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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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rry闻言眉毛微微挑起,她带着审视的眼光看了苏衡一眼,然后才面色如常的说道:“好啊,今晚我有些事情,不如明天吧。”
苏衡点头,仿佛是早有准备的样子:“明天晚上6点去倾城三楼玫瑰包吧。”
Berry并无异议:“可以。”说完向她略一颔首,便拉着阿绿上楼去了。苏衡静默的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Berry窈窕的身子和安稳的步履,右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虽然,虽然很卑鄙。苏衡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重重地倚靠在走廊的墙上。
下午苏衡又去了医院看望蒋少东,离开时正站在那里等电梯的时候苏衡双手抱胸,许是因为这几天晚上都没有睡好的关系,这时她抑制不住的一直在打哈欠,眼眶鼻腔都充斥着盈盈的水汽。下楼的时候她的双眼百无聊赖的看着数字的灯一个一个的跳动,旁边的小护士压低了声音互相交谈,苏衡只能听到支离破碎的几个词:
“自杀”“可真漂亮”……
“苍白”“真是可惜”……
“百魅”……
苏衡听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心里突然有抽动了一下,虽然没有刚才那次那么强烈的痛意,但也钝钝的不舒服。她皱了皱眉,这种心口突然绞痛的情况好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叮!”电梯到了之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声适时地止住了苏衡拼命回忆着的思绪,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挪着脚步走了出去。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出了医院的大门后就像进入了一个冰封雪冻的新鲜世界,苏衡裹紧了大衣,深吸一口气,拼命的吸收着冬日空气里香涩的味道,心里也因为有了洋气的输入而顿时变得一片澄净。
苏衡站在道边等出租车,这个时间的出租车并不好等,正是下班高峰期,又是年根底下。苏衡也不着急,站在那里跺着脚不住的搓手以抵御寒冷温度的侵袭。
对面的一排行道树都已经枯了,只留下裸褐色的树干和枯瘪的枝条。她还记得夏天的时候路过这里,路的两旁尚是一片苍郁的翠绿,更向里的街道上种着不知名的花朵,五彩缤纷,甚是可爱。
可这时哪里还能看得出有一丝一毫曾经生长过那样欣欣向荣的生命的痕迹。
燕过无影……人死无声。
人死无声……苏衡的脑海中猛的炸开一道白光,回忆呼啸而过倾巢而出,冲撞的她难以稳稳直立起瘫软的身体。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曾有过的这种猛烈地抽搐感以及所感受到的前所未有的疼痛……就是在,就是在母亲病故的时候!
苏衡突兀的想了起来,眼前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过去,她的心刹那间清明一片。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处在忙乱之中的苏衡将那晚图桑的话忘得一干二净,颁奖典礼那晚上的细碎片段飞快地掠过一遍,苏衡莫名其妙的一把抓住了隐藏在根源里的关联。但是不好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呼之欲出。
苏衡不敢再细想下去,用几乎被冻的僵掉的手颤颤巍巍的打开手包想要拿出手机,但是这个平时闭着眼睛就能顺利完成的动作在今天却变成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她的手指一直徒劳的使劲儿掰动着暗扣,手包却纹丝不动,苏衡的心里更加慌乱,她的身体因为恐惧担心紧张这一系列复杂的情感交融而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拼命想停下来却完全不能自己的那种颤抖,就像多年前被关在那栋被纵了火的别墅里徒劳等死时的那种心情,今天又一次被重新感受。
苏衡的眼泪流下来被冻成了一道道坚冰,挂在脸上,风一吹就像细小而尖锐的刺一下一下位置精准的扎着,隐隐作痛。
可她不管不顾,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打开那个仿佛被上了千万道精密的沉重的铁锁一样的手包。这时旁边走过来一个晚归的路人,浑身上下无不带满了厉风的寒气,语气热情地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苏衡茫然的看着他翕动的嘴唇,耳朵边却在嗡嗡响着……一百辆火车同时开过去的巨响,她听不清楚他的声音,只能努力的集中精力看着他的口型。
终于在他耐心的问到第三遍的时候苏衡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用力地点着头,声音沙哑的迎风低喊:“请帮我打开它!”
