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塞拉利昂-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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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理睬我,拼命地嚼着白背三七,然后摸索着敷到脸上或身上青肿的地方。“诺。”乔治皱着眉,道:“你这药草好像没洗干净,我咬到骨头样的硬东西。”说着,他将嘴里的白背三七吐了出来,我就着他手心里一看,只见一只被咬破壳的蜗牛正慢悠悠地爬着。
所有人都忍俊不禁,我捂着嘴偷笑,道:“我刚摘回来的,还没来得及时间洗呢。”
“什么没洗过。”一时间众人脸都憋红了。
“没有水洗,戴利根本不许人用水。”我无奈地摊着手。
乔治走了过来握住我的手,满脸感激道:“无论怎样,诺,谢谢你。”
“中国女人真勇敢。”众人也跟着纷纷赞扬。
我笑笑不语,其实当时我也害怕,丛林的夜风吹在身上凉嗖嗖地就整个脑袋清醒了,被热血和英雄情结蛊惑的思想总会做出一些平时根本不敢的事情。不过骑虎难下,我必须装下去,那么多眼睛看着,中国人打肿脸充胖子死不认输的个性,我也深深地被遗传着。虽然不至于吓到尿裤子,至少当时我真想找个厕所去蹲蹲,腹痛难忍,前胸后背被汗濡湿。
微微的风从低矮的窗口吹进来,狭小的囚禁室内仍是闷热难挡,我提着篮子准备出去,藤条抽打划破空气及痛苦□的声音便适时钻进耳中。我下意识地往窗口那里看,对面的营地上西边男孩老兵正在操练一队娃娃兵,其中一个娃娃兵因为拿枪姿势不正确被老兵训斥鞭打。
“真是该死的畜生。”我咒骂,被关押在西边营地几天,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场景,身体瘦弱的娃娃兵因为拿不动枪而被派去做各种事情,在营地附近站岗放哨,擦拭武器,甚至还要生火做饭打扫卫生。有次康托比嫌枪擦得不够干净,而将一个小男孩打得皮开肉绽。对于训练不合格的娃娃兵,挨打更是家常便饭。
或许在些娃娃兵的意识,这个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再没有其他。
我气恼地提起篮子抬腿出门,身后乔治叫住我在耳畔低声道:“保护好自己。”
刚从囚禁室出来,守在外面的西边男孩便猛地关上了门。我环视着营地周围,虽然暂时没有限制人身自由,可是森冷的枪口,戒严的营地,我插翅难飞。
想到戴利要我给他刷军装,便赶紧提着桶去戴利的卧室。戴利尽管是西边男孩的头领之一,但是生活还是相当简朴,毕竟条件有限。据罗福少校讲,这里只是西边男孩的一个据点,人数不多,只有七八十人,还有大部分人马潜伏在塞拉利昂的南方省。
我将戴利的一套军装放进桶里便去前面的存放水源的房间,刚走近便听见从里面传出一阵男人喘气扑哧的声音,我吓了一跳,仔细凝神一听,还有微弱的□声。这声音听得特别的稚嫩,分明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
窗子开着,我猫着腰走了过去偷偷探起头,里面有个光着身体的粗壮男人正在卖力地做挺身运动,在他的肩上挂着一个才十一二岁左右的黑人小女孩。顿时我全身血脉贲张,这种情形不难猜到是在做什么。我看着那个小女孩,她也看见我,木然的神色,眼珠灰灰地始终没有动,仿佛已经习以为常没有特别,她挂在那男人的身体上筛糠样抖动。
