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不惑-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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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东西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黄色、粉色的活页夹,Sony MD 和一对大耳机,白色的橡皮擦,台灯,台灯后面墙上黄色的背忘贴纸,照片,一张是语言学院小班的合影,一张是身穿和服参加成人礼的稚世,我于是旋即一泻而出。
对我来说,那一天有的只是情人节的快感。而对于稚世的记忆如雪花一般纷纷而至,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了;我的无序性还真地让人难以捉摸。像漂浮在远海的一片云。
背景音乐 Madonna Frozen
四、普瓦捷的几张脸
普瓦捷的几张脸
正如人们平时所说的:这世上没有彻头彻尾的坏蛋,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君子一样。
我不是想就此对辩证哲学作一个世俗化的补充,我只是听到人们说“这世上的好人越来越少”时,有点感伤。
这感伤决不是对这句话的默认,而是觉得这句话是不是应该改为“这世上坚强的人越来越少”更为贴切,更为客观,。因为说这话之人本身大概也处于这样的蜕变的境地吧。
无论如何,能够有此感慨之人毕竟对身边的环境还有几分依恋,几分憧憬,只是理想中的桃源如东流之水一般逝去,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失望并不是最糟糕的事情,如果失望之后自身所遵循至今的某些法则也随之消失无踪,世界才变得让人不认识了。
2002年12月31日的维也纳,在漫天都是烟花飞舞的夜幕下苦苦寻找旅馆的我,眼中的城市也变得面目全非了,后来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在睫毛上结了冰……还好,眼泪没有落下来,落下来的眼泪不存在任何意义,保留的眼泪才意味着坚强,心中的维也纳才会一如既往的美丽。
我不知道在普瓦捷的那段日子里,自己在别人的眼中是一个怎样的形象。认识的人也很有限,我又不是一个称得上半点“举足轻重”的人物。有时对自己说,算了,随他去吧。但实际上,还是很渴望得知别人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说它是自恋情结也好,拖泥带水也好,反正很想知道。就普遍意义来说,所谓公众形象,是自己赋予自己的王冠,就想皇帝的新装一样,戴王冠本身之人如果浑然无知,那么公众形象就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然而但凡有一点所谓资质之人,都会有意无意地对这个虚幻的桂冠耿耿于怀,因为归根结底,我们生长在这样一个崇尚桂冠的世界里。
我们,总是在不经意间对别人作出一个终结性的评断。
而对别人的主观评断,是永远不存在公平与不公平的。
存在的只是自身的坚强程度而已。
脸谱之一: S。A。M。U。
S。A。M。U。其实是法语Service Aide Médical Urgence (意为:紧急医疗救助)的缩写。他的实际名字叫Samuel (萨米埃尔),发音很像日语的“武士”一词(Samurai)。之所以把他的名字和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是因为他这个人带有S。A。M。U。的迅速(但据说法国的S。A。M。U。和纽约的防暴警察一样慢)和日本武士的夸张。
比如说他刚刚还在你的身后问你正在煮的是中式面条还是意式面条,当你回头欲答时他已经定位于厨房的另一角和别人谈论起完全不相关的话题来来;而当你笑笑作罢又继续拨弄锅子里的面条儿时,他又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蹦出一句:很香,你不往里加奶酪吗?
