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第4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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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也不致因此引来什么杀身之祸,但是一旦让萧后知晓他们之间的身份,如果她肯放人也罢了,否则自己打算偷人的计划势必就难以施行,冬儿只要行踪一失,那时自己就首当其冲成为怀疑目标了,还如何带她离开?
可是他焦灼也没有用,这一路上被契丹人护在中间,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如果突然派出一个人单独离开去找玉落,必会引起他们怀疑,再者玉落到底有没有见到冬儿,他现在也没有把握。
到了上京附近,人烟渐渐稠密,市镇显得繁华起来,待进了上京城,市井更加繁庶。到处都是房舍,却也不乏帐蓬,这里的建筑集中了契丹人的本来特色和定居之后的中原特色,显得异国风味十足。
这里也有坊市,一如中原汴梁,人口稠密,商贾云集,契丹武士、汉服的士子行于街头,相扑的、杂耍的在勾栏中卖力地表演着吸引客人,化缘的和尚、尼姑、道士也穿梭在行人中间。
自契丹立国之初,他们就有铸钱,只不过以布为货币以物易物仍是坊市间交易的主流,这一点与此时的宋人常以丝绸代替货币来交易大体相同,都是为了弥补货币流通量的不足,而且丝绸和布匹的保值效果,比起货币来更加明显一些。
还好,进了上京城,鸿胪寺、礼宾院赶来接迎,宋国来使们才发现契丹人的官制、礼仪与中原大体相同,并非毫不知礼的野蛮人。
他们并没有马上把杨浩带入皇宫,而是先到礼宾院,更令杨浩等中原使节感到惊讶的是,礼宾院前竟还有契丹皇帝所派的使者持束帛“迎劳”,和中原一般无二。
当下住进礼宾院,契丹通事舍人与杨浩笑吟吟地对坐了,说道:“贵使远来,一路辛苦,今日且休息一天,明日本官会来接迎贵使入宫。我皇偶染小恙,病体不适,会由皇后娘娘接见贵使。”
这位契丹通事舍人是个汉人,姓墨,名水痕。由于契丹人崇尚汉文化,上流人物都以通晓汉语为荣,他这母语自然没有搁下,所以虽然自他爷爷辈上就已定居上京,但是汉语仍是字正腔圆。
杨浩见没有马上入宫,心中稍定,微笑拱手道:“多谢墨大人。杨某一路行来,多承贵国护送照顾,乏倒是不乏的,不过一路风尘,既要谒见贵国皇后娘娘,总要沐浴更衣,以示隆重,那便明日入宫递交国书吧。”
墨舍人笑道:“如此甚好,那么本官就先把明日接见贵使的事情再与贵使说一下,以免届时忙中出错,失了礼仪。”
“有劳墨大人。”
墨水痕咳嗽一声,说道:“明日一早,本官会来迎接大人,引大人过承天门,候于五凤楼外,使者随员捧币、玉及“庭实”贡品。鼓乐齐奏,皇后娘娘升御座,面南背北,接见贵使。贵使登楼,大人向皇后娘娘稽首行礼。我朝六宫尚官罗大人宣读制书,宣敕命,中书侍郎率令史等捧案至贵使面前,贵使递交国书,侍郎将国书置于案内呈交皇后。贵使再将贡物交礼官收下,并率随行人员再拜行礼。接见完毕,贵者及随员行礼退出,回礼宾院。次日,我皇后再设国宴,宴请贵使”
杨浩听见罗冬儿宣读制书,宣敕命,心中不由一阵激动:“冬儿,我的小冬儿,你为我真是吃了太多的苦,官人来了,官人来接你回家,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墨舍人说完了见杨浩一脸诡异的微笑,好象正在神游物外,不禁莫名其妙,他咳嗽一声,问道:“杨大人,对这样的安排可都了解了吗?”
“了解了,了解了,”杨浩频频点头,心花怒放:“大人说本官向贵国皇后娘娘行礼,然后贵国六宫尚官罗大人宣制书嘛,呵呵,对了,你还说啥来着?”
墨大人刚刚举杯喝茶,听这一问一口茶水差点全呛到气嗓里去,他咳嗽了半天,这才涨红着脸道:“本官说,明日一早,本官会来迎接大人,大人着礼服,本官引大人过承天门,候于五凤楼外,使者随员捧币、玉及“庭实”贡品。鼓乐齐奏,皇后娘娘升御座,面南背北,接见贵使。贵使登楼
他又详细地说了一遍,问道:“贵使可都记得了么?”