我气炸了肺,这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女孩,虽然我早闻武装组织将掠来的女童除了训练她们上战场杀敌外,还将她们当成发泄兽|欲的性|奴,据说有名13岁的女娃娃兵在战场生下孩子后,马上将孩子绑在后背拿起枪继续同政府军战斗。虽然这只是据闻,可是当我亲眼所见后那颗心无论如何都不能平静下来,我咬着牙拿起手边的水桶对准那裸身男人从窗口扔了进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那男人油光的后背。瞬间那男人回过头,神色凶狠,我瞧清他的样子正是西边男孩的二把交椅康托比。因为我的突然打扰估计康托比也败了兴,将那女孩子放下来,捡起扔在地上的军装迅速地套上,然后从口袋摸出一块黑面包扔给那女孩子挥手示意她出去。
“中国女人,我可以枪毙你。”康托比用他的小眼睛斜睨着我。
我懒得理睬他,这个狠毒卑鄙的小人不值得浪费我的一滴口水,我径直走进里面捡起水桶装了几瓢水要出来,康托比拽住我的手臂,狞笑道:“这么快就想走,你刚才扫我的兴,现在我要补偿回来。中国女人细皮嫩肉,不像欧美女人粗皮厚肉,上起来一定很爽。”
“你做梦。我要出事,你们就别想从联合国得到任何东西。”我嫌恶地甩开他肮脏的手爪。
“中国女人你别太得意,只要戴利从联合国那里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你就是第一个死。”
我轻蔑地甩给康托比超级白眼,提着水桶走到外面的棕榈树下,想想康托比的话却是十分有理,戴利此人城府甚深,此时虽然没有对我们施以虐待,但是一旦他对联合国提出的条件没有得到应允,恐怕我们这些人凶多吉少。我想着戴利提出要释放蓬布拉斯特旅长,因为涉及到塞拉利昂各政党之间的利益和纷争,恐怕即使联合国同意,塞拉利昂政府也不会点头。
据说戴利还提出让几个得力的部下由联合国安排去英国留学接受教育,我更觉是荒谬绝伦,难道戴利就不怕这几个得力部下被英国佬一阵乱棍打死。
晚上我坐在营地里煎药,用砖头垒起来的灶台架着几根棕榈树粗壮的树干,火星不断从燃烧的灶台里飞出来落在我的腿上,把长裤灼出好几个小洞。
今夜的月光十分光明,我不知死活地大发雅兴,对着灶台摇头晃脑地吟诵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忧来明日愁。
“康托比长官让我问药煎好了没。”
怯弱的童音在身后响起,我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瘦小男孩不安地站在后面。“还没有,大概还要半个小时。”
他转身就要走,我喊住了他,指着他撕开的领口道:“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缝一缝,这样穿很容易就坏得不能穿。”
那孩子有些讶异呆在那里没有动,我揣测这可能是个刚被拐来的小孩,他在西边男孩的营地时间还不长,因此胆子特别的小。我站起身拽过他,解开军装的扣子准备脱下来,谁知刚解开两颗扣子便有白色的棍状物体从他衣服里掉出来。
我手快,很快拾起那白色东西,借着火光发现这是一根人体的骨骼,准确地说是根被利器砍断的人的桡骨。我惊讶地瞧着那小孩,这小孩看着特别的胆小懦弱怎么在衣服里藏着一根人体骨骼。
流血的娃娃兵(下)
“还给我。”他小声叫嚷起来,眼眸被火光映着红红地。
看见他生气紧张的模样,我想这一定是对这孩子非常重要的东西。“给你,你收好了。”我将骨头郑重地放回他的手上,然后轻柔地将他上身的破军装给脱了下来。
衣袖上别着戴利给我缝衣服的针,我从口袋里找出黑线卷麻利地穿上线,便借着火光飞快地缝补起来。看着几个扣子也松松垮垮,便又把扣子给缝结实了一些。
“来,穿上吧。”我冲他和蔼地笑着。
他顺从地走了过来,目光里隐约有些感动,我帮他把军装穿上扣好扣子,还细心地拍掉衣服上的灰尘。“你看,现在不是很好。”
“谢谢。”他的声音仍是低若蚊蝇。
“小家伙,想不到你会英语,你叫什么名字。”我摸着他的头,他的头发上满是灰尘,估计着有好久没有洗过了吧。
他仰起头看我,低声道:“是我妈妈教给我,她是学校的老师,我叫坎拉。”
我恍然大悟,道:“那你妈妈现在哪里?”
