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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部分

开唐录·乱世殇歌-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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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李建成的城府、心智远非李元吉可比,他很清楚,这些年来,自己与秦王在暗中的较量,都各有得失,双方势力,亦在伯仲之间;现下局面如此焦灼,他们均不敢妄动,所谓牵一发毕动全身,如果动了,即是决定他们生死胜负的时刻。
武德九年六月,正值长安最炎热之时,城内突然盛传突厥将要入侵李唐的流言,打破此时所有僵局。太子李建成即以此为契机,向皇帝推荐由齐王李元吉领兵出征,从而削弱秦王兵权,同时,齐王李元吉请求让尉迟恭、程知节、秦琼、段志玄随行,并挑选了李世民天策大军中的精兵来充实自己军队,由此,李世民手下将领,多数均被削权,或闲散在家、或逐出京师,一时间使之双方势力,骤然悬殊起来。
六月二日,秦王府,议事厅。
李世民安坐于厅中,手持茶盏,半晌沉默,大厅内,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高士廉、侯君集、李世勣等数位秦王心腹皆于厅中,喋喋不休,他听着他们的争论、劝诫、建议等等七七八八的内容,只独自品茶,也不询问、也不制止,而任他们自说自的。
许久之后,厅内的议论声逐渐变小,直至无声,亦没有结果,此时,李世民才放下茶盏,环视众人的笑道:“都说完了吗?”
众人无语,面面相觑,不明秦王心意,想来,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下,还能这般淡然处之,李世民终究是李世民,怕是他的应对筹谋,早就了然于心了,所以才会如此,于是,他们亦都安心,只点点头,没有多问;事后,众人散去,李世民留下房玄龄、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三人,闭门筹谋,整整两个多时辰,直至傍晚,才算散去,而他们所谈内容,并无外人知晓。
秦王府上灯时分,议事厅内却是一片漆黑,李世民曾有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他独坐其中,闭目而思,周围一片死寂。
回想昔日太原府中,兄弟四人,骑马踏青,以武会友,何等融乐?如今却是各怀心思,死的死、分的分、斗的斗,毫无安生可言,莫非,这便是帝王之家必须承受的内容吗?李世民想到这里,即不由叹息,想这李唐江山大半靠他征战南北,才得稳固的,而大哥仅凭借长子身份,即成储君,谁会甘心?就算他政绩卓著又如何?若是换做自己,定能更好……所以,他不想认命、不能认命、也不会认命!
“世民,你还好吗?”就在李世民正冥想出神的时候,一个女人的轻唤声,将他思绪拉回,忙整理心神的应道:“我没事!”
秦王府中,会唤秦王世民的,只王妃长孙锦儿一人,所以,就算李世民看不清来人,他亦知道来人是谁了,便柔和了声音、缓和了态度的起身迎上,且并没有应为她违背了他的吩咐而生气,这即是长孙锦儿在他心中的地位,结发夫妻终与她人不同,而李世民也只有在她面前,才最为真实。
长孙锦儿步入厅中,先是掌了灯烛,放上桌案,然后才朝李世民笑道:“殿下待在厅中,也不掌灯,是怪为妻不懂持家吗?”
“就你最后取笑我了,若你不懂持家,那这天下女人便就没有懂的了。”
“……瞧殿下这话说的,要让伶若妹妹听见,可会伤心死了……”
“她自是不能和你比的!”
“……”
李世民牵着长孙锦儿的手,入座厅中,借着幽暗的烛光,半笑的看她,又道:“这几日,长安城中恐有不安,我想你带着……”,他的话说到一半,即被锦儿扶唇止住。
“世民,我们一家人……要么同生、要么共死,绝不分离!”此时,长孙锦儿定定凝望住李世民,眸光闪动,神色铿锵。
看着长孙锦儿的表情,听着她柔弱而坚毅的话语,李世民不禁垂眸一笑,握住她的手,淡淡道:“放心,我们只会同生,不会共死的……”,他的声音轻柔,话也说的风轻云淡,可天知道,这自信简单的应答背后,即是一场血雨腥风、手足相残的人间悲剧,已然呼之欲出

流血千里帝王路(下)

六月三日;太子李建成于西池院设宴;请齐王李元吉前来一叙;齐王王妃及太子侧妃陪同,期间宴上换盏畅谈的皆是歌舞风月,好不乐哉,整整一个下午,西池院内都是曲乐不停;直至天黑,才见安静;想来;太子行事向来低调;今日宴请却是张扬;所以宫中内外;没出半日;便已传开。
今晚夜空格外清朗,皎月高悬,繁星闪烁,任谁也看不出一点风雨预兆。
雅雅坐在芳苑水榭的阁楼内,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孙思邈在给梁暮凝头穴施针,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会影响了他们,直到大夫先后拔出了梁暮凝天柱穴、风驰穴和头顶百会穴的三根银针后,她才微微叹了口气,忙追问道:“孙神医,我家夫人的情况如何了?”
