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不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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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婚姻观并不十分闪闪发亮,认识她之后女朋友有换当然好,但也不为了刻意换而换了,也再不同时交往两三个女孩了。可以说,是她帮助了我成长,所幸双方均为此付出什么惨痛的代价;也可以说是互相帮助,我,一个除了陪她吃饭、逛街还能和她交流英语习题,巴巴地每天从路透网上载下当天的生肖运程通过电话线逐字逐句译给她听的小白领(不是小白脸),是否也给了她什么能珍藏的类似纯真的东西呢?
我们俩就像一面镜子的两边,有着不同的脸孔却映出类似朝正确方向行进的共同的东西。
好了,回到巴黎。
晚些时候,她又一次打来电话。当时我正和王绅、方方、青芸围坐在桌前吃王绅烧的晚餐。她在电话那一端说太好了,你在巴黎我就安心了,并告诉我说我走后二十四小时她就拿到了旅行签证,后天晚上到巴黎,让我去接她。我答应了,虽然根本不知道机场怎么去。我们之间已经超逾了世俗客套的壁垒。
放下电话,我不以为然地冲三个小朋友丢下一句:“一演员。”
看来,我终归还是一个世俗之人。
AF129航班抵达戴高乐机场2座时已经晚点了将近三个小时。我是提前两个小时就到了机场,算来在机场待了大概五个钟头。这漫长的五个钟头是如何挨过来的,以及不通法语的我如何在米诺斯迷宫一样的机场找到最终目的地的,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当她拖着巨大的旅行箱从安检出口出来,看到她在众多金发碧眼中间仍然风姿绝绰,方才的不快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是爱虚荣,还是人本身就地道呢?我不明白我自己。
她跑过来抱住我,在我脸上亲一下。我知道这不是演技。三天前我见到阿迪时差点儿也想亲他(如果阿迪是个二十岁的女孩的话)。世间的事真是奇妙,我们一个星期前还坐着她的奔驰小跑在建国门大街上留连,今天却以两个异乡人的身份相逢在巴黎。以此作为一部二流都市题材的电影开头到不错……
乘坐奔驰出租车又一次驶向巴黎市。她半开玩笑地说现在除了奔驰别的车都坐不来了。可我认识她时,她还自己搭出租车,后来开“马自达”,后来换成奔驰。
历史的车轮隆隆飞转,生存的空间不断变迁。
下榻位于Asnières 区的一家Ibis旅馆。地址还是我问方方要的,觉得第一夜还是住在王绅家附近比较好。她日前提及的那个法国油田工程师男朋友音信杳无。
“早跟你说法国男人不可靠吧 ! 《 巴黎之恋 》里讲的,可不是我说的 ! ”
她明白我开玩笑,钩紧我脖子乱摇,
“还是你最好 。”表情特别的真诚妩媚。
我知道这次是演技。是演技问题也不大,但脖子受不了。前排的黑人司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询问似的回个头。
“That’s all right !”她媚笑着对司机说,黑人大叔差点把不住方向盘。
“别一惊一乍的。”我发牢骚。
开好房间就下楼吃晚饭,烛光晚餐。
男侍小伙也被她弄得神魂颠倒,连英文都变流利了(和我说时就老卡壳)。晚饭后回到她房间,帮她给那个不负责任的工程师打电话。手机不通,打到他在斯特拉斯堡的家中,他妈妈接的。我对付着用可以杀人的法语讲了事情的经过——还好,他妈妈知道中国媳妇要来,但问题是,她也不知道儿子在哪儿。
只好留下口信和宾馆的电话。不是我吹牛,为了说这通法语,我几乎崩溃了,她在边上看得如醉如痴,双眼通红(大概是时差的缘故)。
看看时钟指向十一点,我说要回去了。她顿了一下没挽留。我微微有点儿失望。
“好好睡一觉,你的巴斯伽勒会出现的。”临走时我在门口说。
