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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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长大了,是……瘦了。
小冬也形容不上来。
但是她能分明的感觉到,赵吕变了。她离开京城时,那个在车下头和她挥手的男孩子,好象忽然之间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模样。
可人明明还是那个人。
“不认识哥哥了,嗯?”
他的眼睛还象小冬第一次见他那样黑白分明。
上一次,他也是这样,突然出现。
小冬把自己的手盖在他的手背上:“冷不冷?天都快黑了,你怎么来的?”
“嗯,父亲让我来接你回去呢。”
又有一个人,跟在他身后也进来了。
是秦烈。
他们的脸都让风吹得泛红,因为冷,皮肤绷得紧了,所以还显得有一层光泽,倒显得容光焕发的。外头的风钻进来,灯影闪了一下。
小冬不知道为什么,鼻子酸酸的,想哭。
沈蔷总算放下了心事,硬拉着姚锦凤一起出了屋。
一定是没事儿了,雨过天晴了。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晚上能睡安生觉了。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过程显然不重要了,反正以后总会知道的。
姚锦凤是不情不愿地跟她一起出来。
赵吕喝了一大口热茶,和小冬挤一挤,坐在一块儿,低声和她说:“圣德太后迁出凤仪宫了。”
小冬觉得一点儿都不意外。
“那圣慈太后娘娘呢?”
赵吕轻声说:“圣慈太后还住在长春宫。”
在宫里头,换一个地方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公主,皇子们从母亲身边迁移,代表他们长大了。才人,美人从掖庭迁出,代表她们有了名份,升迁了。
而圣德太后离开凤仪宫——却是她败了。
她霸着凤仪宫,陈家的人占着朝堂上的紧要位置。
赵吕轻声说:“前几天,圣慈太后娘娘也病了一场。”
呃,上次圣德太后病了一场不肯迁宫,这次巧的很,圣慈太后也病了一场,所以依旧住在长春宫。
小冬觉得世上的事还真幽默,不定什么时候就跟人开起玩笑来。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过圣德太后一定不会觉得这个玩笑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赵吕揉着小冬的脸颊,嗯,软软热热嫩嫩滑滑,手感真好。
太想念了。
小冬嘟着嘴看着他:“别乱揉我。”
赵吕做出伤心的神情来:“才分开几天……就不认哥哥了……亏我天天惦记你,怕你吃不好睡不好住不惯,事情一完,就累死累活的跑来接你,结果你就给我冷脸色看……”
赵吕唱作俱佳,还拉过小冬粉扑扑的手绢抹眼角。
小冬憋着笑,拉拉他的袖子:“我也很想父亲和哥哥的。”
赵吕立刻“破涕为笑”,继续对小冬捏捏扭扭。
秦烈在一边儿看着。
心里头,有些羡慕,有些想往——
还很踏实。
看到小冬含着芋头腮被撑得圆圆的样子,多少天一直惶惶不安的心,一下子就松了下来。
第五十章 意外
此后的日子,似乎一切照旧。
宫中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一切照旧。宫人内监们,公主皇子们……都如往常一样。
没有一个人提起圣德太后。
集玉堂里少了一些旧面孔,又多了一些新面孔。
比如,曾经给赵琴做伴读的上官梅,父亲被贬谪雷州,所以她当然不会再出现在集玉堂中。
小冬记得区师傅在琴课上夸过她,说她天资聪颖。
还有,皇后已经迁进了凤仪宫。
沈芳走了,四公主换了一位伴读,是皇后娘家侄女李琼,十分稳重端庄的一位姑娘,比四公主小一岁。
小冬象往常一样,中午去长春宫给圣慈太后请安,顺便蹭饭。
长春宫增了不少人手,虽然房舍殿阁依旧,可是却比过去显得齐整端肃。
宫人禀报了一声,圣慈太后身边的采姑微笑着迎出来:“郡主来了?身子可好了?”
小冬应了一声:“都好了。”
她这么些天没有来学堂,理由是她病了,去庄子上静养。
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这“休养”二字的水份有多大。但是,就算人人都心知肚明,却人人见了她都要问一句:“郡主身子大好了?”小冬也得一遍一遍回复:“已经好了,”或是再添一句:“就是犯懒,所以多歇了几日。”
姚锦凤在一旁强忍笑,脸色别提多古怪了。
她知道小冬明明没病,在庄子上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沈蔷扯她袖子,她只能掐着手臂忍笑。
让她作伪,实在有点困难。
好在旁人当然不会不识趣的去管姚锦凤到底偷笑没偷笑。
“太后娘娘一直惦记郡主呢。”
小冬只能傻笑。
圣慈太后朝小冬招招手,小冬快走两步,匆匆行了个礼,一头扎进圣慈太后怀里。
在乡下的时候,她也真惦记这位祖母,担心她的安危。
圣慈太后露出难得的笑容,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儿,把她从头到脚都仔细瞧了,才说:“嗯,气色还好。在乡下闷不闷?”