杨浩在鸿胪寺厮混了许久,这些礼仪倒是了解的,他仔细想了一想,说道:“贵国皇后面南背北而坐,那本使就要向北而拜了?”
墨大人微笑道:“这有甚么不妥?”
杨浩道:“自然不妥,大国之卿尤如小国之君,我中原使节,怎么可以向贵国皇后行下臣之礼?此应比照本使下江南之时,奉交国书时,与贵国之主一东一西,对面而立,奉交国书才对。”
墨舍人拂然道:“杨大人,这怎么可能?我朝皇帝可不是贵国藩属,两国乃平等之国,国主岂可与你对面而立,这样的要求太过匪夷所思。杨大人,我也是汉人,知道中原人的想法,天下中心,湟湟上国,四方皆蛮夷,这不是妄自尊大么?昔日之中国,与今日之中国纵然相同,但昔日之四夷,却已非今日之契丹,我国立国久矣,已非昔日牧马放羊的蛮荒部落,说起疆域之辽阔、国力之强大,尤甚于中原,贵使不觉得这个要求太过份了么?”
他微微一笑,又道:“说起来,当初石敬塘向我契丹称子称臣,乞我主出兵助其得帝位,那是向我朝称臣的,石敬塘建晋国,晋国河东节度使刘知远据其半壁而称帝,是为汉国。其后,汉国天雄节度使郭威又裂其土而立国,称为周。再之后,贵国皇帝得国而称宋,叙起渊源来,我国便以藩属之礼相待也不为过,如今以外国来使款待,难道还不够礼遇么?”
孔老夫子说过“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历代士大夫们也确实是这么看的,可是孔的时代的确是中国强大的时候,诸夷连刀耕火种都还没弄明白了,简直就像一群蛮荒野人,完全看不出一点文明的苗头,这么说自然没有什么不妥。
然而时过境迁,必须正视的是,他们在渐渐强大,时不时的还有异族入主中原。孔老夫子说过“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但是还说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当异族成了君的时候,把孔子语录奉若神谕的士大夫们就有些无所适从了,夫子说要擅夷,还说要尊王。如今蛮夷成了王,是该尊王还是攘夷?两者以谁为重?
如果换一个使者来,恐怕会为了这个问题打破头的去争,坚决要求契丹奉宋国为正统,以上国而待之,但是在杨浩这个后来人心中,却没有这样的桎梏。莫说契丹政权如今并不弱于宋,就算是一个弱小的国家,他觉得也应该平等对待,而不应妄以天朝称尊,礼节上讨些好处,却以巨大的经济利益去安抚人家。
更何况,这世界并不是天圆地方,唯我独尊的,大帝国并不只有我们一个。远的不说,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如今第一个强大的,近在咫尺的,可以与中原华夏帝国抗衡的契丹政权就出了,如今的契丹再不是匈奴、突厥那样的部落联盟,他们已经是一个强大的国家,文化,行政,疆域,治理都已走上轨道,而且中原历经百余年战乱,致使中原如今的影响力在亚欧地区的影响力远不及契丹,要让其主以臣国自居,那是不可能的。正视他国,平等对待,才是理性的行为。
杨浩先提出一个对方绝不可能答应的要求,只不过是想接下来的讨价还价更容易让他们答应而已。于是假做为难地想了一想,他才说道:“墨大人所言亦有道理,本使其实也并没有轻视贵国之意。不过,贵国皇后升御座,本使觐见时,亦当钟鼓齐鸣,奏礼乐相迎。这是对大国大使的礼敬之礼,万不可废。”
墨舍人思忖片刻,颔首道:“这个使得。”
杨浩又道:“本使虽是外臣,但是毕竟是代表我朝皇帝陛下来访,外臣礼坐,是代表我国皇帝陛下与贵国皇后娘娘谈话,岂可躬鞠于阶下?贵国当设座相待,本使要坐着与贵国皇后陛下叙话。”
墨水痕相迎之前,对接待规格、礼制方面的事曾当面请教过皇后。自古以来,中原唯我独尊,尊中国为正统,对四荒诸国来说也已成了习惯,如今的契丹虽然已经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想要谋求一个国家的尊严和国格,但是能做到和中原平起平坐他们就沾沾自喜了,毕竟中原五千年的文化底蕴,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赶上的,四夷诸国对中原文化还是怀着很深的尊崇、自卑和敬畏的,眼下还没有力压宋国一头的想法,这一点萧后也曾对他仔细吩咐过。
墨舍人也是个谈判老手,假做为难半晌,才道:“好吧,此事本官会尽快呈报娘娘,请娘娘定夺,本官一定以最大努力,促使娘娘答应贵使的条件,呵呵,杨大人,你就不要再提其他的条件了吧,要不然本官可真要为难了。”
杨浩哈哈笑道:“那是自然,你我两国已然建交,此来,本使也是抱着和平的目的,并不是唇枪舌剑的欲与贵国挑起争端嘛。好,就这两条,本使上殿、下殿,亦应如贵国君主一般奉乐相钻迎,殿上攀谈时,当为本使设坐。其他的嘛,就没有甚么了。哦,对了,本使此来,见贵国都城十分的繁华,百货堆积如山,奇珍异宝无数,一会儿想去街上走走,可方便么?”
