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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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2011年8月13日的午后2点,据说那天有北半球三大流星雨的英仙座流星雨,出现的时候正是白天的午后两点,很多人叹息错过了观看的时间,在那一片耀目的阳光中,流星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天空里划落天际。
路雅南像是落入了数万尺冰窟里,全身止不住地发抖,连眼泪都被冻住了,眼底冰冷干涩,流不出泪来。她想起今天她俩说起大学时次校花评选,唐亦柔笑着对她说,“你是女王我是女神,唔,听起来你更霸气,但是其实啊应该是女神比较厉害吧,女神有神奇的力量呢!”
她想唐亦柔可真会骗人啊!神奇的力量在哪里?堵着门不让她出来吗?那为什么不保护自己呢!不是女神吗?!”
而女神静静地躺着,就好像真正的神一样,无论你对她说什么,她都只是静静地聆听,微微地笑,给予人安心的力量。
路雅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起,就不喜欢她,可偏偏当路雅南开始喜欢她的时候,她就带着那份爱离开了,甚至没给路雅南讨厌她,忘记她的理由。
唐亦柔到底是比自己要厉害啊,输给她也心甘情愿。
****
无边的悲痛如同深夜的猛兽齿咬着每一个人的骨肉,把所有的欢乐、希望、温暖都吞噬了干净,只留下彻骨钻心的痛和永不愈合的伤。
一直跪在那里的二哥路燕飞猛然起身,一言不发径直就向外走,大哥路承飞看出不对劲,急忙环臂抱住他,“燕飞,燕飞你要去干嘛!”
路燕飞冷冷地开口“大哥,你放手。”此时的路燕飞被巨大的痛苦和仇恨所驱使,路承飞几乎钳不住他,路翰飞上前兄弟俩合力才把他拉住,“二哥,二哥你冷静点!他肯定会死的!你不要冲动!”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畜生!”路燕飞的声音是沙哑的、声嘶力竭的怒吼,“我要杀了他!我杀了他去坐牢我也值!”
路翰飞死死地拽住他,“二哥,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坐牢!你要冷静下来,你一定冷静啊!”
路燕飞白皙的颈项间一根根青筋无比清晰,愤怒的血液急速地流淌着,他俊秀的五官因为扭曲而显得有些吓人,“你们叫我怎么冷静!亦柔死了!她死了!她不是受了伤,她不是流了血!她!死!了!!”
他的声音在空寂的走廊上回响,死了,死了,死了……
是的,她不是受了伤,她不是流了血。她是死了。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看见她,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再也看不到她的笑脸。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一个叫唐亦柔的人,她的一切都停止在了最美好幸福的时刻,青春年华,婚姻美满,将为人母……
死亡对路家人来说不是特别的事,他们所有人的工作都是围绕着生生死死,有时候他们觉得自己对死看的很淡。
淡到用一句生死有命就可以概括全部。
他们不是因为情感淡漠,而是不能把过多的情感投注在已经无法挽回的事上,他们还有其他的使命要去完成。这样宽慰,其实最残忍不过了。
作为医生,没有痛苦和悲伤的资格,因为没有时间去痛苦,太多的人等着他们去拯救,他们的悲伤和痛苦只会换来更大的悲伤和痛苦,永无尽头。只能选择去遗忘,去看开,去接受。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明白,那些家属绝望的痛哭中包含着怎样的感情。如今他们才明白,生与死,意味着什么,不是一句“我们尽力了”不是一句“节哀顺变”就能让人坦然接受的。
因为那种绝望啊,无论怎么努力,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一切的绝望是永远醒不了忘不掉的噩梦。
***
路雅南没敢去做遗体告别,她知道这样不好,可是真的没有办法做到。她至今还能清晰地记得唐亦柔的声音,她对自己喊――“雅南、雅南你不要出来!”
雅南、雅南你不要出来!
