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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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有所不知,旁的事儿我不敢说,寻人可是一等一的本领。”云起洋洋自得地道。
“哦?你是如何找到人的?说来听听。”太夫人笑眯眯地问,表情甚为愉悦。她虽如此说,但仿佛已预料到云起能将人找回来似的,并不好奇,也不惊讶。
云起倒是卖起了关子,嘿嘿一笑,道:“这可不能对您说,是我的秘密法宝。”
太夫人闻言也未再追问,只道:“进府之前都诊断过了?侯爷与你可都有恙?”
“大哥亲自诊了,说是没染上时疫,才放我回来的。”云起禀道。
太夫人点点头:“这几日辛苦你了,下去歇着罢。”言罢又看了看云起的生母花氏:“他这趟也不容易,你去他园子里照顾两日。”
听闻此言,二姨太花氏心中大喜,千恩万谢了半晌,才与云起一并告退。
离信侯府的规矩是,儿子一律养在生母膝下,除非是生母犯了过错,才会被剥夺抚养亲子的权利。这法子与其他高门不大一样,倒是多了几分人情味儿,但是也更能突出嫡子的身份与威严。
正因这数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云起一直养在花氏膝下,云羡也是跟随生母闻氏。如此一直长到十三岁,才会配了奴才丫鬟,搬到单独的园子里居住。而自那以后,母子之间便不能来往过密,儿子尤其不能再夜宿母亲那里,除非得到主母同意。
这也是出岫来到太夫人的荣锦堂,才弄明白的规矩。只因这里有一处园中园,布置得十分简洁,又不失精美,但一直空置着。细问之下,出岫才听迟妈妈提起,那是云辞少时住过的地方。
如此一联想,出岫倒是对云起如今的生活状态产生了怀疑。他无疑是云家三兄弟当中最为花天酒地的一个,在家教甚严、誉满天下的离信侯府,也算是个异数。
可倘若云起当真是跟着生母花氏长大的,花氏又怎会对儿子的荒唐行径坐视不理?这其中唯有三个解释:要么是花氏刻意放任纵容;要么是她对云起太过溺爱;要么,云起的表现只是假象……
出岫就这般在太夫人的园子里呆了七日,第八日一早,服侍太夫人用过早膳,出岫被单独留下说话。
太夫人命迟妈妈赏赐了一串古檀木佛珠,才对出岫道:“这些日子你服侍得不错,今日侯爷回府,你先回知言轩准备迎接罢。”
云辞要回来了!出岫按捺下心中欢喜,低眉接过赏赐。
太夫人慈蔼地笑了笑,转对迟妈妈道:“真是个伶俐人儿,不枉侯爷千里迢迢带回来。日后知言轩有了正经女主子,也能拨她去独当一面了。”
闻言,出岫捧着佛珠的手心仿佛擦出一团火,灼烧难忍。她勉强噙着笑容,试图掩饰自己的异样,对太夫人拜了三拜,又向迟妈妈道谢,才从荣锦堂出来。
半路上,出岫碰见了二爷云起和管家云忠,前者正对后者吩咐着什么,怎奈出岫失魂落魄的,全没听进去,只行了个问安礼。
云起的表情有些古怪,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恍然。云忠倒是显得很客气,对出岫颔首回应,便继续听从云起的吩咐。
此后一路无事,出岫返回知言轩。
云辞是午正时分回的云府,听说是研究出了预防时疫的方子。他一回来便径直去了太夫人的荣锦堂,连带竹影、浅韵、淡心也一并前往。出岫在知言轩里等了半晌,未曾等到云辞,反而先等到了二爷云起的丫鬟。
“您是出岫姐姐?”丫鬟一进知言轩,见出岫在垂拱雕花门前站着,便上前问道。
出岫瞧这丫鬟眼生,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我是二爷园子里的玥鞠,受二爷吩咐来给您送样东西。”玥鞠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锦盒,递给出岫道:“二爷说,那日他喝醉了酒,唐突无礼,请姐姐莫怪。”
出岫闻言很是讶然。这哪里有主子给奴婢道歉的?她连忙朝玥鞠摆摆手,表示这东西不能收。
玥鞠年纪看着要比出岫还小一些,但眉眼生得十分俊俏,笑起来好似两弯月牙:“姐姐若是不收,我回去可不好向二爷交代。”
玥鞠边说边低下声音,靠近出岫耳畔悄声再道:“姐姐有所不知,此趟二爷出城去寻侯爷,又被侯爷训斥了一顿。二爷这是受了侯爷的训,才差遣我过来,还要劳烦您在侯爷面前将这事说一说。”
出岫闻言更是哭笑不得。也不知这位二爷云起到底是怎么想的,遭到云辞的训斥也就罢了,还特地来给自己赔礼道歉,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曾经唐突冒犯似的。
听玥鞠这般一说,出岫也不好拒绝,只得伸手接过锦盒。
(回来啦)
玥鞠见出岫不再推辞,便掩面咯咯地笑起来,呵气如兰尽数扑在出岫面上,好似还带着些花茶的香气:“姐姐既收下此物,我的差事也办完了,这便回去向二爷复命。”言罢已行了礼,一路小碎步走出知言轩。
出岫见玥鞠走远,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暗自寻思着改日要将此事对云辞说一说。如此贵重的礼物,自己绝不能随意收下。这般想着,只将锦盒收好,并未拆封。
出岫先回了一趟住处,把云起所送的锦盒妥帖收好。七八日未曾回来住,屋子里落了一层淡淡的浮灰,出岫洒扫一番,又想起浅韵、淡心的屋子也该落了灰,便顺势将两人的住处也进行整理。
刚洒扫完毕,便听闻一声招呼:“出岫!”是淡心的声音。
出岫连忙迎上去,只见淡心、浅韵二人拎着各自的包裹入了院子,淡心边走边笑道:“你怎么满头是汗?还不快擦擦!主子去了清心斋,还等着你去侍奉呢!”
