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藏身-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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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岁的陈立文穿着打扮非常时尚,头发不多,梳得有条有理,个子不高,走起路来挺拔笔直,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
他脚步轻松地走到家门附近,有点儿迟疑。这几天贺琳对自己和江宁的关系似乎有所察觉,这使陈立文心里发虚。
上了楼,他心里乱哄哄的,停下来镇定了一下,才小心地按响家里的门铃。贺琳白净的面孔刚出现在门口,他就朝她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回来了?”
“回来了。”
这一对夫妻的对话,是典型中国夫妻式的,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但却彬彬有礼,举案齐眉。
“贝贝呢?”陈立文朝房间里面看了一眼,随手把皮包和一个包扎精美的礼品盒一齐递到贺琳伸过来的手里,两个人走进了客厅。
“还没回来呢,这孩子!一天到晚绕世界疯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贺琳说着,放好了皮包,又小心地把礼物放在餐桌上,转身进了厨房。
陈立文脱了外衣,挂好,站在厅里环视一周,发现整个房间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满意地坐在沙发上。
当初在大学里谈恋爱时,陈立文就喜欢贺琳勤勉刻苦、酷爱整洁、浑身散发着浓郁的女人味儿。如果不是因为分配时面临人生的转折性抉择,陈立文是不会和油画系主任的千金结婚的,那是一段令人不堪回首的婚姻生活。
离了婚之后,陈立文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贺琳。他费了不少周折,又托了以前的老同学从中斡旋,才算得到贺琳极有分寸的响应。
贺琳同意跟他见面的消息传来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跑到美院大楼,从办公室积满灰尘的书柜下面翻出了从前的大学毕业照,用放大镜反反复复端详着站得离他很远的贺琳,竟一时抑制不住热泪盈眶。
贺琳的优点是显而易见的,她好强能干,不仅在高校图书馆担当领导职务,还在工作之余把家管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没想到,多年后再续情缘,两个人却在性生活方面失去了期望中的和谐。这事儿叫他大伤脑筋。
他不知道贺琳在前一任丈夫那儿受到了什么样的刺激或伤害,使她对床第之事表现得如此冷漠,甚至深恶痛绝。尽管他非常想知道,可贺琳对这一切讳莫如深,他也只好认了。
陈立文只是觉得委屈:再婚一次多么不易!可是谁想到,好不容易找回过去失落的那个梦,却是如此残破不堪呢?
一朵花在开得最艳的时候被自己错过了,等到想起采摘的时候,它已经无力地濒临凋谢,这就是陈立文目前感受到的人生悲哀。
现在,他从内心深处后悔自己的一厢情愿,后悔再婚时找的是从前初恋的女人。自己的一念之差,又把一个自认为圆了的旧梦破坏了,真是讽刺!弄得自己就像拆了旧庙建新庙的文物保护单位,里外都不是人,新旧都不讨好。
近来他总觉得在贺琳面前理屈气短,觉得自己在当初毕业后欠了她那笔旧债之后,现在又欠了她一笔新的感情债。
“你近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陈立文听到问话,猛然抬起头,发现贺琳就站在自己面前,她手里端着一杯菊花茶,一边问,一边递了过来。
“什么……什么心事?”平时善于侃侃而谈的陈立文,突然变得结巴起来。
“我是说,你好像有什么事儿,这几天回到家里老发呆。”贺琳在旁边坐下,侧过头来关切地盯住陈立文。
“没有吧?”陈立文的脸色已经平静,他掩饰地喝了一口茶水,没想到又被烫了一下,“呜呜……怎么这么烫?”
“刚沏好的能不烫么?谁让你喝得这么急?”贺琳说着,站起身离开了。
陈立文目送她的背影,一时间无话可说。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江宁,她今晚在做什么?陈立文心不在焉地起身进了书房,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电话铃响起来,他犹豫了一下,就听到贺琳在外面接了电话:
“贝贝,你怎么还不回来?不是说好了今晚给你过生日么?什么?不回来了?我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陈立文走出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挂了,他看到贺琳的脸色很难看,但一见到他,立即挤出一个艰难的笑来。
“不回来就算了,现在的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咱们老了,跟不上他们。”陈立文安慰着贺琳,坐在桌前,倒了一杯葡萄酒,举起来:
“来,咱们喝吧!”