路雅南一闭上眼就是满眼的血,二嫂倒在检验室的门口,全身都像被鲜血浸泡了一样,又湿又粘。自己哭喊着叫她,使劲想按住她的伤口止血,可那温热的血还是止不住地从指缝里涌出来,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还活着,没事……”
二嫂是因为自己才死的,路雅南不可能忘记这一点在,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回来后路翰飞面容惨白揽着她说,“你不要去了,不要看了。”他都这么说,那一定是遗体太过惨烈了,连他这个外科医生都不忍触目。怎么能不惨烈呢,足足十一刀,还有一刀捅在肚子上,然后又剖腹生下了孩子,路雅南第一次那样恨自己,恨自己的不争气,连去看的勇气都没有。
她宁愿骗自己,让记忆里的二嫂永远是那天干净纯洁的模样,盈盈一笑,亦轻亦柔。
“这不怪你。”路翰飞知道路雅南已经进入自责的死胡同里走不出来了,其实他们都是这样性格的人,他很清楚如果她走进去会如何。“一切都是魏宏信这个畜生的错,他一定要判死刑的!”
路雅南仰起头,哑着嗓子说,“死刑?他的命值得吗?配和二嫂换么!”
路翰飞沉默了。唐亦柔的死,改变了太多东西,他们四个人之间的纠葛,变成了三个人的纠葛,一切也都跟着变了。
****
二嫂的灵堂前,路雅南第二次见到了唐亦柔的哥哥唐亦天,这个男人她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二嫂的结婚的时候,他满面春风,第二次就是在二嫂的丧礼上,他痛彻心扉。
虽然失去了亲人大家都难免悲伤,但是悲伤的程度一定是不一样的。只有一个人悲痛和二哥路燕飞一样,那就是唐亦天了。路雅南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她知道那个感觉有多疼,有多孤独。
路雅南走过去,深深地弯腰鞠躬,“对不起,二嫂、二嫂是为了救我……”她的话没说完,唐亦天就抬手示意她不用说了。他接过路燕飞递来的白麻披在了身上,声音有些微微的哽咽,眼眶有些泛红但是没有流泪,在他看来泪水是最无用的东西,既不能改变过去也不能让人重新开始。
他说,“我都知道。但是我想,亦柔那么选择了,那么这个结果就一定是她愿意的。她是我的妹妹,我最了解她的脾气了。当初她要学医时我就不同意,可她还是自己一个人跑来这里学了医科,当初她要嫁进路家我也不同意,可她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所以如今,我这个做哥哥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以前一样,尊重她的选择。”
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她总是说在路家过的很开心,我们俩兄妹父母过世得早,她就我这么一个哥哥,很少体会过大家庭的温暖,她也经常说起你,说起她将来的孩子会比她小时候过得幸福过得热闹。不过我想路家这么大,即便她不在了,孩子依旧会过得很好的,我想如果孩子过的好,那么亦柔也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路雅南哽咽难言,只能一个劲的点头,“我会照顾好他的,一定会的,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他。”
唐亦柔死了,但她永远活在了二哥路燕飞的心里,而也许会一辈子孤身的路燕飞也永远活在了路雅南的心里。
四个人的游戏,一个人出局了,那么注定了还有一个人也要跟着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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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化的那天路雅南站在父亲路振声的身旁,她说,“爸,我知道我错了。当初我就没有听你的话,才会那样冲动招惹了魏宏信,他是该死的人渣,可二嫂是无辜的。我单单相信这个世界正义会战胜邪恶,却忘了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路振声抬手揽过女儿,长叹了一声,“雅南啊,其实爸爸也老了,有时候也会糊涂。你没有错,你一定不要因为这个从此就消极下去。因为亦柔最后教会我们的是――永不退缩。”
路雅南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一旁的路翰飞默默地看着,他知道路雅南彻底走不出去了,而他也到了该出局的时候了。有时候死亡很可怕,却也很有力量,那种力量活着的人怎么拼也拼不过,怎么偿还也还不了,怎么遗忘也忘不掉——
、PART 56
过完了五七时J市的夏天也结束了,秋天的风里燥热中带着寒凉,似乎能吹进骨头里。整整一个盛夏,路家人都活在冰窟里一般感觉到任何的闷热,老太太冯安安几次血压升高送进医院,一个月里所有人都筋疲力尽了。
距离路家上一次办丧事已经过了十几年了,太过安定的生活终究是不能长久的,何晓风叹息了一声,只希望一切快些过去,重新翻开新的一页。
安仁医院孕妇医生被杀害的事充斥在各大报纸新闻和网络消息中,在大部分人谴责凶手时也依旧有些人用“社会造成论”的歪理来给魏宏信洗地,不过路家对这个事的态度非常强硬,必须死刑,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老太太冯安安躺在病床上只接受了一家媒体的采访,她说,“魏宏信这种人渣,以我们路家的地位,在他之前坐牢的时候就整死他再容易不过了,可我们没有那么做,是因为我们不愿意使用所谓的‘权利’,但是如今我开始后悔,因为我看到了一些用‘社会的错’来为这种人辩白的人。一个人杀了人,犯了罪,还可以找社会来顶罪,这是我活到这么大年纪,听过最荒谬的理论!”
