有致,刚柔相济。刚则力透纸背,柔则
吴带当风……
你肚子里还有什么词?史老冷眼一瞥,说,你只知说些书上的话。
老人家再教训儿孙们几句,只让史维一个人留下,有事要说。史维便留下了,
垂手站在那里。老人家让他坐下,他才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老人家半天不说什么,只在书房转来转去。史维不敢问父亲有什么事,只是望
着老人家,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老人家走了好一会儿,坐下来,说,有个事情,同你说声。你母亲过世五年了,
你们都很孝顺,我过得很好。但老人家有老人家的乐趣,老人家有老人家的话要说。
这些你们要到自己老了才知道。我同一位姓郭的姨相好了,我想同她一起过。这郭
姨你们不认得。她原是市京剧团的琴师,去年退的休,比我小十来岁。她老伴早就
过世了,一个人带着个女儿过了好些年。女儿去年随女婿出国了,只剩她一个人在
家,也很孤独。这事我只同你说,你去同他们说吧!
史维顺从地说,好吧。只要你老过得顺心顺意,我们做儿女的就心安了。
老人家挥挥手,说,好了,你去吧。
史维站起来,迟疑一会儿,说,爸爸,我……想同你说说妹妹的事。
她有什么事?老人家问。
史维说,妹妹找了个男朋友,她说那男的很不错,对她很好。她想带回来让您
看看。她同我说好久了,让我同您讲,请您同意。
老人家不高兴了,说,她自己怎么不同我说?这么说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太冷酷
了,太不关心你们了?
史维忙赔不是,说,当然不是。仪仪只是……
好吧,不要说了。她要带回来就让她带回来吧!
史维说声爸爸您休息,勾着头出来了。
史老在家在外完全是两个人。同外人在一起,他显得豁达、开朗,很有涵养,
只是在有些场合有点傲慢。回到家里,他就威严起来,男女老少在他面前大气都不
敢出。不说别的,一家人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架二郎腿。孝顺孝顺,以顺为孝。儿孙
们凡事顺着老人家的意。仪仪原先找过一位男朋友,他老人家看不上,女儿只好不
同人家好了。那男的第一次上门,忘了在史老面前的禁忌,架起了二郎腿。老人家
见了,拂袖而去。
史维出来后,仪仪也回来了。史维叫她去见见爸爸。仪仪有些不敢,但还是去
了。一会儿仪仪出来,问史维,哥,今天爸爸好像不高兴?史维问,怎么了,他讲
你什么了?仪仪说,那倒没有,只是不太理我。史维说,老人家是这样的,由他吧。
你叫二哥二嫂过来下,有个事情我们几兄妹商量一下。
史仪同二哥二嫂一起来到大哥大嫂的房间。亦可见大人有事要商量,起身回避。
史家上上下下都是讲规矩的。史维对女儿说,你也留下听一下吧,你不是小孩了,
参加工作的人了。大家不知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说,都睁大眼睛望着史维。
史维不马上说那事,先说些外围话。他说,史家三代之内不许分家,这是祖宗
定的规矩。大家在一块过日子,都没有二心,这很难得。让老人家高兴,是我们做
儿孙的共同心愿。老人家养我们,教我们,不容易。没有他老人家,就没有我们的
今天。老人家不感到幸福的话,我们做儿孙的哪有什么幸福可说?这些我们想过吗?
只怕没有想过。首先是我做老大的做得不好,不怪你们。
你是说,要为老人家找个老伴?怀玉问。
史纲马上白了怀玉一眼,说,听大哥把话讲完。
史维说,怀玉说得不错。爸爸刚就同我讲了这事。他说有位郭姨,跟他很好,
两人想一起过。这位郭姨去年才退休的,刚六十岁吧,原是在京剧团工作的。
大家听了你望我,我望你。亦可说,这么说她比爷爷小十多岁呀!以后爷爷过
世了,我们少说还得养这位奶奶十年。再说……
你大胆!史维打断亦可的话,说,谁都巴望爷爷长命百岁,你却来咒他老人家!
下次就要咒我了?!我和你娘早死了,就不要你养了!