出岫闻言,也顾不上与两人招呼,连忙打水洗脸,又换了件衣裳,急匆匆往清心斋而去。
竹影依旧守在门外,瞧见出岫前来,低声笑道:“几日未见,姑娘可好?”
出岫行礼点头,伸手指了指书房,做出询问的表情。
“主子在里头,姑娘快去罢。”
出岫应声而入。
仍旧是一袭白衣,仍旧是出尘之姿,那周身清浅的气质不食人间烟火,险些让出岫忘记眼前这人的富贵身份,总以为是打哪儿来的仙人落入凡尘。
云辞还是清减了许多,不过面上倒是未见倦色。出岫驻足门口,定定看着他,一时竟觉得鼻尖酸涩,想要落下泪来。
恰在此刻,云辞从书案前抬起头来,一眼瞧见出岫站在门口,着一件浅绿衣衫。艳阳在她身后形成一个氤氲的光环,显得她整个人脱俗而生动,好似沐浴在阳光下的娇颜花朵。
此时,此景,此人,不禁勾起了云辞潜藏在心底数日的思念与焦虑,浓郁而绵长。
“怎么在门口傻站着?”云辞适时开口笑道,目不转睛地看着出岫朝自己走近。
出岫被这一声唤回了神智,忽然不敢直视云辞的目光,她抿唇垂眸步入门内,有些手足无措之感。
云辞这才发现出岫微红的眼眶,不禁浅声安慰:“瞧见主子回来,怎么不笑反哭?”他对她招了招手,命道:“过来扶我一把。”
出岫连忙吸了吸鼻子,上前去扶云辞。淡淡的药香自他身上传来,令她瞬间感到无比安心。
云辞就着出岫的搀扶站起身,忽然看着她,开口道:“今日母亲对我说,待到此次时疫解决,要我成婚。”
听闻此言,出岫周身一震,仍旧垂着眸,只勉强笑了笑。这消息太夫人曾无意中提过,出岫明白,依照云辞的身份与年纪,的确该成婚了。这般想着,不仅心中酸楚,仿佛头脑也难受起来,昏昏沉沉。
云辞说出这话,便一直盯着出岫看,见她没有半分吃惊,还垂眸带着笑,只觉这番小别重见的喜悦减淡了些许。
他手上使力捏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出岫,这一次我离开七八日,有些事情反而想清楚了,我对你……”
话还没说完,云辞忽然觉得手上一沉,一个娇软的身躯已倒向自己怀中。
“出岫……来人!”云辞的惊呼声中带着无比的担忧。这是出岫昏倒之前,最后的意识。
第41章:花开堪折直须折(二)
仿佛做了一场梦,梦中的出岫又回到了醉花楼失火的那一夜。只是这一次,没有琴儿代替,亦无沈予相帮,她自己被生生锁在床榻的梁柱上,忍受火焰的炙烤。
周身的肌肤都燃烧了起来,浓烟滚滚令人窒息。发肤的疼痛与胸腔的压抑令她喘不过气,也挣脱不开束缚,她等不到人来救赎,唯有等待死亡。
云辞抚上出岫滚烫的额头,先是诊脉,再观面相,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出岫的症状,与那些染上时疫的流民很相似。”
“时疫?这怎么可能!”淡心率先惊呼出声:“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咱们这些在外头走一遭的人都好端端的,她怎会染上了时疫?”