“讨厌!他不叫巴斯伽勒。”她温柔地笑着。
“反正都一样,明天中午我再来。”
“嗯。”她的声音像小猫一样又轻又软,我心中一荡,随即转身下楼。她在我身后想起什么似的喊:“喂,能找到路吗?”我冲她扬扬下巴,示意放心吧。
然而,事实上还是出了问题。
因为我这个人平时就不太认路。后来一个台湾女孩达弥说这叫“路痴”,我觉得很形象,有一种没落贵族的韵味。
王绅讲得明白,只要在Ibis旅馆门前成278路公车就可以到13线地铁的终点Gabriel…péri ,然后我就可以步行回家了。王绅和方方平时从不乘这趟公车,不知详情无可厚非。问题是,难道路痴先生要返回旅馆,说哎呀对不起,真得找不到路了。一定不能那样做。
我咬咬牙,沿公车线走。结果当然迷失在两站之间,就像小拇指被遗弃在黑森林里一样,再回首路已不见了。我四顾茫然,在巴黎北郊几乎杳无人迹的街上一筹莫展。可以说在霎那间方向感就失去了。
东西南北也分不清,我仰望星空,满天繁星之中哪里有北斗七星的身影?心里怪自己中学时没把地理学学好。可是,时光飞逝,偶然的命运之舟把我丢弃在巴黎的郊区。
街对面有三、四个阿拉伯人,吹着口哨走过。我定一定神,准备随时拔腿就跑。在国内我的跆拳道拿到兰带,但实际一次也未应用过。这年头还是跑来得爽快。
终于,身边有人经过。走近看清也是阿拉伯人,本来嘛,这时间在街上的除了黑人就是阿拉伯人。他却很亲切,极耐心的听我讲法语,弄清我要去13线地铁终点站,就说,好啊!我正好也要去。
仿佛夜海孤舟终于望到了灯塔的引航灯。尽管心存少许担忧还是决定跟他走。他个头矮小,如果不是黑带三段对付一下应该没问题。满怀戒备地走到地铁站时,我真想跳起来告诉世界阿拉伯人都是好人。但我也过了如此激情澎湃的年龄了,只和他握手道别。
回到王绅家时,全家人全都绿着脸等着我。看到这情景我也非常感动——我二十出头时就没这么有责任心。
后来听人说,13线地铁终点附近是巴黎犯罪率最高的地区之一。
背景音乐 Steven bishop It might be you
关于令人汗颜的逃离和现代普瓦捷之战
Chelssy 其实是一个非常地道的女孩。人固然生得漂亮,气质颇佳,品位也不错。关键是头脑也好,话说得不愠不火,条理清楚。和人交往时无论对象是什么权贵之子还是业界大腕,又或是咖啡厅的侍应生和我这种随处可见的自恋型小白领,她都能审时度势,把文章做得趋于完美。自己的美貌利用一下 (不利用才天理不容),但不张扬,七分的坦诚加上三分的演技,故此她驾驭着自家的小船在现实的噩海中游刃有余。
和一个深圳的大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位仁兄好像是日籍的新加坡人,其身世也颇为复杂,可以追溯到二战时期的南洋战场。我对于她这一层的隐私尽量不闻不问。每逢她宿醉后打来电话或用她那辆跑车载着我在午夜的三环上狂奔,我就以个人的角度来安慰她个人,而不是她所处的整个环节。
这是我能为她做的。
此外我从不多要求些别的什么东西。
这大概也是能够维持我和她的唯一原因。
她那位法国油田工程师终于在第三天打来电话,说人在新疆做项目—— 何苦非跑到新疆大沙漠里不可呢?说尽可能三天后赶回来。此君是法国最有名的Politique Technique毕业,祖上据说有德国贵族血统。三十多了还和孀居的母亲住在斯特拉斯堡郊区的城堡里,又大老远的跑到新疆作项目,还能在余暇之中泡妞,人生可谓波澜壮阔。
于是三天之中,以我为主,阿迪、王绅为辅,分别陪她逛巴黎。开始我也是兴致勃勃,带她把方方、青芸带我走过的路线再走一遍。她狂野的购物欲令人大开眼界,在春天百货我们就失散了三次,每次,我都跑到询问台去央求人家用麦克喊人;她带来的四千美金现金在三天之内就所剩无几了,买了一堆真的是,又贵又漂亮又没用的东西。
第四天上,我二话没说,拎起行李让方方陪我到了蒙帕纳斯车站,买了张到普瓦捷的TGV车票,下午两点就离开了巴黎。
子弹头缓缓驶出站台,继而飞驰在法兰西岛的田园之上。在巴黎的一个星期,疲惫感无时不刻不包围着我,我象是一只充气气球一样,把别人的、自己的、空气中游离的疲惫收入囊中,终于不堪重负选择了逃离。
