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舌呐喊的夜晚-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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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舌一直走到最顶层都没遇到任何人。电梯未曾启动,各楼层的走廊也不见人影,各间办公室的毛玻璃门内一片漆黑。整栋大楼死气沉沉,甚至令人对楼梯和走廊还亮着灯感到不可思议。
回过神时,百舌已倒卧在路边停放的车辆间。百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脚步踉跄地站起,一看到人行道便不禁猛吞了一口口水。
猛烈的沙尘与硝烟四处弥漫,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人体,呻吟声此起彼落。面向人行道的大楼玻璃窗被震碎,路上不断传来玻璃砸落碎裂的声音。
百舌反射性地伸手摸头。好端端的,没事。虽然手肘有点痛,除此之外似乎没受伤,看来自己运气不错。
救护车的呼啸声传来。糟了,万一被送进医院,受到警方侦讯就麻烦了。总之现在得先逃离此处。
百舌拖着微跛的脚钻出车辆之间,推开逐渐聚集而来的围观人群离开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时看电视新闻就知道了。
乡间道路在黑暗中蜿蜒不断。
赤井秀也点燃香烟,瞄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新谷和彦。新谷果然面带疲色,不过看起来似乎并未感到特别不安。
车子的速度不快。路面是柏油路,所以颠簸不大。负责开车的是手下木谷。
直到最后的最后都不能让新谷起疑心,万一失败了,自己将性命不保,再怎么提高警觉也绝不为过。
赤井开口了。“我说新谷,你就在这儿暂时避避风头,等你回到东京我打算让你接替我,把里维耶拉连锁企业全部交给你掌管。”
新谷兴味索然地靠着椅子说:“我哪有资格接替赤井部长,现在这家店我已经很满足了。”
赤井刻意开朗一笑后说:“不过,反正你还有别的工作,如果店务太繁忙也不方便就了。”
新谷没回答,却对着驾驶座的木谷那颗光头问话。“木谷先生,好像要很久是吧。”
木谷扭头往后看,“马上就到了。你累了吗?”
“那当然,在火车上晃了十二个小时谁都会累。要是搭飞机,或是至少搭新干线,不是舒服多了。”
赤井插嘴道:“事出突然买不到票。倒是你,这次一点也不像你的作风,手法怎么那么粗糙,竟然用上了炸弹。”
“那个是……”新谷说到一半突然打住。赤井还在等他的下文,新谷却噤口不语。
赤井正想开口,车子突然剧烈弹跳。
“妈的,路况变坏了。”
木谷唾骂。看来是开进了泥土路。赤井念头一转,就此闭口。
车子终于驶离道路,开进了杂草丛生的小路。车头灯的光圈中浮现阴森的树丛,小树枝打在车身上发出剌耳的声音。新谷坐立不安地换个姿势坐好。
过了一阵子,车子冲进砂地停下。
赤井对木谷说:“喂,有手电筒吗?”
“有,我向租车行买了。”
木谷关掉引擎,熄灭车灯,四周笼罩在黑暗中。赤井催促着新谷,打开车门走出车外。
新谷也下了车,狐疑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开车到别墅前面?”
赤井柔声回答:“前头道路正在施工,车开不过去。走几步路马上就到了。”新谷闭口不语。虽然周遭一片黑暗看不清楚,但他似乎起了疑心。赤井感到自己紧张得膝盖僵硬,偷偷伸手抹去额头冷汗。
刚下车的木谷正好在这时打开手电筒,照亮树丛中的蜿蜒小径。耳边隐隐传来浪涛声。
等木谷率先举步后,赤井推着新谷的背。
“就是那条路。走吧。”
三人沿路拨开树枝走了一阵子,浪涛声变得高亢了。
新谷停步,“不对吧,别墅怎会在这种地方……”
话还没说完,木谷突然转身以手电筒的光线对着他。新谷惊愕之下脚下一停,赤井的手枪已迅速抵在他脖子上。
“别动!否则轰掉你的脑袋。”
新谷措手不及,身体僵硬。赤井保持着这个姿势,目光迅速朝脚下一瞥。光线中,他看到地上有一块大小称手的石头。
赤井换个姿势牢牢握紧手枪,以脚尖将石头挪近,并压低声音说:“好,慢慢举起双手放到头上。”
新谷听命行事。赤井趁这个时候弯身捡起石头。
新谷质问道:“你把我带来这么远的地方,究竟有什么企图?”
“闭嘴往前走!”