先是被吓一跳,然后回答说我不喜欢奶酪。他这时就有可能(因为有很多种可能性)跪下来摇你的双腿连声说为什么不吃奶酪为什么不吃奶酪为什么……那情景,有点像法国六七十年代的喜剧电影一样。
S。A。M。U。是地道的法国人,男性(自然是男性,不然不进疯人院才怪)。学电脑工程,带一副深度的眼镜(这两件事物似乎也常常联系在一起)。年纪大约二十五六,但仔细一看说三十五六也不无不可。反正谁也不会去注意他的脸——光是他具有鲜明表意形象的肢体符号以及永远如天河倒泻一般的言语就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
总之人非常之疯狂。因为太疯狂了所以在住在肯尼迪公寓时常常被邻居投诉,为此还不得不换了一次房间。
那究竟又是怎样的疯狂呢。就一般意义而言疯狂是相对于人平常的状态,即“本人”而言。通常意义的疯狂就是以这个本人为基础的一定量的附加事物,好像运动会开幕式缓缓升空的气球,有一定的数量和颜色,然后在达到某一气流层时就“啪”地一声爆掉了,消失了。
而S。A。M。U。的疯狂不是以“本人”这个不变量为基础的。也就是说,在某一时刻(几乎无时无刻)附加了一定量的疯狂之后,原来的本人和这一定量的疯狂合而为一形成一个新的“本人”,然后再附加一定量的新疯狂,于是就这样无休无止地累加下去。用一个数学公式表示就是:
N° + a=N1
N1+ a =N2
……
N° 表示本人,N1表示新本人, a是疯狂变量
而实际上还要更复杂一些,即a 也是变量,也是这个公式就成为:
N° + a1=N1
N1+ a2 =N2
……
A={a1,a2,a3 …… an} A为疯狂的集合
因为a 是毫无规律可循的变量,所以S。A。M。U。的疯狂不是等比递增数列,而是一个类似外层电子的活跃变量。
表达不清。
但S。A。M。U。是我在普瓦捷最喜欢的人之一。既没有巴黎人的自负,也没有外省人的淡薄。只有和他交谈时,我才能暂时忘掉日常的焦虑。哪怕我一个含糊不清的表达,经他那高度近视的镜片过滤之后,也只剩下清晰的脉络。而他为之反馈回来的疯狂,也成为我把话继续讲下去的信心的砝码。
我甚至想:究竟这疯狂的交流和现实的理性,哪一个才能接纳我,或者,被我所接纳呢?
“明,你是念体育的?”
(我平时喜欢穿袖上有白滚边的阿迪达斯运动衫)
“不是,为什么?”
他用手捏一下自己的衣袖——后来还真听说有中国人到法国念体育的。
“我念时装设计。”
(沉吟半晌)“你是同性恋?”
“不是,为什么?”——原来大多出名的设计师都是同性恋。
脸谱之二:老韩
老韩有一颗和十五六岁男孩一样激情的心。对周围发生之事不懈的探求心从他那双仿佛常常受到神示的瞳仁中表露无疑。哪怕那所发生之事极尽渺小和媚俗,老韩的眼中也会暴射出纯情的渴求和善意的却志在必得的问号。每当看到他这种眼神,我就不禁如梦方醒:咦?这不是顾尔谦吗?
老韩已经三十八岁了,江西人。在众多同乡中德高望重,据说在国内当过农民,当过工人,又当过董事长,从事家族食品加工行业。家中有妻子和一个上初中的儿子。老韩也是出了名的有钱。但除了有一辆价值一万法郎的二手菲亚特,有钱的迹象看不出来。住的是七百法郎一个月的大学城,也从不到大学餐厅吃饭。有一次在我和老高的盛情难却之下,到大学餐厅传了一次膳,席间依旧谈笑风生,谈笑间用餐刀拼命锯那面包。其他人都用手撕着吃。也许老韩才是真贵族。老高事后都笑了。
爱谈女人。没有不爱谈女人的男人。老韩是董事长,自然不例外。每每把谈话的气氛推向高潮,听者云集,老韩却常常在细节之前嘎然而止,理由是,女人,我不想多谈,说多了怕教坏了你们。他自己据说长期追求一个语言学院同班的“高大”的同乡女子,种种迹象表明未曾得手,无怨无悔地为那女人办了不少事。后来有一个女孩理惠告诉我,在日本,女孩们把跑腿接送的男人叫“阿西君”(音:ashikun),管专请吃饭的叫“买西君”(音:meshikun),当然都是事后不睡觉的。我听后惊出一身冷汗,女人都是九尾蝎呀!老韩的女人也厉害,不仅让老韩当了专职的阿西君和买西君,还常常在众人面前向老韩使个小性,老韩立刻浑身发软,董事长的威严荡然无存。
脸谱之三 :严军
严军,三十岁,北京人。初次见面感觉他对于这两年国内保险及金融业治理整顿的见解独到,条理清晰,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叹服不已。然而时候想一想就觉得他谈及的内容空洞苍白,无非是从网络新闻的垃圾场中朝花夕拾,在以自己不无独特的叙事节奏转述出来。于是对于自己一时被蛊惑深感悔恨。使人对其自身质量评估的另一个负面理由,就是他来法一年多了,连个整句都说不全。从此面对他的口若悬河时,就会忍不住想笑,也仿佛看到了北京很多此君的影子。
严军由于期末大学入学考试成绩不佳而未能被大学录取,只好再上一年语言学院。他在大学城昼伏夜出,白天睡觉或背英语单词(为什么巴巴地来法国背英语单词呢?)晚上在学生活动中心通宵上网和碰到的任何一个人聊天谈女人。
我搬家到蒙比利耶后一段时间,严军还不时打来一通电话,内容主要是谈女人。
“小明,你那儿情况怎么样?有漂亮的么?”