墨舍人见他没有提出其他要求,暗暗松了口气,一听他要逛街,忙道:“贵使请便,贵使请便,可需本官派人陪同么?”
杨浩微笑道:“不必了,千里迢迢赶来,难得看到许多中原不曾见过的异物,本使只是想采买一些,回去送与诸友同僚罢了。还是随意些好。”
送走了墨舍人,杨浩与张同舟等人吃了口饭,便带了几个亲信侍卫上了街。他料想自己赶到上京的消息,玉落必然耳闻,找个机会离开馆驿,她才有机会与自己碰面。
杨浩上了街便往热闹的街闹间走。上京城分为北城和南城,北城住的多是契丹人,而南城则多是汉人。汉人聚居区殿宇楼阁,虽不及开封、金陵这样的帝都建筑金壁辉煌,却也比许多小城强上许多。
至于北城,则是契丹人和皇族的聚居地。比起南城,北城又是一番风光,皇城分内外,就算是内城之中,也有许多空地,专门用来搭建毡帐,一来是为了接迎各地适应游牧生活的王公,另一方面,皇族也要时常入住,以免忘本。
所以他们的皇城与中原的皇城大不相同,根本没有高高的宫墙,内城外城的界限,只是一道无形的界限,北城契丹居民就像生活在草原上一样,虽然彼此住处连一道篱笆墙都没有,不该涉足的他人领地,却绝不会踏进一步。
杨浩所住的礼宾院其实距皇宫极近,他想要找到玉落,却是往汉人聚居的南城去的。汉城不是难民区,相反,是上京最繁华的地方,汉城内商肆林立,美酒、丝绸、蔬果、粮食、工具及各种珍奇货色均有出售,而且这里也有“夜市”。
平常许多契丹皇族、贵族也会穿上汉服,到这里逛逛,就连那位被萧皇后的父亲萧思温行刺而死的睡王皇帝,以前也时常穿了汉服到这里的街市间饮酒观市,喝到酩酊大醉这才回宫。
街市上,玉珠、犀角、乳香、琥珀、玻璃、玛瑙、兵器俱有出售,还有东瀛的银器、高丽的人参、女真的貂皮,以及猎人们拿来贩卖的蜂蜜、松子、干菌等等,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杨浩一路行来,专挑身材单薄的男人和年轻的女子看,想着玉落会不会突然冒出来。
路旁几个穿契丹人传统皮袍的大汉推着小车,正在采买菜蔬粮食。契丹境内的汉人最初是低人一等的,契丹人恼将起来,当街杀人那是常有的事,不过历经几朝以来,面对庞大的汉人百姓,为了国内稳定和发展,契丹统治者渐渐严肃了律法,莫要说当街杀人,倚仗种族优势强买强卖汉人货物的也少多了,那几个契丹大汉想要买些便宜货,也要讨价还价。
一身契丹传统服装,却说着一口地道的中原北方话的肥胖汉子道:“老刘头儿,我们可没少照顾你家的生意呀,牢里头几百上千口人的饭食,哪回不是在你这儿采买呀,你要是价太贵了,那我们可要另找人家了。”
卖菜的商贩是个干瘦的老头儿,皱皱巴巴的一张脸,花白的头发,他点头哈腰地向这胖子陪笑道:“王爷,您常买咱家的货,老刘还能不给您便宜价儿?可是如今刚刚开春儿,这菜进的价格就高,再要便宜,老汉可要赔钱啦。王爷,老汉也有老婆孩子要养不是,听说王爷最近喜得贵子呀,大喜的事儿啊,恭喜恭喜,王爷这么大的喜事儿,还跟老汉计较这两个小钱儿?得了,这一袋子干菜,就当老汉孝敬您的,祝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