新谷不肯动。赤井紧张到几乎喘不过气。如果能够不用手枪最好。
新谷以自嘲的口吻说:“如果打算杀我,选个近一点的地方不也一样。”
“要杀你是很简单,但要是让人从尸体追查出身分可就麻烦了。在这动手就不怕警方循线找上我们。快,继续走!”
新谷往前走了一步,木谷也跟着退了一步。
“如果我就这样消失了,里维耶拉的人会觉得奇怪。”
“解决那种小问题的办法多得是。”
“妹妹……,如果我妹妹向警方报案寻人呢?”
“那就去报啊。少说废话,赶快给我走。”
就在赤井不耐烦地回话之际,新谷将脚往上一踢,脚下的砂子以飞砂走石之势袭向木谷。灯光晃动,木谷往后倒退。
男人抽了一口气,死盯着电视画面。电视毫无声音,也听不见枪声,但画面的晃动已如实传达给观者。
镜头带到不知是第几个俘虏时,观看的男人不禁发出呻吟。画面上的俘虏和之前那几个男人不同,是个肤色黄白的东方人。那个男人流着泪,不知大声叫着什么。恐惧令那个男人的脸颊凹陷,只有嘴巴不停开合的模样致使室内的空气也为之悚然。
画面中突然出现一把手枪,抵着东方人的太阳穴。那个男人原本呐喊的嘴就这么大张着,仿佛静止画面般冻结,双眼陷入疯狂般暴睁,然后两眼一翻露出眼白。
下一瞬间画面剧烈晃动,硝烟蒙蔽了视野,摄影机仿佛发了狂,上下左右来回摇动。数秒后,摄影机映出刚刚遭到处刑的俘虏,从脖子以上几乎都被轰掉了,只剩身体兀自垂挂在木桩上。持枪行刑者转身面对镜头,浅黑色的脸上浮现得意又残忍的笑容。
那个笑容如水面投石般旋即破碎,变成只有噪音的画面。
男人闷声呻吟,止不住的泪水濡湿双颊。
男人咬紧牙关在心中发誓,这笔血债一定要讨回来……
炸 死
1 ◇◇◇◇
他无动于衷地回望着伫立眼前的女人。
女人还很年轻,很美;可是即使那样的美貌也无法打动他的感情。对他来说这女人只是个陌生人。
女人以可疑的戏剧化动作跪倒床边,拉起他的手。
“哥哥,是我呀,我是由美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女人双目含泪。他感到浑身不自在,连忙把被握住的手抽回来藏在被单下。
“哥哥,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你连自己妹妹的长相都不记得了吗?”
站在后方打扮体面的中年男人,双手不知该往哪放才好似地开口说:“新谷,我是赤井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赤井部长,是你的上司。”
他看着男人的脸,男人不安地眨眼。什么上司不上司他不清楚,总之他毫无印象。
女人恨恨地往床上一拍。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自杀这种傻事!也不把原因告诉妹妹我。”
自杀。对了,我是自杀未遂,医生这么说过。
“天底下没有人要自杀还解释那么多原因吧。”
他这么一说,女人惊讶得缩回身体。
站在一旁的主治医师插嘴说:“你们不可以责怪他失忆。如果硬要他回想起来,病情有可能更加恶化。我看,也只能耐心地等他恢复记忆了。”
女人看着医师。
“请问,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恢复记忆吗?”