路人笑了笑,表情有些奇怪的看着她,接过手包轻轻一按就弹开了暗扣,手包应声而开,露出了一道宽大的缝隙。
苏衡一叠声的道谢,紧忙拿出手机来划着屏幕,但是她手的温度太低怎么点手机都毫无反应,她看了看还未走远的男人,跑了过去又请他帮忙拨通了图桑的电话。
路人热情的帮她按下了通话键,苏衡重又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耳旁,屏息听着,悠扬的铃声不间断的流淌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人接听。
苏衡的右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纤长的指甲深深地抠进肉里,她却并不觉得疼。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
年轻岁月的险滩,生命自有其不可理喻的脉络和无数诡谲突兀的暗礁。
苏衡现在已经安静下来。一个人独自站在那里,岿然而立,以一种静默而柔软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看着头顶的“抢救中”三个大字散发着银白色刺目的亮光。
无边的寒意,沁入骨髓,顺着血液慢慢滋长,苏衡觉得自己的一呼一吸之间都充满了细小的坚冰。
……那样多的血……。
苏衡指骨收紧,手上握着的那张薄如蝉翼的纸咯咯作响。她蓦地闭上了眼睛。
、爱是生长在我们心里的藤蔓(3)
三十分钟之前。
苏衡在路人的帮助下迅速的拦了一辆出租车就飞快的向图桑家赶去,一路上她不停地催促着司机,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冲:“姑娘你可瞧仔细了,咱现在这是在市区不是高速公路上,没法儿快。”
苏衡暗自积攒了一晚上的怒意此刻被他这么轻巧的一击顿时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凶猛而出,她听见陌生而高亢的咆哮从自己的体内源源不断的传出来,一句一句连绵不断:
“让你开你就他妈的给我好好开哪那么多事儿啊你?!你他妈的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一脚油门踩下去踩到160不然我拿丝巾勒死你信不?!”
说着真的伸出手去就要解脖子上的丝巾,司机见状连连求饶:“哎哟姑娘您可别吓我,我这大晚上的出来跑车不容易啊,缺德事儿一件没干过啊可,怎么今天就摊上你这么个祖宗了……”
苏衡压了压火气,怒意却并未完全消散,她皱了皱眉,用依然不悦的语气低声呵斥道:“赶紧开!”
司机进退两难,权衡利弊之下心一横豁了出去……怎么死不是死啊!超速出了事儿临了还能拉着个垫背的,不亏!想罢一脚油门踩到底,轻飘飘的北京现代登时有了腾云驾雾的飘逸。
到的时候苏衡匆匆扔下张一百的头也不回地往图桑家里跑去,司机一头冷汗的看着手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张红色人头像,心下仍是一阵心悸:合着不是打劫的啊,原来是一凶神恶煞白送钱的财神爷。
司机看了苏衡奔跑着的背影一眼,急忙收好了钱发动了车子一股脑儿的冲了出去。
苏衡在图桑家的楼下看到了一辆急救车,几个带着口罩的护士抬出了一台担架车来,苏衡的心跳陡然加速,她故作平稳的走过去,但是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她此时的恐慌:
“请问……请问一下……是哪一家的人出了事?”
所有人都在忙碌的工作着,没有人理睬她。苏衡低沉暗哑的字句一点点被冰冷寒戾的空气消解掉。
她没有动,执拗地站在那里,睁大了双眼直视眼前。其中一个护士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见她穿着单薄又一脸苍白地咬着唇,心下有些不忍:“是A栋406的一个年轻姑娘。”
A栋。
406。
苏衡突然松了口气,紧紧握住的双手也渐渐放松下来。
……最为担心恐惧的事此刻终于得到了证实……
她勉力支撑住瘫软的双腿,轻咳了一声后用颤抖的声音继续问道:“是……是出了什么事?”
那名护士语速飞快:“割腕自杀,流了一缸子血。”
苏衡还想再追问些什么却见旁边的一个护士喊了她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在这聊天!……赶紧来帮忙!”