“不太好……”,孙思邈边收起银针,边沉声应道。
“怎么会呢?你也给夫人施过几回针了,夫人也渐好转,怎么会……不好呢?”
“郑夫人之前曾经大量吸入过西域的婆罗曼香,已对她的神经有所损害了,之后又服用了含有苗疆一带才有的幽兰叶汤药,才导致部分记忆或失去、或混乱,若想完全康复,已经不太可能了……我现在也只是靠施针来刺激她的神经,暂时恢复她的记忆,至于能维持多久,我也不知道。”
“……”
听了孙思邈的话,雅雅眼泪不禁流出,她看了看还在昏睡的梁暮凝,即朝孙思邈道:“当初我的眼睛坏了那么久,孙神医您都能给治好,难道对于夫人、您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孙思邈亦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写了张药方,递到雅雅手里,道:“这药按老规矩煎熬即可,至于其它的,便只能看天意了!”
雅雅无语,接过药方,点了点头,并送了孙思邈出了去。
此时,梁暮凝慢慢睁眼,缓缓坐起,她看着他们的身影,半晌沉默。
梁暮凝做事从来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所以对于天策府中,她每日投入蜡烛中婆罗曼香的分量,她很清楚,绝不至于对自己造成伤害,除非有人在她不注意时,加了剂量……会是李世民吗?可如果是他,那之后,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再用幽兰叶害她?或者说,他不仅想要抹去她的记忆,还想要控制她的行为?可是……!梁暮凝的情绪不禁突然紧张,头又有些隐隐作痛,她忙止住思考,不再多想。
时至今日,梁暮凝不怕死,只怕死时还有遗憾……所以,她现在该想的,是如何能够离开秦王府,如何能再见李建成一面?
“夫人,您怎么起来了?”雅雅远远就见梁暮凝坐在那里,便急步进了阁楼,询问道。
“我没事,雅雅、谢谢你!”
“……夫人何必还要跟我客气,当初若不是您……”
“其实对于你仇,我并没有做什么,一切都是时势使然,但你这一次救我,却是实实在在的……我梁暮凝、无以为报!”
“雅雅早已认定夫人便是恩人,所以从不图您回报。”
“……”
“对了夫人……”雅雅不等梁暮凝说话,又忙说道:“这是染儿日落前让药童捎来的信,好像很着急。”她说着,即从黑色衣袍的大袖中,取出一张细长纸条,递给梁暮凝。
定定看着纸条半晌,梁暮凝都没说话,她的神情忧郁而不安,指尖隐隐着力,许久后才道:“雅雅,麻烦你一会务必要想办法出府一趟,告诉染儿,明日卯时,让她带着金玉令来秦王府后院的角门接我,明日我必须离开。”
“这到容易,自从王妃救我之后,她待我不错,还给了我出入府门的令牌,只是雅雅担心,您的身体……”
“我无碍的。”
“……”
雅雅见梁暮凝态度决绝,便没再说什么,只浅浅的点了点头后,便要离去,就在这时,突听苑内有脚步声音走近,随之既有侍从唤道:“秦王到!”梁暮凝及雅雅听到,都是一惊。
声落之时,李世民徐步走进,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而后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梁暮凝神色淡然的看着来人,见他示意,便也向雅雅使了眼色,示意她无碍,于是,阁楼之中,只剩他们二人。
总说黑夜漫长,却在不知不觉中,看到曙光,艳红如血,金芒四射,照亮大地。
六月四日这一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李世民早早出门,不在府中,李建成与李元吉通宵半宿,明晓时分才各府邸,而雅雅在清晨顺利的将梁暮凝送出了后院角门,染儿如约在此等候,这两个曾经都对她有些淡漠、甚至有些敌意的女子,现在却都愿意舍命助她,亦算是一种欣慰了,梁暮凝曾劝雅雅一起离开,毕竟今日之后,这秦王府内便再没她的容身之地了,但雅雅拒绝了,想来,她始终是个重情义的女子,所以长孙锦儿的恩情,她是不会不还的。
长安内城通向坊郭的城门,东侧有延喜、景风二门,西侧有安福、顺义二门,正南有含光、朱雀、安上三门,北面有玄武门、安礼门以及至德门,其中,玄武门为北面正门,同时,玄武之名源于上古神兽,与玄冥相通,是最初冥间在北的所向,因此玄武即代表北方,玄神是北方之神。
玄武门居龙首塬余坡,地势较高,可以俯视宫城,因北墙外是西内禁苑,没有居民生活,出入比较方便,所以是太子每日入朝的必经之地。而李世民即是收买了这里的领班将领常何,今日于此设伏,只待李建成出现,便予射杀,高耸坚实的城墙之内,巍峨雄伟的宫殿之前,此时格外安寂。