贺琳慢吞吞地走过来,坐下,她端起了酒杯,抬起头看定了陈立文的眼睛:
“老陈,你别往心里去……贝贝这孩子其实挺听话的,最近可能是在谈恋爱,好像挺忙。”她说着,又满含歉意地看了一眼那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陈立文对贺琳的话似听非听,他连喝了两杯葡萄酒,吃了一口菜:
“哎,这个菜不错,辣椒和肉末的火侯正好,酥脆!你也多吃点儿吧……”说着,随手给贺琳夹了一筷子干煸四季豆。
两人一时无话。
陈立文注意到,贺琳并没怎么吃东西,于是关切地问道:
“你好像不大舒服?胃口不怎么好嘛!”
“不是,我闻过油烟味儿,就不怎么饿了,你多吃点儿吧。”说着,她悄悄扫了他一眼,这一眼却恰巧被陈立文看到了,两人都尴尬地笑了笑,贺琳掩饰道:
“你别为我担心,没事儿。”
她也许是在为贝贝没回来而心烦,陈立文想着也就释然。
陈立文刚要没话找话,说说学院里的事,缓和一下气氛,却发现贺琳脸上悄悄掠过一丝阴影,他立即下意识地闭了嘴。
吃了一顿没滋没味儿的晚饭,贺琳进厨房收拾去了,陈立文坐在电视机前,有眼无心地看着屏幕上的一对男女正在亲热,更加心烦。
今晚上了床怎么办?是表示一下亲热的意思好呢?还是不表示好?表示怕遭到冷遇太尴尬,不表示吧?又怕她有想法。
陈立文只觉得自己的头慢慢大起来了。他下意识地回了回头,从半开的门缝儿往厨房看了一眼,突然怔住:
贺琳也正在门缝里偷偷窥视着他。
美术学院教学楼被大片浓密的树林罩在其中。一排排高大的槐树,枝繁叶茂,夏天最热的时候,也散发着阵阵阴森森的寒气。穿行在树林中,前后没人的时候,会让人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慌。
江宁每走到这里,总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人,如果没人,她就会一溜烟儿小跑,逃一般地往树林深处那座深灰色的教学大楼奔去。
早晨起来虽然有些发烧,可是一股力量推动着她,一定要到学院去一趟。她想看看陈立文今天见了她,会是什么表情,他将怎样解释昨晚发生的事。
江宁深夜里被噩梦惊醒,就再也睡不着。她想起公园里的遭遇,不寒而栗。陈立文约了她,自己却又爽约,然后,她就遭人暗算,被推到冰冷的湖里去了……
她越想越后怕。
看来,那个推她下水的人并不真想让她死,否则,完全可以事先在她的后脑勺上狠砸一下,然后再推她下湖,岂不干净利索?
或许,那家伙只是想警告她一下?
陈立文温文尔雅的样子又浮现出来,他的声音非常动听,不像搞美术的,倒像音乐系教美声唱法的教授。
“江宁,非常好,这里再这样……一点,就更好了……”上课时他总在她画架附近活动,不时在她耳边低声指点几句。
江宁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他,不需要更多的甜言蜜语,也不必像乔伟那样,鞍前马后地献殷勤,江宁就稀里糊涂地跟陈立文有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听到了陈立文一句由衷的赞叹:
“你真是……太好了……”其时,两人正淋漓酣畅地把事情做完,陈立文满头满脸的汗水,平时明亮的嗓子,此刻被粘液糊住了,说话时声音含含糊糊,但意思是非常清楚的。
就从这一时刻开始,江宁强烈地感到他很喜欢她。
不过,随着两人关系越来越密切,她已经明显感觉到陈立文的谨慎小心。因为他有老婆,有女儿,这样的男人往往偷嘴吃的时候勇敢,面对责任的时候胆怯。
她弄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几次偷欢之后感到厌倦了?还是开始感到害怕了?
不过,他跟她在一起缠绵时那如痴如醉的神态,他上课时不由自主地偷偷欣赏她的身影的迷恋情状;还有他平时干干净净的打扮,高贵得体的言谈举止,实在没法让人把他跟湖边发生的事扯在一起。
她不相信陈立文突然之间对她起了杀心,这种人怎么做得出那么可怕的事情呢?难道就因为她怀上了他的孩子?