护士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迅速整理好手上的东西转身随着一大队的人进了公寓。苏衡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此刻自然也随着她一起落入了图桑家里的方向。
公寓一楼的大厅里灯火通明,苏衡一眼便可以轻易的看到最深处。无数繁忙的护士进进出出,几个人小心地抬着一个长方形单薄的物体飞快地向外走,白色的裙角被风带起毫无章法的飘动。
流淌的灯光能够给这无边的黑夜一丝温暖的意义。苏衡抱着臂安静的看着,有几滴血不小心溅在了雪白的床单上,图桑的容颜美好,双眼紧闭,乌发散乱,脸色是近乎于透明的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身体随着医护人员快步行走的频率无意识的轻轻摇晃。
那只手,缠着层层叠叠的纱布,繁复华丽的包裹,像是拼命而徒劳的想用它紧紧束缚住正在一点点流逝掉的生命,试图让青春美好的姑娘重新张开长眠紧闭的双眼。
可死亡,却是整个流动混乱的画面上唯一的静止。
苏衡的眼眶蓦地一热。
眼前渐渐弥漫开一阵雾气。
苏衡重新收回思绪,“抢救中”那三个散发着银白色刺目亮光的大字仍在照亮这绝望的一隅。苏衡轻轻抬起手来看着紧握着的那张纸,此时它已经被苏衡折磨的褶皱而微微潮湿。
“……我总以为这世界不过是我们拓殖而来的,可后来我才明白,我们却永远无法掌握自己的生死,而这世界却肃然独立,千年万年,沧海桑田,岿然无恙……说不定,今晚明夜,我们就再也不想见了……”
“我这一生,虽然短暂,却做了不少的错事。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够奢求你们的原谅,只是在我死去之后……我希望你们可以忘记我。曾经因为我而受过的那些伤害……也让我一起带进地狱里头……”
“我和晨木很早就认识了,那时候我们都还在孤儿院里,我们都还很小,莫诗研那时候只是个木讷寡言的小女孩,她的心底其实并不坏……她很怕你,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曾经为了李恩森堕过三次胎,每一次都会痛的死去活来,那一阵子我好久都不能睡觉,一闭眼眼前全是血肉模糊的婴儿伸手让我抱……喊我妈妈……”
“……我早就是一个糟烂的人了,跟我的妈妈一样,被人糟践被人包养被人捧红被人玩弄最后一无所有……”
“……我这一生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可能就是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吧,而我的妈妈,你也知道她干的是种什么见不得光的行当……可是衡姐,这世上我却只从她的身上……她污秽肮脏自暴自弃的身上,攫取过那么一丁点的温暖。”
“我想她是寂寞了,我该去陪她了。”
“其实我从很早就已经知道你了,只是并没有见过。那天在丽江,见到你的第一次我就对你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的那种好感……你不知道你的眼睛,长的是多么的像我的母亲……”
“衡姐,我要走了……我能清楚的感受到血正在从我的身体里面一点点流逝掉,我的身体现在很轻,一点点变成灰烬……像小唯那样……最后化为乌有……”
“可是现在……”
“我真的还不想死。”
“图桑绝笔。”
光是湿的,饱含水分,几乎往下坠落。苏衡一个字一个字聚精会神的研读,像是正在看着什么晦涩难懂的佛经。
而当她看到了倒数第二句的时候,紧绷着的身体就像一根因为拉得过于紧的琴弦,砰地一声戛然折断。苏衡的脑海中此刻就只剩下了那句话,白底黑字,寻回盘旋。
“我还不想死……”
“我不想死……”
“不想死……”
苏衡缓缓蹲下去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嚎啕大哭起来。
何晨木到的时候苏衡正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身体轻微摇晃。
何晨木的眼神变了变,最后走过去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衡突然感觉到前方的灯光一暗,她抬起头来见到是他,清浅的笑了笑,下巴向旁边扬了扬:“你来了,坐吧。”
何晨木见她语气平和不由得一愣,这是继他与沈蔷薇分手之后第一次见到苏衡,比那时清瘦了许多,眼睛红肿着,应该是刚刚狠狠哭过。何晨木收回视线依言坐到了苏衡的旁边。
苏衡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叠好的信纸的边缘,动作柔和,不急不缓。半晌她突然开口状似无意的问道:“阿Moo,你姓什么?”
何晨木闻言顿了顿,并没有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