历史的脚步,终是无可阻止,帝王之家、兄弟相残的戏码,也是格外相同,且无休止。
梁暮凝与染儿离开秦王府后,她即吩咐染儿去找独孤将军,让他与其一起去东宫和齐王府调兵速至玄武门,只说太子、齐王有难,便没有时间再多做解释了,而自己则持金玉令,直往玄武门奔去,不敢做半刻耽误,只想,若能阻止……自己就算死,也没有遗憾了,或者,他们能够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一身艳红的水袖流云装;奔在二十米高的青石城墙下;如一团红云;惊鸿一瞥,不待别人看清,便已离去。
梁暮凝持令骑马转入外城城门,直去玄武,远远的;她便看见李世民率领着长孙无忌、尉迟恭、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杜君绰、郑仁泰等十几名心腹家臣及骁勇战将,将李建成、李元吉和其侍从围堵再玄武门下;他们似在说些什么;但她听不清楚……亦只能得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就在她快马飞到之时;李世民已然拉弓搭箭;直对李建成……形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秦王部下皆是专注,李建成和李元吉也是要调转马头逃离之时,梁暮凝即与李世民策马擦肩而过,轻唤道:“建成……”,声落之时,她已至到李建成近前,飞身跳马,扑了过去,还是在这声落之时,李世民手指松弦,利箭飞出,势如破竹,直射前方,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转换的,就那样朝这他们射出,而这期间的所有变化,速度之快,全在电光火石之间,不由反应,梁暮凝和李建成亦同时落马,相拥着、跌摔在地上。
此时,鲜红的血液与梁暮凝的绯红的衣衫应承,顺着箭身流淌而出,同样鲜红的血液,侵染上李建成的云纹玄衣,并与他的血、融在一起。
天地突然宁静了,梁暮凝突然笑了,原来一箭穿心的感觉,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疼痛和可怕,她娇滴着唇瓣俯在他的耳畔,又一次轻唤道:“建成,我……”,她的话终在嘴边,没有说出。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凝儿,你的信,我看……”,李建成拥着她倒在血泊中,没有追问什么,亦只在她耳边喃声念叨着……而后慢慢合上了眼睛,不在喘息;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依旧俊朗无双,薄唇微微上翘……似还有话没说完,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梁暮凝不禁蹙眉,紧闭双眸,眼泪不自觉的流出,与血液溶合,赤金珠钗滑落其中,青丝染血,她以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只愿之后,便能永远如此,他们再不分离。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被秦王李世民及其部下射杀于玄武门,太子妃郑氏,失踪。
之后两月,皇帝李渊被禁内宫,李建成、李元吉家中男丁均被赐死,女眷则全部没入宫中收押,而其太子一党部下侍从,多数死于当日厮杀,少数护送太子家眷逃亡,亦死于非命,至此,这场死杀百人的宫廷政变,是以秦王李世民的最终胜利而告结束,武德九年八月九日,李世民于东宫显德殿即皇帝位,是为唐太宗,改元贞观。
贞观元年,李世民大赦天下,历史的篇章由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昔日的杀伐与流血,不过是一位英明君主政治征途中的必然手段,而这些旧事,亦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尘埃掩盖,无人再提!
尾声
贞观二年,自玄武门之变后半年,李世民以渭水之盟平息突厥危机,换得天下安定,百姓安宁,他确是位难得的好皇帝,只是若换做建成,该也不会差于他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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