我前往的城市叫普瓦捷(Poitiers )。
翻开旅行手册,上面这样写道:距巴黎200公里。建设在可以俯瞰河川的小丘之上的这座城市,自古以来就吸引了众多的征服者。法兰克王国君主查理?马尔特尔在图尔?普瓦捷(Tours – Poitiers )战役中,击退了伊斯兰教徒,这个城市因此而为世人所共知;九十年代,法国政府为限制进口日本录像机而在此开设了海关检查处。这一象征法日贸易摩擦的事件,被称为“现代普瓦捷之战”。
我合上书,揉揉眼窝。已经没有必要再看下去,因为我将在普瓦捷度过未来的八个月,有的是时间去了解它。
我无法解释这次逃离的原因。甚至几年后也不行。我觉得我这个人终究是不能为别人做一些什么的。我对人坦率执白,对女孩也不失温情脉脉,但没什么宽容度。近几年我愈来愈强烈的感受到自身的这种类似欠缺的东西。然而它却在时时刻刻地成长、膨胀着,我修饰得越好,作为人的这个载体打磨得越光洁,那种类似的欠缺就在身体的深处越发的根深蒂固。
当我之后再次回到巴黎,这次令人汗颜的逃离仍旧让我不安。尽管那时和Chelssy 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称得上联系的东西了。而存在于我体内的类似欠缺的东西,却像诅咒一样,让我在巴黎的生活自始至终蒙上一层青灰的色调……
背景音乐 Madonna Frozen
二、我的大学
老高故事一
一九六八年,年仅十七岁的老高踏上了长达八年的插队之路。
出生于六朝古都的南京下关区,父亲早亡,母亲独自一人养活了六个男孩。老高是年纪最小的一个,读书不好,几乎可以说是灾难性的一窍不通。在街坊中是远近闻名的“二五”。所谓“二五”即普通语系中的二百五之意,由此看来南京地区还是多多少少沿袭了秦淮古风悠然的文化特质。老高在与邻近街坊男孩子的打斗中常常是落败而归,但其百战不屈的毅力却愈战愈强。偶然获胜就穷追猛打,直到对方家里人找上门来。寡居多年的母亲也是更加火爆的脾气,抚养六个男孩一一长大成人已经近乎奇迹,理所当然没有余力去思考问题的对错,所以永远是不问青红皂白地对年幼的老高一顿猛揍。老高的头脑尚未灵活到可以在童年成长史上留下阴影的程度。一如既往,一直在痛快淋漓的胡闹中小学毕业。
年仅十七岁时的老高是何模样至今无法推测,隐隐觉得多少还有些英气勃勃:身穿褪色的大号军装,挽着袖子,脚上一双临行前母亲为他做的千层底布鞋。想到年纪尚轻的儿子从此将背井离乡,一向火爆的母亲也是眼含泪花。老高则毫无眷恋之意,如此好玩的机会是无论如何不要错过的。
“乖乖,好多人一道坐火车!”
好歹挤上火车的老高,转眼就淡忘了月台上不无担忧的母亲和五个哥哥,忙不迭地和周围像他一样的上山下乡青年攀谈起来。
下放地点在安徽某贫困乡村。终究还不算太遥远,有时躺在草垛上的老高望着天上的繁星这么想。生平第一次远离家人和生活的街坊,多少有一点儿惆怅。这惆怅的念头一闪而过,甚至那时(即使今天)大概也不懂得什么叫做惆怅。肚子无时不刻不在饥饿状态,看看夜深了,还要去邻村偷鸡、到地里挖红薯。脚上母亲缝的千层底早已破旧不堪,换了一双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旧解放军鞋。
“这样才跑得快,布鞋跑不快的,给老乡捉到可不是好玩的!”
三十二年之后,老高生平第一次乘飞机,还是法航。目的地是近五十年来从未幻想有一天可以到达的法国。老母亲还健在,五个哥哥均已成家,有两个还相当富裕。自从老高下放回南京工作,全家人就再也没有分离过。这次老高又要远行了,那是本分的全家人的想象力无法到达的遥远国度。母亲快九十岁了,头脑还相当清醒,但却没有体力再到上海机场送儿子了。免不了唠叨,老高依然毫不退让,母子二人又是惜别的争吵。老高穿着西装,配红色斜条纹的领带和黑色旅游鞋,带着简单的行李朝依依惜别又不善言表的二哥二嫂挥一下手,头也不回地走进安检入口……
身为老三届中最年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