云辞显然也想到了,不禁蹙起眉峰:“许是有谁不慎带回了病种,身子好抗过去了,却传给了她……”
话到此处,云辞忽然语气一变,当机立断道:“出岫不能再在府里住下,竹影,你安排人将她送去别院。那里有我研制的药方,先让她喝两副试试。”
竹影领命,也顾不得男女之妨,拦腰抱起出岫,边往外走边对护卫交代:“备车,去别院。”
云辞沉吟一刻,又对淡心道:“先从知言轩开始,上下洒药,侍婢、奴才,人人皆以白巾覆面,一日三换,白巾要用滚水烫透,再去太阳底下曝晒。”
淡心俯身领命,正待转身去办差事,却听云辞又道:“这事瞒不住,知言轩上下安置好以后,你去各个园子里都说一声,务必让阖府照办。”
淡心连连称是,不敢耽搁,小跑而去。
而此时,屋子里唯剩下浅韵。
沉静、寡言、不争、疏淡,是云辞素来对浅韵的印象。也正是她这个性子与他极为相投,母亲才会将她从荣锦堂里拨出来,送到了知言轩。
“浅韵,”云辞开口唤她,“此事瞒不住母亲,你去向她老人家禀报此事,也好让她有个万全的准备。”
“您不去吗?”浅韵素来平淡的语调难得有了一丝起伏,面上也挂着几分疑问与微讶。
“出岫危在旦夕,我要去别院。”云辞斩钉截铁地道。
闻言,浅韵惊异不堪:“您要为了出岫,涉身犯险?主子,她若当真染上时疫,您此刻该是回避,而不是……”
“浅韵。”云辞眉峰再次蹙起,语中带着几分不悦:“为了城外的流民,我能出得城去;为了她,如何不能?”
“那不一样。”浅韵甚少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城外流民数以千计万计,您悲天悯人,出城寻找时疫的方子,是您作为离信侯的责任;可出岫呢?只她一人值得您如此冒险?”
“值得。”云辞不假思索地对浅韵回道:“她也是我的责任。”
此话一出,浅韵顿时心中一凉:“主子,太夫人将奴婢拨来您这儿,是让奴婢好生服侍您。奴婢不能让您为了一个大丫鬟,置安危于不顾。”
“谁说她是丫鬟?”云辞面上已有些薄怒之意:“浅韵,今日你多话了。”
云辞话音甫落,但听“扑通”一声轻响传来,浅韵已跪在地上。她好似铁了心地要劝阻云辞,铿锵道:“主子您要如何责罚奴婢,奴婢都毫无怨言,但奴婢绝不能让您去别院。”
她没有给云辞开口说话的机会,亟亟续道:“淡心不知您为何宠着出岫,奴婢与竹影却是知道的。那年淡心的父亲去世,她恰好回乡奔丧,因而错过了……”
“浅韵!”云辞开口喝止她继续说下去,脸色是前所未有地难看。
“奴婢斗胆,”浅韵再次俯首叩头,口中却继续道,“奴婢不愿看您自欺欺人。在追虹苑,奴婢第一次看见出岫,便知道她……”
“唰”的一阵风动,吹起了浅韵额间的几缕垂发。她不禁抬起头来,只见云辞已愤怒地从轮椅上站起,面沉如水地俯身看她,厉声斥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妄议主子?这便是你在荣锦堂学的规矩?”
这下浅韵终于慌了,跪在地上向前蹭了两步,想要伸手去扶云辞。可云辞见状却不为所动,仍旧身姿岿然地立在原地:“太夫人都未曾说过一句,你这是在教训谁?”
浅韵在云辞身边服侍数年,何曾见过他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此刻也不禁垂下泪来,也不知是替主子心疼,还是替自己羞愧。
云辞已是当真动了怒,再道:“你与出岫相处不深,今日也全是为了我,此事我不予计较。但是你若再多说她一句,现下就回荣锦堂去侍奉太夫人,不必再留在我知言轩!”
“主子!”浅韵霎时面色刷白,急急请罪:“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她泪水涟涟,却顾不得擦拭,只哽咽地道:“您要如何责罚奴婢,奴婢都认了。只求您顾念自己的身子,别再站着了……您……奴婢扶您坐回去成吗?”
见浅韵知错,云辞这才面色稍霁,轻轻叹道:“我只恨我这双腿……”往后的话,云辞说得极轻极淡,浅韵没能听见。
“你既然知错,也该知道在太夫人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