他的眼神迅即暗淡下来,耸拉着头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康托比长官想要带走我,妈妈就拽着我的手臂,后来康托比长官用刀砍断了她的手臂,我就带着妈妈的断臂来到这里。”
“难道……”我忽然明白过来,那截桡骨原来是这可怜孩子的妈妈的手臂,怪不得他那么小心翼翼地藏在身上,一定是非常想念着母亲吧。我想使这孩子开心些,便转移话题道:“你应该有朋友吧?和你关系很好的朋友。”
“有。”坎拉点点头,眼睛瞧着远处幢幢黑影的丛林,道:“蒙巴和我一起被抓到这里来,可是不久前他死了,他给军队探路的时候被毒蛇咬死了。”
我想起刚果的一名指挥官曾十分露骨地说过,让孩子充当前线炮灰最合适不过,因为孩子们年龄小,爱表现,他们全都觉得战争就是一场游戏,所以打起仗来根本就不怕死。在许多战乱国家,不少10岁以下的孩子被武装部队当成扫雷的工具,让这些孩子人手一把树枝,在可能埋有地雷的公路清扫引爆地雷。当孩子长到能扛动一支步枪或者一把冲锋枪的时候,他们就会被大人们打发到前线作战。
锅里的药已经煎开了,清淡中略带着苦涩的香气迎着风飘散出来,把这个不大的营地都熏得雾朦朦地。我摇摇头,甩脱愁人的思绪,此时此地不适合怀念亲人。我揭开被熏成黑色的木质锅盖,拿起碗在里面舀了半碗药水放在唇边吹凉,伸手递到坎拉的手上,笑道:“来喝碗,对感冒头疼中暑腹痛都有好处的。”
坎拉感激地看着我不敢去接,我一把塞到他手上,他这才敢端起一口灌了下去。我摸着口袋,口袋里有颗桔子味水果软糖,这颗糖是马楚主席的小女儿送给我,我一直放在口袋里没来得及吃,我摸了出来塞到他的手心,道:“药有点苦,把这颗糖吃了就不苦了。”
“谢谢。”坎拉弯腰鞠躬,眼睛红红的想要哭,我催着他吃,他握着那颗糖只是爱不释手地看。
“混蛋。”呼呼的破空声中一条黑色的鞭子裹着湿润的泥土甩了过来,鞭尾掠过我的脸颊打在了坎拉的身体上,瘦小的他大概承受不起这样沉重的鞭子,整个身体都倒在了草地上,手心里的那颗糖也甩出好远,他向前爬着想要捡起那颗糖。
我抚着被打痛的脸颊看过去,只见康托比凶神恶煞地举着一根鞭子咒骂:“混蛋,谁让你收受敌人的东西,你想背叛我们吗?”他疯狂地挥舞着鞭子抽打着坎拉,只是几下就把坎拉破旧的衣衫打得四分五裂,露出满是骨头的身躯,殷红的血淌下来。
“不许打人。”我想要冲上去阻止康托比,这个狠毒的康托比会打死那孩子。从身后袭来的冷风来不及躲避,一个笨重的东西就砸在我的后背,我回过头,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黑人士兵拿着枪托砸我的腰。我忍住腰眼上的疼痛试图去抢他的枪,却被他一脚正好踢在心窝,我抱着胸口摔倒在地面,霎时枪托又砸了下来,这次是砸在我的小腹。
“诺,诺……”我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痛得冷汗直冒,耳中似乎听到乔治惊慌的喊声。“诺,诺……”
康托比召集所有的西边男孩来到营地,将我和坎拉押在营地当中跪下,他趾高气扬地在人群中走过一圈,指着我用曼迪语说了很长一段话,我听不懂只能干着急。然后他又指着坎拉大声呼喝,从人群里走出来几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并交给他们一把刀。
我猜测康托比的意思是要这几个小孩子杀死坎拉,这是反政府武装常用来惩罚背叛者的方式,赶紧用英语道:“康托比长官,我没有收买那孩子,请你不要处决他。”
“你也得死。”康托比凶狠地甩过来一巴掌。
喉咙里腥甜腥甜,我使劲咽回去,忽然想到被关的罗福少校说过的话,他说戴利在西边男孩中的威信并不高,但是他的军衔比康托比高,因此一直想取而代之的康托比便对戴利恨之入骨。上次康托比想要杀我也许就是阻止我替戴利治霍乱,现在戴利还在同联合国谈判,也许他想借机杀死我。
坎拉被拉了出来,他眼里含着泪,但是泪水一直没有掉出来,肮脏的小手按在腹部,我知道他妈妈的骨头就藏在那里。他没有分辩,也许知道分辩并不能起作用。
“放过他。”我大声地喊,想要冲出来抱住坎拉,但是几个年长的西边男孩将我按倒在地拳打脚踢。
康托比仍是大声地用曼迪语叫嚣,那个拿着刀的娃娃兵只是吓得颤抖,康托比二话没说就踹过去一脚,他将刀又交给另一个年龄稍大的娃娃兵。
那娃娃兵开始也是犹豫,但是康托比把刀放到他的脖子威胁要杀他时,他才举起了刀。
“不要,康托比。”我大声呼喊,但这无济于事,在如雨般的拳头下我看见那把闪着刺眼寒光的刀落了下来,就像切土豆一样那颗瘦小的头颅毫无声息地飞了出去,鲜红的血像失去阀门控制的水四下喷射,我仰起的脸是满是血,我呼喊张开的唇溅进了血。
那颗没有依靠的头颅落在了地面,圆轱辘的转动,最后静止。他的脸对着天空,他的眼眸还睁着,好像还在呼吸这痛苦的尘世间最后的一口空气。
康托比狰狞地笑着,他走过去拾起坎拉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