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第3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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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国军情、掌握唐国地理,为宋廷征伐唐国的鼎定中原最后一战做好准备。
为了方便他行事,得派些人手供他使用,赵匡胤还派了鸿胪寺丞焦海涛做宣抚副使,从皇城司抽调了些探子供其驱策,另从禁军里抽调了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做他的仪仗,这些上等禁军个个都是身高八尺以上的大汉,身材魁梧,一身武艺,由一名叫张同舟的指挥使带领。
出了皇宫大内,杨浩又被候在宫门外的程德玄截住去了南衙。杨浩心中忐忑,本道赵光义隐忍至今方才发作,不料见了赵义义,赵光义却是满面春风毫无愠色,丝毫不提他成亲的事,只是为他饯行来着。
杨浩不明底细,但是见他没有当庭发作,便也放下心来,如果这位王爷抱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的态度,他是不怕的,此一去如蛟龙入海,从此天涯海角再无重逢之期,赵光义有什么阴谋诡计都用不上了。
在旁人看来,此时却看得出晋王如何礼贤下士、如何会做人了。尽管如今赵普一倒,朝中赵光义一家独大,杨浩如今这个差使又属于清闲衙门,对赵光义没有什么助益,但是赵光义对杨浩仍是十分亲密,对南衙走出来的人,他仍是一如既往地关照体贴,反观魏王,杨浩曾做为他的副使随他一同巡狩江南,这个时候却全无表示,未免有些木讷。
辞别了晋王,点齐了禁军、带着皇城司差遣来的细作探子,杨浩与宣抚副使焦海涛前往礼宾院汇合了唐国吏部尚书徐铉,正欲一同赶赴码头乘船离开的时候,一直在家泡病号的大鸿胪章台柳又赶了来,与杨浩坐了同一顶轿子,在轿中对他一番谆谆教诲。
杨浩还道这位大鸿胪有什么要紧事,听他一桩桩说来,却俱是一些作为外交使臣的注意事项,出使外国代表着朝廷,一举一动都要谨慎小心,谨防失仪,过了自然是不妥的,如果过于谦卑也是有损国体的,诸如此类,杨浩一一答应。
章台柳又道:“左卿使此去,凡事随机应变,千万小心就是了。有时候,你的言辞行止没有失仪之处,对方甚至可能设下陷阱,引你露丑。要是一个不慎,就如陶尚书昔年一般落入人家圈套,那可贻笑天下了。”
杨浩一奇,当朝姓陶的尚书只有一位,就是翰林学士承旨、户部尚书陶谷,这位老大人曾经出使过唐国?又有什么失仪之处叫他贻笑天下了?
杨浩赶紧问起,章台柳便道:“陶尚书在前朝世宗皇帝的时候,就是翰林学士,他若不是出了那桩丑事,如今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户部尚书?早就直趋中枢,做了宰执了。原因就是,他做前朝翰林学士时曾出使唐国,却中了人家的计,闹的身败名裂。”
章台柳细细说来,杨浩方知底细,那时唐国还是李煜的父亲李璟当国,而赵匡胤那时还是周朝的官儿,与这位陶谷陶大学同殿称臣。陶谷奉世宗皇帝柴荣之命出使南唐,初到唐国时,不苟言笑,一本正经,人人都道他是位道德君子,对这位大周使者肃然起敬。
当时负责接待陶谷的就是以放荡不羁著称的唐国大臣韩载熙,韩载熙对此不以为然,就给陶谷下了个套捉弄他。陶谷每天早晚都在他所住的馆驿中散步,有一天他忽然发现一个新来的女仆,这女仆虽然只是一个洒扫院子的下人,衣衫破旧,一身贫寒,连头上的钗子都是用竹子削的,但是姿色婉媚,骨肉均匀,行止高雅,十分不俗。
陶谷很是诧异,觉得如此人物不该是个下人,便停下来与她交谈一番,这才得知这少妇姓秦名弱兰,本也是书香门第,因丈夫病故,无人依靠,这才在驿馆中寻个差使度日。
天意尚怜芳草,何况人乎?陶谷见了这柴屋佳丽不免大起怜惜之意,时常予她些照顾,一来二去,这位陶大人便与这美貌少妇有了私情,有一天晚上,这位少妇就没有离开馆驿,而是进了陶谷的卧房。
一夕缱绻,真个销魂,陶谷食髓知味,可就有些放不下了。
一夜情不够,那就夜夜情吧。自此二人双栖双宿,如同夫妻,情热时候,陶谷应她所请,还为她写下一首词做为定情之物,此诗有云:“好因缘,恶因缘,奈何天,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膠续断弦,是何年?”