他怕什么?怕DNA鉴定,还是怕她一辈子赖在他身上?真是笑话!
想像着这一切,江宁的自尊心就受到了空前的挑战。她不由得想到了乔伟。
半年多的夫妻生活,乔伟给她留下的印象,除了喜欢动手动脚之外,还不至于对一个女人下毒手。他只是一个修养不太到家的普通男人,凭良心讲,他不算太坏。
不过,谁又料得到呢?《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的小楠,在嫁给安嘉和的时候,又怎么想得到他是那么一个深藏不露的阴险家伙、一个病态的男人?
今天早晨睁开眼睛,江宁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给乔伟打电话,试探一下他的反应。不过,刚拿起电话又改变了主意,应该等待乔伟自己主动打电话来。
据说罪犯的心理是,作了案之后,都急于证实事情的结果,所以他们通常会再次出现在犯罪现场。
这种心理对于乔伟是这样,对于陈立文也一样,她应该等等再说。
结果没到一个小时,她就再也等不下去了。乔伟和陈立文都没有任何动静,这使江宁的神经越绷越紧,这样下去,非发疯不可!
马同同早晨走的时候,在餐桌上留了一杯牛奶,两片烤得火候非常到家的面包。她拿起一片金黄诱人的面包,闻了闻就放下了,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江宁机械地灌下一杯牛奶后,迷迷糊糊地出了家门。
油画系上午有课,陈立文一定会在学院里。越临近大门,江宁越感到脚步沉重,她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见了陈立文,他会怎么样?对他说点儿什么好呢?
宽阔的走廊里此刻空荡荡的,人一走进去,脚步声就发出阵阵使人头晕的回响。
江宁看了看表,才知道自己今天又迟到了。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在陈立文正讲课的时候推门进去。
“你怎么在这儿?为什么不进去?”一个故意压低了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背后响起,江宁吓了一跳。转身过去才发现,自己无意中已经踱到了男用卫生间的门外,她既想见、又怕见的那个衣冠楚楚的陈立文,刚从里面走出来。
“什么纸条?我不知道啊!”
现在,江宁和陈立文正在位于展春园小区的一间画室里。他们很费了一番心机,才避开周围邻居的耳目,先后溜进了这间神秘的房子。
这是陈立文临时借的,用来完成一批装饰画的私活儿。江宁只有偶尔几次在夜里被带到这儿,为的是做那件两人都疯狂想做的事情。平时如果没有极特殊的情况,陈立文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所房子的。
江宁一进来,就生出一种微妙的情绪,好像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肉欲味道。她有几分局促,不想坐下,陈立文见她不坐,自己也只好站着。
陈立文站在画板架后面,江宁站在墙边的一幅巨型装饰画前,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我根本没给你留过什么纸条……”
陈立文的话把江宁弄得晕头转向。这个陈立文!他怎么这样?居然否认自己约她到公园去幽会!
江宁背靠墙壁,好不容易才站稳,困惑地眨着两只大眼睛,盯着面前这个男人,只觉得他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你再说一遍,是个什么样的纸条?”陈立文往上推了一下眼镜,紧接着又推了一下,好像那副该死的眼镜马上就要掉下来似的。
这个动作表明他内心慌乱。
“什么样的?你不是最清楚么?”江宁不屑地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她现在很矛盾,从感情上讲,她是相信陈立文的,但这件可怕的事情,使她一时失去了冷静的判断能力。
“快拿出来,我看看!”陈立文伸出了手。
江宁有点儿傻眼,因为当时她看完了纸条,就随手撕毁扔进了垃圾箱,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它。
“没了,早就扔了!”
“你不想想,如果是我要约你,也应该选一个合适的地方,公园那种地方……怎么说呢?又不是少年少女谈情说爱!”
陈立文说着,又摘下眼镜仔细擦了擦,戴上。他看定了她的眼睛,一点儿躲闪的意思也没有。
江宁故意迎着他的眼睛,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些心理上的杂质。她不敢仔细再看,掉转头去看那些装裱了一半的装饰画。
“是不是昨晚在公园里遇到什么事儿了?”陈立文又问。
“……没有,那倒没有。”不知怎么,江宁第一次不由自主地跟陈立文说了谎。她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或许……他早就知道这一切,只是装傻而已。
“没事就好,下次如果有什么事,先跟我通通气儿。”