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麝天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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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的娟子赶紧上去帮忙,又有小丫头过来搭把手,便这样一堆人挤挤挨挨地抱着扶着,挪出了福晋的院子。
一阵忙乱,九儿已经趴在了炕上,娟子小心地帮她褪下衣衫,用热水清洗伤口,芝兰跑去翻捡家里的药箱,捡了一瓶最好的金疮药拿来给娟子。
那金疮药药性极强,一敷上去便觉一阵清凉,灼痛感登时减轻许多。
娟子细细地给九儿上了药,又取热毛巾给九儿擦汗,芝兰自拿了药过来之后,便一直站在一边看着,脸上一片焦灼神情。
九儿缓过劲儿来了,见芝兰尚隔了一段距离远远地站着看自己,便有些好笑,刚才那么勇敢地为自己跟福晋争吵,大概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出格儿了!此刻虽然只是在旁边看着,可是在这么一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环境里,这么一个从小娇生惯养,被丫头伺候惯了的人物,不仅为了救自己跟福晋争吵,还帮自己找来了金疮药,实实在在是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堪比英雄了!
“芝兰,谢谢你!”九儿感激地望着芝兰,不知不觉地改了称呼,省去了小姐两个字。
芝兰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有些手足无措,在九儿面前她经常会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好像自己不是主子!此刻,这种感觉尤其强烈,好像五脏六腑都失去重力漂浮了起来,这种失控的感觉太难受,太让芝兰慌乱!,芝兰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含含糊糊地随便应了一声,干脆一扭身便要出去。
又突然想起福晋刚才斥骂自己忘了主子奴才的身份,这才醒悟道原来是觉得九儿的称呼听起来太别扭,还没有人这么叫自己呢,便站住清了清嗓子,既想看着九儿却又避开眼睛直视,别别扭扭地正色说道,“不要越了规矩,我虽然救你,却还是你的主子。”
九儿一楞,赶紧改了口说道,“是九儿一时疏忽了,今天的事情,多谢小姐了!”
芝兰一听她改口,本该觉得满意,但是听上去却还是觉得别扭,比刚才还要不舒服,“这是怎么了?”心里一片茫然!愣愣地不再做声,自顾自地往外走,双肩耷拉着,背影看上去是那么地寂寥。
“唉!”九儿叹了口气,无声地苦笑了一下,却听到娟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九儿啊,你当真是个有福气的!被福晋收为养女,抬藉做了主子是一桩;你今天虽挨了一顿打,却赢得了小姐的心,这又是一桩!只怕小姐自己都还没想明白呢!我们做下人的,谁敢奢望主子这样的眷顾呢?你可不能辜负了小姐!”
“娟子姐姐,九儿会记着你的话的!”九儿拍拍娟子的手背,无力多说,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芝兰扑到自己面前的样子,心中感慨万千,一股久违的温情丝丝缕缕地在心底里蔓延,不由得脸上荡漾出惬意的笑容,突然觉得累极了,脑袋一歪,即刻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第一卷九儿 第十三章杜先生谋略
五月的北京,正是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入夜,淅淅沥沥的小雨飘了起来,夜渐深沉,雨水也渐渐如注。
奕宁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庭院里被雨水敲打的竹叶发呆,那竹叶被雨水不停地浇打,好似被强按住了头一般,被雨滴打下去,乘着间隙又顽强地挺起来,奕宁一时间竟然看入了迷。
身后一阵??,一件披风搭在了肩上,不用看便知道是新纳的嫡福晋桂华。
“四阿哥,雨水潮湿,当心窗前站久了受凉!”嫡福晋桂华为奕宁披上披风,又细细拴上系带。
两人正值新婚期间,多少恩爱都嫌不够,奕宁由着她拨弄,却忍不住调笑道,“你自己才要当心些,我这练武的身子岂是这么容易受凉的?”
