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图凤业-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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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和尚本是不肯让俗世中人行这善举的,然而在温墨情凝视下,无形压力笼罩在他们周身,脸色白了白,其中一个胖和尚不禁失了原则后退半步,同伴见状知道这事已不可更改,只得叹口气无奈点头,由着温墨情执掌桌上粥桶铁勺。
这日来等善粥的乞丐十分多,言离忧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找到谁有什么异样,等那些乞丐把能抢的铜板都抢光后又奔着善粥而去,言离忧这才发现两个和尚已被温墨情取代,一本正经地在那里施舍清粥。
“身强体健,无病无灾,明明是保家卫国的身子,跑到这里做什么乞丐?”
“看你年岁不大,两只眼睛精明得很,有着心计去做什么买卖不好,非要来这里行讨?”
“想装乞丐混粥喝,先把里面那件干干净净的中衣脱了。”
“这粥是个穷乞丐喝的,不给地痞流氓。”
言离忧和碧箫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百八十人中竟然只有不到一半顺利令得善粥离开,剩下的不是被温墨情揭穿骗吃骗喝本质羞愧奔逃便是恼羞成怒要闹事,待温墨情一个冷笑过去,或者躺在地上痛苦低吟,或者被那股气势震慑,总之每一个能顺利讨到粥喝的。
“他是来找人还是来砸场子的?”言离忧破有些哭笑不得,就连身旁的碧箫也是一样,无可奈何又忍俊不禁。
“师兄平日最厌恶那些有手有脚却不思进取的大男人,倒是夜将军那种军旅中的血性男儿能得他一两句称赞,许是因为定远王爷早年出身兵伍又把这份胆魄传给师兄的原因吧。”
原来温墨情的父亲定远王竟参过军,这倒是出乎言离忧意料。
“离忧,你看那人,大概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了。”言离忧还在漫漫走神,碧箫忽然拉了拉她衣袖,微扬下颌指向粥摊前一个勾着背的乞丐,“师兄已经看了他半天,而那乞丐的目光一直放在粥桶顶的破碗上——那碗是死去乞丐的,他说,他的老乡会认出这碗。”
乞丐之间有什么约定,又是怎么凭借一只破碗就断定主人的言离忧并不清楚,但她清楚看见温墨情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以及单薄唇瓣抿出的浅淡弧度。
其实温墨情笑起来也很好看,只是他总冷着脸,想看他笑太难了。
恍惚间,温墨情已经把乱成一团的善粥摊重新交还给两个和尚,半是搀扶半是挟持地将那乞丐带到言离忧和碧箫面前:“是我们要找的人。寻个安全地方,有许多话要问他。”
碧箫点头,随手指了个方向:“河对岸就有几家客栈,从前面过桥很近便。”
“你、你们真是老草根的朋友?他去哪儿了?”那乞丐战战兢兢一脸惊惧,询问过后见温墨情和碧箫都沉默着不肯回答,深陷的眼窝里忽然涌上一片湿润,“我就说……我就说不能跟那些人走,他偏不听……”
就算是乞丐也有朋友,也会为朋友的逝去而伤心,可那些手握大权不停玩弄局势的人想过吗?他们一个玩笑般的决定就会让许多人伤心难过,让许多人葬送性命。言离忧看着那乞丐心里难受,也别过头一声不吱,能做的就只有轻轻扶住他,尽可能让他感受到一丝半点的安抚。
出现言离忧被连嵩劫走的事后,温墨情对掩藏行踪愈发谨慎,找了最偏僻的一间客栈又让碧箫守在门外方才放心,隔着方桌与那乞丐对坐。
“老草根在安州十几年了,早时我们都是来这想寻个活计,结果因为人生地不熟不小心惹了不该惹的人,他被打断一只胳膊,我……”那乞丐苦笑一声,颤颤巍巍揉了揉眼,“我这身子自那以后就不行了。我们两个没脸回老家,慢慢沦落到乞讨的地步,他身子好些就总把要来的饭菜拨给我,天冷时草席也紧着我盖,这些年啊,要是没他的话我早就成那孤魂野鬼了……”
“说些有用的吧。之前他有没有跟你提到过青莲王?”温墨情无心听什么悲惨过往,被言离忧狠狠瞪了一眼。
