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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部分

步步生莲-第89部分

小说: 步步生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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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五月天的日头,已经有些叫人受不了了。铁牛和大头扯开那身粗布衣衫系在腰间,露出一身黑黝黝结实如铁铸的身子这才凉快了些。

    五代末期至宋以来,民间多好刺青,有人不但全身刺青,甚至连舌头上都纹上图案,受此风气影响,这三个泼皮自然也不例外。铁牛胸前纹了一头独角犀牛,牛眼圆睁,好似就要狂奔而来。大头背上却是一只下山虎,虎身正趴在肩头,前踞而后恭,张牙舞爪,虎头正在胸口处,好似就要择人而噬。

    那时节与现代不同,现在有纹身,好像是把流氓的招牌挂在身上,良民百姓要敬而远之,那时候普通百姓纹身是很时髦的事,偶有村姑路过时,不但不怕,那一双眼睛还免不了在他们两个身上多留连几眼,惹得两个泼皮挺胸腼肚,得意洋洋。

    弯刀小六可就惨了,他本想着今天要去见大哥,还要见大哥的老娘,得穿着体面些才好,于是便把他从别人那儿蒙来还来不及抵价卖出的一套公子袍穿在了身上。

    弯刀小六那气质,穿上公子袍真是猴沐衣冠,不伦不类,他倒是自然感觉十分良好,哪肯像身旁那两个泼皮一样扒个光脊梁,所以走得一身透汗,只得打开那附庸风雅的扇子遮在头上荫凉。

    眼看前边就到了李家庄,弯刀小六有气无力地呻吟道:“赤日炎炎似火烧”

    大头虽脱了衣衫也觉难耐,便道:“最好有瓢凉水浇。”

    铁牛没好气地道:“热了便去树下歇着,吟的什么鸟诗。”

    弯刀小六耸肩道:“你自己没学问,羡慕咱么?”

    “我呸!你有个鸟的学问”

    二人正在斗嘴,大头走过前边一片庄稼,大喜叫道:“前边有河,去饮两口水,洗个凉爽再去寻大哥如何?”

    小六和铁牛听了立时撒腿奔来,一见前边果然一条大河,河水浩荡,白浪翻滚,看得大爽。小六便道:“有河怎不早说,走走走,咱们去咦!那群人兴高采烈而来,捡了什么宝贝?”

    三个泼皮本是好热闹的,急忙快步迎上去,只见男女老少许多人走出庄子来,头前四个大汉抬着一个猪笼。三人往猪笼里一看,竟然是个好美好美的小娘子,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吧,穿着身粗糙的月白色麻布衫裙,身上有些肮脏,一头乌油油的青丝凌乱,可那张美丽的瓜子脸,却清秀俏丽。

    弯刀小六没读过书,也说不出到底怎生好法,就是觉得见到这位小娘子的感觉,就像他前几日在宝石铺子里看那老掌柜的一刀剖开那胚石胎,露出里边绿汪汪的一片美玉时一般,叫人眼前一亮,心花怒放。

    这么一个惹人疼的小娘子,那双纤纤小手却被粗麻绳反剪着绑在纤细的腰肢后面,蜷着身子卧在猪笼里。她那剪剪双眉下睫毛儿长长的,一双眸子凝滞不动,仿佛对周围的一切已视而不见。

    弯刀小六一见忙拦住一个喜气洋洋走来的大汉,问道:“这小娘子做了甚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大汉一见是个外村人,正是为李家扬名的好时候儿,忙道:“这小娘们儿耐不得寂寞,偷奸养汉,丧伦败德,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说起来她是董家守寡的妇人,她婆婆才是我李家庄嫁出去的姑娘,可是董家男人死绝了,我们李家这是替天行道,仗义拔刀啊。”

    宋朝通奸之罪,男子判徒役三年,女子判徒役两年,相当于现在的劳改。但是朝廷虽有相关的律令,比较封闭落后的乡村却仍习惯不报官而用私刑。一般来说,法律虽不认可这种行为,通常也不禁止,尤其是这种事多是全村人一致通过,全体施行的,法不责众,一旦处理起来棘手的很,万一激起民变那就成了丢乌纱甚至丢脑袋的大事,所以官儿们大多装聋作哑。而民间私刑,则要残酷的多,最常用的就是“浸猪笼”,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弯刀小六一听,连连点头道:“仗义,真是仗义,这样的妇人着实该杀。嗳,怎么就她一个呀,她那贼汉子呢,可是已经乱棍打死了?”