“还好,有三四个日本的不错。”
“老韩他们班有一个,哎悠,小姑娘真漂亮……我准备跟老师说,换老韩他们班去。”
“加油。”
“我跟你说,小明,在这儿要不是没人跟我配合,早上了。可惜你不在,咱俩要配合肯定行。”
后来不久老高打电话,我忍不住问那个传说中的漂亮日本女孩的事。老高说,有一天,严军上课前站在那女孩教室门口,懦懦不敢进,老师就问他是不是新换班来的,严军一听,红着脸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之后,严军就再没打过电话来。后来听人说到格勒诺布尔一家中餐馆打工。也不知怎么样了。
脸谱之四:老拳和“往上”
老拳,东北鲜族人,三十四岁,已婚。有一妻一子驻守在家。来法国一年多了,在银行账户即将赤字之际又毅然买了一辆二手机车(摩托)。一个月后被窃。从此靠举债及在披萨饼店打工维持生计。老拳的爱好只有两个:车和女人。没钱车可以不买,没女人可是万万不行。
“往上”其实叫汪裳。老高告诉我她名字时由于带南京口音,我听成了“往上”——好在不是“往下”。之后每次见到她我第一反应就是“往上”。“往上”是老拳现在的女人。据说家里在东北是开矿的,有的是钱,可还是和老拳挤在一个月七百法郎的大学城,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一件事在法国买的。她常常拿自己的照片四处示给人看,乐此不疲。有一张是她父母的,两个坐在一张大炕上,背景大红大绿,一看就是百分之百的农民。“往上”说,她是一个很脆弱的人。认识老拳之前常常到老高屋里长吁短叹,然后就托老高从安道尔带烟,从巴黎带电话卡,一次也不付钱。也不知老高是不是也曾经着过她的道,种种迹象看不出来。老高是我在法国看不透的几个人之一。
两人在老高家中相识,很快结合到一起。据说老拳就是在认识了“往上”之后一时冲动买了那辆短命的机车。
脸谱之五:老图
老图,江西人。他碰到我第一面就大讲他搞女人的经历,把我吓了一跳,让我觉得要么他是这一行的天尊级人物,要么是个臆想病患者,把道听途说的故事一一安在自己身上。他出国前在广东某合资厂打工做销售,常说,“在广东,做我们这一行的,一夜情太平常了!”。于是时间地点体位声效,种种细节无一疏漏地灌输给你。
有一天,他主动告诉我他和“往上”有了一夜情。
“汪裳已经准备和老拳摊牌了,为了我……”老图霍霍地说。
正说话间,“往上”和老拳几个人嬉笑走过,我快速扫了一下老图,老拳和“往上”的眼神,然后得出结论:一夜情十有八九是有的,但“往上”显然没和老拳摊什么牌,“摊派”云云都是老图的臆想。老图回国前还不时念叨:这个小汪裳,怎么就没个消息了呢?
小汪裳并不小,而且懂得完事之后问老图要价值五百法郎的金项链。
老图自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肯给“往上”买一条二十法郎的地摊货。所以小汪裳就逃掉了。
问题时,老拳知道这一切之后怎么不动声色呢?我心中隐隐有一个结论,但又害怕去证实,好像咬开苹果发现半条虫的惶恐。
脸谱六:八两兄
八两兄,湖南人,31岁,已婚,访问学者,机械自动化专业博士。是我见过的唯一的公派留学人员。从一长串的头衔就知道经历不凡,在普城一面做研究一面写博士论文。具体做什么研究搞不清楚,反正时间有的是,几乎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任何人的宿舍,都可以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