好在她没有再问病好没好。
小冬摇头说:“不闷,沈表姐和锦凤表姐陪着我呢。庄子上可好玩了,没有风的时候我还骑马呢。对了,我还跟宋妈一起去鸡窝摸鸡蛋,母鸡刚下的,摸着是热乎乎的呢。庄子后头收完豆子了,地都空着,佃农家的小孩儿在地里拾落下的豆子,我们就扒在窗户边看,他们只穿着单褂单裤,还热得一头汗呢。”
“顽皮,小心让鸡啄了手。”圣慈太后摸摸她脸:“往后一天比一天冷,记得多穿些,坐在学堂里一动不动的可更觉得冷。”
采姑给小冬端茶上来,小冬伸手接过,忽然发现:“咦?采姑姐姐换了衣裳?”
采姑抿嘴一笑,旁边宫人说:“采姑姐姐现在是五品女官了。”
怪不得服色都不一样了。
小冬笑眯眯地说:“恭喜恭喜。”
采姑笑盈盈地屈膝说:“不敢当。”
圣慈太后看起来也是老样子,似乎压在头顶的大山移走了,对她来说并没什么影响。她头上就绾了两根玉簪,穿着家常衣裳,淡然从容,气定神闲。
唔,要说,变化呢,也有一点。
好象……不那么沉抑了?
当然,小冬也觉得自己的感觉未必作得准,圣慈太后对别人冷漠,可对她从来都慈和有加。
外头宫人提声说:“皇上驾到。”
小冬一怔,随即站起身来。
皇帝已经走进殿来,除了圣慈太后,小冬和其他人一起行礼。
皇帝怎么会来?
刚才大家还挺随意的,皇帝一来,人人都敛神低头,一片肃然。
“小冬,你过来。”
小冬本来行过礼之后,老老实实站在圣慈太后旁边。皇帝这么一叫她,小冬看了一眼圣慈太后,慢慢朝皇帝走过去。
皇帝和安王的脸庞轮廓其实还是相像的,毕竟是同胞兄弟。不过安王更俊秀。
这不是小冬的主观好恶偏见,安王的长相和气度,就是比皇帝更显得清隽超逸。
皇帝大概总是冷着一张脸高高在上,所以更显得威严。
小冬站在他面前觉得浑身不自在。
皇帝好象也一时找不着话题一样,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轻声问:“上午学什么了?”
“师傅讲了一段前史,还学了诗。”
“前史哪一段?”
“林唐传。”
皇帝点了点头,犹豫了下:“你前些天……过得还好么?”
小冬心里奇怪,仍然老老实实地答:“好。”
皇帝抬起手来,慢慢落在她的头上。
小冬觉得他的手掌热得很,手指微微有点颤。
她倒是想躲开,忍着没动。
真奇怪。
皇帝对一个侄女,怎么反而有点过分在意了?
虽然脸色看起来好象很平静,可是小冬敏感地觉察到,皇帝似乎有点小心翼翼的。
她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能让皇帝这么看重?
上一次见皇帝的时候,她就有所感觉。
但是那时候安王也在,小冬又没和他靠近,所以感觉不象这次这么清晰。
圣慈太后朝小冬招手,小冬如释重负,三步并作两步,靠回圣慈太后身边儿。
“皇上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来陪母后用膳。”
这顿饭小冬吃得别别扭扭的,虽然菜肴丰盛——有皇后送的,有明贵妃送的,还有其他的嫔妃孝敬来的,满满当当摆都摆不下。
这种众人争相奉承讨好的场景,以前是只能在圣德太后太后那里见着的。
小冬专心对付碗里的白饭,宫人替她布菜,她连头都不用抬。
圣慈太后吩咐宫人:“给郡主多盛些汤,天冷,怕下半晌要下雪了。”
小冬捧着碗小口喝汤。
虽然没抬头,可是她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似乎一直在凝视她一样。
小冬一分神,差点儿呛着。
吃完这顿饭,小冬琢磨着还是赶紧开溜得好。
圣慈太后问她:“下午是什么课?”