    那大汉道:“她那奸夫是丁家庄的管事,那丁浩如今也犯了事儿,丁家正要整治他呢,丁家的人轮不到我李家去管,我们便只惩戒这小**便是。”说完便急急地跟上去了。

    弯刀小六听的大吃一惊,他赶紧把大头和铁牛拉到道边,掏掏耳朵道:“我没听错?你们可听清了,他刚刚说甚么来着。这小娘子是丁大哥的女人”

    大头憨声道:“听清了,可不就是咱们大嫂,哎呀不好,大嫂要被沉河了,这可如何是好?”

    铁牛撸撸袖子,往掌心啐了口唾沫,气吼吼地道:“直娘贼,敢害我大哥的相好儿,也忒不把咱们三兄弟放在眼里,你们等着,我去揍他们个人仰马翻。”

    弯刀小六一把拉住,喝道:“蠢铁牛,只晓得动武么?”

    铁牛瞪起眼道:“怎么,你也觉得这小娘子该杀?”

    弯刀小六呸了一口道:“放你的罗圈拐子屁,你看那小娘子生得多美,与咱大哥郎情妾意,男欢女爱,正是天作之合,碍着这些天不盖地不载的滥污匹夫什么鸟事。咱们兄弟既然看见,无论如何得管上一管,可是咱们兄弟再能打,这一村的贼王八要是都咬上来,救下大嫂之后咱们如何脱身?”

    大头便道:“小六儿,你素来主意多,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弯刀小六眼珠一转,说道:“随我来!”

    丁浩冲到李家庄时,已累的不成人形,村中人已去了一半,好在尚有一些人家不曾跟去看热闹,丁浩向一个在自家门口玩耍的小童问明情况,一时惊得魂飞魄散,立即向河边奔去。

    出了村子还未到河边,就见许多村民交头接耳地正往村里走来,丁浩顿时心头一沉,也顾不上理会他们,他嘶声大叫着:“冬儿!”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到河边,李家庄的人许多都不认得他,只是站住身子诧异地看他。

    丁浩跌跌撞撞跑到河边,只见河水悠悠,滚滚东去,波涛起伏着,水面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他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就跪倒在河边污泥之中,再也无力起身。

    河水浩浩荡荡,无声地远去,好像把他的七魂六魄也都打碎了,随着那河水飘向了远方

    “冬儿,我的冬儿”

    丁浩失魂落魄,老娘刚刚急病交加而死,冬儿又离他而去,这一连串的沉重打击已经让他如癫如狂。

    “多谢浩哥儿为奴家解围,二公子是个得罪不得的性子,你是丁府的人,常在他身边行走,以后自己要多加小心,免得他有意为难你。”

    “都说你呆,一向木讷老实,如今竟也学得这般油嘴滑舌。”

    “浩哥哥,来世,冬儿嫁给你,做你的娘子,侍候你一生一世。你要不要?嫌不嫌?”

    “人家跟着你,哪怕吃糠咽菜,过得再苦,心里也是甘之若饴的。”

    “浩哥哥是被你们冤枉的!因为他昨晚一直和奴家在一起!”

    早春二月,村口桥头,她淘几下衣服,哈几口热气,小可怜的样儿,就像一只蹲在河边的白色松鼠儿。被他飞吻轻薄时,小脸尽染桃花的那一抹羞涩

    “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处处种芙蓉,婉转得莲子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那是她清泉濯发,侧首清唱时的歌声。

    她在无数双鄙夷的目光中用他送的那枝钗儿簪好秀发,璨然一笑时动人的风采

    那一切历历在目,音容笑貌宛然犹在,佳人芳踪已随逝水渺渺。

    烈日当空,丁浩怀抱寒冰。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娑婆世界,一切莫非是苦?

    “就是他,他就是那个不要脸的贼汉子!”

    片刻的惊忡之后,董李氏慌了,她怕丁浩寻她的麻烦,她怕丁浩说出她的丑事,虽说李家人一向护短,可是丑事暴露,脸面上也过不去。她像一条发了疯的母狗,跳着脚儿嚷起来:“李家庄的老少爷们儿都看看,他勾搭了人家媳妇儿,现在还跑到李家庄来示威来了,这是骑在李家男人头上拉屎啊,是个爷们汉子的,还能忍得下去?”

    丁浩霍地一扭头,血贯瞳仁,势若疯魔,董李氏吓得一个机灵,已说不出半个字来。

    “打死他,打死他!这样的肮污货色,天不养、地不收,打死了也是天经地义!”