过了几天,南唐中主李璟在宫中澄沁堂宴请陶谷。李璟让美人劝酒,陶大学士假假咕咕扭捏作态,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来拒绝,闹得李璟好生无趣。
一旁韩载熙冷笑一声,击了三掌,便有乐曲声起,一个盛妆丽人自珠帘后姗姗而出,清音妙唱:“好因缘,恶因缘,奈何天,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膠续断弦,是何年?”
陶谷一听面如土色,这首词正是他枕上情热时候,送给那位孀居少妇的,这时定晴再看,那彩衣丽容的歌女,可不正是与他有过几夜情缘的少妇秦弱兰么?
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孀居的少妇,而是韩载熙府上的一名歌伎。周国使节出使唐国,勾搭孀居少妇的情诗竟然在国宴上唱了起来,把个陶谷羞的无地自容,自此在唐人面前再也直不起眼来,等他回国时,唐人只派了几个小吏端一壶薄酒去江边相送,尽显对他的鄙夷。
陶谷含羞忍垢地回了开封,本以为羞辱就此结束了,谁晓得这竟只是个开始。呀呀个呸的,就好象出差嫖妓被人抓到罚了款,他本以为破财消灾就此了事,谁晓得电话早打到他单位里去了,等他回到开封时,竟发现满城都在传唱“好因缘,恶因缘”,匆匆美禁奈何天,爱到深处了无怨,也忒缺德了些。
因为这事,陶谷虽满腹才学,再要升迁却一直是障碍重重。自从有了这个反面教材,以后周人出使唐国,简直是个个清廉,拒腐蚀永不变,女色更是绝对不沾,生怕着了人家的道儿。如今周朝已变成了宋朝,唐国荒唐宰相韩载熙也有两三年前病死了,可是这规矩没改。于是,只要有人出使唐国,陶谷这个倒霉蛋儿就会被提溜出来,作为反面教材供大家引以为戒。
章台柳这老头儿觉得杨浩此人是大宋官场上的一个异类,常言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人家运气好的,城墙都挡不住,自己这个读书人偌大的年纪,是无法与他相比的,这个下属早晚人家要爬到自己头上,所以不辞辛苦地赶来,千叮咛万嘱咐,既是为了国体,也是为了示好。
杨浩听了一路的故事,轿子到了码头停下,杨浩拱手看着大鸿胪打道回府,不禁微微一笑:“敢情这位章大人一路送到十里长亭,就是为了提醒我小心唐国的糖衣炮弹来着。呵呵,我会怕人家来勾搭我么?没人来撩扯我,我还要主动招惹事非呢,此番使唐,哥们就是作死去了,章大人,对不住,杨某可要辜负你一番好意了!”
数千里的长江,源自青海,穿越三峡,过荆襄,跨江汉,连通吴越,气势磅礴,浩浩荡荡。宽阔浩渺、深不见底的长江下游,只有两处易渡的渡口,一个是采石渡,一个是瓜洲渡。
两者之间,便是千古金陵江宁城。
金陵据山为城,临江为池,持长江为天堑,倚山河之险,是少数几个让人一看就有王者之气的帝王之都。然而,定都于此的王朝却个个短命。据说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金陵的风水太好,早已经被人破坏殆尽。
传说战国时候,便有方士看出此地王气极盛,遂献计埋金以镇王气,于是楚威王令人铸造了一具金人,埋在现如今的金陵城中狮子山的宝塔桥旁,并在石头山上建筑金陵邑以镇王气,金陵之名由此而来。
待到秦始皇巡游云梦时,他手下道术极高的方士常生、仙导再次发现此处虎踞龙蟠有王者之气,遂禀报于始皇帝。秦始皇的魄力可比楚威王大多了,埋什么金人,镇什么王气?始皇帝一声令下,直接召人截断了方山龙脉,又引淮水贯穿金陵城以泄王气。
从此方山断裂了,淮水贯穿了,虎踞龙蟠的石头城失去了王霸之气,幽静的淮水默默地流淌,流出了十里秦淮河,六朝金粉地
不过不信邪的君主大有人在,再说江东地界实在也找不出比金陵城更适宜为都城的所在,所以唐国仍是建都如此。如今传了三代,到了李煜手上,李煜惮于大宋的气势,已经自请去除南唐国号,奉宋为正朔,改称江南国主,这王者之气泄了一半了。