小冬把汤碗放下:“画课。”
圣慈太后微微笑:“我听说你的画还评了甲等?想是画的不错。”
小冬脸热腾腾的:“那是何师傅怕我哭鼻子才给的甲……”
何老先生好说话,总是抚着胡子笑呵呵的,不比区师傅,批起人来不留情面。小冬弹琴就没什么天赋,区师傅头次上课就说她的手有如老鹰捉鸡,让小冬愧得抬不起头来。
“何至原?”
皇帝一出声,小冬就忍不住拘束起来:“是,何师傅很和善。”
皇帝脸上带着一点笑:“记得当年他也教过朕和安王,是有名的好好先生。”
皇帝笑起来,脸部的线条没有那么刚硬,柔和多了,好象和安王也更象一些。
“好好儿学,何师傅是有真才实学的。”
小冬唯唯诺诺,出了门就长出一口气,采姑蹲下身替她把斗篷披上,还没有系好,她已经一弓身,从采姑手臂底下钻过去,朝外一溜小跑,出了长春宫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北风愈刮愈紧,快到傍晚时,果然下起雪来。
第五十一章 雪
胡氏做着针线,看小冬写字。
小冬写完一句,把笔搁下,顺口说:“胡妈妈,我今天见着皇上了。”
胡氏手里的针尖微微一偏,轻声问:“在长春宫?”
“嗯。”
胡氏把线缠了缠,把针别在布上,问:“皇上都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问我读什么书,上什么课。”
胡氏把手里的衫子拿起来,在小冬身上比了比,小冬回头说了句:“我……”
就那么不巧,她的下巴在针尖上擦了一下。小冬皮娇肉嫩,只愣了一下,下巴上迅速出现一道红痕,血丝已经洇了出来。
她倒没觉得太疼,胡氏却吓了一跳,急忙高声唤人来,屋里顿时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小冬自己摸了一下,指尖全红了,也吓了一跳。
结果折腾了半天,还叫了太医来,连赵吕和安王都来了。
胡氏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小冬下巴已经被包了起来,倒过来安慰父亲哥哥乳娘:“没事儿,不怎么疼。太医也说了,别沾水就成,不会留疤的。”
她领子上也沾了血,看着特别刺眼。
安王抱着她安慰几句,又夸她没哭。
小冬寻思着,让她装哭,难度可有点大。
可是安王这么一说,好象她不哭反而不好。
小冬正犹豫要不要挤眼抹泪撒个娇,赵吕已经挤了过来,又是一通哄,看起来比他自己受了伤还疼。
“对了,妹妹,我那里还有菩提果,让人取来你吃了吧。”
小冬已经不是初到此地时那么无知,就是针尖儿划道小口子,算什么大事?伤处那么细,一收了口肯定也不会留下疤来。
“不用了,菩提果我这里也有啊。”
赵吕一急脸就容易红,小冬看着直想笑,但是一笑会牵到下巴,所以硬忍着。
好不容易送走安王府最大两尊神,小冬还得安慰胡氏:“胡妈妈,不怪你,是我自己突然转头的嘛。”
胡氏抹把眼,没出声。
小冬现在脸也不能洗了,好在她也从来不涂脂粉,擦一把就能睡。
下巴不怎么疼,涂了药之后还有点凉凉的感觉。
小冬把被子拉下一点,以免蹭着下巴。
刚才闹哄哄的,现在耳边一静,脑袋也跟着静下来。
胡氏……她走神了。
这是一定的。
要不然她不会把针别在那个位置上就给她比量衣裳。
那她为什么走神呢?
小冬根本不费力气,马上就想到胡氏是为什么走神。
因为说起了白天的事情。
皇帝。
皇帝在小心什么?胡氏又在琢磨什么?
还有,第一次安王为什么带她去见皇帝?
小冬不愧是曾经被言情小说熏陶多年的,立马想到一个可能性。
皇帝,安王……嗯,然后……自己的母亲?
三角关系?
是不是姚青媛与安王郎才女貌,皇帝心怀佳人却只能独自伤怀?
呃……太狗血了。
小冬翻了个身。
想法冒出来了就不肯走,牢固地盘距在她脑子里。
嗯,或者是,姚青媛和皇帝曾经干柴烈火……那个,但是最后牛郎织女天各一方?
小冬再翻个身。
嗯,也有可能……那个,安王与皇帝之间有着不得不说又难述说的……
小冬打个寒战,赶紧刹住车,不能朝那个方向去想。
最狗血的猜测,也许自己不是安王的女儿而是皇帝的那个,一颗还珠?
噗……
小冬自己把头捂被子里咯咯笑。不行,越猜越冷,鸡皮疙瘩都起了半身。
她睡得昏昏沉沉的,听着窗纸上簌簌响,风紧得很,雪粒又重又密。后来模模糊糊,却听不到什么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