秋明也骂道,你真不像话!爷爷最疼的是你和明明,你连明明都不如!爷爷上
回过生日,明明还知道叫爷爷万寿无疆呢!二十多岁的人了,我和你爸爸平日是怎
么教你的?
史纲夫妇就劝道,算了算了,亦可也是有口无心,她还是蛮懂事的。
仪仪也说,可可还是蛮懂事的,平时爷爷生气,只有她能逗得爷爷开心。
懂事!懂个鬼事!懂事能说出这种话?史维余火未消。
亦可低头认错,说,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姑姑,我……我错了,辜负了爷爷
平日对我的疼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现在……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们家
还三代同堂。也不是咒爷爷,人总有那一天的。爷爷百年以后,还有那位奶奶,我
们还得在一起过。从管理学上说,这也是不科学的……
史维“啪”地拍起了桌子。秋明忙摆摆手,对男人说,你也轻点,别让老人家
听见了。史维回头望望门,平息一下自己,说,你越说越不像话了。还管理学!你
肚子里有几滴墨水?就凭你学的那些东西,你讲得口水流了,还抵不得爷爷吹口气!
你就想一个人单飞了?你有什么本事?大家合在一起,哪一点亏待你了?一个多么
温暖的大家庭!爷爷对你不好?爸爸妈妈对你不好?姑姑对你不好?还是叔叔婶婶
对你不好?
怀玉忙说,哥你就别骂可可了。可可平时在我和她叔面前很有尊卑上下的,在
如今这很难得了。
可可很乖的,不要说错了句话就骂得她开不了眼。仪仪过去拉了亦可的手。
秋明戳了女儿的额头,回头说,就你们总依着她。你不紧着点儿,还不知今后
变成什么样儿呢!
亦可这下一句话不说了,坐在那里头也不敢抬。史维说,就不该让你留下来。
当你长大了,给脸不要脸。你去吧,不要赖在那里了。
亦可揉着衣角出去了。
史维说,既然是爸爸自己看上的,就一定是位好妈妈。我们做儿女的,要顺着
老人家的意才是。
史纲说,是的是的。爸爸同你说过具体安排吗?
史维说,没有。
秋明想想,说,虽然是老人家了,也得扯个结婚证,做古正经办一下才是。不
然,说起来也不好听。
怀玉觉得也是这个意思,就说,还是大哥问一下爸爸的想法,过后我们几兄妹
再商量一下到底怎么来办吧。
这年深秋,史济和郭纯林办了婚事。史老不太喜欢热闹,只请了常在明月公园
一起乐的那些老哥老姐,再就是史家三兄妹的要好朋友。仪仪的男朋友赵书泰也来
了。小伙子自己办了家公司,听说赚了不少钱。仪仪同赵书泰偷偷来往好长一段时
间了,上次带回来让史老见过。史老不说什么,陪赵书泰吃了顿晚饭。大家就松了
口气,说明老人家同意仪仪跟这小伙子交朋友了。
史老婚后照样天天早上去明月公园的来鹤亭,只是不再一个人走,身边总伴着
郭姨。来鹤亭的老人们都羡慕他们。
可是过了十来天,史老两口子不上来鹤亭了。刘老、陈老同几位老人跑到史家
里一看,方知史老病了,郭姨在一旁殷勤服侍。见史老好像病得不轻,刘老他们说
了些宽慰的话就出来了。到了外边,老人们就开起玩笑来,说郭姨那么漂亮,又并
不显得老,史老哪有不病的?