一想起奕宁结实的身体,桂华脸上一抹娇羞,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这才想起来似的,说道,“是杜先生来了,我正好要给你添衣,便自己来通报了。”
“瞧你,身上淋湿了,可不是你要着凉了,”奕宁温和地劝道,“你先回房去吧,我跟先生议事。”桂华温顺地点点头,福了一福便袅袅婷婷退出去了。
奕宁笑着看她走出去,这才摇摇头,一把扯了披风的系带,随手扔在了椅子上。
嫡福晋桂华,娘家萨克达氏,是静贵妃亲自挑选的!自从生母孝全成皇后去世之后,奕宁便一直由奕欣的生母静贵妃抚养,这嫡福晋的人选自然以她的主意为主,皇上也十分赞成。
对奕宁来说,毕竟不过十五岁,分不出什么好恶,只是桂华有些“缠人”,奕宁现在却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个事情,皇上今年春秋已经六十有五了,太子之位却迟迟没有明确的倾向,奕宁排行老四,自然心中是有想法的。
杜受田杜先生在上书房是领衔师傅,说是教授几位皇子,实际上早就坚定地站在奕宁一边,一直为他殚精竭虑、出谋划策。
立太子之事自然是杜受田要为奕宁一心筹划的重中之重,朝中形势已经逐渐明朗,有能力问鼎的无非四阿哥奕宁与六阿哥奕欣。
六阿哥奕欣素有捷才,才华出众,聪明有谋略,而且武艺超群。两人从小一起被静贵妃抚养长大,一起练功,一起做学问,感情十分深厚。奕宁十分了解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明白自己无论才学或是武功,均在奕欣之下。
但是,放在面前的是皇位!岂有拱手相让之理?
想起去年木兰围场打猎一事,奕宁到现在还佩服杜先生的神来之笔,轻而易举地将奕宁的劣势转为优势,竟是无论奕宁能力强弱,总有法子为他在皇上面前加分。
原来去年春天,皇上就有心以狩猎考校两位阿哥,杜先生当时就断定,其实皇上正举棋不定,不知道奕?和奕?哪个更有才干继承大统,所以就准备用打猎观察阿哥、斟酌优劣,确立皇太子人选。
打猎前,杜受田就对四阿哥奕?说:“阿哥论英武,是比不上六阿哥的,阿哥到了木兰围场万万不可开弓放箭,一定要空手而归。若是皇上问起,你就说现在正值春天,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正是动物繁育的季节。若是在此时对他们展开杀戮,岂不是太残忍了吗?”
当时奕?虽然有些半信半疑,却还是很信赖杜先生,就牢牢记住了他的话。而六阿哥奕欣的先生却叫奕欣尽力发挥,多打猎物。
打猎正式开始了,奕?是意气风发地大显身手,不出意料地满载而归。而奕?却是一箭不发,两手空空。皇上看到两个儿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是吃惊,便问奕?原因。
奕?便按照杜先生的意思,对皇上说:“皇阿玛,儿臣看到现在正值阳春三月,所有的动物都开始生息繁衍。佛祖以慈悲为怀,如若儿臣在这个繁育的季节将它们一网打尽,太过残忍了。这会是佛祖不愿看到的结果!”
当时奕宁明显感觉到,皇上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脸色十分温和,言语之中颇多嘉许,认为奕宁有王者的仁慈,更有宽大的胸襟。至此以后明显开始对奕宁产生了好感。
经此事以后,奕宁对杜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彻底放下了顾虑,对他的出谋划策几乎言听计从。
“参见四阿哥!”杜先生快步走入屋内,撩起袍角便要参拜,奕宁赶紧一把扶住了,连声说道,“先生勿须多礼!快请入座”
“皇上后日问对之事,敢问四阿哥可有方略了?”杜先生坐定了,这才慢条斯理地问了起来。
皇上最近心忧国事,身体违和,似乎急于确定太子人选,便又出了一个考校两位阿哥的题目,“朕百年之后,如若是你登基,该当如何管理国家?”
奕宁正等着杜先生来讨论这件事情,由于题目太过触目惊心,奕宁已经几夜睡不安稳,知道杜先生特意留出了几天时间让自己思考,此刻是来按卷打分来了,便直言不讳地说道,
“我知道奕欣是要主张学习西学的,倡导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可是如今皇阿玛对洋人十分反感!年初虽然下旨恢复了天主教,却是迫于西方诸国压力,不得已而为之!而且朝中大臣对洋人西学也极端厌恶颇多诟病!按我的本意,其实是想主张革除弊政,中兴强国!”奕宁情绪激动起来,神色肃然,口中念出了一副对子,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林元抚之高瞻远瞩当世罕有啊!”林元抚即林则徐,前一年刚刚被皇上起复任用,时任陕甘总督。杜受田素知自己的弟子对林则徐十分推崇,缓缓抚摸着长须,思忖着奕宁的应答。
不过,杜受田是有备而来的,无论奕宁的主张是什么,他都没有打算让奕宁在殿上问对时直抒胸臆。
沉吟片刻,杜受田直视着奕宁的眼睛,郑重地评价道,“四阿哥之主张十分稳健,确实良策,而且林元抚去岁又重获皇上重用,以林元抚之策为倚重,亦十分稳妥。只是……”说到此处一停顿,突然以罕见的直率问道,“只是,此次问对并非只对四阿哥一人,还有一位素以才智著称的六阿哥,四阿哥以为胜算几何啊?”