老乞丐连着应了几声,接过言离忧递来的茶水感激点头:“老草根走之前就跟我说,这次怕是要出事,但是带他走那人曾有恩与他,他怕,还是坚持要去。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儿,把他知道的一些事情都告诉了我,还说如果他没回来就让我赶紧躲起来,除非得到他暗号,不然死也不能说出那些事。”
“他跟你说了什么?”温墨情眸中光泽一闪,急声问道。
“他说的很奇怪,我听不太明白,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懂。”老乞丐露出困惑神色,顿了顿,绞着手指陷入回忆。
”有一年皇上来了安州城,正好赶上我身子不好,所以老草根一个人去凑了热闹。回来后他很兴奋,跟我说看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仙女,其中一个还朝他笑了,那时我们一起的几个人都笑话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上次有人来问老草根话,晚上时他就跑来问我还记不记得那两个仙女,说其中之一竟然是很厉害的人物,我本想笑他贼心不死,他却突然哭了……我就问他你哭什么呀,他说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怕是活不长久了。再后来老草根告诉我,要是日后有人拿着暗号来找我,就让我告诉那人去小清凉庙,第九第七,内有天机。我一直想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后来他真的没能回来,再往后,你们就拿着他的碗来找我了。”
老乞丐颤抖着轻抚怀中饭碗,终是忍不住,脏污的脸上滚下两行泪水,呜呜啜泣令人心酸。
温墨情沉默许久,看老乞丐不再说话,叫来小二上了一桌饭菜,又掏出装满碎银的钱袋推到老乞丐面前:“他已经安葬了,没什么痛苦,走的很安心。这些钱就当是对他的补偿,你带回老家与他家人分一分,以后就不要再留在安州城了——你见过我,杀他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老乞丐呆滞地点了点头,没有立刻伸手去拿钱袋,仍抱着破饭碗神伤,温墨情转身拉着言离忧离开客栈,一路沉默直到繁华街市。
“接下来要去哪儿?”碧箫望着茫茫人潮,全然不知下一步温墨情有什么计划。
“小清凉庙。”如往常一般,温墨情的回答简洁干脆,“去看看所谓的第九第七和天机到底是什么。碧箫,你不用跟我们一起去,那乞丐很可能不会离开安州城,等他吃完饭你亲自送他出城,一刻都不可耽误,这件事断不能再牵扯更多人丧命。”
碧箫神色恭肃用力点头,拍了拍言离忧肩膀后掉头离去,只留下单独相处的二人。
“到现在我仍然分不清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被沉默憋得浑身难受时,言离忧主动开口,试图轻松些缓和关系。
温墨情头也不回:“我从没说过自己是好人。”
“我也从没觉得你是个好人,只是有些时候你又不符合坏人的标准,至少送钱给人又敦促离开危险之地这种事不是坏人该做的。”温墨情走得有些快,言离忧跟得吃力,索性伸手扯住他衣袖,“刚才你打断他说过去的事,本来我还有些不满,看在你这铁公鸡竟然拔毛相助的份上就算了,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快步行走中忽地传来一声轻笑,依稀带着不屑的语气:“昨天谁跟我闹脾气来着?通情达理四个字你还得学上几年。”
“明明是你有错在先。惹不起你的宝贝心上人,我还躲不起吗?”言离忧放手,皱了皱眉头,“你能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就好,等我走之后你愿意和她怎么腻歪都行,总之别耽误我的时间。”
话音未落,温墨情猛然收步,言离忧猝不及防撞在他背上,鼻子一阵发麻。
“从相识到现在我从没有为她耽误过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与这件事有关,我根本不会再和她有联系。我不明白你到底在埋怨我什么,你若觉得我做错了可以坦白相告,没必要憋在腹中不声不响,又是发小姐脾气又是闹什么出走,你觉得我和碧箫他们很闲,每天有很多时间来照顾你、安慰你吗?”