史老的儿孙们就急坏了,却又不敢去请医生。史老自己是一方名医,怎么会让
别人给他看病呢?史老自己心里有数,叫家人不必惊慌,他不会有大问题的。儿孙
们只好让老人家自己将息,把那些索字的人都婉言打发了。他让郭纯林服侍着,卧
床二十来天,慢慢好起来了。
时令已是冬日了。这天午后,史老躺在床上,望见阳光照在后庭枯黄的芭蕉叶
上,很有些暖意。太阳多好!他说。郭纯林望着他的眼神,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扶
他下了床。史老去了窗前,推开了窗户,只见那几棵老梅开得正欢。史老嗬嗬地叫
了两声,说今年的梅花开得这么热闹。郭纯林眼睛也亮了,说,怪呢,昨天我看过,
还只是些花苞儿,一夜之间就全开了。老史啊!这是专门为你开放的啊!史老爱听
这话,笑着就推门去了后庭。两位老人搀扶着,在庭院里转了几圈。史老站在榆树
下,松开郭纯林的手,闭目调息片刻。然后说,纯林,我没事了。明天起,我们照
样天天出去走走。郭纯林温柔地笑着,说,都依你吧。
回到屋里,史老说老久没写字了。郭纯林便备了笔墨,铺好纸。史老提笔蘸着
墨,说手都有些发僵了。郭纯林在一旁说,你能行,能行的。史老回头笑笑,凝神
片刻,随意写了一联:
推窗老梅香
闭门玉人暖
郭纯林捏了捏史老的肩膀,责怪说,你老不上路了,我这满脸荷包皱,还五人
呢!写这玩意儿,儿孙们见了,多不好意思。史老笑道,这本来就不是让儿孙们看
的,是专门写给你的。你留着它,等我百年之后,它说不定值几个钱呢。郭纯林听
了不高兴了。这话本来就叫人伤心,又像她看重史老口袋里几个钱似的。史老见郭
纯林不说话了,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只是感觉到她心情不好了。史老也不多说什么,
仍是提笔写字,在联语两边写了些晚年遇知音之类的话。他边写,郭纯林歪着头边
读。读着读着,郭纯林便开心起来。
晚饭后,史老回房同郭纯林一道喝茶。茶是小珍按二老各自的嗜好冲泡的。史
老拐了几口茶,说,纯林,你喝了茶,就去看看电视吧,我有些话要同史维说。郭
纯林应声行,茶也没喝完,就去了客厅,史老看出郭纯林像是有些不快,怕是怪他
见外了,家里有事总避着她。史老也不准备同她解释什么。他要同史维说的事非同
小可。
一会儿史维便来了,小着声儿问,爸爸有什么事?
史老先不说什么事,只道,坐吧。
史维坐下了,望着爸爸,呼吸有些紧张。在他的经验里,凡是爸爸郑重其事叫
他过来谈话的,准没什么好事。要么是他家媳妇说了哪些不该说的话,或是女儿什
么地方不得体,要不就是弟弟或弟媳,或家里别的什么人哪里错了。而所有这些,
都是他这个做老大的责任。史老在意的很多事,在史维看来都不算什么大事。可他
为了尽孝,为了别让家里为点小事就闹得鸡犬不宁,只好凡事都应承着。家和万事
兴啊!可是今天,史维发现爸爸的神态格外的不同。老人家只是慈祥地望着他,慢
慢喝茶,半天不说一句话。史维在爸爸慈祥的目光下简直就有些发窘了。爸爸从来
是威严的,很少见他有和颜悦色的时候。
史维,爸爸老了,这个大家庭的担子,最终要落到你的肩上。史老把目光从史
维脸上移开,抬头望着天花板。史维,你知道,我们家同别的家庭不同。我也注意
到了,家里有人对我的这一套不理解,只是有话不敢说。尤其是晚辈,在一边说我
是老古董。
史维忙说,没有呢,儿孙们都是从内心里孝敬您,这也是您老教导得好。
史老摆摆手,说;我们家有我们家的传统,这是历史造成的。现在是让你明白
我们家族历史的时候了。你好好听着。我们史家是个古老的望族,世世高官,代代
皇禄。故事要从显祖史彬公讲起。史彬公是明朝建文帝的宠臣。建文帝四年,燕王
朱棣兴靖难之师,兵团南京,破宫入朝,窃取了皇位。这就是后来的永乐皇帝明成
祖。当时,宫中大火,正史记载建文帝被烧死了。其实建文帝并没有死。建文帝见
大势已去,想自尽殉国,身边近臣二十多人也发誓随建文帝同死。幸有翰林院编修
程济,极力主张建文帝出亡,以图复国。于是,众臣乘乱出城,建文帝一人从暗道
出宫,约定君臣在南京城外的神乐观会合。那是农历六月的一个深夜。最后商定,
由吴王府教授杨应能、监察御史叶希贤、翰林院编修程济三人随身护驾,不离左右;
另由六位大臣往来道路,给运衣食。其余大臣一律回家,遥为应援。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