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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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岫大胆猜测,慕王要对付的人必然是与自己或者云氏有关——明氏,否则慕王不会特意让她速离京州了。出岫也怕赫连齐与明璎会狗急跳墙,再闲扯事端将她卷入其中,于是,她匆匆将手头的庶务处理完毕,又吩咐云羡明哲保身,然后带着云府一众离开,浩浩荡荡返回烟岚城。
由于走得匆忙,也没与旁人提得太多,因而等到聂沛潇知道此事时,出岫已然出城一日了。
这一个多月里,聂沛潇一直在与慕王冷战,同时也思忖要如何处理与出岫之间的关系。有些决定将明未明,他能感到其中太过错综复杂,这段感情已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了。
出岫作为云氏主母的身份、七哥和母妃的抗拒、流言蜚语的伤害……最最重要的是,出岫如今根本没有动心。
前路困难重重、荆棘密布,每每想起,聂沛潇都觉得头痛。而要让他这个不通情爱之人,在短期内想出个万全之策,他无法做到……
也不知是聂沛潇和慕王的冷战太过明显,还是前者忧心忡忡的模样遮掩得不好,总之,他这件心事最终还是让叶贵妃发现了。
二月中旬的一个午后,母子两人在应元宫里用过午膳,聂沛潇被叶贵妃步步逼问,无奈之下索性一股脑儿将心思说了出来。当然,他掩去了出岫就是晗初的过往,只推说是自己仰慕其琴声,终至弥足深陷。
左右他早已预料到最坏的一种结果,如此便也无惧无畏了。
岂知,叶贵妃听了爱子的坎坷情事之后,并不如聂沛潇所料的恼怒阻止,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倒也有些眼光,那出岫夫人生得倾国倾城,又是个七窍玲珑的人儿,就连母妃我看着也要动心呢!”
“母妃!”聂沛潇诧异地看向叶贵妃,对她的态度感到难以置信。
叶贵妃与太夫人年纪相仿,可无论气质还是打扮都南辕北辙。大约是因为谢太夫人是当家主母的缘故,劳心劳力,便显得不比叶贵妃年轻,而且从梳妆到穿着都更为持重稳妥。
再看叶贵妃,久住深宫圣宠不衰,膝下两子风光无限,也造就了她眉宇间的骄矜神态,穿着打扮华丽富贵,看起来像是比谢太夫人足足小了七八岁。而这也是她最为自恃的一点——保养得宜。
叶贵妃兀自笑了半晌,直至眼角细纹再难以遮掩,才一拍桌子道:“好孩子,你是真的喜欢出岫夫人?”
聂沛潇如实点头:“是真心喜欢。”
“有多喜欢?”
聂沛潇想了想,郑重以回:“大约,不会遇上更喜欢的了。”
叶贵妃叹了口气:“你眼下如此说,难保过个十年八年的,不会另结新欢。”
聂沛潇苦笑:“那不一样。母妃若是听了她的琴声,便该知道我为何不能自拔了。”
“我光看她的样貌和气质,便明白了。”叶贵妃笑叹:“更何况你痴爱音律,她的琴声若得你赞不绝口,想必不差。”
聂沛潇见自己母妃对出岫句句是夸,半是疑惑地试探:“母妃怎得不骂我?也不见恼怒?您这是……”
“我怎么了?”叶贵妃扬起描画精致的秀眉:“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喜欢个女人,为她痴为她痛,我难道还忍心拆散你们?更何况,出岫夫人是谁?那是云氏的当家主母!她不是见识浅薄的闺秀,又是你七哥的盟友……你若能虏获她的芳心,我高兴还来不及!”
“母妃……”聂沛潇越听越是难以置信:“您这意思是,您不反对?”
“我反对什么?你担心的都不是个事儿,傻孩子,一个巴掌拍不响,最主要还得出岫夫人愿意。”叶贵妃笑着点拨:“什么身份地位,什么贞节牌坊,你当真想让她以云氏寡妇的名义跟了你?届时她自然是要改名换姓,换个清白的身份。”
叶贵妃缓缓啜了口茶,接着道:“到时候就对外宣称出岫夫人死了,我再给她找个信得过的人收作女儿,这不就行了?既能保全云氏的威名,又不耽误她改嫁……日后即便有人觉得她像谁,只要咱们一口咬定出岫夫人死了,难道他们还能去挖坟求证吗?”
