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第24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更何况,赵匡胤在陈桥兵变前后的种种表现,也足以证明他并非“陈桥兵变”的主谋。首先,柴荣死的早,他的儿子柴崇训继位时才七岁,当时天下还未大一统,诸国林立,互相征伐,这样一个少年天子济得甚事?大将们能安心、会驯服么?他们起了拥立新主之心实属正常。而未必是掌握军队的主帅自己起了反心。
此外,当时赵匡胤掌握着后周最精锐的军队,整个开封城本来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的结拜兄弟“义社十兄弟”都是后周的大将军,他要武力称帝轻而易举。他要胁迫小皇帝搞个“禅让”也是易如反掌。以他的实力,他甚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小皇帝夭折,让柴氏失去所以继承人,然后被公推称帝。
那样的遮羞布,绝对比先派人谎报军情,说契丹来犯,然后领兵出去转一圈再杀回来,搞一出比直接篡位或者玩“禅让”还要丢脸的“黄袍加身”丑剧更高明。雄才大略、足智多谋的赵匡胤会愚蠢到选择这种无聊的下策么?
再者,谁也不能否认,赵匡胤极重亲情。做皇帝之前是如此,做了皇帝之后还是如此,他的一生都是如此。如果说他称帝以前这么做是以伪善蛊惑人心,那他做了皇帝之后就没有必要一如既往地继续这么做,他是真的极为重视家庭和亲人的一个皇帝。
然而,陈桥兵变的时候,他的家人在哪里?
他上至老母下至妻儿,全家老少都在开封城里,而且正在若无其事地去庙里上香,兵变的消息一传回城,忠于小皇帝的宰相大人便派兵去抓他全家,若不是庙里的和尚起了怜悯之心将他们藏起,赵匡胤全家老少都要被一网打尽了。如果是赵匡胤亲手策划了这次兵变,他有必要把亲人留在城里冒这个险吗?
可是,帝王自有帝王的尊严。他能放下身段,在他称帝已成事实的情形下,腆颜向天下人解释当初这事并非出自他的本心吗?又有谁会相信他的解释?尽管他的部下为了荣华富贵玩了一出“先斩后奏”,尽管这件事的的确确不是出自他的授意,但他是这件事的最大利益获得者。夫复何言?
他对“害”他背黑锅的人真的很不错了,乱世之中,柴宗训那个七岁的小娃娃是注定了守不住这份家业的。没有赵匡胤,也一定会出现个李匡胤刘匡胤,披上黄袍的赵大算是个厚道人,没像别人称帝一样大肆屠杀先帝家族,也没有像一些开国皇帝一样玩狡兔死走狗烹的把戏大杀功臣,他厚待柴氏后人,他杯酒释兵权,把那些对他有拥戴之功、但是将来未必不会重演他称帝一幕的大军阀们革了军权,封高官赐厚禄回家享福。他励精图治,十年前东征西杀,扫荡天下,如今大宋政治稳定,经济发达,军事强大,已经超越了原本国力远胜于后周的南唐,成为最有希望一统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朝廷。
可是,他能改变天下的格局,他能改变亿万百姓的生路前程,唯独自己背的这个黑锅,他没有办法去改变,他只能咬着牙隐忍,让这个黑锅一千年、一万年地传下去,事实真相将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
帝王,也有无力回天的悲哀。
然而那个杨浩呢?
他真的不知情?
这件事真的是他的部下自作主张搞出的把戏?