陡然冰冷的语气令言离忧一阵心惊,她无法判断温墨情是不是生气了,毕竟赫连茗湮是他的一段隐痛,而她放肆成习惯,又一次无意掀开了他的伤口,并且自作主张地给他扣了一顶不务正业的帽子。
说到底,她还是没有学会成熟稳重,依旧冲动任性,而他,毕竟不是她的什么人,她没资格约束。
言离忧深吸口气,抬头看向道路尽头破旧几近坍塌的寺庙,快走几步赶到温墨情前面,逆着雪后阳光,回眸洒下一片认真表情。
“为了我在乎的人,我会改掉所有毛病缺点,也不会再有什么事都依赖你,所以,这次该是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第082章 旧日画师
走在前面把背影留给别人,言离忧一直认为这种举动潇洒豪迈,尤其当身后的人是温墨情时,更会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没能持续多久,在温墨情很快回过神后,三两步便再次将她超越。
“不依赖我,你还能依赖谁?”擦着肩膀越过时,温墨情留下一句不知该算贬低还是玩笑的话。
小清凉庙就在安州城边缘,以前也曾是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的香火胜地,后来有人在城北侧捐建了新的大清凉庙,这里就渐渐荒废,成了许多流浪者和乞丐遮风避雨之处。温墨情带言离忧来这天是尚德寺施粥日,这里的乞丐都往那边去了,因而破庙中空无一人。
言离忧走进庙中,下意识掩住口鼻。
满是枯黄草叶与碎石瓦砾的地面已看不出原有颜色,倾颓的墙壁挡不住风雪,风吹起时带来薄薄一层雪花,让没有佛像的空庙里倍显荒芜;角落里堆放的一些残羹剩饭发出阵阵馊味,和着潮湿霉气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第九第七,内有天机。”温墨情念着死去乞丐留下的话,目光在庙中打量一圈,最后停留在一排排佛像底座上,抬手指了指某处地面,“应该就是那里了。”
言离忧顺着望去,温墨情所指的地方在庙中偏右角,恰好是两个佛像底座延伸线交错的位置。沉下心思仔细想想,言离忧竟也看出了门道:“这破庙虽小,放过的佛像却不少,除去左边墙被压垮的那些,另外两边分别是八个和十一个。难为一个乞丐有这般头脑懂得用暗语标记位置,倘若他有机会,应该可以成就一番事业的。”
“人命如此,自己不能力争改变,又能寄托于谁?”温墨情似是不太赞同言离忧的感慨,却也没多说什么余话,走到第九和第七个佛像底座延长线相交处提足跺了跺,地面发出空洞声响。
言离忧心下了然,主动取出煌承剑递给温墨情。
“……你真把它当撬砖切石头用的了?”温墨情微挑眉梢,眼中掠过一丝心疼,“你知不知道这剑多珍贵?碧箫从来都把它当至宝,恨不得天天擦拭,如果知道你大材小用如此对待她心爱之物,大概她要后悔将这剑送你了。”
言离忧低头看看煌承剑,撇了撇嘴:“剑不就是给人用的么?天天当宝贝擦拭供奉就没意义了。不过我倒是很意外,记得金钰说过你从不用好剑,本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些呢。”
“喜欢与使用是两码事,越是喜欢,越不愿让它变脏。”
变脏?是指用刀剑杀人吗?血染长剑的确不怎么美妙,更糟糕的是夺人性命,一旦背负罪孽后,脏的不仅仅是剑,也有人的心吧?
“你……杀过很多人?有多少?都是坏人?”言离忧试探询问,绞尽脑汁措辞,希望不会再鲁莽地触到温墨情逆鳞。
“数不清了,总之比你能想到的要多。”
温墨情罕见地露出深邃表情,看起来有些难过,然而那样沉郁的气息转瞬即逝,不容言离忧去解读。
蹲下身拂去地面灰尘,温墨情用煌承剑沿着方砖边缘划了一圈,再用手重重拍下一角,石砖高高拱起,藏于其下的一张纸出现在二人面前。心有灵犀对视一眼,温墨情双手抬起方砖,言离忧迅速取出那张纸,确定里面在没有其他东西后立刻离开小清凉庙,直接回到悦君客栈。
“是张字画,看起来像是从某个画卷上撕下来的,撕扯时很匆忙,边缘有好几处都破损了。”温墨情细细查看后才轻轻展开折叠起来的字画,透到背面看不完整的画面终于清晰,却教温墨情和言离忧齐齐愣住。
纸上画着两个女子,容颜俏丽,身姿婀娜,那面孔竟如镜中人般一模一样,而那眉眼,温墨情和言离忧并不陌生。
“这、这是……我?”言离忧惊诧得无以复加。
温墨情沉吟,指尖扫过画上女子绝美脸颊:“应该说是青莲王,以及与她容貌相同那个女子。我先前不是说过么,死去那乞丐曾说见过似是青莲王姐妹的人,二人容貌酷似难以分辨,想来这张画就是当时见过她们的人画下的。”手指滑向字画下方,温墨情在一排端正小字处点了点:“你看,这里写着作画时间和画师的名字,如果所猜不错,这幅字画应当是那乞丐偷来的。”
“也就是说当日目睹青莲王与其姐妹的不仅那乞丐一人,至少还有一位画师?”言离忧抿紧嘴唇盯着字画看了许久,忽然抬头深深看向温墨情,“下一步的任务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