“母妃!您这主意好!”聂沛潇大喜,只觉得多日以来缠绕心头的难题解决了一个。
“你啊!人前是个风流精明的,遇上这情爱之事,脑子也不会转个弯儿么?”叶贵妃似嗔怪又似疼爱:“至于你七哥那边儿,你毋庸担心。他自己就是个情场输家,争不过臣暄,还能有什么好经验说教你?这事儿我来劝他,好歹养了他这么多年,我都同意了,他还管得着?再说你七哥最疼你,你去向他认个错,便也什么事儿都没了。”
聂沛潇见叶贵妃答应得如此痛快,只觉得不大寻常:“您当真愿意我娶出岫?”
“愿意!怎么不愿意!给她个侧妃之名不就成了。她一个嫁过人的,又是婢女出身,难道还妄图做你的王妃?”叶贵妃一句话堵死聂沛潇的肖想:“待你七哥统一南北之后,你便是这世上除他之外最尊贵的人,那云氏还不是向你七哥俯首称臣?届时她一个云氏的寡妇,能嫁予你做侧妃只会高攀,绝不是低就!”
做侧妃……聂沛潇不禁蹙眉犹豫,想起出岫连他的正妃位置都不屑,又怎会甘愿屈居侧妃?但他也明白,如今叶贵妃能点头应允已很是不易,至于名分之事,也只能慢慢来。
只不过,聂沛潇思来想去还是摸不明白,以他母妃与谢太夫人的关系而言,她何以会赞成这桩姻缘?
叶贵妃见爱子一脸不解之色,知他所想,不禁掩面“咯咯”地笑起来:“她谢描丹骑在我头上大半生,如今也该是我翻身的时候了。她不是最器重出岫夫人吗?我偏生要抢过来,让她云氏没了当家主母!最好家世一落千丈我更高兴!”
叶贵妃越说越发觉得心底痛快,话匣子关不住一般滔滔不绝:“往后我若做了太后,本就高她一等,云氏对你七哥马首是瞻,她谢描丹还不是任我揉捏?我只要想到你娶了她最看重的儿媳,她鼻子都气歪了,我就打心眼儿里舒坦!”
“我要让她明白,她儿子是个短命鬼,她的儿媳也得变成我的儿媳,弃她而去!”叶贵妃仿佛终于解了气,修长精致的右手轻轻拍着聂沛潇的肩头以示安抚:“你如今要做的,就是打动出岫夫人的心。其它都不成问题,一切有母妃我替你解决!”
听了这番情由,聂沛潇实在哭笑不得,他真的不能理解女人的心思。有时在男人眼中天大的原则与骄傲,在女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而有时男人视若微尘的小事,女人却要斤斤计较很久。
便如他的母妃,为了与谢太夫人争一口气,事事都能转圜变通……虽然这缘由和经过实在可笑无稽,但总归,结局是好的,母妃这一关他过了,也许,七哥那里也将不成问题。
然他要如何打动出岫的心?自己纵有绝世利器与十八般武艺,对方却坚守如难以攻陷的城池,一颗心固若金汤铜墙铁壁,令他无从入手。
从应元宫出来已是漆黑夜色,聂沛潇特意绕去宫墙上一观,将整座京州城内外尽览眼底,依稀还能看到流云山庄的一角夜景。
再回首,应元宫大殿在夜色下流光溢彩,壮阔华丽便如天上的九重宫阙,笑看人间的悲欢离合。
他纵是天之骄子、皇亲贵胄又能如何?