思及自己的经历,赵匡胤不禁犹豫起来。
如果是杨浩一手策划了这一幕,此人该死。如果他是冤枉的,那么
赵匡胤目光闪动,时而深思,时而蹙额,那一腔杀气犹存,怒火却渐渐冷却了下来
夜色朦胧,杨浩轻车简从,悄然过朱雀门街,自麦稍巷口向左一拐,停在保康门一处豪宅前面。这是三司副使罗公明的家门前。
拜匣已由门子呈了进去,送的礼是上好的文房四宝一副,玉石棋盘、棋子一副,此外还有一些西域特产。
三司使是大宋掌管财政的最高长官,总管国家财政,地位仅次于中书、枢密两府,号称“计省”,三司最高长官三司使被称为“计相”,地位略低于参知政事,罗公明是三司副使,其实职权已是极高。
杨浩的官位低微、再加上朝廷目前对他的态度微妙,照理说,这样一位高官要见他恐怕会犹豫再三,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很快就有人打开大门降阶相迎了。出门相迎的人是罗公明次子罗克捷,罗克捷三十出头,眉目与罗克敌依稀相似,只是成熟稳重了许多。他与杨浩辈份相当,且尚未入仕,由他出面,显然罗副使是肯以故旧友人之谊接见,二人互通名姓,寒喧一番,便由罗克捷引着杨浩直入后堂。
罗家大宅不算很大,东京城人口众多,房舍鳞次,高低宽窄相间,建筑十分密集,可谓寸土寸金,罗家大宅比起霸州丁家可以在西北广袤土地上圈地二十余亩,建的深宅大院要小的多,但是显然经过高手名匠精心设计,一树一木、一亭一桥都精心设计,有效地利用了每一分空间和土地,处处品来皆见风景。
此时天色已晚,杨浩也无心鉴赏,前边两个家人提着灯笼,罗克捷与杨浩一路说着话儿,绕过一个冬雪覆盖的庭院,便到了西北方一个幽静雅致的书屋。
罗克捷在书屋廊下站定,躬身道:“父亲,和州防御使、右武大夫杨浩大人到了。”
房中稍静片刻,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请进。”
罗克捷向杨浩微微一笑,肃手相让,杨浩举步进了房中,只见一位身着便袍布巾的清瘦老者正从书案前站起,杨浩不及细看,连忙趋前一步,长揖施礼:“晚辈杨浩,见过罗公。”
“贤侄不必拘礼,来来来,快快请坐。”
杨浩一揖而起,这才抬头微微打量,只见这位号称政坛不老松的罗公面容清瞿,精神矍铄,三绺花白的胡须,一张端正的面庞,两眼微微露出苍老之眼,但眼神温润却不失神采。
罗公明也在打量杨浩,上下看了几眼,眸中微微露出悲戚之意,他再度让座,让杨浩在客位坐下,下人迅速呈上香茗,罗公明这才有些伤感地道:“老夫与贤侄素未谋面,不过早在邸报上获悉贤侄的消息”
他微微一顿,又道:“西北迁民一事,贤侄在奏表中推功揽过,对小儿大加赞扬,他有你这样的朋友,老夫十分欣慰。”
提起罗克敌,杨浩的双眼也有些湿润,他将自己与罗克敌共担重任,自夺节改命时起,一文一武,相辅相助,历尽坎坷直至逐浪河畔,为拒追兵,罗克敌率三百死士横刀力抗三千铁骑的事情说了一遍,罗公明听得老眼微红,暗暗转头拭去颊上两行老泪。
这些事说罢,两人之间的生疏感已然不再,罗公明对他的神情也亲切起来,随即二人便谈起杨浩继续率人西行,扎根芦岭前后的事,罗公明捻须听的十分入神。
杨浩此来,只是想拜见一下罗克敌的家中长辈,以尽子侄之礼。罗公明既然号称历五朝不倒,政坛长青,此人为官必然趋吉避凶,十分谨慎。自己如今的身份十分微妙,他肯不避嫌疑,开门接纳,已是难能可贵,杨浩并不想让他为难,从他那里探问一些官家的态度,或者向他讨教朝觐之礼、存生之道。
所以二人聊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杨浩见罗公明微微露出疲态,便即起身告辞。罗公明见他如此爽快地告辞,不觉有些诧异,他仔细看了杨浩两眼,眼中微微露出笑意,起身说道:“贤侄车马劳顿,刚到京城,早些回去歇息也好。以后你我同殿为官,相处的时日还长着呢。”
他微微一顿,又道:“官家出身行伍,最喜豪迈直朴之辈,贤侄亦出身行伍,在西北所为,可圈可点,今既入朝,必受官家青睐。但朝廷之上比不得西北,贤侄还年轻,血气方刚,骤至高位,难免为庸碌者所忌,正所谓皎皎者易污也。今后为官,贤侄还当小心为慎,做事么,曲直并用,内方外圆,方能容人,亦为人所容。如此,则安身立命、报效社稷,两相益彰了,呵呵。”
杨浩心中一动,知道这番话才是对他最重要的点拨之语,只是这老狐狸说的太过含糊,一时之间难以揣摩话中真意,他只得强行记下,当下行礼如仪,再度告辞,罗公明亲自将他送到书院门口,仍由次子罗克捷送他出去。