    许多李家庄的男人冲上来,开始对丁浩拳打脚踢。丁浩大吼一声,抡起双拳,像一头绝望的困兽,同他们厮打在一起。他用拳头、他用手肘、他用膝盖、他用牙齿,打得全无章法,但是每一下,都要重重地落在一个人身上,他身上沾满了别人的血,也流满了自己的血,他现在只有把自己的拳脚重重地击打在某具人体上才觉得快意,只有无数的拳脚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他才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他像野兽一样嗬嗬地叫着,拼命撕打着眼前的一切

    丁玉落忍不住了,什么隐藏的凶手、什么暴露身份,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她从暗处冲出来,沉声喝道:“这么多人打一个?小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啦!”

    丁玉落打了一句掩护便冲进了人群,手下毫不留情,她拳脚并用,干净俐落,每一掌都斩在一个人的关节要害处,每一脚都踢到一个壮汉。但她虽有名师,实战经验实在有限,单打独斗时还好些,这样的混战中正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她也吃了不少苦头,好有根基扎实,不曾着在要害处。待她从人群中一路闯去,趟开一条血路杀到丁浩面前,身后已倒下一地痛苦呻吟的壮汉,她的身上也捱了不少拳脚。

    丁浩双目赤红,眼前只有敌人,丁玉落闯到身前,丁浩想也不想,血肉模糊的拳头便向她面门狠狠捣去。丁玉落手腕一翻,一缠一带,轻轻巧巧便把丁浩借力扯了过来。丁浩只被人用这样手法摔过一次,记忆犹新,是以心中一动,神志有些清醒过来。丁玉落在他耳边大喝道:“忘了你当初是怎么教训我的?求死是懦夫,活着才有希望!”

    向来跋扈的李家人被激怒了,一个个吼叫着扑上来。

    “你走!”丁玉落大喝一声,冲进了人拳,腾空一个旋子脚,踢得五六个壮汉口鼻喷血仰面摔去,随即却被更多的人围在中央。丁玉落一边出手,一边大喝道:“还不走?你不走,我也脱身不得。”

    丁浩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他定定地看了解她一眼,便像一头负伤的狼,拼命向前奔去。行未及远,前头便是一片青纱帐,丁浩一头钻进去,便消没了身影

    青纱帐里,弯刀小六、铁牛、大头肩并肩地坐在地上,两眼看着面前的庄稼,好像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美景,看的目不转睛。

    半晌,大头说道:“小六儿,咱们坐在这儿,日头的确是晒不着了,可这儿密不透风,好象更热。”

    汗像小蛇似的顺着小六的脖梗儿往下淌,他冷哼一声道:“嗯,那你想怎么样?”

    大头还没说话,铁牛道:“真的是热的要命,我也想起来走走,一着了风还凉快些。”

    弯刀小六狠狠地道:“大嫂在后面,往哪儿走?都他娘的给我老实坐着,我告诉你们,咱们浑事儿是干了不少,可都是狗皮倒灶的小事。要往大里干,杀人放火我也不皱皱眉头,可就一桩事,谁也不许干,那就是背义之事。咱们和丁大哥是结义兄弟,丁大哥的女人就是咱们的大嫂,长嫂如母,你们哪个要是一双贼眼四处乱瞄,偷窥大嫂身子,我小六儿认得你,我腰里的刀子可不认识你,犯在我手里,我挖了你一双眼。”

    铁牛一梗脖子道:“放你的罗圈拐子屁!把我们说成啥人了?我们就是闷得快晕过去了,得,你说忍咱就忍,那咱们啥时候走啊。”

    弯刀小六说道:“大嫂一身衣裳尽湿,粘在身上怎么走?怎么着也得等大嫂衣裳干了的呀。”

    他说到这儿,扭头问道:“嫂嫂,你还好吗?”

    “嗳!奴家没事。”远远传来一声,赫然竟是罗冬儿的声音。

    弯刀小六便道:“那就好,等嫂嫂衣裳干了,我们便陪嫂嫂去寻大哥,你要是发现什么长虫老鼠的,可别害怕。这地里大多是草蛇,没有毒,你不动弹它也不会缠你。”

    罗冬儿又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两边便又沉默下来。

    原来弯刀小六带着李家庄的人要浸猪笼的是他大哥的女人,便立即带着大头和铁牛赶去河水下游,避到一块巨石之后,瞧着那边动静,只见那些村人到了河边,又是一番义正辞严,弯刀小六便道:“你们两个候在这儿,他们把大嫂一丢下水,我便去拖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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