人生在世,谁也逃不开一个“情”字。
(卷四,完)
卷五:妾心如烟 迷蒙无声
第153章:人面不知何处去
出岫回到烟岚城时,已是四月初,她刚到房州境内,暗卫便从北宣送来消息:晟瑞帝臣暄因病驾崩,由于无嗣,传位于其义弟臣朗。
纵然是千古风流人物,身前功名万丈,也难逃世间生老病死。想起鸾夙痛失挚爱,再思及自己,出岫也很是感伤。
她原本以为,慕王让她离开京州,是为了肃清明氏及其亲信。哪知出岫前脚刚到烟岚城,慕王也急匆匆赶回来,问及缘由,听说是他府上鸾妃娘娘病重。
出岫明白,只怕鸾夙病重是假,离开是真,慕王这是不顾一切放下京州局势,赶回来与她告别了……
离开云府半年,一草一木峥嵘依旧,便如这府里真正的主人谢太夫人一般,长年不衰、精气十足。很显然,太夫人已听说了云羡与鸾卿成婚之事,自出岫回来后就没有好脸色,但也并未对她多做斥责。
出岫知道这事自己理亏在先,也不敢多言,只埋头做好本分,着手准备二小姐云慕歌的婚事。按照云、叶两家的商量,决定赶在秋天完婚。
云府的一切都看似很平静,井井有条与从前无异。变化最大的当属世子云承,半年不见,他长高了何止一头,如今是比出岫还要高出许多。
“看着倒像个男子汉了。”云承虽然只十二三岁稚气未脱,可那张脸与云辞越发相似了,清朗如玉、卓然如月、气质磊落不似寻常,出岫看在眼中,欣慰的同时更觉酸楚难受。这孩子的存在仿佛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此生唯一的刻骨相思是谁,她又是在为谁坚守忠贞。
想着想着,出岫不禁一阵黯然。云承倒没瞧出来她的异样,兴致勃勃地将半年来的所学所见大致说了一遍,最后不忘提起浅韵的功劳:“浅韵姑姑将孩儿照顾得极好,母亲您该奖赏她。”
“是该赏。”半年未见,出岫觉得浅韵的模样无甚变化,不过心境大约是变了,从前那股冷淡气质稍稍敛了去,多出几分平和之意。
只要想到浅韵对云辞的一番痴心,出岫也很放心将云承交给她照顾。可是……浅韵今年二十有一,早已过了婚配的年纪,真的熬成老姑娘了。而竹影也是孑然一身,还有淡心、竹扬……
转眼这又是一个年头,知言轩里出岫最看重的几个人,终身大事没一个有着落,这总是她的一桩心事,每每想起都觉得头痛。
思来想去,还是要从竹影下手,只要竹影的婚事解决了,才好给女孩子们寻婆家。于是,四月末的一天,出岫单独留下竹影说话,大致意思是想劝他尽快成家,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好姑娘。
“你有没有相中的女孩子?”出岫怕挑起他的伤心事,刻意避谈浅韵。
竹影想了想,很痛快地承认:“有。若不是夫人您来找我,我也打算等二小姐成婚后,来向您求娶的。”
出岫以为竹影的心思还在浅韵身上,便笑着暗示:“情这一字最不能勉强,须得两情相悦才能长久。”
竹影一怔,很是坦然地笑回:“您说得是,因而我也拿不准她的心思,想请您帮忙说一说。”竹影没给出岫再次试探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道:“我想求娶竹扬。”
“竹扬?”这答案颇令出岫有些意外,她以为……会是浅韵或淡心。不过,想起竹扬那凛凛的拳脚功夫,还有寡言少语的姿态,倒也与竹影有共通之处。
“这是你的心里话?”出岫想要确认。
“嗯。”竹影低下头,素来老实刚毅的脸上浮起一丝难得的红晕:“是真心话。”
这人选虽然出乎出岫的意料,却也令她长舒一口气,若竹影当真执着于浅韵,又或者是选了淡心,那还真有点儿棘手了。毕竟浅韵、淡心情同姐妹,无论竹影选了谁,只怕都是对姐妹情分的一种伤害。
“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打心底里替竹影开心:“你竟瞒得严严实实,连我都没发现。”
竹影干笑,如实回道:“也没什么时候……成天和竹扬搭伴儿在您身边侍奉,时间久了……”他无措地顿了顿,轻咳一声:“我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就怕她不愿。”
出岫这才瞧出来,竹影先后喜欢的两个女子——浅韵和竹扬,都是不爱说话、沉稳持重的类型。只不过浅韵沉默之余是体贴入微、细致周到,竹扬寡言之余是面冷心热、不让须眉。
知言轩这一文一武两个女子,其实性子上是殊途同归。只可惜了淡心……
出岫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为竹影和竹扬感到开心。她忽然想起自己头一次质疑竹扬武艺时,竹扬曾倔强表示“竹”字辈都是一等一的好身手,那神情仿佛是对竹影不大服气……
配了竹影也好,夫唱妇随,想必这夫妻二人闲来无事斗斗拳脚,也是乐事一桩。更何况,两人都在自己身边侍奉,也更亲近。
想到此处,出岫一口应下:“你去罢,这事交给我,保管说动竹扬。”
竹影眉目一动,隐隐透露些喜色,克制地道谢而去。
当天,出岫便趁着竹扬当值的时候,传她进来说话,旁的没多说,只问:“方才竹影向我求娶于你,你愿不愿?”
竹扬娥眉一挑,一股子英气从眉宇间宣泄而出,沉吟片刻反问道:“他不是喜欢浅韵么?”
这话一出口,出岫知道竹扬必然也上心了。竹扬来知言轩最晚,那时竹影已和浅韵渐渐疏远,她若不暗中留意,又如何能得知竹影从前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