杨浩坐在车中,反复思量罗公明说的话,一路盘算着到了自己所住驿馆,刚刚下车,便有一名侍卫向他耳语几句,递过一封密札。杨浩持了密札返回内室,在灯下打开密札一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由于他的信息网现在主要布及西北地区,越到中原,信息网越是稀疏,而且他一路行来,无法掌握他每时每刻的具体行踪,所以“飞羽”送来的消息,竟滞后于朝廷的四百里加急快马,有关“倒程”一事,现在才送到他的手上。
杨浩对帝王心术也不甚了了,但是这些天他搜集了大量有关赵匡胤为人处事方面的资料,对赵匡胤的脾气秉性,远比芦岭州诸人要了解的多。这个计划,的确能够把程德玄挤走,哪怕它漏洞百出,然而也正因为它漏洞百出,项庄舞剑之意太过明显,很难想象赵匡胤得知消息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会对自己报以什么样的看法。
这个对手太强大了,他不同于折御勋、不同于李光俨,也不同于横山诸羌头人,如今自己就在开封城里,自己就是大宋的一个臣子,赵匡胤若是对他起了杀心,有一百个理由、一万种方法让他死得不能再死。天子一动心思,甚至不需下令,就会有无数揣摩上意的人,去绞尽脑汁,罗列无数冠冕堂皇堂的罪名加诸他杨浩的身上。
第二天,杨浩爽约,没有带着姆依可去逛东京城,他整整一天足不出户,始终闷在房里,坐在桌前苦思冥想,姆依可端茶送饭进去时,只见他铺了一桌子的纸,写几个字,端详一番便团掉再写,弄得房中狼藉不堪。姆依可不知道老爷为了什么事烦恼,骇得大气也不敢出,只偷偷捡了一张出来给穆羽看,只见上面写的是脾气点点点,性格点点点,爱好点点点,二人认得字却不认得省略号,一时相顾愕然。
第二日傍晚,杨浩终于振作了许多,屋中也不再乱丢杂物,但是灯火仍旧很晚才熄灭,隔着窗子,穆羽和姆依可站在廊下看着,只见杨浩在房中踱来踱去,时而仰头如望明月,时而低首沉吟不语,廊外大雪飞起,迷迷茫茫一片,两人的心中也是一片迷茫,不知道老爷倒底有什么心事。
第三日一早,姆依可放心不下,大清早的就蹑手蹑脚打开了杨浩的房门,推门一看把她唬了一跳,只见杨浩早已起床,不但洗漱已毕,而且正在穿衣。床上摊着一个包裹,里边是内侍副都知顾若离来传旨时带来的朝廷颁赐的朝服。
一见她来,杨浩大喜,忙道:“月儿,来来,快快帮我穿上朝服,这些衣服太过麻烦。”
姆依可见自家老爷恢复了常态,心中有种莫名的欢喜和轻松,连忙进房来帮他梳发穿戴。今日是杨浩回京述职第一次上殿面君,须着最为隆重的朝服。他的朝服是红衣红裳,内穿白色丝罗所质的中单,外系丝罗所制的大带,并有绯色蔽膝,身挂锦绶、玉、玉钏,下着白绫袜黑皮履。
所有的官员穿戴朝服时都是这般模样,官职的高低主要是以搭配的不同来区别。主要是在有无禅衣(中单)和锦绶是什么图案。此外的区别就在于头上的进贤冠是几道梁,用什么革带。杨浩的官阶应戴三梁冠,革带用银,绶用盘雕花锦。
衣着打扮停当,再挂方心圆领,配银鱼袋,戴进贤冠,两人都是忙出一头大汗。不过如此打扮令人看来的确更具威严,杨浩从姆依可看向自己略带异样的目光就能感觉的出来。同时在这个打扮的过程中,无疑对他的心理也会产生一种暗示,让他对皇权、对将要去膜拜的皇帝,悄悄地产生一种敬畏。
步出房门,杨浩才惊觉昨夜大雪。清新之气扑面而来,杨浩不觉精神一振:“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罢罢罢,放开胸怀,且去闯闯。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豁出去了,且看这赵大官家有何手段!
杨浩登车,直趋御街,到五门并列、巍峨壮丽的宣德楼验明身份,入朝房候驾,在这里,杨浩除了罗公明之外谁也不认识,这时也不便上前搭讪,只是手捧笏板,眼观鼻、鼻观心,状如老僧入定,罗公明与同僚谈笑风生,瞧见杨浩模样,也是神色平静,直若未见
待时辰一到,谒者引领百官直趋皇帝听政的垂拱殿,一路上只见戍卒、卫官站得笔直,一道道宫门铜钉朱漆,墙砖壁缝间镌饰楼凤飞云,到处是雕甍画栋,峻角层榱,曲尺朵楼,朱栏彩槛,极尽皇宫之富丽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