李从善出使宋国,却被软禁开封不得离开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李煜闻听惊惧不已,未等宋国宣抚钦使赶到,便下令朝中立刻改制。赵匡胤称皇帝,他则称国主,中书门下改为左右内史府,尚书省改为司会府、御史台改为司宪府、翰林院改为修文馆、枢密院改为光政院,鸿胪寺直接降格为礼宾院,马上拆下匾额,换上新制的衙门招牌。
已经封了王的几个弟弟也一律改封为公:李从善封为楚国公、李从镒封为江国公、李从谦封为鄂国公,杨浩和徐铉所乘的大船在瓜洲渡停下来时,李煜正在指挥宫人搬着梯子爬到宫殿上面去,把象征帝王气派的鸱吻都用锤子敲掉了,改制改得真是彻底。
李煜正在忙着,一个内侍蹑手蹑脚地走来,在他耳边悄悄低语几句,李煜眉头一蹙,迟疑半晌,只得长叹一声,拂袖向清凉殿走去。
一进清凉殿,便有一个宫装丽人扑到他的面前,哭拜于地,连声哀告:“官家,官家,千万救救郑王啊,现如今他在宋廷生死不明,妾身心胆欲裂,官家,他是你的亲兄弟,官家一定要救救他啊。”
李煜惊慌失措,扯了扯袍裾,被那妇人紧紧抓住挣脱不得,只得俯身扶她,好言宽慰道:“你快起来,你快起来,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朕孤已修了国书向宋帝恳求的,宋帝必会释从善还朝,你莫要着急。”
下跪的这位是郑王李从善的王妃,听说丈夫被软禁于宋不得还朝,不禁惊慌失措,急急便来入宫见驾,郑王妃哭得泪水涟涟,李煜将她扶起,又嘱咐道:“还有,以后千万不要称孤为官家了,只可呼为国主,郑王也称不得了,要称楚国公,切记,切记。”
郑王妃哭哭啼啼地拭泪道:“官国主,宋朝皇帝既然囚禁了郑楚国公,又岂会轻易放他归来,是国主遣我夫君使宋的,如今他不得归来,妾身只有哀告于国主。若是妾身的夫君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妾身也是活不得了。国主千万要救他性命啊。”
李煜面红耳赤,好言宽慰道:“你且宽怀,不必担心。孤一定会想办法的,一定会想办法的,如今宋国使节马上就到,孤正要以国礼相待,此时实不是言谈时候,有什么事容后再议吧。”
郑王妃道:“宋人遣使来了么?国主,他不仁咱不义,不若国主也软禁了他们的使节,要他宋廷拿我夫君来换。”
李煜顿足道:“真是妇人之见,那样的话,岂不是马上就要兵戎相见?”
一见郑王妃发呆,李煜又长叹一声,喃喃地道:“还用孤来软禁他么?宣抚、宣抚,也不知道这位宋使要宣抚到几时,才算宣抚已毕肯打道回国。送都送不走的瘟神,你还要孤家留住他?”
郑王妃讷讷地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李煜和缓了颜色,说道:“你且回府,不要过于忧急,孤会想办法的,从善是孤的骨肉兄弟,孤怎会不救他?”
一番好言安慰,劝走了哭泣不止的郑王妃,李煜站在清凉殿中,喃喃自语:“赵匡胤封从善为泰宁节度使,赐府第于汴阳坊,只在京师领取俸禄,不必莅职。又封从善之母凌氏为吴国大夫人,封从善的掌书记江直本为司门员外郎,同判究州,其他随行往宋的僚属亦悉数推恩加封,这是给我看的啊,他是要我江南知道,只要我江南愿意投奔他大宋,他都虚位以待,优礼有加。
可是,我本一国之君,如今自降为王,甘为宋臣,做的还不够么?赵匡胤能有多大的胃口?他也该知足了。嗯他应该知足的,我身上还有数十万精兵,远非蜀汉可比,他赵匡胤也不能不有所忌惮,待到契丹使节到了,让他晓得我唐国与契丹关系密切,那时宋廷恐惧两面受敌,必释从善归来,一定会的!”
“娘娘,你看,穿上这短裾翻领的胡服,再配以官家亲手设计的这款首饰,是否味道有所不同?”
两个美人儿立在一面一人高的铜镜前,其中一个短裾胡服,衣领处尽饰洁白的狐毛,瞧来明眸皓齿,光润玉颜,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正是小周后。另一个一袭碧衣,飘飘然有出尘之感,明眸善睐,秋波欲流。
两个人都是秾纤合度的苗条身段,肩若削成,腰如约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