“这…。。”一提到与六弟奕欣做比,奕宁登时便泄气了,几乎从来没有赢过,何来胜算?一时颇有“既生瑜何生亮”的郁闷。
“那……依先生之见,学生该如何应对呢?”奕宁黔驴技穷,但是杜先生却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便满怀信心地看向杜先生,期待着他那颗睿智的头脑里,又将生出怎样的锦囊妙计!
“其实简单得很!便还是如去岁木兰围场之计一般,无为而胜!”看着奕宁茫然又期待的神情,杜受田得意地捋着胡须,泰然自若地笑了起来。
第一卷九儿 第十四章养心殿问对
这日皇上下了早朝,奕宁与奕欣早早到养心殿,上书房候着,几位主要的师傅都在列。
今日早朝,有大臣上奏:各地均有来报,各类团体教众组织层出不穷,不少领头者蛊惑信徒聚众滋事,尤其广西一地,有一个叫冯云山的客家人,在当地发展了上万会众,几有势力迅速蔓延的危险;陕西亦有“刀客”横行,不过林则徐守在那边,道光帝心中还是比较放心。另有天主教传教士,尤其法国人,于开禁之后蜂拥而入,短短时日已在十余城镇恢复教堂使用,教徒跟风者甚多。
皇上一想起被迫开禁天主教、发还教堂之痛,不禁面如寒霜。
道光帝自登位之初,便一直勤于政务、克己复检,不敢有愧先帝之嘱托,可谓兢兢业业。只可叹生不逢时,以他的资质守成有余,革除积弊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更哪堪西方列强步步紧逼?如今国内局势亦如坐在火山之巅,可以说,近六年来,也就是第一次鸦片战争以来,道光帝再也没有真正高兴起来过。
近来,皇上颇觉心力交瘁,时有眩晕乏力,越发急着要确立储位之事。
在他眼里,四阿哥奕宁和六阿哥奕欣一个宅心仁厚,一个才情出众,各有优劣,难分伯仲,委实难以决断,近一年来,许多殿前问对都是专门为了在两人之中一分高下而设,两人却一直平分秋色。奕宁稳重仁厚的德行,在皇上心中颇有分量,可是这似乎还不足以做为确立皇储的决定性条件。
见两位阿哥规规矩矩地站在书案前,等候问话,明明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却都做出一副老持成重的模样,皇上不由得脸上表情愈发肃穆,心思沉重。国本不稳、山河飘摇,这一副沉重的担子交到谁的手里,都会是个苦差事!
皇上下意识地摇摇头,清了清嗓子,强撑着打起精神,,对两位阿哥说道,“如今多事之秋,外有西方列强环视觊觎,内有各地匪患不断,朕做为一国之君,身为臣民之表率,虽克勤克俭,却难以力挽狂澜,实乃毕生痛事!”
一听此言,唬得满屋子人一起跪了下去,连声大呼,“皇上天纵英才、德被苍生,乃大清之明君,万民之福祉!”
这样自欺欺人之语,皇上整个后半生都已经听够了!明摆着内外交困,皇上自个儿都觉得再也装不下去了!
心灰意懒之余,也懒得多言,皇上低着头尽量把颓丧的表情掩藏起来,轻轻咳嗽一声,手臂一挥,叫道,“都起来吧!”旋即又恢复了威严的姿态,转头便向两位阿哥问道,
“朕年事已高,你们两位阿哥肩负朕之厚望,今日便要考校你们:朕百年之后,如若由你们治理国家,有何良策呀?”
奕宁与奕欣心中都早有应对之策,两人对望一眼,只见奕欣踌躇满志,奕宁却是一副满怀心事的忧郁之色。
皇上便看着奕欣说道,“老六素有捷才,那就你先来说说看吧!”
奕欣领命,为了这一刻,奕欣也寝食难安好些时日了。他倒不是担心御前怯场发挥不出最好的水平,而是这个题目实在激发了少年人的雄心壮志!
内忧外患已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可是朝中许多大臣迂腐昏聩,仍就一心抱着祖宗之法做些无用之论,更有甚者,一味只管钻营苟且,对国家社稷处于危难之中视若罔闻,丝毫没有山河没落的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