“不知道是不是我年纪太大了,不能理解这些人的思想,还是他们在为自己的不作为和无知提前找好借口,就好像连他们的不分黑白都是社会的错。他们本意是为了什么呢?我想了很久,原来他们是在提醒我,我应该使用那种‘权利’,因为我不仅有这个能力,还可以因此保住我的孙媳妇的生命,甚至还可以叫这些人根本没机会看到他们所谓的‘**’,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我想了想,我依旧不会那么做,因为我这个老太婆还有基本的是非观,我再糊涂也不会被一群跳梁小丑牵着鼻子走,因为我还要脸,还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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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唐亦柔剖腹早产的孩子出了医院的保育箱,各项指标都正常了,只是因为早产也没喝过母乳,还是比其他孩子要瘦小一些。襁褓中的男婴静静地睡在大妈张澜的怀里,张澜忍不住就哭了,“长得可真像妈妈……”
孩子起名叫路正则,名字是唐亦柔生前早就想好了,取自《离骚》:“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正则――正直而有法则。
二哥路燕飞短短一个月消瘦了好几圈,那模样看得让人心疼之余更有几分不安和害怕,如果不是有孩子在,真怕他会干傻事。
周四时何晓风来和路雅南他们商量,“我在想,要不要把晟晟送走。魏宏信被判死刑是没有争议的,但是晟晟毕竟是他的孩子。你二哥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担心他哪一天一时失去理智做出伤害晟晟的事,这种事我们既不愿意看到但也怕那时候只能追悔莫及了。”
母亲的担心并非吓唬,路雅南点了点头。“只是把晟晟送去哪里呢?”
“我想先送去你们外婆那里,由我家人照顾比留在路家安全。”何晓风说道,“知道你们俩不舍得,可真要出了事咱们怪谁都不好对不对?”
路翰飞也赞同,“那行,周末我开车把晟晟送过去,顺便我和雅南在外婆家住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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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在J市相邻的小镇,何家是书香世家,何爸爸晚年喜静又偏好田园生活,何妈妈就陪着他从市里搬到了小镇上。
清早出发,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小镇,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外婆和外公生活在空气清新的小镇,身体也不错,家里还有一个帮忙照顾他们的保姆,照顾晟晟是绰绰有余的。知道路家的变故,两人老人没有再说这个话题,随意扯了家常,唠叨了几句该如何照顾孩子的事。
其实留在外婆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当天往返也不是不能,只是最近家里太压抑了,难得到了小镇就觉得松一口气,他们俩都想在这里稍微放松一下。
路翰飞一回国就赶上变故,重逢的喜悦当即烟消云散,带走的还有他们彼此心底藏着的温馨小秘密。
晚上两人躺在陌生的床上都睡不着,路雅南翻了个声木板床咯吱响了一声。
路翰飞侧过身来,只看见到她消瘦的背影,这一个月来她瘦得不比二哥少,她原本就纤细如今真的有一种骨架子的感觉了。想起自己出国时她圆嘟嘟的腮帮再看如今,他除了心疼以外什么也做不了。她现在这样,真的能塞进行李箱了吧,他要是真的把她塞了进去带在身边,会不会就不会有如今的一切?
可是这个世界上唯“如果”和“早知道”最荒谬可笑。可路翰飞思来想去的一切,都是“如果”和“早知道”。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会走,他宁可自己不是那个最好的自己,宁可自己和她就这样不纯粹的过下去,也好过如今不得不分离。
如果可以不分开,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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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雅南开了口,声音低低的,飘渺得像晚风,“三哥,你说我还会有幸福吗?我这样的人还会幸福吗?我一辈子都弥补不了我的罪过,我还有幸福的资格吗?”
“会有的。”路翰飞轻叹了一声安慰道,“时间总会淡化一切,然后大家都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