“这种例子也有,因人而异吧。有些人一个月就治好了,也有人十年后才突然恢复记忆。总之最好慢慢治疗,不要焦急。”
医师看看手表,继续说:“呃,在接令兄出院前,麻烦你先跟刑警先生谈一下好吗?我请他在会客室等着。趁这段时间我去帮你们办出院手续。”
剩下他一人后,他定睛凝视天花板的渍痕。我到底是谁?一对素未谋面的男女突然出现,自称是上司和妹妹就要把我带走,完全无视我的意愿。
如果我真的企图自杀,就该有让我那样做的理由。可是现在既然想不起来,纵使反抗也无济于事。
大约三周前,他在珠洲市(【注】:位于石川县,是能登半岛尖端的大城镇)中央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医师和刑警轮番前来询问事情经过。但发生在他身上的遭遇固然不用说,就连住址、姓名、年龄他都想不起来。医生说这是典型的逆行性健忘,是失忆症的症状。
据说是当地的渔夫发现了他。三周多前,一个十月底的深夜,据说他在通往能登半岛顶端孤狼岬的泥土路上拖着斑斑血痕爬行。他的头部和脸颊受到重伤,小镇上的医生无法处理,只好转送到十几公里之外的珠洲市中央医院。
从珠洲分局的刑警口中,他得知以下的事件经过。
他被发现的翌晨,搜查员搜索现场附近,在孤狼岬断崖末端十几公尺下方的岩坡上发现触目惊心的血迹,岩坡上还散落着折断的松树枝。
岩坡的血迹与伤者的血型相同,显然他是基于某种理由从断崖坠落,幸亏有岩坡挡着才捡回一命。如果坠落一百公尺下方的海中,不仅毫无生还希望,恐怕就连尸体也找不到。除了后脑和右颊的严重挫伤,他只受到轻微的撞伤和擦伤,能够死里逃生几乎可说是奇迹。
知道他丧失记忆后警方就四处打听,试图查明他的身份。破掉的西装是随处可见的成衣,也没有写上名字。从他身上找不出任何月票、驾照、或信用卡之类足以证明身分的东西。从西装口袋里找出的只有装了五万三千圆的皮夹和一些零钱。
警方在当地调查过他的行踪,但是没有任何人看了伤痕累累的大头照后表示曾经见过他。同一时间警方也清查了通缉犯名单与离家、失踪人口名册,依然没有收获。此外,比对指纹后发现警察厅的计算机档案里也没有他的前科记录。一切调查都是徒劳。
既然没有犯罪迹象,站在警方的立场只能姑且当成一桩意外或自杀未遂事件处理。孤狼岬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自杀、殉情地点,如此看来,当成自杀未遂看待应是妥当的结论。他大概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从崖上纵身一跳,却在半空中撞上茂密的松树丛弹了起来,再和折断的树枝一起落在岩坡上,然后在半昏迷的情况下爬回崖上。而岩坡上也确实留有往上爬的痕迹。
即使听到这样的经过,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清醒后的这三周,他脸颊上的伤几乎全好了,但后脑的挫伤却留下后遗症,即便伤口愈合了记忆终究还是没恢复。
大约一周前,石川县内某大报对这件事产生兴趣,慢半拍地刊出珠洲市特派员撰写的报导和照片。他把希望寄托在这篇报导上,但县内并未出现任何反应。
可是东京有对男女凑巧看到地方报纸的描述而得知此事,一起赶赴当地表明要接他回去。女人自称是新谷由美子,断言他绝对是她的哥哥和彦。男人拿出的名片上印着丰明企业企画部部长赤井秀也,确认他是部下新谷和彦。警方早已将破掉的西装扔掉,但显然已用不着给他们看那样的东西做确认。
根据两人的说法,这一年来他罹患原因不明的精神衰弱,已有三次突然消失两、三周的纪录。
警方与医院都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家属接走一个和犯罪无关的自杀未遂者。就在无关乎他个人意愿的情况下,他被交到这两人的手里。
车子已经持续行走了两个小时。赤井开车,由美子坐在副驾驶座。他一个人占据后座,一打瞌睡就做恶梦,然后惊醒,如此再三重复,每当他惊醒之际恶梦便从记忆中消失。他毛躁地换个姿势坐好。医院好意送他的旧西服不合身,总觉得很不自在。
新谷和彦。这个名字也无法唤起他任何情绪,甚至不如窗外闪过的招牌带给他的感慨。失去自己的过去虽有不安,但目前他毫无试图找回的气力,只想顺其自然。
初次看到镜子时感到的困惑至今仍残留不去。就一般标准来说算是俊美的脸上,丑陋的伤疤破坏了和谐。然而对此他既不悲伤也不愤怒,甚至不觉羞耻。仿佛在观看他人面孔的漠然视线从镜中回看着他。
主治医师做的种种测试,他都成绩优异。加法、减法、背诵五十音、如何看时钟、如何打电话、电视该如何转台、倒背数字、暗记对方提示的物品……等等,一切都及格。失去的只有自己的历史。
他又做了一个恶梦,瞿然惊醒。这次他记得梦境内容。无数只小鸟无声地拍翅向他袭来,体型虽小却目光锐利,还有凶暴的尖喙。那些尖喙反复啄遍他全身。
“你怎么了?”
女人的声音从副驾驶座传来。
“没什么。”他回答,在位子上坐正。他发觉冷汗浸湿了身体。皮肤表面似乎隐隐剌痛。
刚才那是什么鸟呢?那样的大小应该是麻雀吧,不,麻雀应该还要小一点,目光也没有那么锐利。那么应该是……,不行,想不起来。他似乎对那种鸟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鸟名。
车子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